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冊 異國風聞

綠海,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它不是一處海而是一片廣大的草原,從春、夏一直到秋中,這個長達千里的廣大草原被一片綠色的草物所掩蓋,輕風吹拂搖曳盪漾就像是海浪般,綠色的波浪直抵天邊,被美名爲綠色之海。

與景色壯麗齊名的是,綠海的危險。

沒有一個國家敢宣稱擁有此地的主權,這是一處人類的力量未能觸及的地區,甚至每隔幾年,此地就會輸出一種名爲狼禍的大災難。基斯大陸的南方最強盛的邦國

法天聯邦,就飽受狼禍之苦。

曾經不只一次,法天這個兵強將勇的大國企圖深入綠海,清掃肆虐國土傷害國民的草原惡狼。但是這片草原卻像個絞肉機,一再壓榨着法天英勇將士們的血肉,得到大量的“肥料”,綠海的青草好似因而變得更加茂盛。

在兩年前的狼禍中,出現一項驚天地的變革。綠海的狼不是一般的狼,它們是有組織的羣體,甚至有進化至可以站立的蒼狼出現。

能通人語的蒼狼與法天定下盟約,以認同綠海爲諸狼所有,作爲不再侵犯南郡的條件,同時也答應在東西綿延千里的綠海上開闢一條狼道,供人類通行之用。在該道上行走的人將得到保障,不受襲擊,而“非法”侵入綠海者殺之無赦。

這兩年間,狼羣們遵守約定,不曾攻擊在狼道上活動的人類,但是仰賴狼道的人依然不多。畢竟這個新的通路除了在特定的時節外,不比海運方便。而且綠海之狼雖然承諾不傷在狼道上活動的人類,但它們也沒有保護人類的義務。

綠海,之所以成爲危險的地區,並不僅是其中的狼羣,這一大片草原潛伏的危險事物不計其數,只是狼羣的惡名遠播,讓人忽略了其他的危險。

今天一隊的人馬不懼綠海的兇名,浩浩蕩蕩地在狼道上向東前進。

這個隊伍是由法天最精銳的武術集團的預備軍所組成,開道的是法天首府第一預備團的十二名預備士。

能成爲預備士,其武術修爲必已是具有相當程度的水準,其中都郡第一預備團的成員盛名響亮不只是具備武才,更因其文才。第一預備團的成員都是各界的精英,他們習武只是基於法天的武風,真正要讓他們展露頭角的並非武壇,而是治國理民的政壇,因爲他們可以說是將來各郡的主議士,甚至可直言爲議長的預備軍。

散在隊伍四周的二十四名預備士亦是一時之選,他們是由都郡八個預備團中挑選出來的高才。這些人的實力,早已相當接近法天最強的戰鬥集團武議團,幾乎篤定將成爲武議士,只是在火候上尚差一點,要跨過武議團的門檻成爲武議士,就只差臨門一腳罷了。

雖然這個使團的成員不過五十來人,但戰力卻遠超過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千人部隊。

帶領這羣精銳預備士的人有三,分別爲武風士藍千、武風士仙緣,前武議團小隊長季行雲。

不過真正在指揮統馭預備士的只有季行雲一人。至於藍千與仙緣則是使團核心、外交大使穹紫環的隨身保護者。

能當上武議團的小隊長,武功之高自然不在話下,以武爲尊的武議團、預備士向來敬重強者,能力夠、又具有領導力的就成爲小隊長、中隊長,武藝高強,但缺乏領導能力的就成爲技研士、武風士。

而季行雲在出使之前任職駐南郡首府的武議團小隊長,其武功之高當然不容質疑,但是在這個使團中,預備士們對他卻不甚尊重。雖然在預備團嚴明的紀律下他們不會造次,也不曾對季行雲的命令打馬虎眼,但是這些預備士也僅止於消極地遵守命令,做好分內的工作罷了。

這是很無奈的事。預備團敬重強者,季行雲是不弱,但是他的外表實在沒有那種讓人覺得是位高手的感覺。

年少文質、天真爛漫就是季行雲的寫照,不論是外貌給人的感覺抑或是真實的年齡,季行雲都是這個使團中最年幼的一位。

武功的高低並不一定依年紀的大小來排列,至少練武十年的人強過練武五年的人的機會比較大,所以要讓一位大叔打從心裡尊重一名小兄弟,總是難了點。

讓這些預備士看不起季行雲的原因還不只是如此,他若意識到預備士們有意無意地看輕他,適時地反應出強硬的態度也能小補因年紀而缺乏的威嚴,可季行雲卻活像個鄰家小弟,沒有強者的霸氣,沒有高手的氣度也就算了,怎能行事作爲還像個孩子雖然季行雲實質的年紀,還真的只是一個大孩子

預備士們消極地遵守季行雲的命令。目前使團的運作上還不成問題,可是當使團進入他國,成員與長官有心結,也是個嚴重的隱憂。

兩名武風士發現這個狀況,也曾提示過季行雲,不過當事人似乎不甚在意

再這樣下去,使團的前途真叫人擔心。

中午時刻,使團停車造飯休息。

穹紫環坐在舒適的巨型馬車中,與她的老師空還生、兩名武風士及一位聯邦議符司派出的輔官一同用餐。

不論在餐席或是平常,空還生都甚少與使團的成員交談,他就像是一名旁觀者,靜默地留在使團中。對於這個情形,使團的成員早就見怪不怪,除了兩名武風士依然無時無刻地監視着他,其他成員幾乎快把他當成透明人物來看待。

今日的午餐中依舊是穹紫環與其他人在談笑風生。在吃完自己的餐點後,空還生難得地主動對武風士開口了。

“我們的行程應該不趕吧”

突來的問題讓其他人楞了一下,也停止原來的話題。

仙緣代表問道:“是不趕,空老師您這麼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空還生沒有多作解釋,只道:“既然如此,今天中午就多休息二小時。”

“這”兩名武風士與符司的執符康莊心中同時感到意外。雖然口說行程並非急迫,實際上在法天內部各郡的盛情下,逗留了過多的時間,比起預定的行程實在是慢了不少。

如果沒有絕對性的必要,康莊實在不想浪費時間,於是問道:“不知空老師有何要務”

“沒有。”空還生給了一個不近人情的答案,說完後,他就起身離席,並道:“只是停下來可以避免一些麻煩。”

“空老師”康莊想再問清楚,空還生卻不再理人徑自離開。

藍千見狀也是爲難地對穹紫環說道:“紫環小姐,這”

穹紫環笑道:“那就休息一下吧,請藍先生通知季隊長讓隊伍今日在此紮營,暫且在這綠波連天的地方喝個午茶不也愜意,等到進入客客蘇後,就不再有這樣的閒暇,何不趁機欣賞一下綠海的風光”

仙緣回道:“好吧。既然你這麼有雅緻,今日就偷閒一下吧。”

“好吧。”康莊見使團的掌符大使都下達了這樣的指示,也得到武風士的支持,只好不情願地同意了。

吃完了餐點,穹紫環擦了擦嘴後,又道:“對了,怎麼不請季隊長一起列席用餐呢有事要商談不但方便,也省得常老讓藍武風士多走一趟。”

“這、我也跟他提過,不過,他好像執意要先與預備士們一同用餐,好多認識預備士們。”藍千回答。

穹紫環揚了揚眉就直接下達命令:“不必了,叫他明天起就過來。”

“是的。”

原本穹紫環不想用使團掌符的職務來命令季行雲,只是他似乎在迴避自己,一直想找機會與季行雲聊聊蒼眠月的穹紫環,最後才決定利用目前的職務,來強迫季行雲跟她交流。

這種接近不近人情的命令,藍千卻是打從心底贊同。

因爲季行雲根本就不是利用會餐與預備士們認識,他跟預備士們處得不大好,卻與車伕、伙房的工作人員相處愉快,幾乎是跟他們稱兄道弟。

藍千是不會干預別人的交友狀況,只是季行雲與下人們廝混在一起只會降低他的格調,讓預備士們更加看輕他,這種狀況還是能免則免。

更何況,季行雲還是武議團暗部注意的觀察名單之一,經常把他放到身邊也有其必要。

“我們跑這麼遠好嗎”

“沒關係,你怕什麼”

使團的兩名預備士鄭潔與王道覺,利用休息的時間跑離紮營的地點,一路往東狩獵遊玩,在追獵草羚之時,不知不覺中已經遠離使團。

王道覺意識到跑得過遠,便對身旁的佳人提出警示。

不過鄭潔卻不以爲然地說:“怕什麼你就這麼聽那小夥子的話。”

“當、當然不是”王道覺口中說着,腳一面向前疾奔。

前方的草羚已經顯出疲態了,要活取它頭上之角正到最後階段,要在這時放棄不免可惜。

只是王道覺在心中總是有點顧忌。會讓隊伍無緣無故地停下來休息,還要求避免到東方的地段活動,必然有所理由。下令的季行雲雖然沒有明示,但就常理來猜測,必定是察覺了前方有危險纔會暫且避開。

王道覺看了看身旁的佳人,最後還是不再多言。

在這靠近狼道的地方,除了綠海盛產的惡狼又能有什麼危險以兩人的身手還怕不能在狼羣出現前回到狼道

“哈,真是自尋絕路,竟然往這種地方跑”

見到前方有巨大的岩石擋路,鄭潔高興地叫了出來。

這頭長着一對美麗羚角的草羚,跑到巨巖旁邊就停了下來。

“終於認命了嗎”想到那對羚角將要得手,鄭潔難掩興奮的神色。

由於兩年前狼禍後,就不再有人進入綠海狩獵事實上是有,只是沒人活着回來,讓高質羚角這類的產物變得相當稀有而珍貴,能夠帶這種東西回去當這趟出使的禮物,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事。鄭潔運起真氣,就打算將喘氣的草羚擊昏。

王道覺心中卻有一股異樣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那頭草羚不會不知草原的地形地貌,怎麼會在逃命時還特別跑到這種死路來,而且,那塊巨巖也甚是奇特,看它的色澤,完全與地面的土質不同,上面沒有任何一株雜草。這麼大的一塊岩石,怎麼可能會這樣就算它是一個巨大的石頭,在風沙吹拂下也會在表面沉積少許的泥沙,甚難如此光亮無物。

看眼前這巨石的色澤樣貌,與這頭草羚跑到此地後就安心休息的樣子,王道覺頓時想起了綠海傳說中的一種生物。

“等等”

他急忙出聲阻止鄭潔出手,卻是晚了一步,鄭潔一發掌勁已經擊出。

一掌擊出,受了王道覺的影響,掌氣略偏也讓草羚有了警覺而慌忙避開,掌勁落空拍在岩石上面。

“又怎麼了”鄭潔不高興地說着,一對眼睛還盯着獵物,怕它逃逸。

“不、沒什麼。”

一掌擊出,什麼也沒發生,王道覺認爲是自己多慮了。但是他們都沒發現草羚眼中出現了未有的懼色。

“哼,你來壓陣,我去抓它,可別讓它逃了”

鄭潔略爲不悅地交代一聲,就向前一彈,揮拳奔向草羚。

那頭草原的生物,不知是嚇壞了還是已經放棄掙扎,竟然呆立原地不知要避。

眼見就要得手,地面卻震動了起來

“小心”

“啊”

鄭潔驚覺風壓襲來人疾退。定下神來,地震也停止了,一看,卻見到超出想象的東西。

“這這、這是什麼”

“糟了真的是石魁”

那塊巨石站起來了,一個高達十影有餘的龐然大物,就立在兩位預備士身前。

鄭潔負氣的說:“怕什麼,不過是塊笨重的大石頭。看打”

“不別亂來”

王道覺再度阻止不及,幾發氣芒打上了石魁身上。

轟隆幾聲,卻是毫無成效。石魁石皮石肌石骨,掌氣難傷,受到驚擾它移了移身子,原本黑白間雜的岩石外表泛出了隱隱紅光,看似憤怒的真氣正在流動。

“你、再看招”出招無效的鄭潔自尊心受損,再度出招。

“不別再激怒它了該死”

無力阻止佳人出手,王道覺只好跟着加入對抗石魁的行列

在綠海的另一處,法天外交使團將魁馬放開,讓它們暫離拉車的崗位,在馬伕們看管下在四周散步。預備士們則三五成羣,有的在研習武功、有的在談論治國之方、還有的則閒聊、嬉戲着,而外交大使穹紫環甚至在草地上品茗吃蛋糕,享用起下午茶來,整個營地顯得悠閒怡然好不愜意的樣子。

季行雲對綠海已經不陌生了,雖然來過這個地方已經許多次,依然每每沉浸於它的壯麗而感動。

這時的季行雲正盤坐在地,真氣如絲地外放,他將心神放入其中,感受草原的旺盛生命力。季行雲這麼做可不是爲了修行,純粹只是爲了讓自己心靈接受大自然的洗滌,讓心情安定下來,平撫他那不安的情緒。

現在季行雲雖然隱約發覺那些預備士們似乎消極地反抗他,但是季行雲做這平靜心情的修行,絕不是因爲這個小原因,這種事他根本不太在乎,事實上也沒心思注意這件事了。

現在的他心中被蒼眠月的身影給填滿,一種很難形容的情緒擾得他寢食難安,很期待見到她,卻又害怕見到她,覺得對不起她,想幫她、照顧她,卻又不知由何做起。

更擔心自己會被她討厭,因爲她的母親就是在季行雲的醫療失當的情況下,提前終結性命。

雖然醫者之心只是爲了幫助病人,但卻得到相反的結果,雖不盡是他的錯,若非他的能力不足加上失誤判斷及冒險性的治療,星語鶯也不會因而提早亡故。

若蒼眠月因而怨恨季行雲,他也只能乖乖地承受。

就這樣,越靠近她的居所,季行雲越是精神難安。依他估計,今明就是前往探望蒼眠月的時機了。不利用時機做好心理建設,他將如何面對她

“季隊長”

一名預備士的聲音把他吵醒。

季行雲緩緩睜眼心思未歸,語氣像極了幽怨亡靈地答道:“有事嗎”

這名預備士雷珍,愣了一下。

這名預備士是都郡雷家的成員,之前曾讓雷震指導過。在雷震的請託與說明下,算是極少數不會小看季行雲的預備士。

對於季行雲的反應,雷珍在心中嘀咕道:“聽雷震所述,這名季隊長是位奇特而武功極高的人物,看這樣子,武功高強否還未知曉,就奇特而言,是夠怪了”

“是這樣的,原本守衛的工作該輪到鄭潔了,不過她與王道覺跑去狩獵,至今未回。雖然她事先有請人代班,不過要代班的人正好忙着,所以”

由於分心的原故,季行雲反應奇慢地問道:“所忙何事”

“這、就是忙着”雷珍臉一紅,就沒有回答了。

“那她往哪打獵了”

“東邊。不過要找人回來恐怕緩不濟急,季隊長,還請你先指定一個人代班。”

“東邊嗎”季行雲並不急着找人代班,他打算先查看一下鄭潔是因何而延遲。若無正當理由,除了找人代替外,也得加以懲戒才行。

過了十幾秒,季行雲突然翻身躍起,大聲呼道:“糟了全員集合,備戰”

“什麼怎麼了”

季行雲急道:“沒時間解釋了,他們遇到大麻煩了,而且還把麻煩帶往這來”

“麻煩是狼羣嗎”

季行雲急道:“不是狼。我們得趕過去救援快點,二、三組的成員跟我來,一組的人員留守顧好營地”季行雲又憂心說道:“希望能阻止得了那個大傢伙,別讓它衝入了營地。”

擔任使團護衛的預備士們不愧爲法天精銳的部隊,雖然這些人不認同季行雲的領導資格,但是接到命令後,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準備。雖然有少數人服裝不整,不過爲戰鬥該準備的東西都帶齊,武器護甲也都上身了。

“跟上”

沒等他們集合好,季行雲又呼嘯一聲先行奔出。

所謂救人如救火,慢了就沒有用處,季行雲一動,就疾如電快速飛馳,幾乎跳過該有的加速時間。

方纔聚起的預備士們,個個都皺起了眉頭。他們心中暗歎領隊失格,沒有一絲的說明,就要他們飛奔出動,更何況,沒給任何準備的時間就要人衆用盡全速奔跑,這不是在整人嗎

慢了一點的人就只能看着前方的同事隨後跟上,至於季行雲的身影已經在遙遠的前方,這些不擅長疾奔的人再度加深了對季行雲的不滿,認爲他是要故意賣弄實力,而其他的人對季行雲這種不加說明,就強加任務的做法也是諸多抱怨。

不滿歸不滿,法天的預備士還是很清楚令命就是命令,在這不算違法犯紀的程度內都得奉行遵守,這些不滿只會在私下的場合,化爲各種方式的正面挑戰,或者另尋門路要他好看。法天的部隊向來嚴明有序,很少會因爲帶隊官的不適任而快速崩壞。

相反的,這些人心情上雖不快,不過該做的還是做得好好,季行雲沒有多下指示,但這些預備士們就很有默契地排成契形,以這種利於攻防的隊形跟在季行雲後面,同時也很自動地調整速度,不會讓人跟不上,以能力所及的程度內全速追趕。

原本季行雲已經刻意放慢速度,希望能預備士們一同抵達出事的地點,不過跑沒一分鐘,他又深覺得不妥,馬上改變主意,傳音指示道:“你們自行趕上,我先走一步了”

幾乎不分前後,季行雲的聲音傳入二十三位預備士耳中。

他們接到命令只是覺得這個領隊更是不適任,身先士卒也許是將領的一項愚蠢的美德,但是季行雲的情況倒像是搶功急進,或是拋下部下獨行獨斷。

然而事後,預備們檢討談論時才發現,季行雲竟將真氣一分二三,精準地將聲音送入衆人耳中。

鄭潔與王道覺兩人邊打邊退,其中又以退的成分居多。

他們雖然是預備團中的精英分子,王道覺亦爲通過考覈的好手,但是這些戰鬥專家所熟悉的戰鬥是針對“人”,他們所受的訓練最多也僅加上人和所騎乘的動物,至於以大塊的岩石爲對手,這還是頭一遭。

原本以爲自身的能力足以空手碎大石,這幾個巨大岩石構成的怪物自當不構成威脅,豈知石魁真爲石中之魁,其硬度不比精煉的鋼鐵還差,兩人全力放掌也僅能揚起些許風砂,對這石魁而言根本無所傷害,唯一造成的效果僅僅是更加激怒這石中之魁。

鄭潔與王道覺兩人雖未被石魁的攻擊直接命中,但是身上的傷卻不會少。

追上來的石魁共有三顆。

最小的也是個約略二影乘二影見方的巨大石塊,沒有手、沒有腳,就這麼滾來滾去,光是它的重量,被輕輕碰一下就足以叫人粉身碎骨。

而最大的則略具人形,高達十五影的巨人。它跨一步,地面就震動一次,揮動石拳,打向地面,別提風壓,就是被激起的碎石泥塊,就不知在兩人身上留下多少傷口。

雖是懊悔,但爲時已晚,兩名武議士只能拚命地逃跑,偶爾做出無力的反擊。

他們兩人死命地奔逃,希望使團中的兩名武風士有能力對付這種怪物,但是卻又覺得將這怪物帶回營亦是不妥,他們心中已經隱約認定,即使是武風士也無力與這石魁對抗。

慌亂與面臨死亡的壓力下,鄭潔一個不察,被糾結的雜草絆倒。

人趴在地上,身後巨石滾來。

王道覺大喝一聲:“可惡跟你拚了”真力全發連掌拍向滾來的巨石。

然而他的努力就如豔陽下的薄霧,一碰到巨石就煙消雲散。

王道覺心頭一發狠,也不退讓,就擋在鄭潔身前,雙腳如老樹緊緊盤住大地般地站穩,法印鍊鋼手化爲一對金色的手套保護雙手。帶着壯士斷腕的決心,王道覺就這麼用肉身阻擋十餘噸的巨石滾來

啪、啪的兩聲。

巨石停住了。而王道覺的雙手也不自然地向後折曲,口中噴出鮮血,手骨也穿出肌膚。但金色的真氣卻依然擋着巨石。

他成功地阻止巨石的滾動,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你”鄭潔目光泛淚不知該說什麼。

“快、快逃我、擋不住了”

“不成,你這”

“我你快走”王道覺很吃力的發出聲音,臉孔因爲極度用力而扭曲着,雙手也不停流出血液。

鄭潔終於站起來,但她沒有跑開,反而走向巨石,真力一揚,也全力推着這顆石魁。

“你、這是何苦”

“別多話,讓我們一起活下去”

擁有豪氣與這感人的行徑,並不能化解他們面臨的死厄。石魁再多施一分力道,兩人四腳就向地下陷入三分,別說要推開它,就是要保持原狀,不讓它由身上輾過,就已經耗盡全力,骨胳吱吱作響,汗水夾着血液滴到地上。

兩人的命運即將在此進行最後的清算如果沒有第三對有力手臂出現的話。

一對不算粗大的手臂適時地提供助力,兩人的壓力頓時大減。

“有力氣退開嗎”

傳入兩人耳中的聲音,是由他們平常看不起的人所發出。

想退開,但是壓力一減,王道覺就像爛泥般癱倒在地。

“看來是不行”

從未想過這個帶隊的季行雲竟有如此能耐,鄭潔還有點不相信救助自己的人,竟是他們瞧不起的人。

“護着他”

季行雲再度下達指示然後氣勁流轉,筋肉暴漲、青筋冒出,臉色一寒,他大喝一聲,聲響傳遍廣闊的綠海,大地爲之震動。

震開了季行雲把那個石魁震開了。

看到季行雲大顯神威,鄭潔不禁對着虛弱的王道覺喊道:“是季隊長,我們有救了”

“是嗎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季隊長真的謝謝你”鄭潔流着淚,發出誠心的感謝。

“沒什麼”季行雲簡單地應着。

這時,季行雲再也沒有那種平凡的樣子,他的身軀好似大了一倍,像名有力的巨人,撐起名爲希望的天空。

然而再看清楚前來救援的季行雲後,鄭潔的心又沉了下去。季行雲的嘴角也流出了血絲,顯然硬發真力而受了內傷。

也對,要推開這十餘噸的巨石豈是輕而易舉之事,沒有何任輔助工具,就這麼在瞬間強發巨力,能不受傷嗎

季行雲是救了一時之急,但是所對付的不過是這三個石魁中最小的一顆。

鄭潔突然覺得,命運並沒有改變,只是將面臨死亡的時間向後延滯一會罷了。

又陷入絕望與擔心的鄭潔,卻又聽到季行雲的說話聲,她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真是驚人,這就是石魁嗎來了這麼多趟綠海,總算讓我見識到石魁這壯麗的生物了。”

鄭潔質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問題這是季行雲口中說出的話嗎怎麼會帶着期待與興奮的因子他的態度中似乎沒有恐懼,只有發現新奇玩具那般的喜悅。

白色的巨石帶着雲霧般的黑色紋路,陽光照耀下反射着些許的金屬光澤,這就是立在季行雲面前的龐然大物

三個巨大的石魁。

最小的一顆,接近雞蛋圓,有二影見方那麼大。它沒有手、沒有腳更沒有眼、耳、鼻、口等等知覺器官,就是那麼一顆活的石頭,它唯一會做的攻擊就是滾動,一顆比人高上一倍的千斤巨石,也不用什麼特別的攻擊方式,這麼滾來滾去,就足以壓平路經的所有生物。

而最大的石魁則略具人形,非但有手且還有四隻手,腳則又大又粗,比起身軀的部位還要巨大,而身軀接了像是手但沒有手指的兩長兩短的肢幹外,人形上該有頭部卻空空如也,這種個樣子就如同被斷首的巨人,但它表現出的整體形象,又不會覺得少了頭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比起這麼一個大傢伙,那個雞蛋形的石魁,幾乎可以稱爲可愛的小東西了。

最後一個石魁就不知該如何形容它的外貌。真的要說的話,就算它是一堆石頭聚在一起好了,它也真的是許多石頭堆在一起,這一堆石頭大大小小,雖然沒一顆比那個單體的石魁還大,不過整個堆起來卻也有四影高六影寬,略成金字塔形的一個大石堆。

一道寸勁將石魁推開,季行雲就發現這石頭怪物的硬度,還比之前碰上的大螳螂還高,而且那種觸感,絕對真的是堅硬的石頭,而用真氣去感應,也沒有發現動物、或是植物的生命跡象,可是它又包覆在一種很特別的真氣之下。

在以往文獻上所看到的資料所得的印象下,季行雲一直認爲所謂的石魁,不過是表皮岩石化的一種動物,不過今日親眼所見,卻不是如此。

它根本就完完全全是個石頭,而且還是精選的堅石。

看到世上竟然有這種形式的生物,季行雲在心中感嘆着世界真奇妙,也更好奇這種生物是如何運作它們的生命。

“你們沒事吧”季行雲蹲下來探視兩人。

看到王道覺雙手的慘狀,季行雲同情地說道:“真是糟糕,這對手臂恐怕難以恢復了”

抱着王道覺的鄭潔驚聲叫道:“季、季隊長,小心後面”

叫聲過後,鄭潔卻是一個眼花,只覺得季行雲好像抱起了兩人。當她有所察覺時,季行雲又把兩人放到地上了。

然後季行雲站了起來,面對近百影外的石魁們,說道:“請你先照顧他一下,我得去對付它們。”

再次驚覺季行雲深藏的實力,鄭潔才發現自己真是井中之蛙,竟對季行雲如此高強,不遜於武風士的實力渾然不覺。

她帶着歉意與關切之情說道:“季、季隊長”

“怎麼”

“請小心,不要勉自己。”

季行雲輕鬆說道:“哈,不用擔心,不過是又大又重的石頭,倒是你們自己得小心點。”

說完話,季行雲再度移向那三個石魁,並且外放真氣吸引石魁們的注意。

推了石魁一下,又感應到那個石魁的移動方式。季行雲已經知道這種生物的強大並不只在於它的重量與堅硬。

它那一顆大石頭是用真氣放射的方式來進行移動,就算它略成圓形,但要讓一個重逾十噸的大石滾動,那得動用多強的真氣

如此堅硬的東西,再加上強大真氣的保護它們只是又大又重的石頭是事實,而季行雲沒有自信可以擊退石魁也是事實。

季行雲不畏不懼地說道:“我們來玩玩吧,大石頭”

蛋形石魁再度滾動,十餘噸的質量聲勢驚人地衝來,揚起了大量的塵土。

季行雲見狀,手作指刀,連續劃破空氣,近十道雙月斬破空而出。

啪、啪、啪地幾聲,銳利的氣斬打在巨石上面,竟沒能留下半點刮痕。

巨石壓來回身避開的同時在它背後擊上一掌。

碎巖拳附加回掌勁,這一擊就是長青回顏也不敢掉以輕心,可是打在它身上卻像是蚊蟲叮咬一般,雖然勉強穿破它的護身真氣,卻也只是掉下塵砂般的石屑,相對的,季行雲的左手卻因而又痛又麻

“哇好硬這怎麼打”季行雲痛得眼角放光,怪叫一聲。

不過這石魁雖然又大又重又硬,滾得速度也是不慢,也因它又大又重,要停止滾,或是改變方向總是不便,要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轉向,總要滾個近百影的距離,繞這一下圈才能轉向,就是要停下,改變滾動的方向也得有幾十影的煞車距離,這東西雖然危險,要避開卻是不難。

可是石魁不只這一個。

當季行雲輕鬆地躲開蛋形石魁的撞擊後,人形石魁就揮動它那又長又大的石手,往季行雲身上砸去。

遠遠的看,只是覺得它像座靜默的人形小山,當它動起來,才真正感受到巨大的可怕,它不用精密的攻擊,事實上也不可能做出太精密的攻擊,但是那一對較小較細長的手就超過一影寬,而巨形的手臂就是橫擺着,也不只比季行雲高上半個人。

石手未到,這巨手揮舞牽動的氣流就快讓人站不穩了。

季行雲向上輕躍,避開,然後他發現自己並沒有依照預定的方位移動,石魁動作造成的氣流竟然把他吹向另一個方位。

這原本無傷大雅,只是人形石魁僅僅跨了一步,季行雲就有種將要撞上石壁的錯覺,當他翻身落下之時,石魁的另一隻手,又砸了過來。

真氣一提穩住身勢,同時氣勁放出減緩落勢。

石魁的巨手就揮過季行雲的下方,他繼續落下。

巨手續繼移動,這手臂比季行雲預估的還長,當他落到石臂時,這手還未揮盡。

當你輕觸高速移動的東西時,不論是正面撞上,還是由側方還是上方碰到,都得接受它撞擊的考驗,季行雲就要面對這種撞擊,雖然他已經盡力做好防護措施,但這意料之外的衝擊真叫他預防不及。

季行雲這一撞,原本是想借力彈開卻力有未逮,人是彈開了,但是在衝擊之下被彈開的。

翻滾墜地,那一下打得季行雲頭昏眼花,手臂手掌刺痛非常。沒有時間檢視傷勢,氣壓又變石魁這回又用它的大腳丫子踏向季行雲。

倉促跳離,那蛋形石魁卻又殺來,只得再度閃躲。

雖然靠着驚人的反射動作連續避開了,季行雲卻也顯得狼狽不堪。

那人形石魁的四隻手臂又是蠢蠢欲動。

“真是難纏啊”季行雲心中暗歎。

光是這個小山的怪物就叫人吃不消,還有顆滾石不時砸來,外加那堆不知何時會發動攻擊的石頭。

季行雲突然覺得,跟石頭打架並不有趣,冷冰冰硬梆梆,實在難有高手交流的那種痛快與火熱的氣氛,而招惹這種不知如何溝通,又無知感的怪物,實在是件愚蠢的事情。

“哇這是什麼”

“天哪”

“季隊長那是”

這時遠遠傳來預備士驚呼。援軍總算來到。

季行雲即刻下達命令:“快將傷者送離牽制住兩個小的石魁,讓我專心對付那個大的”

人數的增加雖然不見得就能影響石魁發揮戰力,但至少被攻擊的目標多了,負擔相對的減輕不少。至少季行雲已經不再是石魁唯一的目標。

當看到季行雲與石魁奮戰時,這些心高氣傲的預備士們心中不免受到了不少的震撼。不過身爲法天武學精英分子的自覺,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被嚇到。

“連季行雲都能應付”,那我們有什麼理由要害怕這兩個大石頭這些預備士們不服氣的精神一發揮出來,個個都卯盡全力施展奇招,往那兩個石魁身上招呼。

蛋形石魁也就將注意力轉移到這一羣不知哪冒出來的人類身上。

至於石堆石魁則至今都未有任何舉動,要不是它身上也帶着厚實真氣,它還真的與一堆石頭沒兩樣。

有了這些預備士的支援,季行雲就放心地應付超巨型的人形石魁。與它纏鬥一陣之後,季行雲也漸漸習慣跟這種龐然大物戰鬥。

在不被它那看似遲緩實則飛速的動作迷惑後,季行雲對付起它來也漸漸得心應手,雖然還是沒辦法真的對它造成傷害,至少也不會再被它傷害,而且季行雲成了一名“登山者”在這座石魁小山上跑來跑去,讓它把石手巖拳不停地打在自己身上。

這場石魁打不到人,人打不傷石魁的戰鬥持續進行着。

戰況看似平衡,實則不然,因爲石魁還是處於不敗之地,這些人類中精選出來的戰士根本傷不了石魁,而石魁雖然暫時沒打到人,可是一被它打到,那就等於有人要出局了,人類的這一方還是吃虧許多。

季行雲也意識到這件事,因此他除了認真對付人形石魁外,還略爲分心關心在場的預備士們。

不過,那些預備士不愧是法天精選出來的戰士,雖然他們沒能對蛋形石魁造成致命的傷害,卻也在慢慢地與它進行拉鋸戰的同時,尋找傷害它的方式。

而這麼做的人也不只是預備士們。季行雲也在尋找對付石魁的辦法。

甚至還漸漸地變成樂在其中

就武術修爲而言,當世能找得到當季行雲對手的人實在不多,而武功不一一施展,練成了也很難確切地知道效用與威力。沒好好地在實戰上用上幾回,實在很難真的清楚該招的特性與效用,不想破壞自然景觀對死物使用效果也是有限,而現在出現了一個不怕打,還不必擔心會打傷它的生物,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有這石魁這個最佳沙包的出現,季行雲潛心修行的成果正好在此一一試驗。

季行雲越打越是起勁,甚至還考慮養一個這種生物,好讓他想試招時可以隨時試招。

戰鬥又進行了二十餘分鐘,季行雲對石魁的認識也越來越深,心中也漸漸浮起一個疑問。

石魁,它的運作方式怎麼會與夜俱人紅葉所叫出來的“木靈”如此相似

一樣是依靠天地的靈氣在推動那笨重的岩石身軀的運轉,雙方用的都是類似的能量,只是紅葉用的大地之靈所包含的天地靈氣,較爲博雜不純,只要是與能與之共鳴的天地靈氣都盡收所用,雖然能快速聚集大量的天地靈氣,但也因而容易露出破綻。

石魁則不然,在它那巨大身軀中流動的真氣,雖然也是存在於天地之間的一類雜氣,卻是性質非常相近的能量聚合。

消耗了,要補雖然慢,不過卻不易摻入其他性質的能量,也就是說季行雲的真氣會受到抵抗與排擠,無法滲透,而且放出來了,也很容易再度回收,除非有人刻意將石魁的能量消融掉,不然它只會不停吸收同質的能量,而越來越強大,也變得更加難纏。

依照季行雲的猜測,在石魁堅硬的外表內,一定有一個類似核心的東西,那個具有類似丹田性質的核心,只要破壞那個核心,石魁的能量運作就會中斷,這也就是把它消滅的方式。

只是在這之前,還是得先要有力能破壞它這強大真氣保護下又硬又厚的身體。

季行雲還沒找到對付人形石魁的有效方法,那些預備士們倒是辦到了。

一名外號神射女的預備士後羽,使用着法印靈箭,有效地在蛋形石魁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孔洞,雖然細小卻深入其中數寸。

另一名預備士唐剛,手持巨錘不停地敲打這蛋形石魁,在石魁強大的真氣保護下,精鋼巨錘也許不能對它造成直接的傷害,卻漸漸地破壞岩石的結晶。

石魁的岩石外表也許已經碎開,但在真氣的作用下讓這層保護膜依然緊附其上。不過後羽的靈箭卻能在突破它的謢身真氣後越加深入其體內。

平常後羽在使用靈箭時,絕不會像今日將靈箭化爲有如實物的銀色羽箭,平常使用時,不過略爲成箭形就讓拋玉訣將靈箭射出,絕不會有時機與空閒讓靈箭真正成形。

在衆人施用絕技時,她不過是聚滿力量待在安全位置上隨時用靈箭支援隊友,想不到法印靈箭,卻讓她成了唯一能在石魁身上開洞的人。

這與她平時身形飄逸,羽箭連發的戰鬥方式完全不同。在隊友的支援下,一發又一發銀色靈箭慢慢地刺入蛋形石魁體內,緩慢卻有效地破壞石魁的外表。

一道銀光又射入滾動中的石魁,沒入其中。

一如之前,沒撞到人的石魁又慢慢地停下。

這一次它卻沒有快速地停止,再重新加速尋找另一個撞擊目標。

它就這麼停止不動了。

就在此時,季行雲也感受到一股詭譎的氣氛。先是蛋形石魁身上的大地靈氣快速釋出了,一瞬間這片草原上的氣氛爲之丕變,緊接着,另外兩個石魁似乎開始接受這些釋放出來的靈氣,這種過程中,季行雲似乎補抓到一種奇異的情緒,那是來自真氣的知感,卻是一種悲慟知感。

這是石魁痛失同伴而傷心嗎

當他疑惑時,那個原本都沒有動作的石魁開始產生劇烈的反應,好像一池平靜的水沸騰了,它身上的真氣在一瞬間活化起來。

似乎有驚人情事即將發生。

預備士們卻是茫然無知,他們只爲了解決一顆石魁而高興着,他們不像季行雲曾與夜俱人接觸過,知道大地靈力的存在,他們甚至沒發現石堆型石魁身上的改變。

季行雲發現那個石魁的真氣鎖住了後羽,那位殺死它們同伴的預備士。

後羽將靈箭再度準備好,雖然爲了射死蛋形石魁讓她耗了大量的真氣,不過在只有她能有效地傷害石魁的情況下,後羽驕傲地再將靈箭搭上瞄準了石堆型石魁。

“嗡”一聲高頻幾不可聞的聲響震動了人心,也紛擾了戰士們的心神。

就在此際,石堆型石魁有了動作了

它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爆炸了那個聲響就是爆炸的音爆聲,原本附在它身上的各顆巨石像炮彈般打了出來,又快又疾,射向後羽。

驚慌之際,靈箭射出。

沒入石中。

巨石未改其向,後羽避之不及。

她嚇壞了

巨石襲來必叫她粉身碎骨。

倉皇要閃避,卻發現方纔的音爆傷及主管平衡的耳中器官,讓她急促之間失去平衡,這一急之下,只落得失足跌倒的下場。

巨石臨面而來她撇過頭,閉目待斃。

“碰碰”兩聲巨響後,後羽驚覺無事。

睜眼,方見季行雲挺立身前。

他手持黝黑古劍,劍身漆黑古樸,卻綻放精光,飛來巨石已成兩半,分立側後。

“呼”季行雲深嘆一聲道:“還好有這黑晶古劍”

第二章夜探故友

當季行雲再度持握這把黑晶古劍,對於周遭能量的知感頓時提升了數倍,透過這把黑晶古劍,讓季行雲的真氣知覺變得異常的靈敏,原本難以察覺的細微波動變得清晰無比,原本細微難知的能量流動也能盡收眼底。

這把黑晶古劍可謂妙用無窮,它能過濾天地間種種的雜氣,留下使用者想觀察的部分,更能利用晶體與真氣間的共震與共鳴,放大原本微弱的真氣訊號,讓使用者易於觀察。

當然,使用黑晶古劍也非無所缺點,它的優點同時也是它的缺點,把要接受的真氣波動經過過濾,也就代表將阻絕大多數的真氣知感,將讓使用者漏失許多訊息。

不過這種功能在戰鬥中,至少是在一對一的決鬥中相當有用,因爲對手只有一個,要關心的真氣形態就只有一類。而現在季行雲雖然要應付兩個石魁,不過也可以當成一個對手來看待,因爲它們的真氣形態幾乎是一模一樣。

手持黑晶古劍讓季行雲確實掌握石魁外在真氣的流向,純以真氣帶動一切活動的石魁等於是將它一切的活動意圖悉數告知。

所以,季行雲知道那岩石堆砌而成的石魁纔要發動真正的攻勢而已。

“大家小心疾速避退”

就在季行雲大聲呼喊後,石堆型石魁爆開了就似天女散花般,飛巖四射

數十顆巨石飛掃全場所有的預備士都被瞄準了,而季行雲更是備受禮遇,十多顆大小不一的巨石形成岩石炮彈的火網,全力擊殺季行雲

若非有季行雲的警告,還真不知預備士們的傷亡會有多慘重。

這些岩石小則餘噸,大則重逾十噸,不論是大是小,被正面擊中只有悽慘的下場,這些預備士們還好是法天精選出來的戰士,臨危反應甚是機敏,雖然許多人躲得甚是狼狽,至少都安然渡過一劫。

心有餘悸的預備士們,纔在暗自慶幸之中,耳邊又傳來季行雲的警告。

“小心後面,又來了”

預備士們紛紛回頭,驚見那些飛出去的巨巖竟然又飛回石魁本體,而軌道還做了調整,這一次岩石不再直線飛射,而是成曲線拋擊,走大幅度的弧形飛向本體。

在季行雲的警告下,預備士們再一次躲過攻擊。要是季行雲沒有出聲示警那會有什麼下場光是想象就叫人冷汗直流。

只是即使有季行雲示警,他們也沒信心能躲得過幾次,那岩石飛射的速度實在快得離奇,要射出重達數噸的岩石,這得有多大的力道

想到要不停閃避這些飛石,即使是預備士們也開始擔心性命即將不保。

“你們退開這交給我”

季行雲再度喊出的命令,無疑地,是讓大多數的預備士鬆了口氣,但他們也質疑季行雲要拿什麼來應付這兩個可怕的傢伙

命令一出,二十餘位預備士們火速退開,季行雲也抱着後羽快速地遠離石魁。

“你還好吧”

後羽還緊抱着季行雲,當她看到一大堆巨巖飛來時,已經自知非死不可,可是看他抱着自己輕鬆瀟灑地在岩石羣中飛閃穿梭,讓後羽又是緊張又是敬佩。

情急之際無意識地閉緊了雙眼,用力地依偎在季行雲的懷中,在風中,求得這一片安詳樂土。

石魁攻勢已過,竟不自知,等到季行雲出聲,她才發覺自己失態,急忙掙脫自立,臉如火紅。

見後羽無恙,季行雲只道:“你快退開。”然後轉身就飛速縱回。

這時後羽才發現,季行雲小小的臂膀竟是如此有力,他的胸膛竟是如此溫暖

季行雲飛快闖入石魁之間。同時真氣大筆大筆地放出,全力吸引它們的注意。

石堆型石魁也像連發的巨弩,將巨石不停射出,然後回收。季行雲或是跳躍,或是飛蹤,有如飛雀在石彈中來去自如,他一再演出驚險萬分的動作,飛石來來回回不能傷他半根毫毛。

人形石魁也有了動作,像要捏死螞蟻般、要踩死蟑螂般地揮動它的手腳,可是季行雲不比蟑螂螞蟻,他像是預知了石魁的動作,輕易在他的腳下游走,巨大的石拳也像刻意避開他似的,一一敲打在他旁邊。

透過黑晶古劍的幫忙,兩個石魁的動向季行雲是一目瞭然,以他的身手自然是閃避自如,只見他身輕如燕,再度躍身而上,攀上人形石魁。

飛石跟着他打在人形石魁身上,不停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

季行雲不疑不懼,像在平地上移動似的,踏着石魁的身體,垂直向上奔跑

那人形石魁也不停地用它的四肢手臂敲打着自己的身體,不論是颳起的厲風,還是岩石間敲擊的震撼,都不能影響到季行雲的活動。

終於,季行雲跑到石魁身的頂端。

他舉起了黑晶古劍,心中祈禱着,希望這把劍不會令他失望。

即將發生的這一幕,將永遠烙印在一旁觀戰的預備士心中他們也因而改變對季行雲的看法。

季行雲手上原本黝黑的短劍突然放出了萬道金光,他們眯着眼看到的劍身不再短小黝黑,季行雲好似手持太陽碎片打造的長劍,駐足於巨獸之上。

他雙手握實寶劍,奮力向下一刺

只見黑晶寶劍像切豆腐般地沒入石魁體內衆人彷彿聽見石魁發出一聲哀嚎,而它那四隻手臂全部敲向季行雲。

沒等石手過來,季行雲就飛快地拔劍,直接由石魁頭上躍下。

沒有一位預備士看到他在離開之前,由手指彈出一個細小微粒,拋入黑晶古劍在石魁身上造成的傷口。

預備士們驚見季行雲在落地後就用疾速奔跑,像逃命般地遠離石魁,一面跑還一面喊叫着,“快找掩護全力護身”

季行雲拋下敵人,還做出奇怪的舉動,讓預備士們感到不解,但在下一刻,他們就明白了,同時也不少人後悔怎麼沒有當機立斷聽從季行雲的指示。

那座小山般的石魁,就這麼炸開了

它的身軀化爲無數的巨石,激射而出,就像一顆強力炸彈在它體內引爆一般,將它的上半身炸個粉碎。

四肢巨大的石臂,飛出翻滾了數百影,待在石臂滾動途上的預備士們,嚇得哇哇大叫,被能夠輕易將人變成壓花的巨大滾輪追趕,絕對是他們這一生歷經最刺激的一件事情。

飛散的巨石,比另一個石魁打出的岩石更具威力數量也是更多。

他們看到一座山在他們面前爆開了。

有些距離較近的預備士,甚至被強大的氣流給吹走了

歷經這場浩劫,竟然無人亡故,這也能算是一個幸運的奇蹟,當然沒亡者,並不代表沒有傷者,除了季行雲外,根本就沒人全身而退,被細小的飛石直擊算是好運,那些與風暴共舞的人只斷幾根骨頭,都還是他們反應機敏換來的成就。

結束戰事回到營地,自然又是一場不小的**。

在鄭潔與王道覺被送回時,留守的預備士們看到王道覺如此重傷,就已經開始猜臆那邊到底有什麼危險最後的大爆炸就連百里外的衆人也爲之一震。

所幸所有人都回來了,至於那些“小傷”,除了主責醫療的那位預備士外,所有人都爲沒有失去同伴而感到高興,當然也開始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季行雲。

當一堆關切的眼神降臨在他身上,十張嘴巴要開口詢問時剩餘的一位爲醫生,正忙着,另一位鄭潔則在幫忙照顧王道覺,團內的高層人士武風士藍千就先把季行雲帶走,所以這些預備士只好退而求其次,找那些傷勢較輕的目擊者們。

至於季行雲的形象被說成怎樣從日後這些人看季行雲的眼光就可以知道,這些預備士們已經不把他當“一般人”看待了。

來到馬車內,藍千鐵着臉就責道:“季隊長,你可知道你的行爲,已經危害到使團的安全嗎”

突來的責難讓季行雲楞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反問道:“此話何義”

藍千訓道:“你的行爲絲毫沒有身爲保護使團領隊的自覺。爲了救兩個人,差點犧牲了另外二十三人。這豈是身爲決策者應爲之事”

“藍武風士,你的話我不同意。我不是把所有人都帶回來了”

“是這樣嗎哈”藍千冷笑一聲。

“帶回一羣傷兵即要進入客客蘇之時,本使團竟然是由一羣傷兵守衛客客蘇的人會怎麼看侍我法天更何況以你之能,豈會不知所面臨的對手實力何必帶那些預備士們過去面臨危險就是要救人,也只要帶幾位以身法見長的人過去,有必要讓全隊的人員都暴露在危險之下嗎”

“那如果是藍武風士,您會怎麼做”季行雲再度問道。

藍千盯着季行雲,表情嚴肅而語氣深重的說:“我如果是我,我會放棄鄭潔與王道覺。你也許會覺得這麼做相當無情,但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讓使團面臨重大的危險,依我判斷,你們在那面臨的敵人,並非這些預備士們所能應付的怪物,我不能爲了兩個人而讓所有人面臨生死劫難,希望你以後也能有這種壯士斷腕的決心與氣魄”

季行雲不退讓地應道:“很抱歉,我不能見死不救而且,那些石魁還是朝向營地奔來,不能放任它們直襲使團的營地。”

“你錯了身爲預備士早該有爲法天犧牲的決心,而那兩人竟然爲求苟活還把危險引來,真是我法天之恥,也希望你對這兩人失體的行爲加以懲戒。”

季行雲不滿的說道:“恕難辦理他們兩人已經受到相對的傷害與體悟,尤以王道覺幾乎失去雙手,我絕不會做落井下石的事情更何況最後我把所有的預備士都帶回來了,你認爲會發生的重大傷亡並沒有發生。

“而且,我相信面對未知而強大的對手,是所有武議團成員共同的希望,他們雖然還只是預備士,但也差不多了,有機會體驗與強大的敵人對峙是難得的機會,怎能讓他們缺席”

藍千也漸漸發起了脾氣,責道:“哼你根本搞不清楚武術的修行是私事,要提升各人的修爲當然是好事,但在執行任務時,一切以達成任務爲優先要務,就是爲了法天,就是犧牲小我也在所不惜你只是運氣好,這回讓你安然渡過了,但以後呢下一次面臨更大的危機時,你能保證還會有這一次的好運嗎”

季行雲堅定的說:“我不敢保證,但是我不會讓人命輕易地由我手中溜走。”

“哼,無知的英雄主義再一次告訴你,我們必需隨時要有爲法天送命的體悟,也要有爲法天放棄同伴生命的決斷”

聽了藍千的話,季行雲終於生氣了。

“法天法天又怎麼樣一個國家的存在,可是爲了保護生活在其中的人們,一天到晚要人奉獻性命的國家算什麼國家今天,可以爲了一個理由拋棄一條人命,明天就會爲了另一個理由殘害十條生命,沒有什麼利益比生命更重要的”

“愚蠢即使是能救一百個人也不肯犧牲一個人嗎”

“那也得是被犧牲的人自願無私地貢獻生命才行絕不是由任何一個機構挑選出那個該犧牲的人才行”

“你這麼說不是太自私了”

“我倒覺得要別人犧牲的那一百人才自私”

“你的觀念有很大的問題你這麼想還能算是法天武議團的隊長嗎”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法天的小隊長又怎樣不過是一個無意義的頭銜罷了,這種東西我隨時可拋開不管”

“你很好”

兩人之間話不投機,火藥越來越重。藍千甚至不自覺地提起內息,頗有動手矯正季行雲觀念的態勢。

就在兩人的關係面臨冰點,恐有因而決裂之態時,馬車門被打開了。

“季隊長你在這啊,藍先生你們正在商討事情嗎”輕脆活潑又甜美的聲音傳入了兩人耳中,一瞬間把馬車內火爆的氣息打消不少。

藍千快速地變臉,換了一張和氣的面容輕鬆說道:

“不、也沒什麼重要事,純聊天罷了,倒是紫環小姐有事嗎”

“既然如此,就請藍先生把季隊長借我一下。”

“你客氣了,請用。”

穹紫環看着藍千等了幾秒,才又說道:“那麼能不能請藍生先離開一下”

“這不好吧下官擔負有保護小姐的職責,豈能退離。”

穹紫環笑說:“哎呀,你這麼說不是在懷疑季隊長會對我不利嗎”

“不、下官沒這個意思。”

“那你還是避開一下嘛”

“這”

“藍先生女孩子總有一些心事不想公開,你就不能識相一點嗎”

“啊是,是的”藍千尷尬地應着,才摸着鼻子,乖乖地退開。

留下來的季行雲可緊張了,他一直避免與穹紫環獨處,現在她不但逮到機會,而且還態度曖昧,直教季行雲心頭大鼓碰碰疾響。

“你、你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只是要告訴你,今晚要去探望眠月姊了,來通知你一聲罷了。”

“喔好、好的。”

穹紫環得意的說:“嗯、我方纔的話一定讓藍千誤會了,以後要找你聊天可就方便了。”

“是、是嗎可是這樣好嗎”

穹紫環得意的說:“這不是很好嗎難不成你除了眠月姊還不夠,想利用這趟旅程結交其他親密的女性朋友嗎在使團有我擋着,可就沒人敢動你主意,可以省去你拒絕追求者的麻煩,不好嗎”

季行雲可不認爲他有什麼魅力,能引來一堆追求者,要有,早在南城不就有一堆了而且眠月要真的是自己親密的女友就好了

“還真謝謝你。”

“沒什麼啦,我不過是幫眠月姊的好友一點小忙罷了。”

“很抱歉,我的能力不足,只能這樣了,若順利恢復,日後要用手提筆吃飯還不成問題,但是無法與人交手了。”在一輛馬車中,季行雲帶着歉意對病牀上的王道覺說明傷勢。

聽完季行雲的說明,鄭潔眼含淚柔聲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躺在病牀上的人倒顯得樂觀地說:“哪的話,這已經超過我的預期,本以爲爾後的兩袖只會留下空蕩蕩的衣袖能保住兩隻手,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更何況手不行了,我還有一雙腳呢。”

只是在場的人都知道,身爲法人,手部的筋脈不通了,大多數的法印也都無法使用,就是能用的,也會大打折扣,雖然還有一雙腿可用,但又如何尋得適當的法印可用

這個傷可讓王道覺的武功,變得跟平常的士兵沒兩樣了。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還好有季隊長及時阻止我,不然我可要準備幫你截肢了。” шшш_тTk ān_Сo

預備士桃順又感嘆的說:“原以爲我的老師的醫術已經是絕冠天下,今天見到季隊長的手法,才真知以往的我不過是坐井觀天的小蛙。”

“別這麼說,桃順的醫術相當紮實,而我不過是正好學了一些冷僻的手法罷了,更何況你的專長是醫病,而我則是醫傷,兩者間終究有不少相異之處。”

討論了一會治傷的法門,病牀上的王道覺頹然說道:

“各位,我想休息了”

鄭潔道:“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吧。”

“謝謝你。但是你也累了,不也該好好休息”

“嗯、鄭潔,你是該好好調氣一番,不然對功體損傷不小。就讓他一個人靜靜吧。”桃順也以醫師的身分要大家離開。

“可是”

季行雲見狀便道:“鄭潔,現在團內有大半的人帶着輕重不一的傷,你只是氣血不順,真氣虛耗,好好地調氣一個晚上就能半愈,路上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你這份戰力也是很重要的,得快速復原纔是。”

“好吧。”鄭潔想起自身的任務與職責,才依依不捨地走開。

季行雲走到門口時,突然被叫住了。

“季隊長,到了客客蘇,是不是就該把我遣送回國了”

聞言,季行雲轉過身,回到王道覺身旁,反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

“理當如此啊現在的我只是使團的累贅,難道還要讓我這個廢人留着隨團旅行嗎”

季行雲正色道:“不你只是受了點傷,雙手雖然有點不方便,但是內功還在,怎麼會是累贅哪裡算是廢人了”

“季隊長,你就別安慰我了。這雙手是保住了,但也成了裝飾品。爾後我要靠什麼跟人動手我的法印都是手上功夫,手不能運氣出力,要我何用方纔我只是怕鄭潔自責才那麼說的,難道季隊長會不清楚我的狀況”

季行雲語氣一轉,嚴厲的說:“你的武功能不能恢復,日後可不可以動武,我無法預言,但是我知道一套主攻雙腿筋脈的心法與配合的武功,而且你的雙手也不是永遠無法再行真氣。

“南城有位小姑娘,自幼筋脈殘缺,但現在卻是生龍活虎地學習武術,你不像她,是個小女孩,沒有什麼武功底子,所以雖然你手部的筋脈盡毀,但是要重建一道能通些許真氣的筋脈,應該不會太難。只是,你就這麼回法天,我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種機緣了。”

“季隊長,您”

“好了,早點休息,我也要去調理內腑與血氣,白天那個戰陣也夠我受的了。”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離開了馬車,季行雲獨自離開營地,走到略遠的地方,在這之前他已經交代過了。爲了調理內腑、順氣養息,沒有急事不得靠近,免得擾他休養。季行雲用修煉某種特別的武功心法做爲掩護,離開了使團。

獨自一人在那等着,季行雲感嘆着,怎麼會承諾要傳功於王道覺呢就是因爲他是手下的預備士嗎不、不是的,季行雲暗歎,應該是看到鄭潔的關切與傷痛的樣子吧

她爲王道覺傷心的樣子,讓他想到了蒼眠月因爲母親的傷所受的煎熬,是那種無法解救眠月的心結,讓季行雲見不得鄭潔傷心的樣子。

在那又等了一會,季行雲見穹紫環與空還生遲遲不來,便開始擔心起來。

那兩人要避開藍千與仙緣離開使團並不困難,但是要離開一個晚上而不被察覺就不太可能了,等會他們就算是擺脫兩名武風士過來會合,難道就真的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一個晚上

這不會讓使團大亂嗎

“沒讓你多等吧”

無聲無息地,聲音就這麼出現在季行雲的身後。

他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穹紫環與空老師,但是就真氣的知感上卻不見兩人

穹紫環打量了一下季行雲,就把帶過來的道具攤開。

一套衣服、幾根木板與鐵絲在穹紫環快速而熟練的組合下,架出了一個人型。

“這是”

季行雲眨眨眼看着穹紫環的作爲,雖然已經猜到她要做一個假人,但是這種假人別說要騙過武風士,想暪過預備士都不可能因爲這種空殼的東西,用真氣一探馬上就露出馬腳了,若想騙低層的人員,還能留下一點真氣在這假人上,稍作掩護,可是這種把戲碰上預備士就完全行不通。

不到兩分鐘就弄好了假人。穹紫環看了看,才道:

“行了,這樣一來,除了真的到這假人身旁,不然是不會露出破碇。”

“這你確定”

“當然。啊,對了還有最後一個步驟,小云你過來,手借一下。”

“好。”

穹紫環一手捉着季行雲的手,另一手則放在假人身上,真氣一轉便流往季行雲體內,而後者也很自然地加以抗拒。

“喂別阻我的真氣,放輕鬆,讓我探查一下”

“這”這可是武者的大忌之事,季行雲不免有所猶豫。

穹紫環又催道:“別浪費時間了,要這時有人接近不就白忙一場了”

“好吧”

只見穹紫環的真氣在季行雲體內轉了一圈,在這之間她同時將真氣流出,送往假人。

過了一會穹紫環看着假人,滿意的說:“這就行了”

這個假人不再是假人,它竟然也是真氣流轉,而且流動的方式還跟季行雲一模一樣,流動的真氣性質,也與季行雲無所異哉。

若不用肉眼觀察,那無疑地就是一個季行雲坐在草地上。

季行雲佩服的說:“哇,真厲害”

“嘿,小事一件啦不對,你怎麼還不收息隱氣要讓人發現這裡有兩股季行雲的氣息存在,不就前功盡棄了”

“啊、是,是我疏忽了”

“快,咱們走吧”穹紫環催促着,語氣中似乎特別興奮,做這種逃跑偷溜的事情,好像讓她特別高興的樣子。

空還生也關切道:“等會不能提氣奔跑,得遠離了方能運動真氣,你沒問題吧”

“可以的”

“那就好。”

“喂,你們快一點啊”先行起步穹紫環再度催着。

兩人齊步跟上。季行雲對身旁的空還生提出了心中的感想。

“空老師,這種技法真叫人歎爲觀止”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需要果然是發明之母”

“咦這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我只是因爲明白了宇變爲何老是關不住那小妮子,而心生感嘆罷了。”

星空下,三道人影在綠海中飛馳着。

綠海,對季行雲是具有特別意義的地方。在這裡結識了生平第一位朋友;在這裡與狼羣激鬥,奠定了季行雲、白任、雷震三人穩如盤石般的友情;在這裡也見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這裡碰上了一見鍾情的女孩;也在這裡讓她心碎,痛失親人

滿懷着各種心緒,季行雲越馳越快。記憶中的畫面,隨着快速飛退的茵草閃過。

至今他還是忐忑不安,心境隨着接近她所處之地而復加起伏。

極想見她一面,卻又害怕這個會面將帶來更難承受的心傷。

季行雲的不安化爲行動上的阻力,讓他在不知不覺速度略爲減緩。

就在此時,一股浩然之氣包覆全身,季行雲跟着覺得身體突然變得輕盈起來。原本在接近極速奔跑下耗盡全身所能動用的真力,不用再撥出大量的真氣抵抗氣壓厲風下,速度似乎可以再向上提升。

以爲是自己動作太慢,才讓空還生出手襄助,季行雲便移用真力再行加速,動作一變,耳邊也傳來空還生的聲音。

“我以爲你會擔心與她再次相遇,想不到你是心如疾箭地迫不及待。”

“啊、我”季行雲隨口迴應,口中發出聲音竟然清晰地傳到耳中,認真一想,才發現空還生對他說話不也是用一般的交談方式而非傳音這不就代表空還生將他們身旁的空氣帶着跑,讓他們在移動的同時,不會因爲高速移動而聽不到平常耳聞之聲。

季行雲不免好奇了一下,雖然空還生是放出不少真氣出來,卻也不至於將周遭的空間完全包覆進而打包移動,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手法,讓身旁的空氣跟着移動

季行雲一時之間竟然研究起空還生的手法。

“你很不安吧”

當空還生再發出問題的同時,也打斷季行雲對他的手法的探討,同時也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想知道空還生的手法。只是想找件事能讓他轉移心思,暫時拋開即將面對“她”的這件事實。

季行雲沉靜了,沒有回答。

空還生這時卻發出欣慰的聲音,道:“你會不安就好了。”

“纔不好呢我不只是不安,而且很害怕這是我第一次心中確確實實出現害怕這種情緒”

空還生笑着回答:“這不是很好”

季行雲嘟起了嘴道:“有什麼好的我這樣怎麼能見她”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能放心啊”

空還生這才安慰道:“你的心情不就代表着你很重視她有這份心意一切就夠了,那孩子一直很欠缺朋友的關愛,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不少。”

“話雖如此,可是我擔心卻還是存在啊”

“沒問題的,你又沒做什麼令她怨恨的事。”

沒有嗎季行雲苦笑着。她父親釋放出來的怒火一直是揮之不去的夢魘,而她那時的神情也不停地折磨他的良心,害死人家的母親,這還不夠讓她怨恨嗎

季行雲看了空還生一眼,他明明就知曉這件事還說得這麼輕鬆若是在安慰人,這也未免太些假了,可是他的態度又不似在哄騙人。

“我擔心不只是她的事,紫環那丫頭也是,希望你在旅途上能幫助她,別讓她受到傷害。”

“我有空老師您的保護,其他人不過都是多餘的吧”

“哈我能提供的保護也是多餘的。我指的是別的方面,別看她鬼靈精怪無所不能的樣子,底子裡不過還是一位不成熟的小朋友。”

“雖然我不知道您的意思,但是能做的我會盡量做。”

“嗯、謝謝到了,蒼家的小窩就在前面了。”

終於到了季行雲想逃避也來不及了。

蒼家地穴居的入口小丘就在眼前。

她穿着一襲白衣坐在草地上,白銀相伴。

月光下,灑出點點銀光讓顯得她塵不沾身。

終於碰面了季行雲相思良久的人就在眼前。

第三章離別出發

蒼眠月還是那樣敏賢沉靜清新脫俗的姿容。她的樣子好似與凡俗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原本充滿靈氣的雙目積了一層灰塵,再無以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死魚眼般的陰沉。

季行雲看到她心中一陣絞痛,可惜他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穹紫環就先撲了上去。

穹紫環就像小螞蟻看見糖果一般,馬上粘住她的眠月姊姊,嘴巴一開,問候的話語就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於耳。

再一次看着這姊妹淘膩在一起,季行雲覺得這真是奇怪的組合。

一個像火一樣,充滿活力與動感,不停燃燒着自己的精力,一張嘴巴可以吱吱喳喳說個不停,不時發出響亮的笑聲。

而另一位卻如同一池冷泉,沉靜溫雅,面帶溫情雙脣微閉,金口未發半言,偶爾綻放出讓人迷戀醉心的微笑。

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麼成爲莫逆之交不論在個性或行事做風上都相距極遠,或者是因爲兩者間的不同,才更加吸引着對方

不論如何,穹紫環一來就纏住了她,讓她沒有機會跟另外兩人交流,反而令季行雲鬆了口氣,就這樣先緩和一下也好。

在穹紫環說了一堆天園內近期發生的許多趣事後,才讓蒼眠月有機會招呼客人進入地穴居。

這裡與年半前季行雲第一次來時完全沒有改變,沒有新增的物品,擺設也沒有任何變更。

在這客廳之中,穹紫環與蒼眠月並肩而坐,空還生則靜靜地靠牆而立,他默默地看着年輕人,與他們同在卻又不干預他們的一切。

見到穹紫環與空環生都輕易地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季行雲卻是困擾了好一陣。

他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對,最後鐵了心,才坐在蒼眠月的對面。

雖然覺得聆聽兩個女孩子間的談話好像不太對,可是他又希望能透過所有的管道多瞭解她一點。不過他發現穹紫環說的話確實是法天的通用語,可是怎麼會讓他無法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一個字、一個詞都是很平常的話語,但連成的長句卻不是季行雲能理解的內容,難道女性之間的私語是如此奧秘難解

在穹連珠妙語之下,附在蒼眠月身上的冰霜漸漸消融,她的笑臉越來越明顯,出現的頻率也更加頻繁。

然後,穹紫還冒出了一句話,讓氣氛又凍結了。

“眠月姊不如你回到園裡跟我一起住吧”

蒼眠月抿着嘴沒有做出任何迴應,而穹紫環一對眼珠子溜轉着,期待她的回答。

就這麼靜了十餘秒,蒼眠月才淡淡的說:“你知道答案是不會改變的。”

“真可惜啊我一直很想看眠月姊再度修理那些臭男生的英姿呢少了姊姊那些沒什用的男生又開始囂張了姊姊您對付那些自命不凡的傢伙的方法實在太帥了,不但徹底地打擊他們,還讓那些人見到你就像老鼠見着了貓一般,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

“你也不差啊。”

穹紫環馬上撒嬌道:“不、不、不,我的手法差多了,雖然能夠暫時懲戒那些無聊的人,不過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他們一逮到機會馬上就進行報復行動,少了姊姊,我不但辛苦,而且常常被欺悔呢”

“別這麼說,好像我很可怕似的”

“啊,不是啦姊姊當然不可怕,而且還最好了。”

說着說着,穹紫環話語一轉,道:“今天不但我來了,還把他帶來了,姊姊應該很高興吧。”

“”

穹紫環見蒼眠月不加言語就自己加以解釋道:“嘿我知道的,對於那些沒用的男生,姊姊是不會有臉色的,就只有這一位,姊姊能好言相待,他對姊姊而言一定是特別的人。”

“沒、沒這回事,只是尋常的朋友而已。”

“嘻”穹紫環賊賊的笑着,又道,“那也是姊姊的第一位男性的尋常朋友,值得紀念的一位喔”

蒼眠月臉上泛起了紅潮,嗔道:“別亂說話會引起別人的誤會的”

“嘻小云,你誤會了什麼了嗎”

“啊、啊這”突來一問,季行雲既慌張又尷尬,頓時低下了頭,蚊聲答道:“沒、沒有”

穹紫環見狀小聲嘟嚷着:“真是沒用的傢伙,這兩人真叫人着急。”

想着想着,穹紫環雙目突然放光。她站了起來拉着蒼眠月,道:“眠月姊,咱們到房內,我有禮物要給你。”

“好的。”

看着兩人離去,季行雲有種失落的感覺,卻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兩位女孩子躲到房內,季行雲那顆一直掛在蒼眠月身上的心,又變得緊張而好奇了起來。

真氣也就跟着兩人,跑到蒼眠月的寢室之內。

雖然覺得不對,可是又無法剋制自己去偷聽她們的談話。不過真氣一到房內就被絕氣壁給擋住。

絕氣壁對一般人可達阻絕的效果,不過對季行雲可一點用也沒有,要透過絕氣壁探知內部的空氣震波,對季行雲而言並非難事。

早在第一次進入張叔的常客來時,季行雲就已經能夠輕易地聽見白任與雷鋒在絕氣壁之內的談話,雖然他那時不知道別人築起了絕氣壁就是爲了防止對話的內容外泄。

當白任對他“開示”之後,季行雲才知道原來當時他是在“偷聽”別人說話,自那之後季行雲就不曾故意探聽他人的隱私。

只是,這一次,關己則亂。雖然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

“小朋友,竊聽是不好的行爲。”

空還生突來的示警讓季行雲嚇了一大跳,不單是驚於他能夠發現自己的意圖,也更因做壞事被發現了的困窘,讓季行雲臉紅得像蘋果一樣,羞愧的無地自容。

“這就對了。你要真的偷聽,那可同時得罪了那兩位小姐,而且,你不可能會偷聽成功。”

“你、你是說我那個舉動一定會被發現”

“是的。”

季行雲很不好意思的說:“啊謝謝你,讓我懸崖勒馬,及時打住。”

空還生寬容的說:“沒關係。小孩子就有犯罪的權利,只希望你能在錯誤中學習。”

“空老師,很冒昧地請教您,您知道爲什麼她的家人會拋下她離開,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毫無人煙的地方嗎”

空還生的態度雖然一直都頗爲和善,但也有種難以親近的感覺。那種難近的感覺與蒼眠月的高雅脫俗不一樣,也與雷嚴在必要場合上放出令人生畏難親的威嚴不一樣,好似他的存在是不同次元。

雖然他人就這裡,有時卻讓人感受不到。

對季行雲而言,空還生一直是很奇特的存在。照理說,應該會很想向他請教武藝,卻又覺得自己現在的修爲還不到向他討教的時候,而且他有時還會放出一種難以抵禦的壓迫感,使人自動遠離。

難得季行雲找到機會,自動找話題請教空還生,可他也很有個性地答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季行雲碰了一鼻子的灰,不服的說:“這有關眠月,我怎能不管”

空還生卻道:“這也與她無關。”

季行雲不滿地抗議道:“哪有這種說法”

空還生卻像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般,答道:

“事實就是如此。”

季行雲拿他沒辦法,況且在空還生面前,季行雲就覺得自己像名小孩,而他則是尊貴的長輩。空還生不願多說,季行雲只好認命,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情況下,客廳又變得安靜無比。

季行雲覺得百般無聊之下,爲了求得心境的平靜,已經第三次數起牆上的紋路。

就在此時,穹紫環與蒼眠月回來了。

兩人的表情都相當微妙。穹紫環越顯古靈精怪,蒼眠月則是抿着嘴臉上飄着兩朵紅雲,心思如海無從捉摸。

穹紫環蹦蹦跳跳地,一進就拉着空還生道:“空老師,咱們跑了好一陣也該餓了,去廚房弄點東西來吃吧”

“不”空還生看到穹紫環連使眼色,便改口道:

“也好。”

兩人迅速離開客廳。

變成與她獨處的季行雲心跳加速了。

呆呆看着蒼眠月,不知該說什麼。

好不容易略爲打結的舌頭終於動作,擠出了第一句話。

“你、你瘦了”

穹紫環一走到地穴居的廚房後,馬上就由口袋中取出一個銀色像蝸牛狀的小東西往耳朵上一塞。

空還生看到她的行爲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紫環,我纔對季行雲說過的話,現在也要對你說一次:竊聽是不好的行爲。”

“我知道”穹紫環坦率地回答,不過也沒有要把耳上的東西取下的意思。

“既然知道了”

穹紫環左右擺動她的食指,用小大人的口吻說道:

“同樣的行爲,在不同的動機與目的之下是不能平一而論。在尋常的情況之下,任意地窺探別人的隱私,當然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爲,而我的行爲絕對不只是出自於人類喜歡偷窺的劣根性,這是爲了瞭解他們兩人的狀況,好使我能撮合他們的好事或是阻撓兩人有進一步的交往,這一切都是爲了眠月姊姊的最大利益着想”

聽穹紫環說得振振有詞,空還生幾乎要對她另眼相看了雖然還是覺得這種行爲不對,但是她的出發點只是過於關心手帕交,不想多管任何事情的空還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個旁觀着。不過她接下來口中又說出了這樣的話。

“嘖、真是的這麼久才見面,一開口竟然這是麼無聊的一句話,什麼你瘦了,一點創意也沒有”

空還生輕嘆了一口氣,覺得她說的話只是好聽罷了,其實還不是在滿足她那窺視他人私隱的好奇心。

待在客廳的兩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一言一笑盡收穹紫環那鬼靈精的耳中,絕氣壁施放了,一有人想要用真氣偷聽是不可能得逞,只是他們沒料想到穹紫環會用其他方式。

季行雲雙眼充滿感情,看着眼前的佳人。

她真的瘦了不只是瘦了,整個人也變得更加單薄,一舉一動都變得更加的縹緲虛無,好像風一吹她就會煙消雲散似的。

“是我的錯,讓她變成這樣”她的情況讓季行雲備感心痛。

“你變強壯了。”蒼眠月在季行雲說了第一句話後的第二分鐘,才輕啓朱脣,讓聲音再度在兩人耳邊響起。

季行雲苦笑了一下。這算什麼強壯這等實力連眼前女孩的百分之一都還可能還遠遠不及

然後又想到了,因爲自己的無能,讓她痛失親人。

季行雲又開口說道:“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不,我真的很抱歉,要不是我的話,伯母也不會這麼快與世長辭,那麼你的家人也不會就這麼離開了”

蒼眠月臉色平靜,卻有點厭煩的說:“那不關你的事。”

“那都是我的錯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歉意。對於伯母的死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蒼眠月的臉在季行雲一連串的道歉後,結上了一層寒霜。

她冷冽地說道:“你就是爲了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纔來這裡的嗎”

“耶”

“母親的亡故早就是註定的事無需你的作爲,也會離開塵世,我才該爲她感到高興,能脫離近乎永劫的痛苦,你不停地將她的亡故拿來說嘴,是很不尊重亡者的行爲”

“呃”

“再說父親與象原老師的去向,與你的作爲更是一點關聯也沒有。他們早就決定要離開了。只是正逢你到來的時間點上提前做出決定罷了。他們要往哪走,更與我無關,你又有什麼資格把他們的行動與自己掛勾”

“這”

蒼眠月似乎生氣了她放出的壓迫感竟不亞於當日其父蒼長移施加於季行雲身上的,只是蒼長移是座爆烈令人生畏的活火山,蒼眠月則是像座萬年不化的冰山。屬性不同,卻同樣令人生畏。

面對蒼眠月的凜冽的怒火,季行雲才發現他們果然是父女

雖然她不是用真氣造就這種令人凍結窒息的壓迫,可那晶瑩剔透的雙瞳放出銳利的寒芒,無瑕面容放出高不可攀的尊貴氣息,讓人自慚形穢。

她的樣子像是制裁的女神,足以令人自動屈服乖乖繳械受罰。

季行雲先是退縮了一下,可那對眼睛卻也死命地盯着她看,好像少看一眼都足以令他遺憾終生

原本怒火橫生的蒼眠月被他這樣瞧得也氣不起來了,臉上的寒霜一退,兩道紅雲就飄上雙頰。

“瞧什麼,你這登徒子”

耳邊傳來她又嗔又癡的天籟柔音,季行雲整個人酥麻了,與她相遇的一幕幕全涌上了心頭,心頭頓時變得暖洋洋的。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季行雲突然變得很有男子氣概,對着蒼眠月堅定的說:“我想要一輩子在你身邊保護你,呵護你,讓你歡笑。”

蒼眠月的眼睛迷茫了,她醉了。

她羞澀地退了一步。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還要跟着法天的使團周遊大陸,哪有空留下來而且、而且我、我纔不需要你的保護呢”

“啊,不是,我是說”

季行雲頓時困窘非常,他這才意識到那一句話不就等於是在跟蒼眠月求婚。

“你這登徒子,我身邊有白銀在又有誰敢欺悔我,我纔不用你的保護呢”

“不是的,我不只是要保護你,而要讓你快樂,讓你充滿歡笑,我不應該讓你繼續寂寞地待在這裡”

“你”蒼眠月不知道該怎麼迴應,於是撇過頭,暫時躲開季行雲炙熱的目光。

“我、我真的是誠心的,自從第一次遇見你,承受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有這個打算了”

“我不需要你的報恩。”

“啊不是的,那沒關係,無關你的恩情,我真的只是想留在你身邊,與你分享生活裡的一切”

“隨便你,你想怎麼做都是你的自由。”

“呃你的意思是我可以”

蒼眠月還是側對着季行雲,低着頭把玩着白銀的毛髮,搔弄着它的咽喉。

“在這之前,你還是先得到在綠海安然活動的能力吧。”

“啊好,好,我知道了一定會,我會努力的只要十年,不五年,只消五年你等我,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你要等我喔”

季行雲興奮地笑得像個孩子似的,坐在椅子上也還手舞足蹈的。

蒼眠月這纔回過頭來,冷冷的說:“這也沒什麼好高興的,你想來綠海當我的鄰居是你的自由,我可管不着,只是基於道義不能看你被這兒的生物殘殺,不想時常充當醫生所以纔有這條件的,可沒別的意思喔”

“嗯,我知道。我知道,這就夠了。”

“這給你。”蒼眠月突然將一個小包裹丟給季行雲。

“這是什麼”接過東西,季行雲一面解開一面問着。

“這是些靈藥與材料,我想你會需要的”

“啊謝謝你你真好”

季行雲真誠地謝着,蒼眠月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走向走廊同時說道:“那東西我已經用不到,算是還你贈送藥方的恩情,可沒別的意思紫環那小丫頭怎麼這麼慢她不會把廚房給燒了吧我去看看,你先坐一下。”

“嗯。”

季行雲的一顆心像在天上飛似地,那麼愉快舒服,生命也充滿的陽光一片光明,不論她是怎麼說的,至少她不怪他,也不怨他,甚至還接納他,關心他。

季行雲心想着:“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希望不是在作夢啊”

蒼眠月離開了客廳,一踏入走道,原本像是寒冬般的臉孔頓時融化了,有如春天降臨一般,但是走了幾步臉上的春意卻又蒙上一層陰影,似寂寞,是不忍,是不願,還是不安,她自己也理不清。

走入了廚房,她馬上定住。眨眨眼,看着這間廚房的改變,她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只好依舊掛着她那一如平常的冷淡神色。

“哎啊眠月姊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我們都還沒準備好呢”

“這個是”

穹紫環指着幾乎擺滿廚房大大小小的碟盤,說道:

“不就是準備些吃的”

她看着各式簡單又不失美味與精緻的餐點,喃喃地道:“這些要給誰吃啊”

“當然就是我們四個人”穹紫環答得理所當然,同時將手上白煙微冒的甜瓜往空還生一拋。

就見空還生翻身躍起,捏指成劍白光一閃,人落下,手上的碟子向上一扥,隨手輕移,甜瓜盡數落盤。

“空老師,那個再加點青絲裝飾,並且用辛香調味一下。”

“嗯,那這個大南瓜呢”

“我已經把內餡塞好了,請您把它弄熟。”

“嗯”

接到穹紫環的指示,空還生便放出真氣圍繞住大南瓜,同時真氣作用、擠壓,瞬間製造了一處高壓高溫的封閉空間。而在其中的南瓜快速地被悶熟了。

看到這一老一小合作無間地調理各種食材,蒼眠月才知道這無起煙火的廚房是怎麼煮出這一大堆東西,而看到原本堆滿的食材一下子就消耗了近半,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那可是她一個月也吃不完的存糧啊

“辛苦你們了,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看到被當成食物廢料的東西,堆滿了廚房的一角,蒼眠月又皺了一下眉頭,那可是她一年也製造不出來的垃圾。

穹紫環卻是意猶未盡地說:“是嗎這就夠了嗎我再弄幾道好了,就來個”

穹紫環又開始打起廚房存糧的主意。

才幾句話的時間,空還生就收回了真氣,把南瓜放到大淺盤上。打開事先切開的南瓜頭,香氣溢了出來,飄蕩出幸福的滋味。

空還生吸了口香氣,滿足之情溢於言表,便道:“這該夠了,紫環你可以開始把東西端出去了。”

“好的,眠月姊先拿這道、還有這盤。”

空還生卻阻道:“紫環先端幾盤出去,順便陪陪季行雲,讓我跟眠月談幾句話。”

“咦、這好吧”

雙手各端上三道菜,頭上也頂着一道,拿着七道熱騰騰佳餚,穹紫環還有餘力對蒼眠月眨眨眼,才走出廚房。

確定她離開了,空還生馬上佈下了絕氣壁。

蒼眠月便先行說道:“空老師,您有何指教若是要我前往園裡住,我的答案是不會改變的。”

空還生沒有馬上回答,卻先對她搖搖手,並且用姆指點了幾下食指上的銀色戒指。戒指在空還生的下,浮出了一面由光線形成的面板。空還生又在上面點了幾下,光線隨即消失。

做完這些動作,空還生才道:“現在可以說話了。我有兩件事要奉勸你,若你接受了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也就不必提了。”

蒼眠月沉靜的說:“老師您就直言吧。”

“好的,你可考慮過離開這裡”

“空老師,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再到園裡住。”

空還生指着天空再道:“不,我是指離開這個地方。”

“我我還不行,畢竟我還只是個孩童。”

“你也只是差那臨門一腳,你若有意願,讓老師幫你,以你目前的能力,是可以了。”

“我”蒼眠月露出爲難的神情。

“還是你依舊想留在這個沒有愉快回憶的地方”

“也不是,只是這裡還有我放不下的事物”

“那小子嗎”

“才、纔不是呢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蒼眠月很用力的解釋着。

“他要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很心痛的。”

“這本就跟他沒任何關係,老師您不要隨意將兩件事牽連在一起,我留下來是因爲放不下草原的這些好孩子,原本該是象原老師的責任,現在落在了我的身上。要走,也得再等上三、四十年,讓它們的社會穩定下來,而且要走我也要帶白銀一起走。”

“我明白了。既然你至少要再留三十年,那第二件事我就不得不提了。”

“老師請說。”

這時空還生正色說道:“眠月,你還很年輕,往後也還有無數的歲月要過,而季行雲也是,他對你的態度相當認真。”

蒼眠月撅起嘴,道:“難道我就隨便了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選擇一位伴侶該多用點時間來考量,他還太年輕了,而你也是。希望你不是因爲一時的寂寞,就輕易地接受一個人。”

“我知道,而且我一點也不寂寞,這裡有許多好孩子陪着,怎麼會寂寞”

空還生輕嘆了一聲,道:“你的眼神不是這麼告訴我的,更何況寂寞並不是有許多朋友陪伴就能解除。在園裡,你就像頭孤獨的狼,在這裡,你卻又是名孤獨的人,你父親與母親造就的情況我能瞭解,但是你也不能因爲寂寞就把心向一名不甚熟識的人開放,被愛的感覺是很甜蜜,只是你若只拿他填補你心中的空洞,那季行雲豈非太過無辜”

蒼眠月神色凝重,面容沉重地說:“夠了,空老師,夠了,你說的我明白。”

看着這名滿心是傷的女孩,空還生又嘆了口氣道:

“年輕人是有犯錯的權利,但有些錯誤會讓你後悔一輩子,尤其是牽連到另一顆心的時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蒼眠月神情哀傷的應道:“我知道這我都知道”

空還生溫柔地看着她,彷彿用神情在鼓勵着她,然後也像表演特技一般,端了九道菜走出廚房。

“有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這鮮活的例子,我還能不明白嗎”最後蒼眠月的聲音在這廚房中低聲迴繞着

東方肚白微露,又是嶄新的一天。

預備士後羽由休養順氣中醒來,雖然休養順氣不比入定,無法快速恢復消耗的內息,不過在兼具休息與沉澱心緒的效果下,對內息含量不算非常豐厚的預備士而言,一個晚上的休養也足以恢復近半的功力。

後羽起得大早,一個人悄悄地走到營地之外。

前一夜她已經思量了良久,經過再三的掙扎她終於做了決定。

通過守夜的隊友,來到營地不遠的地方。

她停在靜坐在草地的人影后方。

“您早啊,季隊長”

相距三影聲如蚊,但是她知道前方那位一定能聽清楚自己的話語。

道了聲好,後羽又躊躇了起來。她臉上泛起了桃花,雙手把玩着衣角,平日精明幹練的形象完全消失,羞澀的樣子像名少女。

“有些話我想告訴你。”

這時一陣風吹來,地上的人影好似點了點頭。

“我我沒有特別的期盼,也不想造成您的困擾,只想對您表示我的心情”

後羽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詞,雖然前夜已經做過數次沙盤推演,但面臨實況之際,腦袋又變得不靈光了。

“季隊長,我是第一次見到像您這樣的人,明明擁有過人的實力,卻不曾誇示這份力量,沒有權力心,也不會用自身的職位壓迫人,感覺上您就像名純真的孩子,探索世上的一切。

“您可以對一名低下的馬伕請教馴馬養馬的方法,津津有味地與廚師討論晚餐的料理,不論做什麼事,好像都樂在其中,更難得的是您的力量,您展現出來的力量真是叫人拜服

“也許您會認爲我在拍馬屁吧絕對不是,我是真心地敬愛着您不、也不光是敬愛,您給我的感覺是相當的溫暖,雖然您不會刻意展現力量,卻比任何人都可靠,在您的懷中,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全感”

後羽說着說着頭低了下來,也沒注意到季行雲到底有沒有聽見她的傾訴。

秋風吹着揚起了滿天的枯草

後羽猛然擡頭,輕聲喊道:“我喜歡你”

秋風吹着,清晨的涼風無法吹熄女孩炙熱的心情。

寂靜,前方的人影依舊靜靜坐着,沒有迴應,沒有動作。

真是叫人難受的等待。

沒有迴應的等待

後羽再度擡起頭來,堅定的說:“您不用回答了我一定讓您好生爲難我能明白的。不論如何,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說完,後羽掉頭馬上跑開。

當她走遠,三道人影由前方不遠的草地上爬起。

身爲使團的總負責人,穹紫環意味不明的說:“真好,我們回來的還真是時候,真是值得令人品味的一幕啊你怎麼說人氣扶搖直上的季隊長”

季行雲尷尬的說:“這我對她真的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倒是擔心她會跑到這個假人旁邊,要讓她發現這只是個假人那可糟了。”

“嘿,這樣最好,三心兩意的男人可是會遭天譴的,就算老天爺眼睛沒看清楚,也會有人代爲執行人誅。”

“我會小心避免的,但在我心中就只有眠月一人而已。”季行雲真誠的說着。

穹紫環卻是嗤之以鼻的說:“呿,誰管你這個了。”

“咦”

“眠月姊姊也好,那個後羽也好,誰都不重要,又沒人能管你要與誰在一起,就算你同時喜歡一堆人也無所謂,過程中只要不逾矩,最愛一次也只能有一個,其他的我纔不會管你呢,這是身爲使團大使對團員的要求。”

“這樣啊”季行雲眨眨眼,似乎有點不能接受穹紫環的看法。

接着她又說道:“不過呢那是使團大使對團員的要求,我可不准你讓眠月姊姊傷心”

季行雲信誓旦旦的說:“不可能的我不會的”

在一旁空還生卻道:“年輕人,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定,現在別把話先說滿了。”

“不,不會的”季行雲直接否決了空還生的看法。

“紫環,你也別替眠月那孩子下定論,也許最後她讓這小夥子傷心。”

穹紫環這回倒是不負責任的說:“喔,那倒無所謂。”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做準備,小心點可別讓人發現使團的掌符漏夜出遊。”

“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收起了假人,季行雲看着綠海的另一端。心還留在那遠方的地穴居。

這時一隻有力手掌放到他的肩上,空還生的話也流入他的耳中。

“小朋友,世界還很寬廣,等你看夠了,再回來吧現在,一切都還太早”

第四章小賊當道

巴爾斯城原本是客客蘇略偏西部的城市,只是在兩年多前的一場浩劫中客客蘇痛失該城以東的領土,讓這座城成爲客客蘇邊臨西境的城市,雖然距離國界還有數十里的距離,然而在綠海之狼強定的邊界與巴爾斯城之間,連稱得上小村落的地方都沒有,因此說它是瀕臨國界的城市倒也不爲過。

季行雲、王道覺與後羽三人現在就在這座城中逛着。

其實使團在兩個小時之前就已經到達城下,進到城中的卻只有他們三人,至於整個使團則被擋在城外。

事情說來也是可笑,城防的官兵們原本要對使團收取高額的入城關稅,也許是看這八輛魁馬拉的大車認爲他們是前來發財的商人,這守城門的官兵便想借機賺筆外快,當執符康莊出來說明來意,並示出與客客蘇往來的公文後,那名守門官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

當守門官吃力地公文時,執勤的城兵還對使團指指點點,一面討論着怎麼享用即將拿到手的橫財。

當守門官看完公文臉色丕變,緊張而惶恐的表示他無法確認使團的身分,同時若真爲法天大使駕到,非得請該城的執政官前來迎接,於是那名武官也沒做交代,就自己跑回城內,要向執政官面報這個重大事件。

唯一能有權力放人的守門官跑掉了,失去交涉對象的使團只好無奈地等待。其實要進城不難,他們要直接走入城中,這小小的幾名守門小兵哪裡攔得住,只是他們是身爲法天外交使團,是來進行友好的外交活動,可不是來宣戰攻城的。

一個小時後,那名守門官滿頭大汗地回來了。

帶來令人無力的回覆。

“一時之間尋不着執政官,請你們稍安勿躁,再稍待一下,執政官馬上就會過來處理此事”

然後又是漫長的等待。

半小時過來,那位傳說中的執政官還沒有半點出現的跡象。

使團的衆人一致對客客蘇這驚人的辦事效率,感到極度荒唐,也對該國產生強烈的不信任感。

他們決定先派人入城尋找落腳處,萬一那名執政官根本沒注意到這兩個月前就安排好的行程,未能幫他們準備好行館,可以安置八輛大車與五十餘人的地方,可不是說要就馬上有的

如果法天的使團在一座頗具規模的城市中露宿街頭,這是多麼丟臉而可笑的事情。

他們該不該自力救濟先做好準備兩名武風士與康莊都一致做出悲觀的預言,於是要派出先遣人員潛入城中,爲他們的落腳處打算。

季行雲對這個國家的好奇心早按捺不住,自然表示願意帶人先行入城,然後能用客客蘇話與人流暢地溝通又是閒職的人,就只有王道覺。

後羽看到季行雲要先入城,也突然表示略通客客蘇語,於是這三人組就翻牆而過進到城內。

進到城內,原意要分頭尋找大型的旅館,結果這個時候後羽才尷尬的表示,她對客客蘇語只有最基本的認識,只有一個人恐怕難與人溝通。

“這樣啊沒關係,那我們就分爲兩組好了。”季行雲不以爲意的應着。

三個人,自然是季行雲或王道覺其中一人與後羽搭配,後羽當然是想與季行雲同行,可惜季行雲的裁示卻讓她失望了。

“後羽,王道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他的手還完全不能動,讓他獨自一人在這異國城市中行動我也無法安心。”

後羽想了一下便說:“既然這樣,不如我們一同行動好了,有什麼事也方便照應。”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先進來的目的可是快點找到可供使團駐留之所,還是分兩組纔有效率。”

“沒錯,也不知城門何時會放行,我們也不能浪費時間。後羽,咱們就往東南找好了。”

“好吧”無可奈何,後羽只得乖乖地權充王道覺的保鑣。

變成一個人獨行的季行雲露出了輕鬆的神情。

他不是討厭羣體行動,也非厭惡使團的任何一位預備士,只是要“觀光”這座初見的城市,待在身邊的人若不是對這城市有相當瞭解,可以介紹、解答,那倒不如自己一人隨性參訪而來得有趣。

在巴爾斯城逛了幾步,季行雲高昂的好奇心,就漸漸被一種難喻的苦悶給取代了。

這個城市還真的是死氣沉沉。

街道相當髒亂,它的髒亂與法天南城商街偶呈的髒亂,是完全不同的。

南城外城是因爲繁華與忙碌,在積極的商業活動下不得已才變亂,而髒也是一時不及清理才偶爾出現,不論如何,南城亂得很有秩序,髒得很有活力。

這裡則不然,街道上坐着許多無所事事的年輕男女,與垃圾爲鄰,他們眼中沒有光彩,似乎與希望絕緣,這些人明明就是好手好腳的,然而一個個卻都衣衫襤褸,或坐或站三五成羣,就這麼白白浪費生命。

其中還有不少是老人、中年、小孩數人聚在一起,在秋天略冷的風中大人抱着幼兒,緊依着破舊的毛毯,這該是一家人吧卻是舉家流落街頭的一家。

營業的商店不多,消費的人更是稀少。可是待在大街小巷的人卻是不少,也有在路上汲汲營營的人,他們的穿著就較爲體面,不過這些人不曾停下關心過路旁的流民,有的只是避之唯恐不及與厭惡的眼神。

這個城市似乎相當悲情與淒涼。

季行雲越逛心情越是不好,這與書本中介紹的巴爾斯落差實在太大了這裡哪像是彙集客客蘇農牧產品的商城往來這趕集的牧人呢收買由綠海獵捕來的毛皮、獸角與肉品的商人跑哪去了

季行雲先是一陣疑惑與不解後,纔想起綠海生態的改變。

失去巴爾斯以東的領地,對客客蘇造成的衝擊可真是不小。

事隔兩年有餘,這座城非但沒能重新站起反而更加落魄,街頭的遊民應該就是狼吻下殘存的難民,過了兩年,他們還是不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只有流落街頭,過着日復一日、毫無生氣、不知明日爲何的生活

“真是悲慘”季行雲在心中甚是同情,不過也止於心中的同情,畢竟他只是個旅人、過客,無法改變什麼。

這些難民需要的是重建家園,他們所求的安身立命的居所,他們企望的是一份能夠養家餬口的工作,這些都不是季行雲能夠提供的。

今天他可以將口袋中的幾分錢,施捨給其中的幾位可憐人,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救得了一兩個,但還有滿街的千百個

更何況季行雲認爲是他們不思改變,不知追求未來,纔會一直停頓於此,給他們物質上的幫助根本無濟於事,他也不想浪費金錢在這些眼中沒有光彩的人身上,只會等待,乞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的人,是不值幫助的。

又走過兩條街,來到一處較有活力的地方,這裡商店林立,也有不少活絡的交易。

只是這裡人人帶着兇悍的神情,每個店幾乎都僱用了彪型大漢顧門。外表和善體型中等的季行雲來到這,還真像是誤闖黑森林的小白兔,被一羣猛獸們虎視眈眈地窺視着。

被打主意的人反而沒有相對的自覺,季行雲倒是心頭一喜。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黑街嗎在治安良好的南城無緣見識,今天可有得開眼了。”被當成肥羊獵物的人很快地告別之前的悲情,而沾沾自喜着。

也許是季行雲的幸運,或着該說那些想打他主意的不良分子的福氣,在有心人尚未下手之前,街道前方發生了一起糾紛。

“混蛋,把東西給我還來你這惡賊”

大聲叫喊的人聲音還頗爲稚嫩,似乎是位少年。

“哼、哼,想討打嗎你這小子,大爺肯收你的東西是你這小子的福氣,別不知好歹了。”

“可惡,只會欺負小個頭的人嗎沒種的東西,有膽咱們來打一場,別靠着人多,贏的人就把東西帶走如何”

季行雲走過一看,是四位大漢圍着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

那些大漢雖然滿臉橫肉,但瘦小的少年卻也氣焰不弱只是,雙方都沒什麼功夫底子。那少年,可真是虎頭上捋須,這麼叫囂被恐怕只有被痛打一頓的下場。

“哈哈,皮癢想討打嗎好,老子就成全你。”

一名大漢就這麼把拳頭招呼到那名少年身上。

打起來了四周圍觀的民衆沒有對這以大欺小的行爲表示不滿,卻在一旁叫囂加油打氣,將這場街頭武行當成娛樂似的。

少年雖然身手矯健,但那大漢也是擅長打架的街頭混混,沒一會少年就捱了幾拳。可他倒有骨氣,就是不肯放棄,那無力的拳頭卻只能換來對手的嘲諷。

大漢一個虛招,引那少年向左迴避,卻不知正將自己送入大漢的右拳猛擊。

拳頭迎面他閉目咬牙要忍受這一擊的痛楚

沒有拳力迎面的疼痛,耳邊卻傳來圍觀民衆的驚呼。

他眼一睜,看見那大漢跪在地上滿臉驚慌與痛苦,大漢的拳頭落季行雲掌上,掌包拳,大漢的手骨被季行雲握得滋滋作響,好像要被人捏碎似的。

“你、你、你別充好漢我、啊、我們不會輕饒你的啊呵我的手、快放開”那名地痞一面喊疼,一面說着沒有說服力的狠話,聽得季行雲連連搖頭,大是嘆息。

這個世界走到哪裡都會有不長眼的小混混。

幾名壯漢羣起而上,季行雲一手抓着地痞,另一手擋、推、格、打,出手飛快,想要圍攻的大漢全都被打得哇哇大叫。

季行雲卻站在原地沒移過一步,輕輕鬆鬆打得幾名壯漢不敢接近。

這幾名只懂粗淺拳腳功夫的壯漢根本看不清季行雲的手法,只覺得那個年輕人的手隨便揮動,就已經中招。看他長得也不高大,力氣倒是大得驚人,輕輕幾拳就讓他們骨頭都快散了。

“餵你哪來的渾人我警告你,快放了我兄弟,不然等會要你好看”

明明就是強忍着身上的傷痛,態度卻還這麼囂張,季行雲心中倒是暗暗佩服起這個國家的人。

那幾拳雖然實質的傷害不大,卻是故意落在最能刺激他們痛感神經的地方。季行雲原以爲他們會痛得張牙咧嘴滿地哀嚎,但是這幾個沒練過內功的人倒很能忍痛,還站得直挺雖然有不少抓痛的小動作,但已經非常不簡單,只是這種死要面子的強勢態度真的是他們的民族性,還是正巧遇上了這麼多特例

“打啦”

“給他們好看”

“加油,快上”

這時耳邊又傳來圍觀民衆的鼓譟。

季行雲對客客蘇語還不是很熟悉,雜亂的聲音聽得更是模糊,只是他們好像在爲生事的人加油打氣,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看這情形季行雲更是迷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手幫忙這少年是對是錯想到白任的教訓強龍不壓地頭蛇,再加上不想太出風頭,便鬆開手掌放了那名地痞。

“啊我的手”

“沒事吧”

“還不幫我報仇”

“這”

面對同伴氣憤的要求,幾名大漢都是臉色難看,他們合力卻連人家的一隻手也敵不過,更何況對方現在手上沒抓人,更能發揮實力了。

這些人態度雖然強勢,可也不是傻子,不動手,面子又放不下,動手,又知道只是在討皮痛。

兩難之際,季行雲說話了。

“各位很抱歉,是我不對就請你們高高擡起貴手,放了我與這個孩子一馬吧”說着略爲生硬的客客蘇話,季行雲對他們釋出了善意。

“哼、哼,知道就好,這次就饒了你們下次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否則,哼、嘿”這些人可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口中說着逞兇鬥狠的話,卻跑得比風還快。

“那幾拳果然還是有用”

季行雲露出拿他們沒辦法的笑容,卻馬上又換上了苦瓜臉。

管了這件事,可成了衆矢之的。他苦惱着,接下來要怎麼“消失”纔好身爲法天使團的一員,在這種地方生事總是有損法天的名聲,雖然他不太介意自己怎麼被看待,只是領了法天的薪水,總得盡到相對的義務才行,雖然不見得要做出多少貢獻,至少不能給付錢的僱主添麻煩

尤其是臨行之前,藍千才耳提面命地再三叮嚀,千萬不能生事、要低調行事,萬萬不得讓人發現法天使團竟然有“偷渡”的行爲。

圍觀的人這麼多,想不被注意好像滿難的,之時,這些圍觀的羣衆竟然自動離開了。

這些人甚至還不客氣地發出抱怨。

“真無聊,竟然這樣就結束了”

“真是的一點也不刺激,太沒意思。”

“就是說,我以爲可以看到精采的畫面。想不到那個年輕人那麼沒種,居然會低聲下氣向人求饒”

“呿,害我白白浪費時間,走,咱們喝酒去。”

季行雲眨了眨眼,有點不相信自己的幸運,也懷疑自己的客客蘇語是不是學得有問題

要是在南城,這種英雄事蹟早就被民衆奉爲英雄,法天尚武,更尚武德,行俠仗義維護公理助弱扶傾的行徑,總是能得到掌聲與關切,這裡似乎不太一樣

感覺上也是很尚武,不過注重的好像只是打鬥本身,這些人的反應讓季行雲覺得他好像是隻鬥雞,那些圍觀的人只是純粹想追求刺激與血腥的快感,至於誰是誰非根本就不是重點,只要打得夠暴力,滿足了血腥的要求,提供刺激的感官享受就夠了。

這真是不好的感覺。

不過這也讓季行雲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擔心做出這種過於醒目的行爲,會被大衆糾纏。

回頭看看這位被他救的少年。

“你沒事”

季行雲說了一半想到自己用的是法天的語言,還沒換成客客蘇的語法時,那少年卻先生氣地指責起季行雲了。

“餵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打斷我的好事這下倒好,人給跑了,你要怎麼賠我”

“賠你”

雖然不求答謝,甚至想就此抽身不管事的季行雲,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人責罵,這種與預期相差太大的落差,害季行雲再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把客客蘇語學對。

“你要我賠償你”季行雲再度用他那生澀的客客蘇語確認對方的話。

“廢話,因爲你的出現造成我嚴重的損失,當然要把我的損失賠給我”這名少年理直氣壯的叫囂着。

“果然沒有聽錯,雖然客客蘇語與通用語法天語相差較大,不過也不至於會錯意到這麼離譜,只是他是基於什麼理由要我賠償他呢”

被無理地對待,季行雲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相當有趣,原本打算寒暄兩句就抽身離開,但少年這種奇怪的態度引發了他的好奇興趣,讓他決定由這名少年身上,來了解客客蘇人的習慣與文化。

“小朋友,請問一下,我是怎麼造成你的損失的”

“你是笨蛋嗎這也不懂好,老子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因爲你的多事,害我沒辦法將被搶走的東西拿回來,這不都是你害的還有,我纔不是什麼小朋友,老子可是有名有姓的迪普爾則頓大爺,叫我小朋友你膽子很大,竟敢藐視我”

季行雲用質疑的目光地看着這位迪普爾則頓“大爺”,讓他再打下去就能把失去的東西拿回來嗎

怎麼看也不可能,倒是要多準備一大筆醫療費的可能性很高。

見季行雲沒答話,迪普又生氣的罵道:“你不會沒錢想賴帳吧”

面對這種近乎無理取鬧的叫囂,季行雲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不過這也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他的態度雖然不好,卻也不會叫人討厭,季行雲只覺得相當有趣。

“不會,我怎麼會沒錢,更不可能想賴帳,只是我不覺得你能由那些人的手中取回失去的東西,所以我的多事也沒造成你額外的損失,因此我不覺得自己有賠償任何損失的義務。”

說了幾句話後,季行雲已經漸漸習慣客客蘇的發音與語法,說起話來變得順暢許多,不過還是讓人一眼就看穿他並非客客蘇人。

“餵你這外地人未免太過分了,你怎麼確定我沒辦法你這是在侮辱我”

季行雲笑道:“也對,是我的疏忽,你倒是說說,你損失了多少我賠你一半就是,畢竟讓東西被搶,你也有責任。”說着季行雲就掏出了錢包,打算幫助這位迪普爾則頓大爺。

“哼不用了,我纔不屑你的施捨呢”

當季行雲錢包半開,露出黃澄澄的金印時,這名少年又變得有骨氣,不要季行雲的賠償了。

“好吧,倒是你被打了好幾下,沒事吧”

收起了錢包,季行雲更覺得這位少年相當有趣,便關心起他的身體狀況,豈知他一點也不領情,還氣得一把抓住季行雲的衣領,用最兇狠的語氣說:“你又看不起我了警告你,老子可是看在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纔不跟你計較。不然早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啊那還真抱歉”

“哼,算了,懶得跟你這種下人一般見識。”

“那還真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迪普完全不覺得季行雲的話中含有諷刺的意味,也似乎是滿意季行雲友善低下的態度,才以勝利者的姿態轉身離開。一面走他還一面嚷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不但東西被搶了,還碰上一個呆頭鵝,今天的運氣真的是背得可以了”

他走了幾步後,季行雲又喊住了他。

“請留步”

“又怎麼了,你這外地佬”

“我已經知道你打算怎麼把被搶的東西拿回去了,可是搶你東西的人又不是我,不能拿我的錢包充數吧”

“啊糟了,放水了”

東窗事發迪普經驗老道地馬上把錢包打開,往天上一撒,造就了一陣金雨,同時拔腿快跑

“呼、呼、呼”

迪普用力喘氣,在一連的逃竄之後,他來到一處臭氣熏天的小弄中,這個地方是某家餐廳的後門,廚餘與餿水在地上橫行,形成了驚人的氣味。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這個地方還是有幾名滿是污垢,穿着破布的人待在這裡。

當然這些虛弱的難民不會對迪普造成威脅。

他們只是在這裡等待,只要留在這兒,就能每天飽食餐廳丟棄的殘渣,也許那是人吃剩的垃圾,也許那只是拿來餵豬的餿水,可是對這些無力求生的難民而言,卻是賴以爲生的珍寶。

迪普常常跑到這個地方檢視他的戰利品,一方面是這裡的人不會對他有不好的意圖也沒那能力,一方面他也警惕着,以流落到這種地步的難民爲戒,期勉自己努力向上,避免落到像這樣生不生死不死的下場。

雖然他努力向上的方向有點錯誤,至少是夠努力,夠機靈了。

“嘿,真看不出來那個呆頭鵝還滿有兩下的,竟然這麼快就發現錢包被我拿走了,算了,總算還有點收穫”

迪普得意地自言自語,看着留在手上的五枚金印又道:“不過這是哪一國的金幣啊”

“那是法天聯邦最高面額的貨幣,叫作金印。”

“喔謝謝”

哪來的好心人回答問題這個不純正的外國腔調

迪普心一寒,慢慢地轉頭一瞧,馬上叫了出來。

“啊啊你怎麼追來的”

一聲驚叫之後,迪普腳一踢,濺起了令人作惡的腐臭餿水,馬上又要逃跑。

“碰”急忙之中,卻撞上人,讓他跌得四腳朝天。

“他媽的鳥蛋,痛死人了”

“來,你沒事吧”季行雲伸手將他扶起。

迪普這纔看清楚季行雲的樣子,他衣裝整齊乾淨,非但沒被濺得一身,連汗都沒多流一滴,這才知道今天是遇上的是高手。

“哼,還你就是”

將扒來的錢交還季行雲後,迪普表現出視死如歸的模樣,坐在骯髒的地上,隨即大聲的宣告:“既然落到你手上了,除了送官外隨你處置”

迪普雖然看似豪氣萬千,季行雲細心觀察卻也知道他應該是怕得要死,心臟跳得飛快,汗滴也由額頭流下,聲音更是異常的高亢,這都顯示他只是在硬充好漢。

“隨我處置嗎真是傷腦筋啊”

聽不懂法天語的迪普,還以爲季行雲在打什麼殘酷的主意,於是又緊張的叫道:“你儘管來吧要你真的沒有良心,就把我打得半死也無所謂只是可憐我的年幼的小弟與小妹,沒有我可以爲他們張羅三餐,年紀幼小的他們一定會餓死還有我那重病的母親,也會因而沒人照顧而亡故,就算她就此病死我也不會怪你的只是可憐我的小弟妹們,已經沒了爹,還快要沒有孃親的關愛”

說着說着迪普還真的哭了起來,傷心至極嗚嗚咽咽,聞者無不動容。

一開始季行雲還認爲這少年是在撒謊,但到後來卻覺得鼻子酸酸的,差點沒陪他掉起眼淚,可又覺得不對勁,便急忙地運起伏逆清心訣,好讓自己保持理智與清醒的頭腦。

“你起來吧”

季行雲把金印放回錢包中,打開錢包後,卻停了下,因爲他看到這客客蘇的少年一對眼珠子又緊盯着他的財物,好像極捨不得的樣子。

季行雲想了想,沒把錢收回,就把手向前一送道:

“這五枚金印還是給你吧”

“我、我纔不接受你的施捨呢”

迪普強硬的說着,頭也故意偏向一邊,但是眼球卻又努力地飄向握着五枚金印的手。

季行雲笑道:“這不是施捨,是你應得的,那本來不就是由你手上交過來的嗎雖然你扒走了我的錢包,但錢包我已經拿回來了,也沒證據可以證明這五枚金印就是取自我的錢包,就算是,能由我身上拿走錢包的手法也值五枚金印。”

“哼”迪普,慢慢地把頭轉回來,看到季行雲衣容華貴、氣宇軒昂的樣子,就馬上把頭撇回去。

“你真的不要嗎好吧,雖然我不能確定這真的是我的錢,既然你堅持要給我的話,那我就收下了”

“誰說我不要了”

迪普見季行雲即將改變主意,馬上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金印,歡喜地看着亮澄澄的金幣。

“對了你”

想到剛纔那場打架中這位少年受了好幾拳,正要關心他的身體狀況,迪普就先搶道:“錢已經在交到我手上了,你可不能反悔”

“不,我怎麼可能會反悔,我只是看你被那大漢打了幾拳,不知有無受傷想幫你看看罷了。”

“不用了,不過是軟弱的拳頭,哪會有什麼事。”

“話不能這麼說,一樣的拳勁打到不同的地方,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果正好傷了筋骨那可不妙。”

“先說好,這可是你多事,別想我會付你任何診療費用。”

“當然,就當我多事好了。”

迪普警戒性地看着季行雲,不太甘願地讓他檢視。季行雲只用一指按了他的右脈,真氣輕鬆探入

沒練過內功的迪普的身體狀況一覽無遺,探清楚少年的筋脈腑臟,季行雲臉色隨之一暗。想不到這少年竟然有多處老舊的內傷,筋脈多有損傷,較明顯的也有不少淤青與輕微性骨折。

這麼看來,他必定時常捱打,雖然靠着年少硬頂下來,卻讓傷害化爲陳疾,這少年看來不過十六、七歲,卻已經吃過不少苦頭。

“喂,你不會是個醫門郎中吧等會你是不是要說我全身是傷,滿肚子痛疼,老子纔不信這一套。看夠了吧老子忙得很可要走了”

“不,等一下,雖然你沒什麼重傷,卻也有點小傷”

迪普不信任地看着季行雲,只認爲季行雲想誆騙他,另外也怕他會反悔付出那五枚金印,便道:“既然沒事,只有小傷,那就不用管了。沒事,我可要走了。”

“不,等會雖然是小傷,可也不能忽視,就讓我幫你調理一下。”

“不用了”

“沒關係的,只消幾分鐘。”

“不必你多事,小傷睡一覺起來明天就會好了。”

季行雲越是爲他好,想幫他,迪普就越認爲其中必有鬼,心中暗道:“裝成仁醫仁術的樣子,想引我上當門都沒有想誆老子你還早十年呢”

“我絕對不會收錢的,免費幫你”

“不稀罕”

季行雲深爲同情他的狀況,不放心他就這麼放任健康不停地被陳疾侵蝕,但又不能強迫性地進行醫療,情急之下便道:“你要不接受我的治療,就把錢還我”

“喂,你沒搞錯吧”

“啊呃沒錯,就是這樣”

“哼要我給錢,門都沒有”

“那就乖乖地讓我治療”

“不幹”

“那還錢”

“不還”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爭執了一會。對方這麼堅決,季行雲也拿他沒辦法便露出同情的神色,嘆道:“唉好吧”

態度的轉變,卻讓迪普心生恐懼,季行雲的厲害之處可是歷歷在目,聽他的口氣好像因談判破裂要採用可怕的手段了,心中一憂,於是改口道:“好吧,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嗯,你絕不會後悔的”

“哼,我做事一向沒後悔過。”

迪普這衆多暗傷與陳疾,也非一時之間就能治癒,季行雲便化氣爲針,連扎他幾處穴位引發他身體的自療機能,同時真氣灌入助他修補受損的筋脈。

巧手連施,不消五分鐘就已完功,就待留在體內的氣針與真氣持續發揮效用。

季行雲滿意地說:“好了。”

迪普只覺得身上多處輕微的刺痛與酥麻,就聽到季行雲宣佈已經完功,讓他非常懷疑地說道:“這麼快就這樣”

“也不是完全好了,如果可以的話,這幾天內最好持續接受我的治療。”

“這樣吧,後天下午就在我們初遇的那條街。我順便把錢還你。”

“錢就不用了。”

“哼”迪普冷哼一聲,心中罵道:“明明就是個醫棍,我也沒真的要赴約還錢,只是說給你安心罷了。”

懷着鬼胎,迪普用誇張的態度說:“你當我是什麼人等我把東西要回來,這點錢我纔不稀罕。要我白白受你幫助,欠你恩情門都沒有”

“好吧,隨便你。”

“那我走了。”

“嗯,請小心。”季行雲看着這名少年離開,還覺得他真是位有個性又有趣的人。

“拜拜,你這人還真好。”迪普大方地走了。口中的話在心裡又加了幾個字變成:“你這人還真好騙”

使團進入巴爾斯城後,沒有出現原先擔心的狀況,在該城執政官的安排下,所有人都住進了寬廣而奢華的行館中。

這間行館像是早就準備妥善,不論是房間還是僕役都已經待命,使團的人員一住進去就受到良好的款待。

是夜,在落腳的行館中舉行了小小的餐會,有樂團助興也有歌舞表演,執政官熱情地款待使團的人員,而外交使團的親善大使,及使團中的重要人物,則被邀約參加更正式的歡迎之宴。

歡迎使團來訪的宴會,是在執政官的私人宅邸舉辦,邀請來的人除了該城的政要外就是些富有的商人。

使團這邊的參與者則是穹紫環、康莊、藍千與仙緣兩位武風士及季行雲五人,至於空還生,季行雲認爲他應該也有到場不過卻沒見到人。

在這裡,巴爾斯城執政官的宅邸中,處處可見珠光寶氣,靡靡的樂聲繞耳不絕,而參會之人也是穿金戴銀雍容華貴,竭盡誇耀富貴之能事,餐點亦是選用上等珍奇的食材,難得一見的海鯊翅、蜜參子、金蛇菇種種千金難買的珍品盡列餐桌,雖是如此,季行雲卻難大動食指,因爲這些一流的食材並未配上相對的廚藝。

海鯊翅竟然做成生魚片

營養價值高能襯托食物美味,本身卻無任何氣味的海鯊翅,竟然拿來做生魚片嚼蠟可能還更有味道

蜜參子本身則是甜性的食材,具有養生奇效,可是這兒的廚師卻拿它與排骨一起熬湯,做出甜不甜鹹不鹹的怪湯出來

極不搭配的料理竟然還受到諸衆的大力稱讚。

“這喔、太棒了這生魚翅,真是人間極品,世上的美味好像在我口中散開”

“哈哈哈這道湯真是我這輩子喝過最香純濃郁的極品,蜜參的美味一瞬間融入體內,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啊”

當季行雲聽到這些話時,他開始認真地思考,是不是地域不同,人的味覺就會有極端的差異

不然那些難以入口的東西,怎能讓客客蘇人吃得津津有味,讚賞不絕

人的口味本就因人而異,也許這裡的人口感真的較爲特殊,但是眼中所見的奢華浪費才真叫季行雲難以適應。

尤其是纔看到街頭有一大堆沒有安身立命之所的流民,處處可見飢瘦殘弱衣不蔽體的難民,再看到這裡的金迷紙醉,好像街頭所見只是夢幻虛影。

雖是受到極力的款待,季行雲卻是高興不起來。

使團的其他人可就沒這種困擾了。

藍千被許多貴婦給包圍着,他強健得體的儀態與不俗的容貌迷倒了不少女仕,仙緣也被衆多男子所巴結着,兩名身着武議團制服的武風士,都被纏得難以分身。

穹紫環更是享有執政官安傑查頓全程陪伴。

至於使團的輔官則在會場內四處穿梭,與政要們談笑風聲,與權貴們歡笑交流。

其他人似乎都樂在其中的樣子,季行雲卻難以適應這些空洞的談話、虛假的笑容、還有刻意展現的富貴,他只覺得這裡有一堆俗氣的暴發戶

沒有好臉色、說話又不投機,季行雲成了使團中唯一沒被客客蘇權貴包圍的人,看起來好像是被孤立了,季行雲反倒樂得輕鬆,這正好省得聽那些有錢人談論他們怎麼花錢、如何享受等等無聊又庸俗的事情。

就在季行雲無聊地在心中挑選,要用哪些較爲平常的食材煮出口感正常的菜色時,原本散在一旁的權貴們卻分開了,就像摩西高舉權杖將海水分開一般,伴着穹紫環的執政官的接近,也讓人自動分開一條通道。

很明顯地,他們是過來找季行雲的。

這名巴爾斯城的最高權力者,執政官安傑查頓是位中年男子,身上穿的自然是華貴的衣服,只是過度的華飾讓季行雲覺得倒像名小丑,一眼看去就顯出十分精明的模樣,只是那種精明並非一位行政首長該有的樣子,倒像是投機取巧的商人。

而穹紫環臉上雖然堆着笑臉,可是由真氣的波動來看,卻是隱含殺機,季行雲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話又說回來,那名古靈精怪的女孩也是季行雲從來就搞不懂的人物。

“呀啊,我們的季武議怎麼遭到冷落了這全怪我未能盡到地主之誼。”

安傑查頓用怪怪的客客蘇腔以法天話發出熱情友好的聲音,只是聽在季行雲的耳中卻沒有多少誠意的成分存在。

“沒這回事,我在這兒相當愉快。”漸漸社會化的季行雲也知道該說些場面話,還不至於天真到老實說出心底的話。

“我們巴爾斯的名菜你還喜歡吧”

“都還不錯。”嘴上禮貌性的回答,心中卻是暗道:“除了你們特別讚揚的那幾項。”

“哈、哈、哈,那就好,能得到遠來之客的喜愛,可就不負我苦心張羅今日這些盤中珍品。”

安傑查頓得意地笑着,完全不知道在季行雲心中,他引起爲傲的珍貴名菜,正是季行雲評價最低的劣質料理。

“那麼,您對我這巴爾斯城不知有何印象呢”

要問使團在場的其他人,可還真難說出一個具體的印象,除非招待他們的行館與這座宅邸就能代表整個巴爾斯城。

不幸地,他問到的人是季行雲正好才深入基層的季行雲。

季行雲這回就老老實實地回答執政官的問題。他感觸良多地說道:“這裡真是叫我感到不可思議”

安傑查頓得意地笑着,開朗地說:“哈、直說無妨。”

“這裡的浮華真叫我驚訝,因爲在街頭上滿滿都是吃不飽穿不暖、居無定所、身無立命之人,同樣的一座城,不過是相隔一牆,就有如此巨大的差異,這種現象實在很不可思議啊。”

季行雲的老實話引得執政官臉色一沉,原本熱鬧的氣氛也跟着凍結了。

不過安傑查頓可是交際場合上的老手,臉色轉了轉,又戴回那張笑得很假的面具。

“呵您說的甚是,我也很爲那些來自百濟的亡國難民頭痛,雖然多次給予幫助,但是本城的福政卻像磁鐵一樣,吸來更多的難民。”

執政官給了一個解釋,但是季行雲卻天真地點破他話中的破碇。

“原來如此可是我見到的不只是百濟的人民,也有不少是穿着客客蘇風格衣物的人啊。”

“啊、這你也知道我國失去本城以東的土地,所以也有不少流離失所的國民涌入本城。基於人道考量,本城自然也是盡力安置衆人,只是能力畢竟有限,比起年前街上的難民可少了數十倍,在我的努力下,大多數的人都已經開始展開新的生活,也爲本城的繁榮帶來新的發展。只是難民的人數實在太多,總有漏網之魚,未能照顧到所有受苦的國民,我也常常爲此自責失眠啊”

“可是”

執政官說的大話與季行雲親眼所見,大是不同,正想再提出質疑,康莊就插話進來。

“查頓大人憂國助民的勤奮與辛勞,真是叫人敬佩,客客蘇能有您這樣的執政官真是好福氣,巴爾斯城能有您的領導更是城民之福,大人治城的方針與態度更叫在下敬仰萬分。還有您這一身禮服更是難得的作品,可不知道是由哪位巨匠所縫製要有機會,小人在此停留之時,真想能得到如此精工巧制的禮服,那麼在下可就不虛之行了。”

康莊一來就把話題引開,季行雲覺得奇怪,怎麼由可憐難民的事一下子轉到服裝去了臉上才露出有點不滿的神情,耳邊就傳來康莊的傳音叫罵。

“季隊長你別多話,我們哪來的資格與立場干預他國的內政”

被罵了季行雲想了想也不無道理,於是乖乖閉嘴,只是覺得那些難民實在可憐

康莊刻意把話題引開,穹紫環卻又故意提道:“查頓先生您這幫助難民重新站起,爲巴爾斯城創造這驚人財富的良方,是否可以說來參考也許我法天有一天也會面臨這種困窘,能吸收查頓先生的經驗可是難得的機會。”

“這”穹紫環的問題讓安傑查頓露出爲難的神色。

康莊見狀馬上又想辦法把話岔開。

“哎呀呀穹掌符,我們就不要爲難查頓大人了,能夠如此成功的治理城市雖有他的秘方,但是每個地方都有其特色與適性,查頓大人的方法拿到法天也不見得適用,更何況這處理難民潮的繁瑣事務也非三言兩語就能交代清楚,咱們初來此地,還有的是機會,不如改天再專程向查頓大人請教。”

“沒錯,沒錯紫環小姐您要有興趣,後天,不、明天您再到執政府,就讓我們私底下好好研究研究。”

“好吧,到時再說吧”

隱隱約約中,季行雲覺得穹紫環好像是故意在找那位執政官的麻煩,不過安傑查頓與季行雲談得不合,也就拉着穹紫環離開,沒機會深究其中的問題,季行雲搖搖頭不再理會穹紫環偶發的殺氣,把精神放回餐桌上,如不理會那些名貴的菜色,今晚的餐點其實還算不錯。

深夜季行雲一行人回到行館,多數的預備士已經休寢,而參加晚宴的人們纔要開始另一項工作,一場檢討與工作會報纔要開始。

“那位執政官似乎有問題”執符康莊開啓了話題。

藍千道:“是的,我已經去了解過了,這名執政官似乎要將整個使團軟禁,當我們的人要踏出行館時,他們就強要派人引路並充當翻譯,說是怕我們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而遣人相隨,實是變相的監視。”

仙緣也道:“是的,在晚宴中參加的人,幾乎都略通法天語,雖然法天語在南大陸被當成通用語在用,但就算是國際商城也不可能人人精通,感覺上出席晚宴的人,是經過特別挑選的。”

康莊接着說道:“最重要的是那名執政官請我們暫留此地,要待巡查使來到之後再由巡查使帶往客客蘇的國都,據我所知,客客蘇對外國大使並沒有這種特別的待遇。

“由我來解讀有兩種可能。一是客客蘇的執政首席,特別重視我方的來訪而特派巡查使前來接待。另一可能則是安傑查頓暗藏密謀。只是以一位地方的執政官怎麼敢對我法天的使團存有禍心若加害於我,不異於對法天宣戰,這嚴重性他怎會不知”

藍千續道:“可是晚宴的成員真的很有問題。經我試探,那些看似高尚的婦人多是空有其表,她們的自我介紹與實質才識學養諸多不合,家中做絹布生意的,對高級絲綢竟然一無所知,買賣珠寶的也不會分辨寶石的好壞,雖然不是全部,但有問題的人真的不少。”

康莊又問:“仙武風士,那你那邊呢”

“差不多。感覺上有不少男士只是穿上光鮮的衣物在湊人數,真不知道他們這麼做有何意義”

康莊疑惑地說:“在官員方面,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在政要上,參加的人就只有與安傑查頓立場相同的政客,這點真的很奇怪,即使是他的私人宴會,基於最根本的禮貌,他也不可能完全屏除反對勢力的人。”

一直沒有發言的季行雲,聽着他們談話才知道,原來這些同事不只是參加晚宴而已,還從中探聽獲取諸多的訊息。

當時看他們玩得悠哉欣喜如魚在水的模樣,原來有半成是裝出來的,看起來是在宴會中享樂,其實是在蒐集情報。

“我想這裡是不會有安傑查頓的反對者。”季行雲終於開口了。

康莊訝然道:“季隊長,你怎麼能知曉此事”

“因爲這就是客客蘇的國情啊除非這個國家的制度三十年內有重大的改變,否則巴爾斯城沒有反對執政官的政客存在的空間。”

“你別信口開河了”仙緣對季行雲除了武功的能力,不曾抱持任何期待,因此對季行雲的發言感到相當的不快,甚至認爲他只是隨口胡謅。

“仙武風士,您就聽聽季隊長怎麼說吧。”

仙緣露出鄙視的神情,然後等着聽季行雲自圓其說。

季行雲像背書般地說道:“是這樣的,客客蘇的地方行政首長雖爲名爲執政官,其實就跟領主、王侯沒兩樣,只是執政官有任期的限制。客客蘇的執政官只需對中央的執政首席負責,而所謂的負責也不過是每年按該地的人口與發展程度呈繳一定額度的稅款,只要能將錢送上去,就等於盡到執政官的責任,至於執政官在地方如何行事,幾乎沒人有權管制。在這種集行政、軍權、司法一身獨大的情況下,哪有反對者生存的空間就算有反對者,也只能存活在暗處。”

“怎麼會有這樣的制度難道人民就完全沒有申訴的管道,只能任其欺壓”藍千又問。

“有的,客客蘇有所謂的巡查使存在,就是爲了巡查各地執政官的作爲。只是巡查使往往也是一丘之貉,而公正無私的巡查使,也常在地方巡查時被執政官暗殺,想要在別人的地盤上糾察罪證可也是玩命的事情,所以客客蘇的人民往往只能禱告派下來的執政官會是名有良心的人。”

“真的還假的世上怎會有這種事情這麼不合理的制度”仙緣半信半疑地問着。

康莊道:“看這情況,似乎真是如此,這名執政官還真的完全不理地方人民的死活,也不處理難民氾濫的嚴重問題,只是季隊長,您怎麼會知曉這些事”

“不就是書上寫的。”

“書上寫的”

“嗯,在社萊斯康爾快腳所著的七國政治文化比較一書中有對客客蘇政治制度詳盡的描述。雖然是五十多年前的著作,不過客客蘇在這五十年來,似乎沒有進行改革的樣子。”

“社萊斯康爾快腳我怎麼沒聽過這個人”康莊越是疑惑。

身爲法天聯邦符司的一員,康莊是很認真的一位官員,對於介紹各國政經文化的書籍,他總是盡力地研讀。

只是法天與東方各國的來往,多侷限於海事貿易的交流,甚少有深入的認識與探查,但如果有這麼特殊的一本書,他怎麼可能連聽都沒聽過

季行雲卻理所當然的說:“那很正常啊,社萊斯的足跡又不曾越過綠海,這位東大陸內地學者的著作,自然未曾流入法天境內。”

聽了季行雲的解釋,藍千與仙緣互望一眼,似乎在問:“既然未曾流入法天,那你又是怎麼看到這本書的”

發現季行雲竟是深藏不露的博學之士,康莊看待他的態度馬上改變。

“那麼,不知季隊長您在今晚的宴會場上有何發現與感想”

季行雲想了一下,卻是問道:“你們對晚上的菜色,尤其是生切海鯊翅、蜜參排骨湯跟焗烤金蛇菇的感覺如何”

“呃這個”康莊想到相當納悶,怎麼問起食品餐點這種末節小事了

“這很重要的,不問清楚,我就沒辦法肯定我的想法。”

“別提那些噁心的東西了。”仙緣想到那幾道菜就皺起了眉頭。

“我只能說第一次在正式的宴會上吃到這麼可怕的東西。”藍千也是不敢恭維。

康莊也提出了他的見解:“嗯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之前出使達客時在美食交流會上曾嘗過海鯊翅,那道菜的廚師是客客蘇大使派出的,跟今天吃到的東西真的大大不同。”

“果然我想那位執政官恐怕真的有問題”

“”三人都驚訝地看着季行雲,食物難吃就代表執政有問題這是哪門子的推論

“沒錯他確實是個大問題”一直聽着衆人討論的穹紫環,在這時做出了定論。

衆人見她表情雖是和善,卻是冒着殺氣,實在搞不懂到底在哪個環結出了問題那位執政官犯了什麼事讓穹紫環對他如此反感

面對穹紫環不明的怒氣,康莊謹慎地問道:“紫環小姐,您看出什麼了嗎”

穹紫環卻道:“哼沒什麼,先聽聽小云的看法再說。”

“其實我所謂這位執政官有問題,對我們的影響倒也不大,除非他真的有意要加害我們,不過我想應該不至於此。”

“這怎麼說”莊康問道。

“嗯,這得由客客蘇執政官產生的來源說起。

“一般的客客蘇執政官是因爲在中央任職,推行各種事務有成、或領軍打仗、或有功於國,在得到執政會議的認可後,以任命地方執政官做爲獎勵,而其任期依功勳也長短不一,也許五年、也許十年,最長可達二十之久。在其任職其間,是由誰來實際管理地方,客客蘇的執政會議並不會過問。事實上身爲大將軍或其他重要官職的人,根本也不可放下原有的職位去管理地方,因此常有派遣代理人的情況。”

“嗯,也就是說執政官一職算是變相的酬庸。”

“是的,一般而言,代理人都會是優秀的管理人員,畢竟要使地方繁榮,纔會有豐裕的收入,但是執政官的產生還有一種情形,那就是原執政官因過世或其他原因無法理會地方的事務,而將一職交由親族來管理,大多數的情況都是父死子繼,而繼承者往往自幼就過着豐裕的生活,常常不具備任何管理的能力,甚至把城民當成奴隸在看待。

“對他們而言,想要繼任執政官一職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不會有長期經營的心態,往往在任職期間努力搜刮財物,極盡享受之能。我猜那位安傑查頓就是沒見過世面,單靠家族餘蔭才任職的執政官,他只是存在於巴爾斯的土霸王,客客蘇的利益、城民的性命都比不上他個人的享樂與財富的累積來得重要。”

“你怎麼判斷他是那樣的人”藍千提出了他的疑惑。

“這個簡單啊,要真的見過世面怎麼可能做出那種離譜的料理”

“是這樣嗎”藍千搖頭笑着。

季行雲很有自信地回答:“當然不會錯的”

“這麼說,這位執政官的相當不可靠,甚至有可能會加害於我們”康莊擔心地說着。

“還不至於如此吧要是我們在他的管轄範圍中出事,客客蘇也不可能放過他,其中利害得失,他不可能會不清楚吧”仙緣的態度與其說是樂觀,不如說是對法天的威名有信心。

“嗯不過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康莊則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

穹紫環在衆人得到結論時,卻又語不驚人誓不休的發言了。

“什麼嘛我還以爲小云發現這位執政官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

“這若是就此地的城民而言,他也許已經達到十惡不赦的程度了吧但是我們似乎沒有立場來懲戒他吧”季行雲的語氣似乎很無奈的樣子。

穹紫環卻是一臉怒容的說:“哼、哼,是嗎我還想直接把他送入黃泉呢”

穹紫環的話讓在場的其他人都瞪大眼互相觀望,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大使小姐怎麼會如此痛恨這位執政官。

“這卻不知安傑查頓所犯何事,竟需我們動手加以剷除”身爲使團副官的康莊代表開問了。

“哼、哼、哼,你們都沒發現他犯下的罪刑嗎”

“這”康莊熟練的外交才能常在這時顯得毫無用武之地。

“紫環小姐就請您明示吧”藍千道。

被藍千一問道,穹紫環的臉漲紅了。

仙緣見狀急道:“請你別生氣,只是我們真的都找不到能明正言順將他處理掉的理由”

穹紫環反問:“私底下將他解決不行嗎”

“這我們是外交使團,可不是暗殺使團。”

季行雲也道:“在宴會上就你跟他走得最近,他有什麼問題恐怕也只有你發現,所以”

“誰跟那個下流的人走得近了”穹紫環突然大聲叫罵出來。

“呃下流的人”

穹紫環嘟着嘴,氣呼呼的說:“對啊那個該死的狂徒竟然敢偷吃我豆腐這還不是萬死之罪嗎”

“這”

“呃”

其他人在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該怎麼迴應她的怒氣。

穹紫環罵完,臉又紅了起來,後又怒瞪了衆人一眼,轉頭就走

過了好一會,康莊才緩緩地說道:“雖然是聯邦議長的義女,但到底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女孩啊”

藍千也道:“嗯這可真是令人頭痛的問題,他是過分了點,但總不能因爲輕浮的行爲就要人家的命吧”

仙緣卻感嘆的說:“不,那真的是令人髮指的惡行”

“那麼我們該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呢”季行雲提出了問題。

“”

沉默,沒有答案。

“我們來討論明天該分配給預備士們做的事吧。”康莊把話題移開。

“好的,時間不早了,再拖下去就要天亮了。”

藍千附議。

然後季行雲提的問題就被拋開了

第五章忘恩負義

巴爾斯城的組成分子在兩年前的狼禍之後,就越形複雜,不同族羣之間的衝突,更是益加激烈。

客客蘇原本的社會結構就甚不公平。身在執政階級的成員往往能夠過着浮華的生活,而一般的平民百姓卻常會吃不飽穿不暖。

階級之間的生活水準雖然相差很大,但在封閉形態的社會下,一般的平民只要還能維持基本生活,倒也認爲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是人民被過分欺壓,只要適時地更換一名較好的執政官,也就能平息民怨。

巴爾斯城的情況則相當詭異。

執政官安傑查頓幾乎是竭盡所能地搜刮民脂民膏,當他過着酒池肉林的生活時,常有人在飢寒交迫中成爲路邊寒屍,他完全不顧城民生活的作爲,照理說應是民怨四起,但是民怨是有,卻不朝向他發作。

這裡的生活變壞是起於狼禍之後,在大量難民涌入之初,巴爾斯城的官民還很用心地協助被迫逃亡流離失所的同胞,當人數漸多,又有亡國的百濟子民進入時,問題就來了。

難民之多,已經快超越原巴爾斯城的人口數,再怎麼好心也無法照顧這麼多人,更何況執政官壓根就不打算好好爲人民福祉打拚,難民的問題便全部涌上來了。

隨着基本生活的壓力出現,犯罪問題日益嚴重,而百濟與客客蘇人語言、生活習慣的不同,更加深彼此間的衝突。

隨着客客蘇西方領土的喪失,原本買賣綠海產品的熱絡交易活動也跟消失。

城民與執政官不思改變,官府未能領導城民改變產業種類,更加使得百業蕭條,貪心的執政官不可能會把稅收的水準視情況調降,高收入沒了,稅賦依舊,生活自然變得困苦,難民未得到照顧,亦未輔導他們投入工作與生產,使得大多數的難民都活在生死邊緣。

原本的城民把這些問題都怪罪在多出來的人。

本國的難民也好,百濟的亡國奴也好,都是害他們生活變差的兇手,他們對於本國人只是討厭,而對百濟人可就是怨恨了。

客客蘇的難民對百濟人更是無比的痛恨悲慘的生活,沒有未來的日子,受到同胞們的鄙視,這一切,都怪罪在外來者百濟人的身上,他們將所有的怨氣,都往百濟難民的身上發泄

本來該是敉平問題的官府,見這日加嚴重的族羣仇恨,非但完全未加調解,相反地還將人民的怒火導向百濟人,讓問題與衝突更加激烈。

對執政官而言,百濟人能成爲城民的討厭對象是件好事,只要他大聲疾呼,所有的過錯都是來自於百濟人、公開地譴責百濟人,營造出百濟人就是罪惡的根源的印象後,他就能安心地繼續在困苦的人民身上擠出最後一滴油水,這對他可是件一舉數得的高明手段。

經過一天半的訪查,使團纔對巴爾斯城的狀況有了初步的瞭解。只是他們對這種不顧民衆生死的人,竟然能當執政官;不處理百姓事務的人,能在官府當差的制度竟然能存在世上,感到迷惑。

“真想不到竟會有這樣的辦事員在這種不合理的制度下,客客蘇人竟然不會羣起反抗這裡人的不是神經太粗,就是被虐狂嘛”

季行雲、後羽與王道覺由客客蘇的衙門走出後,後羽馬上發表了她的感言。

“嗯,那位巡捕的態度是倨傲無禮了一點。”季行雲笑着應着。

王道覺敬佩應道:“季隊長您的脾氣真好,我看後羽都差點動手修理那傢伙了,您還能保持理智地任他敲詐。”

“也不是啦,我早猜到這就是這裡的官員可能會有的樣子,所以那位巡捕會藉職務收取規費,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哼這種人怎麼能當警司的成員民衆被偷、被搶就夠可憐了,想報官竟然還要付錢纔會受理案件,就是有這種獨裁寡頭的政治制度,纔有會那種爛官員”後羽似乎還是很生氣的樣子。

王道覺笑道:“彆氣了。咱們可是來四處探查這座城的風貌,那個巡捕不是已經讓咱們知道這座城是有錢好辦事的地方,換個角度想,就是因爲這裡官員的散漫、目無法紀又貪財,纔會方便我們打探城裡的內幕消息啊。”

“我知道,可是想到那種人竟然會屬於警司的成員,我就氣不過”

“果然是警司家的孩子”季行雲想到後羽的家世與態度,不由得笑了笑,道:“在客客蘇抓犯人的機構可不是警司,而且在不同制度下就會形成不一樣的工作態度,雖然客客蘇制度的缺失很多,但是住在這裡的人都能接受了,我們又能說什麼難道要向客客蘇強行推銷法天那一套嗎”

“可是”後羽理智明白,但在情感上深以警司爲榮的她,怎麼也無法忍受客客蘇的“警司”全是那種敗類。

季行雲笑道:“客客蘇的制度還算好的,據我所知,在東大陸靠近黑暗山脈的地方,還有個叫埃出的國家,是以貓治人呢”

“以貓治人”

“是的。在異國奇聞一書中記載,這個國家信奉神貓,司法審判、重大政策都是由貓來決定的,在那裡,貓的地位可比人高多了。”

“真的還假的會有這種事貓耶這不會太兒戲了嗎”後羽眼睛烏溜烏溜地轉着,好奇地看着季行雲。

“你可別這麼說,這種輕視貓的態度在埃出可是重罪。”

後羽伸了伸舌頭,道:“想不到大陸上的怪地方還真多”

“是啊可惜使團的行程就沒路過埃出,有機會可要親眼去看看貓是怎麼審案的。”

邊走邊聊,季行雲一行到了與迪普爾則頓相遇的商店街。

到了這個地方,他們三人馬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儘管這一次已經換上了客客蘇的傳統服飾,只是對黑街不熟悉的人,很快就會引起有心人士的注目。

雖然三人已經自認爲是低調行事,但光是走路的習慣就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身分,在這裡沒有人會三肩並齊地散步,也不會有人用散步的方式在這走着,更別說會好奇地四處張望了。

當他們在這個藏污納垢充滿欺騙與犯罪的街道上走沒多久,就成爲許多人的預定目標。雖然有不少人認出,季行雲就是在兩天前大顯身手的火點子而打消主意,可是更多行騙爲生的人物打算好好敲他們一筆。

幸好是非還沒找上他們,前方不遠的地方就先生是非了。

腔調完全不同的兩方人馬,正在前方爭執着

“他媽的,那些百濟狗也敢來這裡,走,咱們過去給他們好看”

“死百濟豬,收留他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竟然還來這鬧事,哼真是不知好歹的賤胚”

季行雲等人走近之後,這種充滿偏見與歧視意味的話語就越來越多,火藥味亦越加濃厚。

“王道覺,你身上有傷,不適合這種混亂的場合,還是別靠近的好,就讓我跟季隊長前往一探究竟即可。”

“嗯,小心”

擠進去之後,季行雲看到七位百濟人神色激憤的樣子,在他們四周圍滿了客客蘇人,叫罵與侮辱的言詞不絕於耳。

兩名個獐頭鼠目的主事者站在百濟人面前,對於百濟人的指責毫不在乎的樣子,由於人多口雜,又是叫罵不絕,季行雲根本無法聽清楚雙方爭吵的話語。

而且圍觀的人似乎有越來越多的跡象,羣衆激憤的樣子與先前季行雲與人打架的態勢完全不同,這一回,好像所有人都搶着要上前出力,而不只是在一旁叫囂而己。

季行雲皺起了眉頭。已經夠亂了,看這樣子不論誰是誰非,百濟人絕對不可能得到合理處分。

就在這人擠人的情況下,季行雲突然發現有個熟悉的影子在人堆中擠來擠去。

那個人靠過來了。

“讓一讓”

擠着喊着的同時,一隻小手就伸向季行雲的暗袋。只是他摸到的不是一個錢包,而是一隻有力的手掌。

“啊糟”

“別來無恙”

“咦是你”

“你打算偷錢來還我錢嗎”

“這、哼。”迪普撇過頭,不甘心地瞪着季行雲道:

“算我倒楣。這回你想怎麼樣先告訴你這個外來客,要真鬧開了,你這個外地人可佔不到便宜”

看到迪普急着自我防衛,季行雲對他這態度倒也不生氣,只道:“反正你也沒偷成,只要你告訴我那是怎麼回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迪普想也沒想就罵道:“還有怎樣一定是那些可惡的百濟狗來這生事哼,收留亡國的他們已經夠仁慈了,那些人真是連狗都不如,狗至少還知道感恩,會爲主人顧門,那些人卻還不知羞恥地來鬧事,真該把百濟人全趕走纔對”

“是這樣嗎”

季行雲看着迪普,心生感嘆。這裡的客客蘇人大概都跟迪普差不多吧看樣子客客蘇人真的是完全容不下百濟人,不論是非,不論真相,好像只要是百濟人就一定是錯的,這樣子雙方怎能和平共處

衝突紛爭是不具生產性,越是把精力放在仇視與報復中,生活只會更加困難,然後怨氣也隨之增加,仇恨也就更深了,這裡就是陷入了這種惡性循環

來到巴爾斯城後,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百濟人。

雖然這裡的人一致宣稱百濟難民是造成他們生活困苦的原兇,可是在城中卻沒有半個百濟人,季行雲原本還在懷疑百濟人是否只是客客蘇人幻想中的存在,但這回可真的見到人了。

由相貌與服飾來看,客客蘇人與百濟人真的很好分辨。

百濟人的膚色較深,接近烤粟子的紅棕色,而五官輪廓也較爲粗獷,服飾方面他們多着羊毛編織的衣料,同時喜歡長衣長袖長褲外加包覆整個頭部的長巾。

七個人,衣物的形式雖然略有不同,但都是兩色相間的紋布,大塊大塊的橫隔條紋突顯他們粗獷的民族風格。

而季行雲也注意到了,這七個人在長衣之下都還穿戴皮甲。

他們神色警戒氣憤而不衝動,行動上則由居中的一人馬首是瞻,雖是排成一列,但是由站立的方式與勁力的流動方向來看,卻是隨時可以結成圓陣,看這樣子百濟人也是有備而來。

感覺上百濟人似乎針對兩名客客蘇人不停提出抗議,可那兩個客客蘇人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虛應着對方的指責,說些挑撥羣衆的話語,不負責任地東拉西扯,不停地向圍觀的羣衆搧風點火。

終於有一名衝動的男子對百濟人丟石頭了。

被丟石頭的人身手還算不錯,他若只是側身避開也就罷了,可惜他卻揮手一擋將石頭撥開。

被撥開的石頭向旁飛去,命中一位圍觀的城民。

“百濟狗傷人”被石頭打到的人惡聲喊叫。

這句話就像火星掉落在乾柴之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雙方馬上打起來了,激憤的羣衆一擁而上混亂的打鬥就在這個街道上展開。

“給他們死”

“殺了百濟狗”

“別放過他們”

種種情緒性的叫罵,更加激起了客客蘇人的血氣,生活困苦的怨氣,在這裡一古腦地全宣泄出來了。

巴爾斯的城民用暴力來發泄他們的不滿,要把百濟人當成出氣筒。百濟人不是木頭人,不會乖乖地捱打而不還手。

巴爾斯的城民氣勢雖旺,不過表現在打鬥上的結果,卻又是另一回事。

一般的打架,人多當然勢衆,只是,一羣烏合之衆,一羣失去理智的羣衆雖然可怕,但在戰陣上卻不見得能夠占上便宜。

原本季行雲就懷疑那七名百濟人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打起來之後更證實了他的猜測。

雖然面對數十倍的暴民,百濟人堅忍沉着地應對着。

七個人互相結成陣式,手持木槍互相支援,被怒氣與不滿的情緒支配的巴爾斯城民,掄起了拳頭就衝過去,結果只落得被木槍擊倒的下場。

看到百濟人早就預藏兵器,客客蘇人也不客氣了。

木棒、短刀、菜刀、屠刀紛紛出籠,石塊、磚瓦也往百濟人身上砸去。

事態至此更加混亂,何況刀劍不長眼,見血之後也更難了事。

只是越是混亂的局面,百濟人卻更加沉穩。雖然很多人流血受傷了,可是造成巴爾斯城民流血的兇手卻不是百濟人,混亂之中拿着刀子亂揮,倒楣的不是要砍殺的對象,而是持刀者身旁的無辜羣衆。

石頭、磚瓦雖然像雨滴般落下,可是真打在目標身上的,卻不及半成。

別提這些暴民丟東西的手法能有多準,在看不到被層層包圍的百濟人的情況下,只憑猜測與估計就不顧一切地將石頭拋向天空,其命中率亦可想而知。

叫罵與哭喊的聲音越來越大聲。

原本最勇敢的巴爾斯城民,不敵百濟人的槍術與“羣衆好心的支援”,受了傷、掛了彩想要逃離混亂,卻發現有更多失去理智的城民,努力地往內擠去。

巴爾斯的城民被他們的同胞給刺傷了,被他們同胞好心的火力支援給砸傷了,被激動的城民給踩傷了。

七名百濟人造成了數十倍的傷亡雖然製造傷亡的兇手只有極少部分是來自百濟人,可是所有的帳,都將算在他們頭上。

混亂的爭鬥下,百濟人雖然有守有法地抵抗着,巴爾斯城民無章法的盲目攻擊也反倒幫了他們不少的忙,但是他們也無法逃離,而且一旦出現防守的缺口,就將造成最悲慘的下場。

看着這場混亂,季行雲感到無比的震撼,他無法理解,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

怎麼會有這種盲從的暴動行爲不問是非,不管事實,就因對方是百濟人就要致人於死地更可笑的是叫罵着要砍殺“百濟狗”的刀子,卻都不經意地傷在客客蘇人身上,想砸死“百濟豬”的石頭,往往打傷了巴爾斯的城民。

就爲了那七個人,一場失序的大暴動就這麼不停地進行着

在叫罵與激烈的風暴中,季行雲看着,迷惘着。

被同胞殺傷的人在血泊中哭喊着,卻沒人停下來助他們一把,倒在地上的人縮成一團無力地任人踐踏,卻沒有人停下來將他扶起。

一切都失序了。

只剩下殺紅眼的羣衆與狂熱的叫聲。

也不知暴動持續了多久,很沒效率的城防巡騎,才緩緩地出現在街頭。

“嗡嗚”三具號角同時響出震耳的聲響。

號角聲蓋過了羣衆的叫罵與喊叫,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十餘匹駿馬、威風凜凜的騎士,反射陽光的輕盔。巴爾斯城民停下原有的動作,一致地望向這隊雄壯的巡騎。

然後他們往道路的兩側閃開。一條直抵百濟人的通道隨之產生。

大部分的人都停下來,期待着,等着看他們的巡騎爲巴爾斯城出口氣,可也有不少人機警地往小巷中逃開。

巧的是季行雲也是逃跑的少數人之一。

雖然很想知道事情最後是如何收尾,可是他不能讓那位爲首的巡騎看到。

因爲他與他會過面,那名巡騎知道季行雲就是法天使團的領隊之一,而法天使團的成員是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至少不該“自己”跑到這種地方來。

爲了避免被這裡的執政官察覺使團派人偷偷溜出行館,私下探查該城的情況,季行雲不能被發現。

他隨便找了條路就鑽了進去,可是運氣很差地,卻挑中一條死路。

就在季行雲考慮該不該冒險再回到大街上另尋藏匿之所時,他看到那位手法不錯的小扒手很熟練地由他身旁跑過,然後翻起了一個不起眼的木板,人就鑽了進去。

不多加考慮,季行雲跟上去了。有迪普爾則頓這位識途的老馬引路,要藏身想必不成問題。

跟着迪普在地下鑽來鑽去,過了一會終於看到了陽光,原以爲迪普要鑽出去了,想不到他卻安穩地坐在地上,頭擡得高高地看着上面的光景。

季行雲靠了過去,問道:“怎麼不出去”

“咦啊”季行雲的出現把少年嚇了一跳。看到來人是那位很好騙的外國人,迪普壓低聲音的說:“別吵,我可不想錯過百濟狗接受制裁的情景。”

季行雲跟着擡頭一望,才發現這裡正是大街的排水道,由這個排水孔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見巡騎們正將百濟人團團圍住。

看看外面,又看了看迪普,季行雲問道:“你幹嘛要躲在這裡偷看”

“你以爲我喜歡當然有不得已的原因”迪普生氣地應着,停了一下又好奇地轉向季行雲也問:“光說別人,你還不是一樣幹嘛跟着我躲在這地方”

“我也有很難解釋的原因”

“哼,原來如此。我懂了。”

看到迪普爾則頓的冷笑般的眼神,季行雲不免懷疑他所謂的“我懂了”,到底是知道了什麼。

這位小扒手似乎對他產生了某種誤會,不過至少真正的身分應該沒被揭破

藏在排水溝的季行雲,仰望着街道所發生的事況。

他發現與這位小扒手扯上關係真是件“幸運”的事情。要不是他,就沒機會關心百濟人與客客蘇人之間的衝突結果,要不是他,恐怕永遠不會有這種機會躲在地下窺視的體驗、用這種全新的視角觀看事物的新奇體驗。

季行雲發現不過是改變個角度來觀看這個世界,整個世界給他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這種體驗讓他有種全新的感覺。

突然間他想到在立場不一樣的情況下,看待事情的態度也一定會截然不同。就像他覺得客客蘇人處理此事的態度毫無理性與客觀可言,但是對客客蘇人而言這也許是理所當然、必須如此的作法。

想到這裡,季行雲分心轉頭看了一眼客客蘇的少年,他的臉上充滿着期待的神色,這種期待似乎是由報復與某種意味不明的狂熱所組成。

看到迪普這種神情,季行雲突然有種悲哀的感覺。是在何種環境的影響下,讓一名十六、七歲的孩子會有這種偏差的觀念,使他如此期待他人面臨的不幸就只因爲那些人是百濟人

街道上的百濟人被巴爾斯城的巡騎給圍住了。

季行雲看到七名傷痕累累的百濟人,早就已經疲備不堪,卻依然站得直挺一臉傲氣,絲毫不因眼前情勢的惡劣而動搖心志。

不論功夫底子或是戰鬥經驗與士氣,這幾名百濟人都勝過巴爾斯的巡騎,只可惜體力已經耗得七七八八的戰士早已有力難伸。

季行雲看到百濟人的情況有點想出手幫助,可是顧慮到自己的身分,也就只得先按下這股衝動,更何況巴爾斯的巡騎應該會將他們帶回官府再行處置,再快的審判也該花個三五天。雖然不冀望客客蘇的執政官會公平的審判,至少在這幾個夜晚可以到地牢中把人偷偷地弄出來。

“你們這些人,竟敢當街打架鬧事”一名巡騎大聲喝着。

“不我們沒有”

“那麼這麼多的傷患又是怎麼回事你們手上的木槍又是幹什麼用的”

“我們只是爲了自保而出手。”

“胡說,他們分明是故意傷人大人明鑑,我兄弟就是他們砍成這樣”一位城民扶着一位重傷的男子大聲地伸冤。只是他那位兄弟身上的傷分明就是刀傷,絕不可能是百濟人手上的木槍所能造成的傷害。

“那關我們什麼事”

巡騎露出殘酷笑容冷冷的說:“嘿,證據確鑿你們還要狡辯。很好,就先鞭打你們五十下再帶回地牢候審。”

“你們講不講理”

“哼,收留你這些百濟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還敢傷害我們巴爾斯的城民,不給點教訓實在說不過去。”

“沒錯懲戒百濟狗懲戒百濟狗”四周的城民大聲應着。

幾名巡騎取出了皮鞭,就準備動用私刑。

眼前情況不妙,爲首的百濟人暗號一發,手中的木槍紛紛投出。

事發突然,幾名巡騎又分心取鞭,一時不防中了木槍,雖然這木槍未能造成多少傷害,但也讓騎上之人慌了一慌,馬也跟着失控,包圍就有了空隙。

百濟人趁縫逃脫,爲首的巡騎長臉上,卻是露出滿意的笑臉。

只見他的右手高高舉起,喊道:“拒捕傷警,依律不容爲維護我巴爾斯之安和,殺之無赦,弟兄們,上”

右手落下,人也策着馬同時躍出,長鞭也自腰間取出。

駿馬很快地就追上了用腳奔跑的人。巡騎長皮鞭揮出,無情地捲上百濟人的脖子。手伸回,皮鞭抽回,人被卷至地上痛苦地咳着,後方趕上的巡騎皮鞭跟着不留情地落下,讓他連將氣喘出的機會也沒有。

快馬追上,巡騎長出手卷人動作流暢,不加耽擱,一鞭又是一鞭,一下子就捲回了四名百濟人。

長鞭再次揮出。無情的鞭子又卷向一名百濟人。

巡騎長的鞭術依然高明,準確無比,但這一鞭卻沒能打中目標,因爲有人從中阻擋。

帶頭的百濟人伸出左手代替他的同胞成爲巡騎長的目標。

他悲痛地看着巡騎長,一對因悲切而充滿紅色血絲的雙眼,帶着極度的氣憤,如同地獄的火焰般,要將巡騎們處以火焰極刑。

“喔,來了一個有骨氣的蠢貨。”巡騎長用輕蔑的口吻說着。

這時兩名巡騎追上來了,其中一位說道:“這個不知好歹的賤民,讓我們好好治治他。”

巡騎長高傲的說:“不必了,這隻我要親手處置。你們兩人去追剩下的百濟豬,別放過任何一隻。”

“駕”繮繩一振,兩騎追出。

百濟的領隊想阻擋,卷在手上的長鞭卻限制了他的行動。

兩名巡騎很快地就追上已經勞累不堪的百濟人。

他們一人取出長鞭,一人準備好長槍。長鞭一揮並不打在百濟人身上,卻是落到他們的的前方,迫使兩名百濟人停下腳步。另一名巡騎也就利用機會將長槍刺出,一名百濟人大腿汩汩流着血。

趕過來的城民們見狀齊聲叫好,一種虐待性的嗜血報復心態,完全支配了羣衆的心理。

已經佔盡優勢的巡騎打算好好玩弄這兩個獵物,口中也逸出了殘忍的對話。

“你想這兩隻百濟豬能讓我刺幾下”

“最多十下吧”

“我有自信能讓他身上留下十二個窟窿。”

“是嗎就賭十枚銀幣如何”

“可以。喂百濟豬你可要撐着點,可別讓大爺輸錢了”

巡騎說完又像玩弄着獵物,一面取笑百濟人的同時又在那位百濟人身上留下兩個血窟。而一旁的城民則在這種殘忍不人道的作爲大聲歡呼叫好。

巡騎再一次將長槍刺出,爲了十二槍的紀錄,他故意避開要害而刺向百濟人的手臂。這一次卻沒有如巡騎心意,百濟人故意將身子一偏用自己的胸膛接受這一槍。

“他媽的你找死啊哼,沒關係還有一隻可以玩。”

巡騎罵着,要將槍抽回卻發現槍被卡住了。用力拉扯,卻沒想到由長槍上傳來反向拉力。

百濟人臨死前的掙扎將巡騎拉下了馬。

“百濟豬膽敢如此”另一位巡騎見狀大聲喊着,長鞭也跟着落下。

百濟人不避不閃,對同胞大聲喊道:“你快逃”

長鞭落下,打在頭上皮開血濺。百濟人衝向巡騎同卡在自己身上的長槍撞了馬匹一下。馬匹受驚,讓這名巡騎急着穩定坐騎而錯過阻止另一名百濟人逃竄的時機。

然而落馬的巡騎已經再次回到馬上,快馬一鞭長劍一揮、人頭落地。

“看你多會跑”這名巡騎受到落馬的侮辱,高舉帶着血腥的長劍快速追上。

百濟人狂奔,巡騎在後越來越近。

十影、五影,無情的劍就要取下人頭

突然一陣怪異的狂風吹起,將街道上的雜物吹往馬蹄,巡騎的坐騎踏到尖銳的異物,一個吃痛驟然暴動,一個起身將巡騎拋下馬背。

意外的事件讓巡騎受了傷,百濟人也跑出了城門

另一方面,巡騎長與帶隊的百濟人正打得難分難解。

巡騎長使用長鞭,騎着駿馬掌握了速度與空間,百濟人武功雖然較高,但是體力早已不濟,只能勉強支撐,避得一鞭是一鞭。

巡騎長在安全距離上,利用長鞭享受着欺凌弱小的快感。要不是百濟人身上還穿有皮甲,身上的皮膚恐怕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百濟人看到其他的同胞成了血人在地上蠕動着還不時被石塊攻擊,內心淌血卻是無能爲力。

“啊啊啊”

悲憤的吼叫,無力地宣泄心中的恨意。

“可恨吶1他大聲地喊着,這一次非但無法替被欺悔的同胞討回公道,反而連累了六名好兄弟,悔恨、氣憤填滿了他的心田。

“逃出去了有一個人順利逃跑了。”耳邊突來的聲音讓百濟人迷惘了一下,也讓他忘了要閃躲長鞭。啪的一聲,臉皮被掃掉一塊,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百濟人東張西望地尋找聲音的來源。同時一名巡騎也拖着一具無頭屍歸來,並向長官報告狀況。

“什麼,讓人逃走了”巡騎長聽完報告,怒火上升也賞了辦事不力的部下一鞭。

然後怒火轉向僅存的百濟人,更加不人道的酷刑也將施加在百濟人的身上。

但他的表情坦然欣慰,因爲他知道至少還有一名同胞獲救了

不忍觀賞這種慘無人道、無情虐殺行爲的季行雲催促着迪普帶他離開,後者滿臉不願。

“真是可惜,竟然漏了一個。”迪普發出抱怨後纔不甘心地帶着季行雲離開。

又看了一眼百濟人的悲壯慘烈,他歉然地小聲念道:

“對不起沒想到巴爾斯城的巡騎竟是如此,但至少救了一個”

“喂,你在還念些什麼快走啦,這種又髒又臭的地方你也待得這麼高興”迪普唸了季行雲一聲。

季行雲搖搖頭,默默地跟上了

也許是成爲共患難的夥伴一起躲避巡騎的夥伴,迪普爾則頓的敵意與警戒心明顯地降低了不少。

當季行雲提議要再爲他治療時,他也很爽快地答應了。療程很快地結束,季行雲就跟在迪普後面,在大街小巷間閒繞。

沒幾分鐘過去,迪普對於一個人跟在後面感到非常的不自在,開始想盡辦法要將他甩開。

一下子擠入人潮中,一下子鑽進沒人會注意到的小巷中;進入服飾店,走進更衣室然後變裝逃脫;藏到路旁的木桶之中;混入難民,裝成可憐無家可歸的路旁遊民;走暗道,過密門爲了甩開季行雲,迪普無所不用其極,絕招盡出,可是當他以爲已經擺脫煩死人的跟屁蟲之時,季行雲又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眼前,令他爲之氣結。

迪普反跟蹤的工夫實在是一等一的高明,可惜的是季行雲在他身上下子氣針,又送入真氣爲他療傷,就算他會隱形,也無法逃過季行雲的真氣感應,所以不是迪普甩人的工夫不好,而是運氣太差遇上了季行雲,讓他的行跡無從遁形。

歷經了兩個小時的追逐,迪普終於放棄了。

季行雲笑嘻嘻地跟在迪普後面,這兩個小時對他而言實在太有趣了。

之前曾跟白任學過一些追跡的方法,在這裡可得到最佳的印證,透過迪普,季行雲才發現原來追蹤與逃匿是一門藝術般的學問,其中的技巧與樂趣可說是妙不可言。

季行雲玩得得開心,而另一個可就掛着大便臉,一副恨不得把礙事季行雲給丟出九天雲外。

“餵你是太閒了,沒事幹嗎都已經接受你的治療了,還死跟在我後面幹嘛”

迪普用盡辦法還不能把季行雲甩開,終於生氣了。

“沒什麼,我也沒礙到你吧”季行雲笑着回答。要他應道,跟在你後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肯定會把人給氣瘋,不過他這一句回答也夠迪普生氣了。

“什麼沒礙到我你一直跟在我後面,叫我怎麼工作”迪普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會嗎你做你的,我哪會礙到你”

“不會纔怪像你這樣的一個老外杵在我後面,讓大爺我也跟着變得顯眼起來了,叫老子要怎麼辦事”

季行雲好奇地問道:“你的工作是什麼需要刻意保持低調隱匿”

迪普突然漲紅了臉生氣地罵道:“混蛋你也管太多了吧我做什麼關你鳥事啊”

“咦”季行雲回想了一下他的行爲,會需要在人羣中走動又不引人注目,除了是與自己現在的任務相近的密探、情報人員外,還有什麼工作會要求藏在人羣之中而不引人注意

好像有,比方扒手

季行雲恍然大悟。他的正職果然是扒手季行雲拍了自己腦袋瓜一下,暗罵自己怎麼這時纔想到。對大街小巷暗道如此熟悉、知曉種種暗道密門、精於逃脫躲避追蹤的能力,這根本是因應竊扒失風時鍛煉出來的求生能力。

而且就一名扒手的功力,他也有職業級以上的水準了,能夠在季行雲身上摸走錢袋,也懂得在羣衆失去理智時趁亂下手,不論是技巧還是把握工作時機的敬業態度都很充足了。

更何況以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想要養家活口,在這種經濟蕭條百業不興的地方能有多少選擇若只有他一個人打零工也許就夠了,只是他還要撫育兩位年幼的弟妹及一名臥病在牀的母親,不幹這一行,恐怕也只能像路旁的遊民靠偶有的施捨與撿拾垃圾爲生,然後看着家人漸漸消瘦雕零。

只是在季行雲的觀念中,隨便盜取他人的財物並不是件正當的行爲,就算是爲了生存也不太應該

“你打算偷東西啊這不太好吧”

“什麼偷東西我是在重新分配財富,減輕因錢袋太重而勞累不堪的人的負擔。幫有錢人做善事,替他們把錢捐出來協助幼小孤苦我可是當着人家的面取走錢財,偷可是揹着人處在暗中的卑劣行爲,你怎麼可以把我當成小偷在看待”

迪普很生氣地指責季行雲,他繼續大言不慚的叫囂着。

“也許在巡捕的眼中,我是名不受歡迎的人物,可是那不代表我做的事就是錯的你想教訓我,叫我收手嗎可以,先幫我把家人十年份的生活費準備好,要是辦不到就別跟我說些無意義的大道理。要知道那些有錢人少了幾分錢也無所謂,可是那一點錢可是我身旁的人的救命錢,替那些有錢人救人做善事積陰德,有什麼不好又哪裡不對了”

“可是,你又知道被你取走財物的人真的是有多餘的錢可以拿出來也許你取走的也是他的救命錢”

“哪有這種事,我下手前都先觀察過了,絕對萬無一失”

“你確定”

“應該吧。”迪普用怒氣掩飾心中的不安,罵道:“我的事你少管像你這種也要躲巡捕的人沒資格教訓我”

季行雲委屈地解釋:“不是啦,我不是真的要躲那些巡騎只是,有一些很難解釋的原因,不能被巡騎發現而已啦”

“哼,還不是一樣總之我在今天一定要弄到五十貝達。我警告你,可別再來礙我的事了”

說完,迪普掉頭就走。季行雲不理會他的警告還是跟上。

聽到季行雲的腳步聲,迪普很生氣地回頭罵道:

“餵你這個人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欠罵叫你不要妨礙我,還跟來”

“請別這麼說,五十貝達不是小數目,就是運氣極佳想要賺到這筆錢也很困難,只是爲一家數口的生活,何需如此龐大的金額”

“你這個人未免管太多了”

季行雲語氣誠懇地應道:“有困難就說出來,也許我還能幫點忙。”

“你哼先顧好自己吧”迪普不屑地說:“想幫我,你能幹什麼幫我還錢嗎還是靠你會一點點功夫就想逞英雄別傻了,我欠理爾行會的錢非得在今天還清個大半,你就別再防礙我賺錢了。”

“不如我去幫你說情,讓對方寬限個幾天如何”

“你在開什麼玩笑欠理爾行會的錢哪是說兩聲就能遲還的,再說我已經一拖再拖了,要今天內不還清一半的債務,我可就要被折斷一隻手了”

五十貝達,雖然不是小數目,但就爲了一般家庭兩、三個月的生活費用,就要折斷別人的手臂,這未免也太過分了。

季行雲略爲生氣地說道:“這麼霸道真是可惡的行會”

“混帳東西我不准你說理爾行會的壞話要不是有他們幫忙牽制城外的百濟狗,那些強盜不知會害死多少人。在我老媽病危時也只有理爾行會借我錢,雖然老媽還是敵不過病魔的摧殘,可是理爾行會的恩惠我絕不會忘的”

“你母親死了真是抱歉,這是哪時候的事想不到前天才聽到高堂身染重疾,短短兩天就此天人兩隔不過理爾行會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您才歷經喪母之痛就急着催你還錢。”

“什麼跟什麼我借錢看病又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別亂污衊理爾行會。”

“可是你不是說令堂病逝了,難道理爾行會就不能體諒喪母之痛,至少等過幾天再向你催討債務”

“什麼喪母之痛我老媽早”迪普話說到一半,纔想起前天遇到季行雲時說過的話,那時還用母親病臥在牀需要自己照顧來打動他的同情心,想到這,語氣一轉改道:“我老媽的病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借錢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還錢的期限早就定好了,哪能怪理爾行會不通人情。”

季行雲似乎沒發現迪普語中的破碇,還很感動的說:

“你真是孝順這樣吧,帶我去見那個理爾行會的首腦,我幫你還清債務,你就別再冒險行竊,要有萬一你的弟妹可怎麼辦”

“我還以爲你說什麼,幫我還錢哈,原來是要幫我還錢”迪普睜大眼睛瞪着季行雲,他那種表情就像看到外星怪物時可能會出現的神情一樣。

迪普無法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好心人士,便心存疑惑地再問一次:“你說要幫我還錢”

“嗯。雖然五十貝達不是小數目,但對我而言還不算太沉重的負擔。”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怎麼會這關係到你的手臂,這麼嚴肅的事情豈容兒戲。”

“別指望我能還你錢喔”

“我也不打算要你還。”

“也別指望我會報答你”

“放心,我是不求回報的。”

聽了季行雲的話,迪普更是不放心,對他而言世上是不可能有這種不求任何利益的善行。季行雲越是表現得大方,他越是心生懷疑。

不過他的心思又轉回來,這個小老外就是怪怪的一個人,也許他有所求,纔會故顯大方,迪普猜測是有關他犯的事情也許需要別人的幫助才能了事,不如就先利用他一番,把錢還了,事後再賴着、躲着,這巴爾斯城這麼大,以一個外人要找一名存心躲避的當地人,又豈是容易的事。

迪普眼中閃爍着投機與狡獪的光芒,然後用很無辜的樣子說道:“好吧,勉強讓你幫一次忙。”

迪普帶着季行雲前往理爾行會的所在地。名爲行會實爲匪團,不過是一羣流氓與攔路的強盜所組成的團體。

據說這個行會在一年半前不過是一個百來人的小盜團,在狼禍後的殘敗經濟的影響下該團迅速成長,非但吸收了許多雞鳴狗盜之士,還收納了不少逃亡的士兵,現在已經是個近二千人的大型盜團了。

理爾行會的山寨雖在城外的山頭,不過距離很近,就像是隔壁鄰居那種感覺,而且山頭下就是巴爾斯城對外的交通大道,而這山寨雖有人在山頭巡邏,但都不是很認真地執行勤務。

季行雲跟着迪普看着這一切,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客客蘇不只是經濟發展不如法天,法規制度沒有法天合理,就連盜團的素質也遠遜於法天。看過玖千山率領的伏牛山寨再看這個理爾行會,後者根本是不堪一擊。

更奇怪的是這樣的一個盜團存在於城外怎麼不會遭到官府清剿這種程度的盜團要在法天根本不用派軍隊出征,地方的民團、司警都可以輕鬆地爲民除害。

而在這裡待了兩天,季行雲也發現客客蘇的武藝水準相當低落,別說一般平民不會運用真氣,就連巡騎的程度也很差,不善用真氣,但是在兵器上與馬術上的運用倒不會輸給法天,只是就戰力而言,南郡隨便派一團的兵力恐怕就能輕易拿下這座城。

隨便通報兩聲,季行雲與迪普就獲得行會首腦理爾的接見。

說明了來意,理爾就吩咐部下取來借據。

在等待之時,季行雲用心地打量了一下這位支配盜團的首腦。若說功夫,他倒是不差只是這是用巴爾斯城的水準來看,說是不差不過纔是預備士的程度。

季行雲打量他的相貌與氣質,就覺得他還真的像是名盜匪,當然這是與玖千山比較的結論。

理爾看起來、說起話來就是粗聲粗氣,完全是莽夫的模樣,而他的神情彷彿也露出令人不愉悅的邪念。這樣的人憑藉腕力也許能成爲小盜團的頭目,但要經營一個大型的盜團,他能有足夠的氣度與經營能力嗎

在季行雲眼中看來,他最多不過是名高級的打手,這樣的人會是理爾行會的理爾,還可真叫人意外。

很快地,季行雲就明白理爾行會真正的重要人物是他身旁的師爺。

季行雲發現理爾對那名師爺非常信任,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爲過。

在師爺悄悄話的指示下,理爾裝成泱泱大度的模樣,竭力地邀請季行雲加入行會,一起爲巴爾城的利益而奮鬥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事情。

多次推辭之後,師爺又對理爾說了幾句悄悄話。

然後理爾就惋惜地說道:“季先生既然沒興趣加入我們,那老子也不勉強,只是有件事想要麻煩你一下。”

“感謝理爾先生的體諒,在下實在無法分身爲貴團服務,若是有事,不妨明言,我會斟酌考慮。”

“哈、哈、哈,季先生快人快語,老子就直說了。你也知道在我們這座巴爾斯城外還有一個強盜集團,那些百濟狗根本就是本地的毒瘤,佔地爲王不說,還殺人越貨,根本就是無法無天的混蛋,老子雖然看他們很不順眼,可是爲了行會中好兄弟的身家安全,也不願意與那些百濟狗全面交鋒。”

“嗯、嗯,我明白。”

“日前我會裡又有一位好兄弟的親戚被搶了。雖然人沒被幹掉,傳家寶物卻被拿走了。”

“您的意思是要我幫忙取回失物”

“沒錯”

“這”季行雲猶豫了。

兩邊都是強盜,乾的不也都是差不多的事,只是理爾行會的經營層面更廣,非但有收取買路錢的無本生意,還有周轉借急的服務,另外也可能涉足城內黑幫的種種事務,可以說是巴爾斯城的黑社會頭頭,要說他們有多清高,即使是季行雲也不會相信。

這時借據已經取來,師爺對理爾、季行雲道聲抱歉,就帶着迪普進入內房處理借據之事。

兩人離席後,理爾又張開他的大嘴進行遊說。

“是這樣的,雖然被拿走了所有的財物,想取回的只有一個叫摩尼眼的寶珠。寶珠是有點價值,不過真正要把東西拿回來的原因,是那個摩尼眼對我那個弟兄的親戚有特別的意義。不然,比那貴重的東西都無所謂了,幹嘛還爭那個珠子。”

“原來是這樣,但請容在下多做考慮。”

季行雲只聽對方一面之詞也不敢妄下定論。也許是理爾給人的感覺就是可恨暴力分子,叫季行雲很難信任他的片面之語。

季行雲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暗罵自己怎也用外表看起人來了,才過三秒他又說服了自己,這可不是對長相很抱歉的人有偏見,而是跟不法之徒打交道就該多用三分小心。

“這樣吧那個東西的市價大約是五百貝達,我方拿出一千貝達,讓你去進行交涉如何”

“這,讓我再多考慮一下吧。”

理爾又推道:“實在不是我們不願意幫弟兄的忙,只是我們一出面就會跟百濟狗打起來,實在沒辦法,纔想請你這位中立的第三者幫忙。”

“嗯,你說的是,只是我還有其他的考量,就讓我回去多想想再給你回覆好嗎”季行雲再次推託。

“好,也好。老子會等你的好消息的。”

內房。師爺點清了季行雲幫迪普付的錢。

“沒錯,是五十貝達。辛苦你小迪普,這次你可遇上貴人了。”

迪普得意地笑道:“嘿不過是個有錢笨老外。”

師爺順了順他的八字鬍意有所指的說:“不、不,你真的遇上了貴人,就看你懂不懂得把握。”

迪普聳聳肩,注意力還是放在借據身上,問道:“那麼我算是還清了吧”

“呵、哪有這麼簡單,本金是清了,你可別忘了還有利息。”

“這我”迪普露出爲難的神色。

“呵,利息方面還要再付十貝達,你可以慢慢來,可是每過一個月就要再加一成,所以還是早點付清的好,不然利滾利,小子你可吃不消。”

迪普一咬牙,痛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過呢我說你遇上貴人,就是有機會翻身了,只要你幫忙做件事,非但欠款可以一口氣清除,我這邊還提供你五十貝達的賞金。”

聽到這個消息迪普的眼睛都亮起來了。只要有五十貝達,他就可以不用再經常冒險竊扒,也可以多陪陪弟妹們,這可是天大的好處。

“那、那老外這麼有價值啊可是他好歹也幫過我,我怎麼可以把他賣掉”

“放心,不是要你做這種沒良心的事,不過是要你勸他走一趟百濟狗的賊窩。”

迪普驚聲叫道:“這不是要他去送死”

“不會、不會百濟狗雖然不講理,可也知道法天人是不能亂動的,我們不過要他去向百濟狗討一顆摩尼眼罷了,到時候理爾大王也會派出所有的弟兄在外面暗中支援他。”

“何必這麼麻煩,直接殺進去不就得了”

“話不能麼說,百濟狗不只是可惡,還兇得很,難道要叫弟兄們爲了一顆寶珠犧牲嗎”

“可是”

“放心啦,你也見過那傢伙的身手,就算一言不合,他就不會逃跑嗎”

“這”

“我也不勉強你,要不要把握這個機會可全看你了。”

迪普悶着臉,想到要利用季行雲的好心讓他涉險就感到良心不安,可是一轉念到小弟小妹因此能有較好的生活品質,那小小的良心不安就被弟妹玩耍的歡樂畫面給遮蔽了。

“好,我幹了該怎麼做,請師爺指點。”

“哈,明智的決定。你絕不會後悔的,事成之後大王的打賞也許不只五十貝達,你就等着數錢吧。”

“好啦,好啦,快說明我該怎麼做吧。”

“嘿,看你窮急的樣子。那個季貴人還可真是好運啊”

聽到師爺的諷刺迪普臉一青,卻只能裝作沒聽見。爲了錢財,迪普違背了他行事的底線

第六章前進險路

離開理爾行會回到城中,迪普以感謝季行雲協助爲名義,邀請他到家中作客。

在迪普的引導下,兩人打算穿過巴爾斯中最繁華的地段,在這個地方完全見不到難民的存在,走在路上偶爾可見到巡邏的巡捕與騎馬的巡騎。

照理說迪普不該來到這種地方涉險,他的臉孔對巴爾斯城的執法人員而言並不陌生,走在這種地方隨時有被巡捕強行帶走的可能,可是他遊走於繁華的街道上卻是如魚得水好不自在,哪像是有案在身的小賊。

就見他有時跟在大戶人家的後面,裝成僕役的模樣就大大方方與巡捕擦身而過,有時則藏在馬車後方避開巡捕的目光,在這種存在不少巡捕的地方反像是更加“安全”的樣子。

對於迪普大膽與巧妙的行事,季行雲感到相當敬佩,只是在敬佩之餘也爲巴爾斯城的執法感到可悲。

這裡的巡捕似乎看到依附在權貴之下的罪犯就不能算是罪犯,不提這種偏私的執法精神,在這大街上也能讓迪普輕易地利用馬車、人潮爲掩護避開巡捕的耳目,巴爾斯城的巡捕素質似乎差了一點。

當他們快走出這個區域時,迪普眼睛突然一亮,他停了下來,對季行雲說:“你等我一下。”

“咦,你想幹什麼”

“不就是減輕暴發戶的負擔。”話說完,他就向前走去。

季行雲朝着他迂迴前進的方面瞧去,看到了他所謂的暴發戶。

一位年輕的女孩大方地購物付款,花錢如流水般地將貝達送給一個又一個的商家。

雖然身着當地女孩子最流行的服飾,卻沒有客客蘇人的面容,像位千金小姐,卻又獨自一人不帶僕役,這樣的一個人不成爲賊兒下手的目標,恐怕也不容易。

只是看清楚了那位女孩的相貌,季行雲馬上急着要傳音喊停。

來不及了,迪普已經下手。

迪普以他精妙的技巧探入女孩的袖袋,手已經摸到放滿貝達的錢袋。

他得意地笑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遇上了一位自願幫忙還債的冤大頭,又與理爾行會師爺談成了一筆大交易,現在又碰上了一頭肥羊。

“也許是轉運的時候,苦日子將過去”迪普心中浮現這個想法的同時,手臂卻傳來一股刺痛。到手的金袋放開了,手被向後一折,整個人被施力一翻。

事情竟是如此突然。

迪普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沒機會反應。

他想掙脫,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只用一手就將他緊緊制住,任他如何使勁也難動半分。

“你還真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女孩說出了迪普不熟悉的語言。

“快放開我,你這個金鋼怪力女”迪普慌張的大聲喊叫,這個不明智的舉動引來巡捕的關注。

兩名巡捕朝這走來了。

季行雲身形一閃也到了女孩身旁。

“啊,這放過他吧”

“不成,我不喜歡小偷,也討厭自不量力的人,更恨不懂禮貌的小鬼。”

“啊你認識她快幫幫我”

女孩眼睛一亮,意外的說:“你認識他啊怎麼纔來這沒兩天就結交了手腳不乾淨的小毛頭”

“這說來話長了,總之他只是位被環境逼迫,不得不以此求生的少年,請你不要爲難他好嗎,紫環小姐”

“是這樣嗎”

穹紫環偏着頭看着迪普,手一震,原本手被縛在後面的迪普轉了一圈,就不再受制於穹紫環。

巡捕也走過來了。迪普心一驚,就要逃跑卻忘了穹紫環還與他手握着手,用力一奔的結果,穹紫環穩如秦山地站在原地,迪普狂奔不成反倒跌倒在地。

這一跌讓他頭昏眼花,睜眼看清楚時,率先映入眼廉的是巴爾斯城的巡捕

“完蛋了”心慌意亂的迪普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該輕視這個小姑娘一個有錢的大小姐沒帶保鑣、下人就敢出門,肯定是有特殊原因竟然會對她下手,真是失算,這下可好,失手被擒一切都完了。

“這位小姐,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小賊沒冒犯到你吧”

穹紫環身上的衣着名貴非凡,加上出手大方給人一看就是權貴富豪之女的感覺,再上她神態一變就散發出獨有的高貴氣質,更令人下意識地就把她當成公主殿下般的人物看待,兩名勢利的巡捕對她竟是恭敬非常。

“真是抱歉,這個小鬼我們已經注意良久,今天竟敢對女士亂來,就讓我們將他帶回巡部,好好懲戒一番,或是小姐有何意見,我們也能從權辦理。”另一名巡捕甚至還努力地討好穹紫環。

穹紫環先是淺淺一笑,這高雅清秀的笑顏讓兩名巡捕看得心裡酥酥麻麻的,差點沒忘記自己的名字該怎麼寫。

“沒事的兩位官爺,我只是在教訓家裡的下人。”

“誰是你”被當成別人僕役的迪普纔想爲保護自尊而大聲抗議,手心就傳來像是電殛般地的震撼,身體微震,非但整個人癱倒無力,連說話的力氣也被剝奪了。

“他、他是你家下人”

“是啊這兩天才招募來的小鬼頭,還很不受教。”

穹紫環從善如流在應答。

“這樣嗎”巡捕看了看迪普,心生懷疑。

迪普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名大戶人家的僕役,更何況他還是小有名氣的扒手,怎麼可能會屈就於僕役這種工作

然而穹紫環像是讀到了巡捕心中的質疑,便從巡捕身旁偷偷地塞了幾枚貝達到巡捕手中,還嬌聲嬌氣的說:

“我偷偷地溜出來玩,還帶這個沒受完禮教的小鬼出來,是不能被家中的老頭子知道的,可不可以請兩位官大哥行個方便,就當作沒這回事好嗎”

“呵當然,當然,我們知道怎麼做的,小姐放心。”拿到了賄款,兩名巡捕笑容可掬知趣地配合了。

“小鬼,還在賴在地上,不快點把東西提好”穹紫環轉身斥責着。

“哼”迪普被當成下人心中有氣,而且才被莫名其妙地電了一下,哪會有力氣,便兇狠地瞪了穹紫環一眼。

“小姐,你的教訓好像還不夠力,讓我幫你好了。”

巡捕見機自動獻殷勤,皮鞭也拿出來了。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迪普見情勢如此這才乖乖地裝成穹紫環下人的模樣,身體一動,才發現原有的無力感完全消失,便聽話地提起了穹紫環購買的東西,但巡捕的皮鞭也要落下了。

“哎啊,別打”

“怎麼了小姐這種不聽話的小賊,就是要用鞭子指導一下才會變得又乖又服帖。”巡捕暫且收回了鞭子,但還是打算要鞭打迪普一頓。

“不是啦,我是怕新買的衣服會跟着遭殃啦”

“喔,是、是,是小官失察了。”

“不,怎麼會,你們幫了不少忙,這小鬼可變得聽話多了。”說着說着穹紫環又斥責了迪普一聲:“好了,還不快往下個地方去。告辭了,兩位官大哥,真是謝謝你們。”

“哈,不過是舉手之勞”

跟着迪普,穹紫環與季行雲三人離開了繁華的商區。

看到迪普垂頭喪氣的模樣,季行雲心中再一次篤定穹紫環真是個不能得罪的人物。

離開了繁華的商區又走沒多久,季行雲又見到這個城市的另一個風貌。在這邊的建築雖然老舊,不過也沒有成羣的難民待在路邊乞討。感覺上這裡並不富裕,但也沒見到極度窮困潦倒的家庭。

原本臭着臉的迪普在距離家越近之後,臉色也漸漸浮現期待與歡欣的色彩,最後他們走進了一戶木造的平房。

一進門先見到的不是迪普的弟妹,倒是一位非常福態的中年婦女正在挑撿蔬菜,準備着晚餐的材料。

她一見到迪普就喊道:“小迪普你回來啦,傑米、莉潔兒,大哥回來啦啊這兩位是”

“我的朋友。他們幫我一點忙,爲了表示感謝所以帶他們過來,想要請他們吃個便飯。”迪普說話的時候,還嫌惡地瞪了穹紫環一眼,讓人有種言不由衷的感覺。

“唉呀這怎麼行,你這孩子怎麼不早通知一聲,讓我好做點象樣的東西招待客人。”

“不用太麻煩了,瓦爾頓夫人,反正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客人,就像平常一樣就行了。”

“不成,不成,你難得會帶客人過來,哪有不重要的道理。我到隔壁借點羌肉,嗯,再將臘肉拿出來你們先坐會兒,再等一下就可以吃晚飯了。”

“不用了啦”

“那真是謝謝你,我們不客氣了。”

瓦爾頓夫人扭動她龐大的身軀就往裡面走去,留在外廳的迪普瞪着穹紫環口中唸唸有詞。看他的表情不難猜出他念在口中的話語是哪些東西。

迪普充滿敵意的眼神對上毫不在乎的穹紫環,叫一旁的季行雲十分尷尬,還好小朋友的聲音漸漸接近,打破了這個窘況。

首先是一位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來。

小小臉蛋充滿天真可愛的稚氣,可是手上滿是烏黑的碳渣,臉上更沾了不少煤灰,雖是如此,卻更添小女孩的可愛與活潑。

她跑出來就直接撲到迪普身上,兩人又摟又抱,沒一會迪普的衣服也變得東黑一塊西黑一塊的。

迪普把妹妹旁抱起來,捏捏她的小臉蛋,語氣中充滿笑意指責道:“小淘氣,你怎麼變成小花臉了煤球可不是玩具喔。”

莉潔兒爾則頓嘟着嘴,反駁道:“人家纔不是在玩人家是在幫夫人生火啦”

“喔莉潔兒這麼乖,還會幫忙生火喔”

迪普稱讚了妹妹一聲,背後卻傳來不同的聲音。

“纔不是呢明明就只會把我好不容易生起的火弄熄。”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一位看似八、九歲的男生,他撐着柺杖,拖着左腳一跛一跛地走出來。

“這樣啊,不可以給小哥添麻煩喔。”

迪普把妹妹放了下來,急忙地走到弟弟身旁幫他準備了一張板凳,道:“你的腳還不方便,可別太勞累了,快坐下”

“沒事的啦我也不能總是坐着、躺着啊。”

看着懂事的弟弟,迪普滿臉感傷的情懷,是不忍也是心疼。

“這樣不行喔,忙了大半天火也沒生起來,來讓小姊姊教你們正確的生火方式,來,我們再去向火焰挑戰”

穹紫環看到兩位可愛的小朋友,就插入他們兄弟之間,一手一位,不理會迪普抗議的目光就將人帶回廚房。

“餵你們是哪裡來的,怎麼你們家鄉的女人都是這種樣子嗎”拿穹紫環沒辦法,迪普便轉向季行雲表達他的怒氣。

“當然不是,每個地方都有比較特殊的人,而她應該是特殊中的特殊吧”

發現季行雲語氣中的無奈後,迪普拍了拍他的肩旁,同情的對他說:“你還真是辛苦。”

“辛苦”

季行雲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迪普見狀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暗道:“原來遲鈍的人日子會過得比較快樂也對,要不是他這樣的人,我哪能還清借貸的本金。”

這時外廳只剩兩人,季行雲便趁機問道:“你也有聽到理爾先生的請託吧他們平常就有在做這種事嗎”

“來了嗎”迪普心中一驚,收起對季行雲的輕視,裝出正經的神色答道:“當然理爾行會可說是巴爾斯城的保護者。就是因爲有他們的存在,才使百濟狗盜們不敢太囂張,可是他們能護衛的範圍也是有限,偶爾還是會傳出百濟狗殺人越貨的慘案。”

“這樣啊”

“哼,那些百濟狗搶東西不外乎也是爲了錢,搶來的東西還不是流到黑市中,若是跑到黑市想把東西追回,恐怕就更加困難了。”

季行雲問道:“會嗎若是知道門道,在黑市將東西買回除了金錢的成本外,風險不是小上許多,何必登門討取”

“纔不是呢百濟狗跟城裡的人處得水火不容,哪會把東西賣到城裡,都是賣給外來的掮客,再購買糧食及其他生活用品,要是等百濟狗把東西賣出去了,再想追回來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原來如此”

見季行雲開始深思此事,迪普便加油添醋的說:“那個案子老子也聽過,被搶的那個老頭可是個大好人,聽說他跟掛掉的太太可是情比金堅,當他死老婆時還差點跟着一起殉情。我猜那個什麼摩尼眼的東西,八成是他老婆的遺物,我看要那東西拿不回來,那個老頭也活不久了。

“真是可憐,這麼一個好心的糟老頭”才認識季行雲沒多久,迪普就把他當成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針對他認定的季行雲隨口撒謊,馬上編了一個感人的故事。

一個陌生老頭的死活季行雲可不會多在意,但對身旁的朋友季行雲是很有義氣,對相遇的人們也十分珍惜,不過對於一名未曾謀面的老頭子最多心表同情也就夠了。

季行雲向來是隨遇而安,不特別強求,隨着自己的興趣與好奇心行事,那名老頭的事沒能引發他的興趣,可他卻還是說道:“嗯,麻煩你回覆一下理爾先生,我明天就跑一趟百濟人的營地,另外還請他派遣嚮導爲我引路。”

迪普興奮地說:“沒問題,不過也不用特別派嚮導了,我來帶路就好。”

“那就麻煩你了。就早上十點,我再來這找你可以嗎”

“好,好,沒問題。當然可以。”

迪普興奮的樣子可又讓季行雲擔心了。

“我們這一趟可是有求於人,不是去偷去搶,你別太高興。”

“哼、我知道,這點事還用你說”

季行雲看迪普的樣子,像是滿懷興奮準備出征爲國爭光的士兵,哪有半點要去買回摩尼眼的德性。

“爲了你我的安全,明天可別亂說話,萬一弄得對方不快,這可不妙。”爲了迪普的安全季行雲又叮嚀了一句。

“廢話,我像呆子嗎”迪普回了季行雲一句,同時在心中盤算着,到時該怎麼脫身

迪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陪季行雲深入百濟人的地盤,最理想的狀況是將他帶到百濟人盤據區的外圍後就脫身,回頭去找理爾先生打賞。

“總之到時候一切有我,我會盡力保你安全,只希望你別故意挑撥對方。”

季行雲真誠的關切像把針,刺到了迪普的良心。他臉色微變,心中暗道:“放心,我纔不會施累你。既然你這麼有自信,萬一起了衝突一定能夠自保,就算不行,相信理爾生先也會把你救出來,人家說傻人有傻福,你一定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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