如下
第一卷遇見
經過一冬的灰濛籠罩。四月的令州日日晴好,天變得高而遠,呈一種溼潤的純藍,日光揮毫潑墨般傾瀉在令州城內城外。
這時節,花團錦簇如肆意塗抹在令州這塊明麗的畫布上的濃重色彩。
但儘管天氣如此晴好,風也柔暖得如同晴空裡的絲線,可令州盆地的地理特點還是尤爲鮮明。這不,還沒到酉時,太陽就收了明亮,隱蔽起奪目,光線也變得幽暗不明。
趙錦繡原本想小憩片刻,卻不計一覺睡醒,竟是申時末,一睜眼,只覺得屋內暗沉沉的。瞧那窗外,竟是韶光殘照的模樣。忙不迭翻身下牀,一邊穿衣衫,一邊喊明雲歡。
明雲歡應了一聲,吩咐丫頭去打水來替王妃洗漱,這才推門進來,對着趙錦繡一笑。道:“小姐這一覺睡得可好?”
趙錦繡穿一件月牙白的春衫,剛蓋住腳踝的褥裙,顯出一種幹練的美。
明雲歡一看,道:“小姐這衣衫倒是不合適了。方纔聽說有幾位大臣遞了名帖,說要過來拜見殿下。小姐定然是要出席的,這衣衫可只能在閨房裡穿呢。”
趙錦繡一聽,想到自己穿得跟一株聖誕樹似的,身上毫無美感地綴滿各種禮物,倒真是發了愁。
這桑國的女裝真讓人崩潰,也不知是誰開的先河,大凡身份高貴的女子所着衣衫,袖子要達到擡起如蝴蝶羽翼展開,這裙襬曳地鋪開,還要皺褶越多越好,據說裙後還要綴上發亮的寶石,再不濟也得是名貴的鮮花,或者名貴的鳥羽。至於髮髻,垂雲髻只是小家碧玉的髮髻,上不了檯面。貴族女子要梳堆雲髻,雲髻越高越好,堆積如雲,粘上各種鮮花,插上鑲嵌寶石的金步搖。至於金這種質地較軟的金屬如何鑲嵌寶石這種工藝性的東西,趙錦繡沒心情去研究。
“小姐,奴婢去替你取衣裙過來吧。”明雲歡說着,踏步就要走出去。
趙錦繡眉頭一蹙,連忙喊住明雲歡。淡淡地說:“不必,這般極好,其一,我的王妃身份沒有正式定下來,也不必做同等規格打扮;其二,他們也沒有來,就是來了。我慢慢打扮也來得及。”
明雲歡一笑,道:“全依小姐所言,那這會兒要梳什麼髮髻?”說着,便走過來幫趙錦繡梳髮髻。
“簡單的倭墮髻吧,配這身淡雅衣衫最好。”趙錦繡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倒是越發想不起從前的模樣。趙錦繡覺得自己曾排斥不已的這張臉就是自己。
簡單梳洗完,倭墮髻插一支碧玉簪,一身清爽,便與明雲歡一同往東廂去。
此刻,日光剛剛下撤到西方山下,只留下天上一片酡紅綴着幾分淺紫,園內起了薄薄的輕霧,話則輕霧也被染成暗紅,隨着傍晚微寒的風在桃花林氤氳遊動,倒像是那些暗紅的薄暮在醉悠悠的盪漾。
趙錦繡剛往東廂走幾步。還沒過第一個廊子轉角,雲娘就一路小跑過來,站在面前,畢恭畢敬地行禮,急匆匆地說:“王妃,先前奴婢不敢來打擾您,方纔聽梳洗丫鬟說您醒了,奴婢這就來請罪了。”
這是唱的哪一齣?趙錦繡走到廊檐邊站定,略一思索,便吩咐明雲歡去準備些清粥小菜,送到東廂房去,自己有些餓了。
明雲歡也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丫頭,立馬很知趣地應聲退下。
待明雲歡走得很遠後,趙錦繡這才走了幾步,站在廊檐邊,扶着廊柱,看着橫斜過來的桃花,漫不經心地問:“雲總管何罪之有?”
趙錦繡以目之餘光瞟了她一眼,她畢恭畢敬躬身站在旁邊,低聲說:“先前,王妃吩咐說來人一律擋住,可是朝中幾位顧命大臣,說有要事要與殿下相商,遞的是朝廷名帖,奴婢只是總管,便不能擋住,所以就接下了。說代爲通傳,讓他們回去候着,一有消息就派車去接他們。”
“這何罪之有?雲總管處事得當。”趙錦繡淡淡地說。卻暗自分析這些大臣的來意,怕與先前的榮王也是一路貨色。
這些老傢伙,老做派,總是以正綱常爲由,捧嫡貶庶。而桑駿雖戰功赫赫,爲朝廷做了不少事,也爲百姓做了許多有益的事,但畢竟只是庶出,而那榮王雖不如桑駿出色,但畢竟是太皇太后的親兒子,嫡系正宗。
如果小皇帝被所謂的綁匪撕票了,那麼榮登大寶的第一人選,按照所謂祖宗禮制來講,並不是桑駿。甚至第二、第三人選都不是桑駿。因爲,嫡系正宗的除了桑家老四榮王桑江,老七平王桑榆外,小皇帝還有一個嫡出的弟弟,六歲的越王桑德平。
這些都是桑駿的絆腳石,當然肯定也視桑駿爲眼中釘。至於三位顧命大臣,皆屬於老狐狸類型。
“王妃,可是殿下還沒有醒,容先生也說,不知幾時才能醒來。”雲娘很擔心地補充道。
趙錦繡聽着這情況。心裡也沒有底。但轉念一想:這些個大臣親王的,平素裡屁都不敢放一個,做事戰戰兢兢的,怕桑駿得很,如今都出來活動了。想必是他們安插在府邸裡的暗探早就說了桑駿昨夜傷勢頗重,不敢請御醫,只請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夫在府邸裡偷偷摸摸的治療。他們這番是來證實的。如果桑駿真的重傷,而他的左膀右臂桑木森不久前也殞命。那麼,這時候就是這跳樑小醜翻身的機會。
如今,主動理會他們,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篤定桑駿的傷勢嚴重。從而越發猖獗。而今,桑駿並沒有醒來,自己勢單力薄,權力也不夠大,對整個桑國政團結構也只是知一二。若真鬥起來,自己就算能謀算到,也可能會力不從心。
想到此,趙錦繡淡然一笑,說:“無妨,你對那三位顧命大臣,無須理會,將那名帖呈上來即可。”
“王妃,這麼做,怕不妥當吧?不少字”雲娘一向淡定,這會兒語調裡也露出擔憂。
趙錦繡轉過身,對着雲娘一笑,道:“別人越想知道,我們偏不讓對方如願,誰心急,誰就露破綻,等殿下醒來,若是看着那些破綻,雲總管認爲,是喜呢,還是憂呢?”
雲娘驚異地看着趙錦繡,一下子跪在地上,道:“多謝許姑娘。”
這雲娘叫自己許姑娘,行這大禮。趙錦繡也是通透的人,稍一分析,便知雲娘是認爲自己在幫桑駿,所以如此感激。
可趙錦繡卻是不明所以,很是驚慌地扶起雲娘,問:“雲總管何以行此大禮?你我之間,無須多禮,總得都是爲了錦王府的安危。只是這幾日,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雲總管也要多多留心這天氣變化纔是。”
這句話已遞到這裡,趙錦繡便施施然轉身,在暮色四合裡裹了裹衣衫,道:“日暮涼起,廊上過於清寒,去東廂看看殿下吧。”
西廂房外二十六路衛戍,有十五路這這裡值守,爲了避免像昨晚明雲歡那種渾水摸魚的狀態,進入這西廂房的都得經過反覆的對比驗證纔可通過。
趙錦繡走到門口,這些衛戍隊長經過昨夜都認得趙錦繡,齊齊喊:“王妃。”
趙錦繡點頭回禮,示意不必多禮。一邊往屋內走,一邊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明雲歡站在那桌子旁,說飯菜已準備好。
這會兒,酉時剛到,依照王府規矩用晚膳早了些。所以這不算正餐,但也頗爲豐富。趙錦繡一嘗,都是自己喜歡的口味,便是胃口大開,喝了好幾碗菜葉粥。
明雲歡在一旁捂着嘴笑,趙錦繡狐疑地看一眼,問:“笑啥?”
“小姐。好喝不?”明雲歡問。
“嗯,很不錯。”趙錦繡說。
明雲歡又是一陣神秘的笑,笑得趙錦繡覺得有陰謀,認真去看明雲歡,她正在收撿盤子碗碟,正想着如何將這丫頭的話套出來,明雲歡卻是將盤子往籃子裡一收,有些不悅地說:“那麼多人窩在門口,真是煩躁,檢查也要不了那麼多人。”
趙錦繡愣了一下,難怪方纔總覺得不對勁兒。這種招搖的陣勢,不正是在無聲地告訴別人:桑駿受傷不輕,正在這廂房養傷,自己沒有抵抗能力,才需要這麼多人來守護。
趙錦繡倏然站起身,嚇了明雲歡一跳,也顧不得她捂着胸口誇張地說差點將碗都打了。便走出門去,掃視了一干衛戍,負手立在一旁,淡淡地問:“保護殿下的人選與規格是誰安排的?”
一名衛戍隊長行禮道:“回稟王妃,這是將軍大人安排的。”
侍衛統領?趙錦繡眉頭微微蹙,對那侍衛揮揮手,道:“沒事了,歸位吧。”
回到屋內,明雲歡已收走了碗碟,雲娘從裡間挑簾出來,道:“王妃,您去看看殿下吧,他像是睡得極不安穩。”
趙錦繡一聽,怕這桑駿的傷口又惡化,立馬奔到桑駿牀邊。雕花木牀上,錦被下的男子,已然昏迷着烏髮散開,有種凌亂的美。許是傷口在疼痛,桑駿的眉頭不斷糾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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