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大海上,除了那艘張着滿帆的船,再也見不到一點漂浮物。
船上一位白衣男子負手而立,凝望着天海相接處,許久,他終於回身,似乎想回艙取什麼東西,然而,他剛剛一轉身,嘴角便浮起一縷淡淡的笑意。
眼前,一位綠衣女子手裡拿着一把光華四射的琴,恭恭敬敬的遞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是微微一點頭,接了琴,便盤膝坐在船頭,指尖觸碰之處,霎時間一股天籟之音便和風而出,他身後的緋紅衣衫的女子不覺聽的癡呆了。
玉宇門的最後一個傳人,終於被她們姐妹踏破鐵鞋的努力找到了!
而他,也真的是堪當她們的新主人。
綠衣女子定定的瞧着,三年來踏遍大江南北的辛苦和辛酸,霎時間蕩然無存,胸中似乎清明通透了許多,多少個日日夜夜,那快壓在心裡的大石頭終於移開,她和自己的妹妹,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覺了!
十年前,那場肆無忌憚的殺戮,慘絕人寰的讓天地都爲之變色,那時候,天空和海水,都泛着令人作嘔的血紅色,就連空氣也瀰漫着讓人窒息的血腥。
那一日,父親母親對僅僅八歲的般若琉璃姐妹說,如果他們遭遇不測,她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並且一定要找到那位少主,將七寶炫彩琴親自交到他的手上,因爲,只有玉宇家的血脈才能真正的操控這把琴,這把琴是爲他們而生的,而她們姐妹卻是和他們的父母一樣,是爲了護琴而生的。
八歲的般若雖然懂事,然而,她看到父母眼睛中的絕望時,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最終,父母不顧她們的拉扯,決然推門而去。
他們說,他們的門主瘋了,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傾玉宇門之力去攻打修羅島!他們忠於他們的主人,但是更忠於他們的職責,他們不能讓這把琴毀在這個被愛情折磨瘋了的門主手裡。
十五年前,玉宇疏朗和一個女人育有一子,她們的任務就是找到那個孩子!
……
四月的江南落花如雨,她們在一株累累青梅的梅樹下遇到了他。
當時,他正和一位清麗女子在一起,他撫琴,她舞劍,他的神情就像當日玉宇疏朗看着畫中美人發呆。
卓然的琴技,瀟灑的舉止,般若和琉璃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就是他了!
……
那個舞劍的美人拿着蕉葉去取水,再也沒回來,他焦急的像失了心魄一般,讓般若和琉璃都不忍皺起了眉頭,這個少主,會不會像當年他的父親一樣,徹底毀掉玉宇門?他能擔起重建玉宇門傳承七寶炫彩琴的重任嗎?
不管能還是不能,他是唯一的希望了!
般若一使眼色,一襲水綠衣的琉璃騰空掠起,在滴水修竹上如一隻白鷺,玲玲留下一句話,“要找她,就追過來吧!”
果然,身後的他片刻也未遲疑,騰的一聲躍起,在修竹之上跟着她翩飛。
“你們是誰?爲什麼把她抓來?”他冷冷問道,修長的手指已經撫上劍柄,然而臉上除了冷,竟不帶一絲殺氣。
玉宇疏朗 殺人時也從不帶殺氣的,他這點很像他爹!
般若和琉璃相視一笑,眼睛裡竟然撇過了一絲不安,難道,玉宇家的那個夢魘沒有人能破的了?就連有一半外姓血統的他也不能逃脫這個命運?
“我們姐妹並無惡意,只是方纔聽到公子撫琴,一時技癢,所以想了這個法子請公子過來聽琴!至於那位姑娘,她只是睡着了,沒有大礙!”緋紅色裙衫在風中飄搖,般若的笑容和身後的竹海一樣清新淡薄。
她對天姿沒有惡意!
他的心定了定,手中的劍剛剛想放下,卻見眼前的綠衣女子右手一拂,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炫目的七絃琴!
他突然一怔,握劍的手不由更緊,難道?
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琴聲已如雨點般鋪天蓋地而來,奇怪的是,本來那麼曼妙的琴聲,在綠衣女子彈來,卻彷彿是無以計數的冰雹帶着九天的寒氣凌空而下,又像千萬的冰刃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肆意襲來!
不好!他的手腕輕輕一轉,手中的長劍霎時變成了一道光幕,試圖將琴聲格擋於外,然而,琴聲還是帶着強大的內力滾滾而來,碰觸到那片光幕,竟然發出了金石相擊之聲!
綠衣女子身邊的緋衣美人,只是那麼靜靜的看着,並不出手,似乎是怕漏了他的一舉一動。
胸口似有烈火在沸騰,他終於忍不住,脣邊一絲鮮血流了出來,殷紅的那樣奪目!
“你們究竟是誰?和他,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手中劍突然停住,左手捂在胸前,語聲已經不再連貫,似乎忍受着劇痛和重壓般,眸中透出一股堅韌之色,然而未等般若琉璃回答,他的劍突然鬼使神差般,在手中變換了一個姿勢,清美絕倫的劍光便如流水一般綻開,劍刃遇到琴音時那股金石相擊之聲竟然變成了流水入沙般的輕柔!
綠衣女子突然停止了撫琴,臉上霎時露出了一股驚異之色,然而又彷彿預料之中的一般,那股驚異之色霎時之間又變成了驚喜,“忘情劍!”
忘情劍,玉宇門唯一能對抗七寶炫彩琴的劍法!也是唯一一套傳給未來掌門人的劍法!
忘情劍?她竟然知道忘情劍?男子眸間的神色更顯驚異,“你們究竟是誰?究竟是爲了什麼而來?”
當年母親死的時候,拿出了那本劍譜,說:“星兒,如果他死了,如果玉宇門沒有人繼承,你就修習上面的劍法,記住,一定要是玉宇門無後的時候纔可以,因爲,如果沒有七寶炫彩琴,修習這套劍法就等於自取滅亡!”
然而,他並沒有聽母親的勸告,這是父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每次他練着劍,他都能想象父親在他的身邊!
修長的劍抵在地上,殺氣瀰漫,卻並沒有近前一分。
綠衣女子突然雙臂一輪,絢麗的琴便背上了背,她輕輕拉了一下身邊的緋衣女子,二人相視一笑便撲通跪倒:“屬下般若琉璃,參見少主!屬下奉前任司琴使遺命,前來尋找玉宇門傳人,並將七寶炫彩琴歸還正主!”
“你們是?”他的話到嘴邊突然又咽下,歸還正主?玉宇門真的無後了。一股黯然之色涌上眉間,般若琉璃瞥見,忙收了笑容,道:
“啓稟少主,前任門主已經在七年前修羅島一戰中自刎身亡了,我們的父母,也就是前任司琴使也……”說到這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間,綠衣女子再沒有說下去,眼睛裡竟然泛起了點點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