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前塵已殤

此刻,洛宇依舊靜靜的領聽着,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不知該說何話。雖然只是傾聽,但他卻完全能夠感受到,自黑影聲音之中所透出的蒼涼之意。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一切都如同平常一般,而我的傷,也幾乎將要復原。那一天,我陪着她一起看那赤紅色的晚霞,突然!一柄利刃卻深深的刺入到了我的心臟之中,同時,也將我內心之中的那一份美好,給徹底的刺裂開來……”黑影繼續說着。

洛宇的雙手緊握,雖然並不願意故事的結局最終變爲這樣,但是他知道,這是早已發生的事,自己根本無力阻止。而此刻,他所能做的,便是作爲一個忠實聽衆,靜靜的傾聽。

黑影繼續說道:“由於天魔之體極爲強橫,故此,這一刀倒也並沒有讓我斃命。作爲一名身經百戰的強者,在被偷襲之後,我潛意識之內的第一反應,便是凝聚元氣,一掌向着後方擊出……”

“可是,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那一張極爲熟悉的美麗面容,雖然知道是她刺了我一刀,然而,我卻並不願意向着他一掌擊去,凌厲的掌風,在虛空之中被已經受傷的我給生生的受了回來。”黑影臉龐上露出了一絲悲傷之感,說道。

此次,他沒有再出現任何的停頓,說道:“我這一生,便猶如翱翔九天的蒼鷹一般,極爲狂傲,放蕩不羈。但是,即便是再狂傲的鷹,也總需要一棵歇腳之樹,對我而言,她便是……”

再度停頓,黑影接着道:“這一生之中,我只願爲她收起那猶如蒼鷹一般的狂傲,陪着她一同歷盡風雨,看盡滄桑。然而,命運卻是殘忍的,有時候,他會許你一個海誓山盟,但有時,他也會親自將其摧毀,讓你痛不欲生……”

“被利刃刺進胸膛的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臉,似乎已經忘卻了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伸手拔出了利刃,我問她,爲何要如此對我……雖然是在這般情況下,但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龐,我卻依舊提不上絲毫的怒火,當時的我,是多麼的希望,她能夠說出一個讓我想信的理由,即便那理由只是個藉口,但至少也可以讓她那美好的形象一直保存在我的心頭。然而,現實卻總是殘酷的……”黑影說道。

“那一刻,她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猶豫,然而,在這一絲猶豫之後,卻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溫柔。微微的咬了咬牙,她的目光之中沒有再出現絲毫的掙扎,而是冷冷的對我說,爲了雲郎……”此刻那黑影的雙拳已經緊緊握住,整個身子甚至都出現了一陣顫抖。很顯然,那四個字,是他內心之中一道永恆的傷口。雖然歲月已逝,但傷疤依舊,直至今日被他自己再度揭開。

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洛宇,黑影繼續說道:“雲郎?雲平?我不知他們的關係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我知道,此刻的她,已經變了,變得猶如另外一個人。透過清晨那淡淡的薄霧,那張從小一直看到大的美麗臉龐,在我的眼中漸漸模糊,漸漸朦朧,彷彿我根本就未曾見過一般。”

這次,黑影微微的吸了一口氣,說道:“那時,我沒有再多問什麼,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必多問,因爲……我瞭解她。從小到大,她雖然性子溫柔,但是隻要打算去做一件事,便永遠也不會回頭,那一刻,悲憤、酸楚、痛苦,猶如濤濤波浪一般,紛紛涌上了我的內心深處。縱橫了羅域數十年,我見到過無數的大風大浪,但是那一刻,我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是癡癡的站着,任由胸口的鮮血緩緩流去。”

嘆了一口氣,黑影接着說道:“看着那癡癡站立的我,她那一雙微帶冷意的雙眸之中,竟是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悔意,從小到大所積累着的感情,她畢竟還是沒有忘記的……,那一刻,我們四目相對,她似乎隱隱顯得有些慌張,不知該如何再面對我。只是,就在那時,雲平卻走來了。”

“看着佇立在地上,隱隱顯得有些無措的她,雲平說,只要能夠殺了我,他們便可以控制整個羅域,白頭偕老。也正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將她眼眸之中的最後一絲悔意都衝散而去。心口被利刃刺入,再加上內心的情緒過於激動,導致舊傷復發,當時的我竟無法運轉元氣進行抵抗,再加上她也有很高的修爲故此……”

說到這裡,黑影沉默了,他那蒼老的聲音之中,竟還隱隱帶着一絲輕微的哽咽。他並不想再接着說下去,而是直接將此段跳過,說道:“對不起,你的確很好,但是……他更好。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人心難測,我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是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之後,心頭再次一陣劇痛,我便迅速倒地,奄奄一息。”

“之後,或許是出於那對我最後的一絲情感,她並沒有再接着補上一刀,而是廢去了我一身的功力,只是,伴隨着功力的廢去,我的相貌竟也迅速變得蒼老。當時,雲平面帶冷意的看了看我,露出了一絲輕視的眼神,隨後在她的勸告之下,離開了此地。”

聽到這裡,洛宇的心頭竟也隱隱出現了一絲憤憤不平之意。只見他的雙拳微微緊握,對着那黑影說道:“那麼,前輩後來是……”

黑影接着說道:“當時的我,雖然滿腔的憤恨,但卻無奈於生命將逝……,確切的說,在那之後,我便已經死去,只是,由於我在死前積攢了極大的怨念,再加上我又擁有極強的精神力,故此,當時的我雖然肉身已毀,但靈魂卻依舊存在。我知道,靈魂在這片天地之間並不會長久存在,故此,在後來,我便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力,開闢出了這一片奇特的藏寶之地,等待着將來,會有人來繼承我的絕學……”

聽到這裡,即便是年僅十五歲的洛宇,內心之中竟也隱隱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滄桑之感。看着眼前的黑影,一時之間,他竟有些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微微沉吟之後,他最終還是擡起了頭,對着黑影說道:“前輩,往事不堪回首,又何必總是念着,徒增煩惱……”

黑影微微點了點頭,隨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子,現是什麼時候了?”

天魔之體早已絕跡數萬年,故此,洛宇推測,這黑影應當也是數萬年之前的人物,當下,只聽他說道:“如果沒算錯的話,現在的時間距離前輩那時,已經過去了數萬年。”

聽到這裡,黑影那蒼老的臉龐之上卻沒有出現絲毫的變化,只見他將雙手負於身後,頭仰着嘆了口氣,說道:“數萬年……數萬年,數萬年的時間竟過得如此之快!數萬年的時間,她與雲平恐怕也早已化作黃沙……,原本還想過報仇,但是現在,他們卻都已經死了……”

說完後,那黑影的面孔之上再度浮現出了幾抹滄桑之感。顯然,他對於雲平二人,是心懷怨恨的。被至信之人背叛,即便是換做任何人,恐怕都會心懷怨恨。只是,此刻在聽到時間已經過去了數萬年、仇人早已化作黃土之後,他的雙眸之中,卻隱隱浮現出了幾分落魄。

此刻,洛宇似乎隱隱能夠感覺到黑影心中的落魄之意。當下,只見他微微沉思過後,嘆了一口氣。隨後,他眨了眨雙眼,似乎隱隱明白了些什麼,說道:“其實,前輩若是報仇的話,無非也只是將雲平二人擊殺罷了,可如今,雖然前輩未曾動手,但是歲月,卻同樣剝奪了他們的生命。或許,他們是多活了幾十年,但是相較於這逝去了的數萬年時間,那幾十年又能夠算得上是什麼呢?”

說完後,即便是洛宇自己,也隱隱感到有些詫異。雖然頗爲老成,但是像這般頗具滄桑之感的話語,他卻也還是頭一次說出。當下,只見他微微的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要清理掉心中的那一絲滄桑之感。

然而,那黑影在聽完此言後,卻陷入了沉思當中,彷彿是聽到了什麼至理名言一般。微微沉吟過後,他卻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麼,臉上的凝重之感也漸漸消失。隨後,只見他突然笑了笑,說道:“萬年之後,萬年之後!不錯,再重的仇怨,在萬年之後也終究只是一抹黃土。哈哈!背叛我,這本就是他們的過錯,然而,我卻用這一過錯懲罰了自己,讓自己這數萬年來都未曾開心過,着實是可笑,可笑呀!”

沒待洛宇繼續說什麼,只見那黑影大笑了幾聲,隨後雙手一合,伴隨着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動,一枚戒指,便也陡然出現在了他的雙掌之中。那戒指之上同樣鑲嵌着一顆碩大的寶石,外形上與普通空間戒一般無二,只是,那寶石卻呈現出普通玫瑰一般的紅色。

隨後,只見那黑影再度豁然一笑,對着洛宇說道:“小兄弟,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枚戒指,便算是我送你的禮物吧!這戒指的容量遠大於普通空間戒,而且,戒指內部,收錄着我畢生的絕學,對於你日後實力的提升,必然極有幫助!”

接着,只見他右手微微一揚,那紅色戒指便飛入到了洛宇的掌心之中。看着手中的戒指,洛宇並沒有拒絕。畢竟,他來此地的目的,便是爲了獲取密寶。而且,將畢生絕學傳承下去,這同樣也是黑影的一大願望。

看到洛宇接下了空間戒,黑影那蒼老的臉龐之上,也隱隱顯示出了幾分釋然。只見他再度擡頭看了看上方,雖然隔着一層厚厚的地面,但是此刻的他,卻彷彿用那深邃的雙眸看到了蔚藍色的廣闊天空。

此刻,洛宇感到一陣奇特的能量波動。隨後,眼前的黑影竟宛如由煙塵所組成的一般,向着四周緩緩散去。雖然僅僅只是傾聽了一遍故事,但看着那正在不斷消逝的黑影,洛宇的心中竟隱隱感到有些不捨。當下,只見他迅速上前了幾步,問道:“晚輩受了前輩如此大恩,卻不知,前輩是何名號?”

看着洛宇,黑影再度大笑着道:“不過是幾個字罷了!既然已經要逝去,留下個名號又有何用?能夠在這最後的時間之內獲得釋然,於我而言,已經算得上是莫大的幸運了!”

隨後,只見那漆黑色的身影愈發透明,環顧四周,黑影繼續說道:“凡塵世事盡蒼涼,青山依舊,人已不復少輕狂,回首前塵幾度殤?一捧黃土,掩盡過往……”

伴隨着詩句的回想,那黑影也終於是完完全全的猶如雲煙一般,消逝在了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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