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鐵匠鋪。
正大門,門口。
沒了老王的王記鐵匠鋪,就只是一個鐵匠鋪。
子子孫孫能夠繼承的,只有老王手藝,繼承不了老王的人脈。
老李過幾年一下葬,王記鐵匠鋪沒人會理解,後院起燈,意味着什麼,也沒有人會在幽暗僻靜的房間裡繼續等待了。
那耶多站在門口,沉默寡言了許多,跟平時比起來他話少了一些,情緒似乎全部壓抑在心底。
這麼多年來,老王一直不坑。
做人做事,講信用。
王老二,能以一個鐵匠鋪起家,是有真朋友的。
他們是沙盜,身份不算乾淨。
可也在乎朋友。
老王一聲不吭就死了,老李說發現老王屍體的時候,是在荒郊野外,暴斃,沙里老鷹都琢掉了幾塊肉。
想求個全屍都難。
“他孃的。”那耶多沒哭沒笑,攥着拳頭牙齒咬的嘎嘣響。
“老王接一單活就有十幾萬!怎麼就他媽只剩下了十幾萬,他媽的!”
那耶多情緒不好。
幾個人都老實的在後面等着,沒人說話。
脾氣暴躁的沙青沉默寡言的站着,宋老三低着頭。
楚天南拍了拍那耶多肩膀,看向遠方天空,眸子之中多了幾分複雜說道:“節哀吧。”
那耶多咬牙道:“做我們這一行,老王肯定也不是什麼幾把好人,死,大家心裡都有數,沒一個怕的,可老王死的,是真憋屈!”
“都不知道被哪家野崽子殺的!”
老王活着的時候,有不少朋友。官道的,匪道的。
也有許多真心朋友,出來混,死了可以,可死的這麼憋屈,他們想報仇都找不到是誰,想葬禮都沒個全屍。
“老王不是留給你了樣東西麼,打開看看是什麼。”
楚天南一語道破玄機。
老王託付老李,等那耶多來了,留給他一樣東西。
是個盒子,精美的長盒子。
那耶多拿手上沒有準備,這會兒才緩緩地將盒子抽開。
紅匣子打開之後,裡面工工整整的放着一層層疊好的絲綢。
很好看。
那耶多把絲綢扒拉出來,盒子反過來倒過去。
看到個紅印章。
蓋的是四胡同絲綢店。
那耶多攥緊了拳頭。
“問題應該就在這。”
“四胡同絲綢店,去這地方,我們就能查出來。”
那耶多說道。
“殺老王的人,肯定是那僱主。”
“這事情,透着一股子古怪。”宋老三突然開口,打斷了那耶多說道。
“古怪什麼?”
“老大,你好好想想,老王是個多謹慎的人,一個外鄉人,老王先是跟他們做生意,這羣人把你坑了。”
“他們還能把老王叫到野外去,看老王跟老李託付的這些事情,老王明顯知道他這一去,就是送死去的。”
“他這麼惜命的一個人,怎麼會做這些事情?”
“那你什麼意思?”那耶多緊緊地皺眉。
“我的意思是,咱們先不要着急去這四胡同絲綢店,先去找找看,老王生前去哪裡了。”
“我覺得,僱老王對咱們動手的外鄉人,跟殺老王的,絕對是一批人。”
那耶多看向了楚天南。
這裡他這位纔是拿主意的。
“按照他說的做吧。”楚天南說。
按照生前軌跡來看,老王這種性格的人,這鐵匠店除了這一批外鄉人,也就做做真心朋友的交易了。
真心朋友犯不着滅口,要殺人的,估計跟僱傭老王想殺他們的是一羣人。
楚天南十指交叉。
這事情逐漸麻煩了起來。
能殺一個鐵匠不算什麼,能把一個怕死的鐵匠叫出去,就有問題。
這說明,這羣人至少是對北蠻非常瞭解的,在這個轄區生活了許多年的人。
不然他們找不到老王的軟肋。
先行動,把這個事情調查清楚。
楚天南慢慢認爲他該要慎重對待,要是不一點一滴的探查,這人還真挖掘不出來。
……
一處客棧之中。
一碟生牛肉,一碟花生米。
一壺小酒。
林昆、林二狗。
“哥,你這事情辦得真快啊!”林二狗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臉色泛紅有些興奮地抿了一口。
“你哥混了多少年。”
林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拿起筷子嚐了口生牛肉,“這家菜不錯,多吃點。”
林二狗也夾了一筷子。
嚐了幾口。
“咋還哭了呢?”林昆夾菜的手停了停。
“別特麼哼哼了,都給你吃!”
林昆筷子啪拍在桌上。
“不是,哥,我就是,好久沒吃了,還要逃多久啊?”
“逃多久?”
林昆冷哼一聲。
這倒黴弟弟,要不是他,自己這會兒在北蠻混的風生水起,何必來這裡受苦遭殃。
終究是親的。
林昆嘆氣,“要不了多久,事情快處理好了。”
“對了大哥,林二狗咋那麼聽咱們話。”林二狗一邊嗚咽,一邊往嘴裡塞肉,像是一代宗師裡的小瀋陽。
“你不懂,這王小二,有個特在乎的人,他不是聽話,是有軟肋。所以人不能有軟肋,一有軟肋就容易出事。”
“哥,那咱把這王小二殺了,有啥用。”
“有啥用?”
林昆冷笑一聲。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這羣沙盜,還不如我個流寇,連這點人都殺不了。”
“我的計劃被打斷了一截,也沒什麼,殺了王小二,照樣可以繼續,那羣人裡面,居然還有北院大王的女兒。”
“大哥,我聽不太懂。”
“不懂,你不懂就對了。”林昆呵呵一笑。
他們這一次只要做的足夠好。
可能就用不着逃命了,北院大王的女兒,敢出現在這,還被他發現了。
“你知道人一有軟肋,就像是什麼麼?”
“像什麼啊哥?”
“像一隻被圈養起來的狗,主人想讓他怎麼叫,就得怎麼叫,主人想讓他叫什麼,就得叫什麼。”
“不管他之前是獅子,還是老虎、還是森林之王。”
“那大哥,森林之王不就是老虎獅子麼?”
“你給我滾你嗎的。”林昆一腳把他踹開。
正在吃菜的林二狗一個趔趄,翻到在了地上,裝筷子的捅倒了,撒他一身,他委屈的哼哼一聲嗚咽着道:“哥,你罵咱媽。”
“還打我……”
“你要不是我親弟弟,我早弄死你了!起來跟我走。”
“好……”
剛剛往前一走,一個姑娘、一個帶着銀環大砍刀的中年男人並肩迎面而過。
林昆面不爲所動。
“哥,走啊!”
“走個屁,聽着,咱們的榮華富貴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