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天氣,總是清晨寒風刺骨,正午又熱浪襲人。秋老虎的威力,讓很多人都忍不住想抱怨幾句。
佑尹走出森林的時候,太陽纔剛剛走到頭頂,沒風,灼熱的陽光,讓人放佛就置身於烤爐旁一樣。不過他卻並不覺得熱。一方面是因爲他那身已經不足以起到遮擋作用的破衣服——樹枝讓他的衣服變成了布條,一方面也是因爲他體內的真元。他迫切地想先回家,洗一個澡,然後換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老是被人側目,閃避,甚至被嘲笑的樣子,確實不是很舒服。
公路邊,學校的大門口兩旁,大約二十多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引起了佑尹的注意。他並不認爲這些少年會是這間學校的學生。他們很多都在抽菸——即便這間高中裡的很多高中生也都抽菸,甚至經常不給老師面子,但是他們恐怕絕對不會在校門口這麼放肆。
從這些的身上,佑尹感覺到了一股痞子的氣味。那是一種相當危險的氣味。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會盡量避開。然而今天,他卻有着相反的想法。他不但沒有避開,反而還湊了上去,從他們之間走過。有幾個少年皺着眉頭瞪了他一眼,不過卻並沒有誰,會對他這個叫花子產生興趣。
從門口經過的時候,佑尹瞥了一眼躲在門衛室裡的門衛。後者顯得很害怕,他甚至都不敢向門外看上一眼。佑尹記得那個傢伙——在他還是這間學校的學生的時候,這大爺就已經在這兒看門了。那是相當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每次一想起,他還是會非常煩躁。他的高中並不美妙,有時候他甚至都想將那段歲月忘了。他沒有繼續回家,而是在校門口旁邊的花臺上坐了下來。
有幾個少年朝他瞪了幾眼,不過他可不是再會被這些眼色嚇走的那個佑尹了。他沒有理這些少年,也發現少年們並沒有要驅趕他的意思——誰會在意一個叫花子呢?
大約過了十分鐘,下課鈴的聲音從校門裡傳出。緊接着,就聽到數量不少的腳步聲,有的急促,有的緩慢,還有自行車的聲音。又過了兩分鐘左右,門衛打開了校門,第一波來到校門的學生,都被門外的那些少年給嚇了一跳。不過,他們似乎並不在意門口站着的是誰,又在等着誰,他們自顧自地離開了學校。
這時,佑尹忽然注意到在校門裡面,有一個男生,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又突然轉頭朝回跑。他不像是忘了什麼東西沒拿,也不像是突然發現丟了什麼東西,他害怕的表情,明顯是看到了門外的人才出現的。佑尹猜他就是門口那些少年等着的人。
他做了什麼?佑尹很好奇。
十分鐘後,要離開學校的學生,幾乎都已經出來了。門口的少年們沒有等到他們的目標——佑尹猜那個男生,恐怕一中午都不會出來了——都顯得有些急躁。其中幾個還在那裡罵罵咧咧的,大聲說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話,有的是針對那個學生,有的話,則是直指了這個學校。
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一聽到這些少年開始辱罵學校,佑尹就覺得很生氣。他那雙看起來彷彿要睡着的眼睛,也驀地露出了幾絲殺氣。終於,他忍不住失聲呵斥。
“這間學校惹了你們嗎?”
一干少年就像
是一個個的火藥桶,佑尹的這一句呵斥,無疑就是點燃火藥桶的火把。他們全都朝佑尹看過來,全部帶着“快滾”的表情。但是他們還是沒動手。
其中,有一個少年辱罵了佑尹幾句,叫他叫花子,叫他滾。說話間,他朝佑尹吐了一口口水。這一下,可把佑尹給徹底激怒了。他驀地從花臺上站了起來,用手抹掉頭髮上的口水。
“你這是找死!”他憤怒了,就連說話的音調裡,都蘊含了幾分真元。所有人都被他的這一句話給震住了,就連公路上行駛的汽車裡的司機,都忍不住側目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纔是找死!”吐口水的少年也被佑尹的聲音給震了一下,然而他卻並沒有聰明到,能夠知道他的害怕是什麼意思。他大罵一聲,衝上來就朝佑尹踹出一腳。
就算是修行前的佑尹,也不是他這一腳就能踢中的。瘦個子的佑尹輕鬆地側身避過了少年的腳,然後猛地一拳,打在了少年的膝蓋上。這一拳,就是一棵碗口大小的樹,也得當場折斷。人的一條腿,根本無法承受那股力量。
只聽到“咔嚓”一聲,少年的腿已經斷成了兩截。從膝蓋以下的部分,飛到了花臺旁,鮮血瞬間從他的斷腿裡涌出。而他則痛得癱在地上嗷嗷大叫。他試圖捂住傷口,然而這只是給他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周圍的少年沒有一個人敢過去。剛剛還信心滿滿的他們,現在全都被叫花子的拳頭給嚇懵了,嚇傻了,嚇哭了——一拳就打斷一條腿,誰能不怕!
一大半的少年,都嚇得轉身就跑。最後只剩下了三個少年,或許是地上那人的好朋友,不願意就這麼丟下朋友逃走。周圍聚攏來看熱鬧的人,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叫花子。他們中雖然也有爲少年擔心的人,但是卻沒有一個敢跨出一步的。議論聲在人羣裡迅速傳開。而周圍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
很多人都在小聲地指責佑尹出手太重,受傷少年亟需治療。然而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
佑尹坐回了花臺,一雙眼睛就像是鷹一樣盯着眼前的少年,也環視着周圍的觀衆們。在他這蘊含着真元的目光中,沒有一個人,能夠鼓起勇氣跟他說一句話。
被打斷腿的少年痛叫了一陣,最後因爲失血過多而昏厥過去。他的朋友們,眼睜睜地看他流了那麼多血,卻根本不敢邁出一步。他們一言不發地與佑尹對峙了幾分鐘。從他們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臉色上,佑尹能夠猜出他們的心情。
“慫包,就是慫包!”佑尹朝着那個已經昏厥過去的少年吐了一口口水。此刻,他覺得舒服極了。那感覺就好像這麼多年來的所有憋屈,所有氣憤,所有不滿,所有仇恨,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釋放。他真的很想這些少年再朝他衝過來,哪怕他們拿着刀,鐵棍也無妨。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地痛揍他們一頓了。
然而這時,一陣警鳴聲卻突然闖了進來。
“好了,不陪你們玩了。”看到警察擠開人羣進來了,佑尹也不想和這些穿着制服的傢伙鬧出什麼事兒,他一閃身進了人羣,不到眨眼間,便已經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了。
而此時,還沒有誰注意到了他的離開,警
察們也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地上的少年身上。
佑尹一直跑進了一個小巷,才停了下來。看看身上的破布衣服,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先回家,換一套衣服再說。他很快就回到了小區,到了自家門口。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沒帶鑰匙(或者丟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鑰匙。那本仙人送的書,倒是還安安穩穩地呆在破爛的口袋裡。
“咔嚓”一聲在背後響起。
住在對面的鄰居,似乎正在開門。
佑尹可不想被人看見他現在的這個樣子。就在鄰居的門剛剛打開的一瞬間,他跑進了樓梯間,並一路上到天台。此時的天台上,風很大,也一個人都沒有。沒有鑰匙就進不了門,如果被人看見了,肯定會把他當成小偷。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天台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這一坐下來,他的腦袋就回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剛開始回想的時候,他很開心,很放鬆。可是一當他想起那個少年倒在地上的樣子時,他就突然開始傷心起來了。
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把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打成那個樣子——即便那有可能是個惡棍——如果不及時救治,肯定會死的。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殺人了,他就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後悔。
此時的他,還無法做到對同胞的死生漠不關心。他非常後悔,也忍不住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他不敢去想那個孩子的樣子,害怕自己一想起他癱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就會愧疚到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你真是啊!幹嘛拿一個孩子出氣啊!要是他死了怎麼辦?”他不停的質問自己。不過他的聲音全都被風吹散了。就是住在頂樓的人,都聽不到他們頭頂上,有一個人正在撕心裂肺的狂嘯。
而這個時候,佑尹也才終於明白了,那些在小說裡的人,在第一次殺人後,害怕,恐懼,嘔吐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他現在就處於那樣的一個狀態中。他爲自己做的事而感到後悔,感到噁心,感到不可思議。他甚至開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力量。
此刻的他,早已經沒有了才獲得力量時的那份激動,也完全失去了當時,對未來的所有憧憬。他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也爲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而感到了無限的煩擾。
幾個小時後,他終於想通了——或者說是不再去想了。他接受了愧疚,也接受了自己可能殺人的事實。勁烈的秋風,此時,卻忽然停了。在傍晚的落日裡,他雙眼無神地看向西方。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陣打罵的聲音,突然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也將他驚醒了過來。
他離開了天台,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小區。依然穿着一身爛衣服的他,被小區的保安看見。後者辱罵了他幾句,讓他離開這個小區。不過他並沒對他生氣,反而和藹地笑了笑。他知道,如果他動手,只是輕輕一拳,這個保安很有可能就會變成那個少年的樣子。他的力量實在太大了,要控制這股力量,他需要修煉。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此時,他還沒有料到他會在路上碰到一個人,一個讓他光是見到,就會覺得非常難堪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