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豐順二十三年,北方大旱,顆粒無收,災民流離失所,屍橫遍野,暴民劇增。
十幾個縣縣令被革職,永不錄用,其中就有隆興縣縣令寧知秋。
寧知秋帶上家眷返鄉,途中感染風寒一病不起,丟下妻子和女兒撒手人寰。
不過半月,妻子因爲思夫過甚同樣一病不起,不過幾日便去了,丟下女兒孤苦無依。
本是縣令千金的寧玉,短短時日成了孤女。
曾有算命的斷言,她的命貴不可言,如今真不知道貴從何來。
她只想嗟嘆一聲,命運無常。
寧玉用身上所有的錢,安葬了父母,打發了丫鬟和車伕,自己獨自上路。
一路上從北到南的災民多不勝數,寧玉換上男裝混在其中。
她本就個頭高挑,正值豆蔻年華,穿上男裝儼然一副少年模樣。
爲了避免有人認出她是女兒身,還特意把自己的臉用灰塵弄髒,都是災民,此時肚子尚未着落,也就沒有心思去打量別人,一路上平安無事。
到了徐州府外,官兵阻攔,不讓災民進城,大量災民只能在城外暫歇。
夜間,孩童的哭聲驚擾的大家不能入睡,卻也沒有人出聲抱怨,一路走到此,本就不易,何況還是帶着孩子。
不知何時孩童的哭聲漸漸弱了,疲憊的人們也漸漸入睡。
寂靜的夜晚,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驚醒了大家。
“兒啊,你不能有事啊。”
這個哭泣的婦人,就是之前那個孩童的母親。她手裡的男孩臉色很蒼白,嘴脣青紫,旁邊有婦人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這孩子已經死了。”
婦人哭的更厲害了,旁邊的人只是冷眼旁觀,並沒有露出多少同情的神色。
可能是已經麻木,這一路不知道多少人失去親人,路邊不知埋葬了多少無名白骨,再多的同情心也都用完了。
翌日,徐州城門打開,徐州太守帶領城中善人開倉賑災,如此災民們總算有了活命的一口粥。太守卻依舊沒有下令讓災民們進城,只讓在城外搭帳篷。
如此幾日過去,寧玉隨着大批的災民一起,每日靠着城中善人施捨的一口稀粥活着。
即便如此,原本一日兩次的稀粥現在也只有一次了,再有就是,稀粥越來越稀,很難在裡面找出米粒,這樣下去很快又會有一批人餓死。
災民還在大批的涌入徐州城外,如今少說也有十幾萬了。
寧玉看現今的形式,不出三天必亂。
是夜,寧玉聽見有人竊竊私語,具體在說些什麼不知道。
又一日,城門都不開了,粥也沒有了,太守在城樓上喊話,大致意思就是,沒糧食了,讓他們這些人趕緊離開。
城下的災民都後悔沒有早點闖進城去,現在想要進城是不可能了。
徐州易守難攻,並非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災民能攻下的。
“攻下徐州,我們尚有一線生機,若是就此離開,我們必定會餓死途中。這些貪官污吏,不顧百姓死活,我們跟他們拼了。”
有人振臂高呼,一時間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凡是年輕力壯的都開始攻城,完全用的人海戰術,死傷無數,卻沒動得城門分毫。
寧玉的家鄉在揚州,徐州是必經之路,然而現在的情況,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些災民被鎮壓,被當成暴民亂箭射死,或者處以極刑。
她揹着自己的小破包啓程離開,走的鄉間小路,希望暫時找個地方落腳,以後再做打算。她沒有本事去改變什麼,既不能讓那些災民停止瘋狂的攻城,也不能讓那些貪官開倉賑災。
她爹還沒有死的時候,據說朝廷就已經運了糧食和賑災的銀兩來到北方,可是她爹卻沒有看到一粒米,一兩銀子,最後因爲失職被罷了官。
她這一路下來,同樣沒有看到一粒米,一兩銀子。難道朝廷所謂的賑災只是徐州府發放的幾日稀粥嗎?
山裡野獸肆虐,到了夜裡,寧玉並不敢趕路。
從包裡拿出一路上沒敢拿出來的薄餅,掰下一小塊用來充飢,剩下的放回包裡用布包好。
嗷……
寧玉抱着小破包靠在大樹幹上,狼嚎聲讓她無法入睡。
“今晚收穫不錯,好歹夠我們吃幾天的了。”
“這也是無奈之舉,怪就怪那個徐州太守,怎麼就不能開城門放我們進城呢。不說這些了,我們快點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
……
寧玉側耳傾聽,原來不是她一個人想到要找個地方落腳,只是他們卻幹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儘管心中氣憤,卻無能爲力。
她抱着小破包一動不動,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不驚動任何人。
一條蛇吐着信,寧玉瞪大眼睛看着,卻不敢動。
眼見着這條蛇就要到她的腳邊,她忍不住挪動了下。
“誰?”
男人呵斥一聲。
寧玉一緊張動靜更大了。
兩個男人尋到寧玉,其中一個手裡有把鐮刀,對着寧玉。
寧玉頭上戴着一頂小布帽,身上穿着灰色布衣,臉上髒兮兮的看不清楚容貌,不過這身打扮顯然是少年。
“小心。”
男人手裡的鐮刀丟出去,正中那條蛇的七寸,寧玉正要說話,卻感覺頭暈目眩,就這麼昏死過去。
寧玉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一陣香味,飢餓感以數倍的速度襲來。她四下張望,這裡是一座破廟。
“你醒啦?快吃點吧,你餓暈了。”男人把烤好的燒雞扯下一條腿來給寧玉,寧玉猶豫了一下接過。
另一個男人不滿了。
“哥,你把雞腿給她了,我吃什麼?”
“人家小兄弟身體虛弱,你也虛弱嗎?這不還有一隻給你。”男人在他弟弟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寧玉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還有男人稱呼她是小兄弟,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暴露。
她默不作聲地吃着。
三人都吃飽後,男人說道:“我叫趙尋,這是我弟弟趙江。我們是豐谷縣的人。小兄弟你叫什麼?”
兄弟倆長得眉清目秀,雖然算不得公子哥,卻也不是鄉野大漢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