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的門楣上高懸一塊匾額,上面以狂草寫着‘天下第一劍’五個大字。
呂天一進門前,總喜歡揚起頭向那匾額看上一眼。但是,他並不以此爲傲。
他知道,爹的功夫很好,尤其是劍法,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爹在祭祖的時候,總是標榜自己光耀了呂家門楣。的確如此,呂家在他爹這一代,武林地位已達巔峰。
可他爹並不滿足,給他取了‘天一’這樣的名字,可能就是希望他能不辱祖上,在他爹之後,繼續做天下第一罷。
呂天一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天下第一’這樣遭人殺的虛名在他心裡很輕很輕。他想不明白,喜歡練武,練就好了,各家有各家的所長,爲什麼非要爭個第一第二不可呢?
花廳裡,呂秋山坐在正中央的太師椅上喝茶,呂夫人站在他身邊,雙手託着一口精鋼寶刀,目光中帶着一種興奮:“這口刀精光四射,確是上品。”
“娘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寶劍,喜歡上刀了?”呂天一撩袍走進花廳,在呂秋山左手邊的檀木椅上坐下,右腿疊放到左腿上。
呂秋山冷冷一哼,手中茶杯重重擱在桌上,伸手指着呂天一,卻對呂夫人道:“瞧瞧你生的好兒子!坐也沒有個坐相!將來如何承繼我衣鉢?”
還不等呂夫人開口,呂天一直言道:“誰說我要承繼你衣鉢?我可從未應承過。”
“天一!”呂夫人背對着呂秋山,朝呂天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與他爹爭吵。
呂天一聳了聳肩。
呂秋山重重嘆了口氣,良久良久,才道:“這口鋼刀是要送給你未過門的夫人做聘禮的。”
呂天一立時從檀木椅上彈了起來,一雙劍眉緊鎖,直視着他爹,問道:“我幾時有過未過門的夫人?”
呂秋山向呂夫人使了個眼色。
呂夫人將手中寶刀插/入刀鞘,拉住呂天一的手,相對而坐,道:“是你李叔父的掌上明珠心藍,你見過的。”
“娘!”呂天一一拍椅子扶手,又站起身來:“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心藍!你總不能眼瞅着兒子一輩子對着個不喜歡的女人吧?”
“那你喜歡誰?”呂秋山的聲音很冷:“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說個不字!”
“我偏要說這個不字!”呂天一揹負雙手,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他父親。他拼了命的想做一箇中規中矩的孩子,做個孝子,儘量不違背爹孃的意願,爹孃從不知道他在家裡裝的有多辛苦。
可是,婚姻大事,他不甘心一輩子對着一個不愛的女人做戲。何況,他纔剛剛認識那位穆老闆。
呂秋山冷笑道:“真是反了!”
知子莫若母,呂夫人瞧着呂天一的神色,試探着問道:“你是遇到了喜歡的姑娘?”
呂天一微一點頭,道:“是!”
他永遠也忘不了第一眼見到穆夕時心裡那種激動的感覺,那不僅僅是因爲穆夕絕美的容顏。在她之前,他不是沒有見過美女,那個李心藍生得也很美,可他心裡清楚,自己對於李心藍,最多隻有兄妹之情,還要看在那位叔父的面子上。
呂夫人回過頭看了呂秋山一眼,她的目光中夾雜着一絲埋怨。原本,她並不同意這樁婚事,是呂秋山說:天一年紀不小了,左右還未遇到喜歡的姑娘,心藍與他也算相配。她這才勉強答允,說起來,這不過是幾天前的事。
卻聽呂秋山冷冷道:“你遇到了喜歡的姑娘?是那個小酒館裡的老闆娘?”
“爹你……”呂天一略一思忖,心裡便有了計較:“那天你瞧見了?纔想起要我娶李心藍?”他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劍術天下第一的呂秋山竟還會有門戶之見!”
“放肆!”呂秋山重重拍着桌子,道:“看來,你是不準備聽爹孃的話了?”
呂天一道:“我不相信娘會逼我。”
呂秋山望向呂夫人,沉下聲音,道:“夫人!”
呂夫人感到爲難,心裡終是向着兒子,徑對呂秋山道:“秋山,這件事,咱們至少該聽聽天一是怎麼想的。”
呂秋山道:“聽聽他是怎麼想的?他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做老子的會不清楚?他被那姑娘迷了心,捋不清了!”
呂天一道:“爹你未免太過武斷!”
呂秋山道:“你成婚這樣的大事,爹還做的了主!”
“好了!”父子之間有了矛盾,做孃的自然要站出來調停:“天一,你無論如何不該頂撞你爹。”
呂天一多多少少有些理虧,微低下頭,默不作聲,眼中的桀驁不馴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去。
呂夫人又對着呂秋山道:“天一說的可是真的?你當真是怕他喜歡上小酒館的老闆娘,才迫不及待和李寒清定下這門親事?”
呂秋山掩住嘴,假意咳了兩聲,挑了挑濃黑的眉毛,道:“心藍那孩子你不是一向喜歡?”
呂夫人心中無奈,徑對着呂天一,道:“你出去罷,有些話,我要單獨和你爹說。”
呂天一點了點頭,走出花廳前,又回過頭,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娶李心藍!”
呂秋山右手已攥成了拳頭,呂夫人低沉着聲音,道:“出去!”語調中自有一股氣勢。
花廳中只剩呂秋山和呂夫人兩人。
呂夫人雙手關上雕花木門,回身坐到呂秋山身邊,良久不發一言。
呂秋山終於笑了,站起身來,左手撫上呂夫人肩頭,道:“生氣了?你一向大度。”
“我不明白!”呂夫人揚起頭瞧着呂秋山:“你既知道天一心中有了喜歡的姑娘,爲何還要和李家定親?”
呂秋山揹負雙手,背對着呂夫人,道:“其一,我遠遠瞧見了那姑娘,我不喜歡!”
呂夫人心中只覺得可笑,道:“且不說你只遠遠瞧了一眼便不喜歡的理由何其荒謬。天一喜歡的姑娘,你喜不喜歡,重要麼?”
呂秋山沉默不語。若說重要,彷彿不太合適,可真的不重要麼?
呂夫人又道:“我想聽聽你的其二。”
呂秋山點了點頭,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捋了捋頜下鬍鬚,道:“其二,便是爲我們呂家計,爲天一計。”
呂夫人笑着搖了搖頭:“天一的性子,我清楚,你也清楚,何必自欺呢?”
“他還年輕!”呂秋山道:“當爹的總想爲兒子鋪平道路。心藍那姑娘,無論是樣貌、才情,都是配得上天一的。李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也與我們呂家相稱。”
呂夫人問道:“你是預備逼着兒子就範麼?”
呂秋山道:“萬不得已,也許會。”
呂夫人低垂了眼瞼,道:“這口鋼刀我不會送到李家去。”
呂秋山道:“你不肯送,我派人去送就是。你知道的,我認定的事,從不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