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星期過得很快,除卻上班時間,北北幾乎都在陪着我,就連上班,空閒下來,他也會打好幾通電話或傳短信給我。
而我,在家裡當足了無事生產的米蟲,每天睡到暈天暗地,一到吃飯時間,就被他從被窩裡挖出來,餵飽了,再回到被窩,繼續睡覺。
和大童,也通過幾通電話,不過,她好象心事重重,提不起勁的樣子。
今天,天氣很好,我也睡足了覺,剛好大童來電話,叫我陪她試婚紗,我興沖沖的答應下來。
到了婚紗店,發現大童的氣色有點明顯的不好,華麗、聖潔的婚紗反而映襯着她的小臉黯淡無光。店內的小姐,說她連體形也瘦了點,腰圍需要改動二英寸。
而大童,一直抱着潔白的婚紗,在那裡發呆。
“你怎麼了?”我有點擔憂的問,她的樣子看起來,好象心事很重。
“沒有,只是突然不想結婚了。”她淡淡的笑着回答。
“你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情,能開玩笑嗎?!”我聞言一諤。
“你怎麼和他反應一樣?但是,我並不是在開玩笑。”她依然緊緊的抱着潔白的婚紗,神情有點飄渺,“我一直在想,結婚了以後,我會幸福嗎?他會幸福嗎?想着想着,對這段婚姻,我越來越沒有自信。”
“結婚證提前領了,喜帖也發了,所有親朋好友都知道了,再過半個月,你們就舉行婚禮了,大童,別玩了……”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症?!
“領一個結婚證只要半個小時,而辦離婚證,通常只需要三分鐘……人生不都是這樣嗎?何況,我們剛好連婚禮也還沒有舉行……”
“你、別再開玩笑了……”我眯着眼睛,指着她,神情威脅,只有微顫的手指,泄漏了我的緊張。
噗嗤,大童突然掩嘴一笑,“玩你的拉!你還真好騙!”頓時,陽光調皮的笑容,又回到了她臉上。
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是,爲什麼,心裡總是有點隱隱不安。
“小姐,請您把婚紗交給我們吧,我們幫您修改一下。”店員客氣的和她說着。
大童的笑容依然很明媚,她的小手在用力的擺動,“不用了,不用了,改了也沒用。”
我一驚,“爲什麼改了沒用?!”連我都有點神經兮兮了。
“可能還會瘦,可能又馬上胖回來了,天曉得,兩個星期能發生什麼事,我還是結婚前兩天再過來試穿一下好了。”她放下婚紗,拖着我往外走,依然笑眯眯的。
我正想說什麼,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一接起來,低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在哪裡?”
是北北。
“在婚紗店,陪大童試婚紗。”我看了一眼大童,她的臉色有點不苟同,我趕緊避開她,躲到一邊,柔聲問,“有事嗎?”
“童樺的婚禮還有二個星期,對嗎?”他反問。
“對啊。”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又問,“你們還需要多久?”
“已經好了,找我們吃飯?”
“恩,有個好朋友介紹給你,託她幫你找了一份工作,我們晚上和她一起吃個飯,詳談一下,好嗎?”
北北開始幫我找工作了?!我才當了一個星期米蟲啊……被人嫌棄了,他也太虐待我了吧!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必須留在X城,你回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你走了。”
我愣了一下,無語。
“答應我,你不會再走了,好嗎?”他的聲音柔了下來,“X城也有很多適合你的工作,不會比韓國差,如果你不喜歡這份工作,那麼我再幫你找,找到你滿意爲止,好嗎?”
他的聲音溫柔得象水一樣。
我能說不好嗎?……
“好。”我點頭。
“那你先和童樺到附近逛一圈,我去接了我朋友以後,過來接你!”得到我的答案,他的聲音非常欣喜。
“不用了,這裡是鬧市,這個時間車子開過來,一定會被堵死,你將地址發短信給我,我自己過去。”
我笑着掛掉手機。
“你們關係真好,我真佩服你。”大童皺眉,抱怨着。
“因爲我們的過去,誰也沒有錯,只錯在無法愛。”我挽住她的手臂,親熱的邀請,“一起去?”
“不了。”大童擺手,“我還不想說出什麼‘冒犯’他的話,惹你生氣。”
我大笑,親暱,“我怎麼會生氣呢,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
……
結果,大童還是沒有去。
我看着手機裡的地址,一路找到信守街,終於找到了“居京屋”這家日式料理店。
推開日式料理店的木式推門,馬上被裡面優雅的古色古香吸引了,店面不大,但是連空氣裡,都流轉着文化的氣息。
六點,用餐高峰時間,但是客人稀稀落落,顯然生意並不是很好。
日式風格的料理,在中國很多人還吃不慣吧。
但是,在韓國,很多人很喜歡日式料理,所以,我也漸漸得能品嚐出個中的滋味。
料理旋轉臺上,有一位穿着沉穩的黑色衣服的男子正垂着眸,專注的做着自己手頭的食品。
雖然,他低着頭,樣貌看不真切,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並不是日本人。
這位料理師,他並沒有象其他的料理師一樣,爲了顯示自己的專業領域,而刻意的穿上日本服飾,還未吃到他的食品,我對他的印象分,已經打上滿分。
我走近他,在他面前坐上旋轉臺的椅座上。
男子依然低着頭,專注着自己的料理,我的位置剛好看到他低垂的明眸,和溫暖的脣角。
好……似曾相識。
終於,男子有點感覺到我凝視的目光,他擡眸,掛上職業性的微笑,“歡迎光臨,請問需要點得什麼?”
剛說完,他微怔住。
而我,也同樣怔住了。
“崔……海祈……”我驚喜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你……法國的小女生……”他春風一樣暖暖的微笑,點點綻放。
人生何處不相逢。
“你是料理師?!”在法國的時候,我還以爲他是一個商人呢!
他微笑,微微頷首,“算吧。”
“我一個星期前已經把錢匯入你的銀行帳號了,你看到了沒?!”我趕緊先把重點聲明瞭。
到了中國的第二天,我就借了北北的錢去銀行辦理了匯款。
“我沒去注意。”他依然笑得很溫和。
“哦……”我有點小小的失落,看來,他對我是否是個女騙子,真的一點也不感興趣。
“我沒有道理去懷疑你。”他溫和的解釋。
在那暖得如春天的一樣的笑容裡,我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被人相信着的感覺,真好。
彼此對視,笑着,本應存有的陌生感,卻絲毫沒有隔閡着彼此。
我和他,象認識了很久,很久一樣。
“爲什麼不把電話號碼留給我?我很想請你吃頓飯。”沒有思考,話語衝口而出,問出口後,我又有點小小的窘迫。
“那頓飯,感覺象高額利息,有點尷尬,還是不要了。”他笑着搖搖頭。
他是一個怕尷尬的男子,我恍神的想起,他在紅磨坊夜總會,五顏六色的燈光下,不自然的神情與微紅的耳廓……
我正想再說點什麼,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扯動了一下,一個乖巧、內向的童聲輕輕的響起,“爸爸……我餓了……”
爸爸?!我的目光,順着那乖巧的小男孩聲音的地方望去。一個眉清目秀、神情恬然的*歲小男孩,正拉着他衣服的一點點下襬。
好漂亮的小男孩。
我忍不住,在心裡輕輕的讚歎。
他連忙低頭,用輕柔的聲音,詢問着,“自己先吃,還是等姑姑和沈叔叔過來?”
小男孩眼神掙扎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鬆開了他的衣襬,“我等沈叔叔……”
海祈揉揉小男孩的短髮,遞了片壽司在小男孩面前,“也別餓着了自己。”
小男孩接過壽司,又安靜的坐回的角落了。
好安靜,好安靜的孩子,我抵着手肋,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崔海祈。
原來,他已經成家了,還有個這麼讓人忍不住疼愛的兒子,真的很圓滿。
這樣好脾氣的丈夫,這樣漂亮的孩子,什麼樣的女子,有這樣的福氣?我的脣角揚着羨慕的笑容。
“等朋友嗎?需要我幫你安排個位置嗎?”海祈脣角依然擢着溫暖的笑。
“我先等他們,應該快來了吧。”我搖頭,話音剛落,木門就被推開了。
氣質乾淨、透明到毫無瑕疵、又帶着沉穩、低調,如同茶色水晶一樣明淨優雅的男子,推開了木門,他一眼就看見了我,笑容展露,那樣的笑容如同水中盛放的蓮花一樣,輕易奪走旁人的呼吸。
“哥……”
我剛打出招呼,角落裡,已經有個欣喜的童音喊了出來,“沈叔叔!”下一刻,小小的身影已經撞進了他的懷裡。
北北蹲下,抱起了小男孩,“小迦。”
“沈叔叔,小迦已經好幾天沒見你了!”小男孩摟住他的脖子,欣悅的表情,就象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禮物。
在他懷裡的小男孩,和剛纔恬靜的小男孩神色彷彿盼若兩人。
“小迦很粘你,連我這個爸爸都要吃醋了。”我的身後,海祈笑着溫和的說。
“吃什麼醋啊?!”木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溫宛的如同溫潤的明珠一樣女子,提着兩盒牛奶踏進了店門。
我愣住了!不,應該是如被雷亟!
因爲、因爲……
“小迦好象喜歡沈叔叔比喜歡爸爸要多。”海祈溫和的打趣,我卻敏感的覺得有點怪異的感覺……
“哥又說沒人捧場的笑話了!”女子溫宛的笑容,巧笑倩兮,美得如同天邊的一昧彩霞。
我屏住呼吸,已經快要窒息,右手的手指,在忍不住微微顫抖,我用力的用左手按住右手,不讓恐懼輕易出賣我的表情。
崔若涵!
那有着一頭如絲綢一般柔順的長髮,默默的流動着寧靜與溫宛的美麗女子,是她!
而且,崔海祈居然是她的哥哥,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啊?!
“姑……姑……”小男孩小聲的喚着人,聲音裡卻有着敏感的脆弱。
“小迦,乖……”她微不可聞的嘆息着,星眸有點黯淡,“我來抱吧……”她接過北北手裡的小男孩,心疼的抱在懷裡,小男孩一臉滿足的倚靠在她的懷裡,另一隻手,卻不忘留戀的拉着北北的衣角。
“依依,過來。”被小男孩拉着衣角,北北只好無奈的招手喚我。
我僵着身子,一隻腳踏了出來,另只腳卻不斷的在打哆嗦。
心臟,好象害怕顫抖到快一躍而出一樣……
想逃,真的很想逃……
“依依。”他催我。
我僵着身子,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依依,這是我的好朋友,崔若涵。”
“若涵,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我的……妹妹……,你多照顧一下她。”
他幫我們介紹着,在說出“妹妹”兩字時,帶着不易察覺的無奈,頓了一下。
“你好,以後叫我若涵就可以了。”崔若涵大方的微笑着,她一手抱緊懷裡的小迦,一手溫柔的伸出。
“你好……”我的背頸不斷的冒着冷汗。
我握向她的手,輕輕一點,就不自然的別開了。
太過心虛,就象剛乾完壞事的小學生,不敢面對班主任的感覺。
她依然笑得很大方,並無任何不悅。……
原來,原來,大童說的真的是她。
原來,原來,北北親手被我扼斷的初戀,早已經將破碎的美麗重新串起。
我的胸口,被一塊大石頭毫不留情的壓着,壓着。
連喘氣,胸口,都在痛。
……
我們在窗邊的位置坐定,她的懷裡依然抱着小男孩。
“依依,看看要吃點什麼,今天你哥哥買單,別客氣哦,儘管點貴的。”她笑着將菜單遞給我。
“雖然我有求於你,你也不用這樣宰我,替你哥謀福利吧!”難得的,北北好看的眉,揚起,淺淺的笑容里居然亮着愉快的調侃。
我不動聲色的看看對面的崔若涵,垂眸,望望身旁的北北。
兩個人,真的給人感覺,只能用四個形容字形容——天作之合。
無論是外貌和氣質,都般配到令旁人自愧。
我魂不守舍的翻着菜冊,直到手臂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我才猛然回神過來。
我手裡的菜冊被一隻修長的手,接了過去,“吃什麼?我來點吧。”他垂眸,一頁一頁翻着菜冊,貌似漫不經心的低聲問,“想什麼呢?叫你好幾聲了,都沒聽到。”
“……”
他取下桌上的點菜單,專心的勾着菜色,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低柔的說,“若涵只是好朋友,別想太多。”
我一震。他爲什麼對我解釋這麼多?上次是韓冰淚,這次是他的初戀情人。
但是,更迷茫的,是自己的心情,這種心痛類似於嫉妒,太過熟悉。而他的解釋,象一帖及時的良藥,慢慢緩解了那種喘不過氣的痛。
這種痛,來自於潛意識的佔有慾,無法被分割的情感。
這種痛,來自於對很多很多複雜情緒的焦慮,比如,爲什麼他可以輕易讓背叛過他的人,再度走進他的生活,不覺得委屈嗎?是什麼樣的情感,能戰勝這種委屈?
這種痛,也來自於我的恐懼,因爲,我曾經用我的私人摧毀了一段美好的愛情。
……
“依依,你還好吧……”這次,換崔若涵疑惑、小心翼翼的喚我。
“啊!”我一驚,才發覺我居然往易北面前那杯純牛奶裡摻茶,摻到甚至茶杯都已漫溢。
天!我在幹什麼?明明是在給自己倒茶啊!
我忍不住用眼角偷窺北北,帶着淺淺的不滿,怎麼可以見死不救!爲什麼不在我做出這麼愚蠢的行爲前就制止呢!現在,簡直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但是,是我眼花嗎?在並不明亮的環境下,他長長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一樣,疑似在滿含愉悅的輕輕顫抖。
再擡眸時,那明淨的眼眸,只是我熟悉的平淡與沉穩。
他端過那杯摻了茶的牛奶,喝了一小口,自然的淺笑着,“牛奶+茶=奶茶,我們在家都是這樣喝的,若涵需要試一下嗎?”
他的雲淡風輕,及時化解了我的尷尬。
崔若函還來不及開口,已經有個小小、怯然的聲音小聲的響起,“沈叔叔,我可以喝一口嗎?”
話未完,一雙小手已經小心翼翼的伸了過來。
北北的脣角僵了一下,果然,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迦,大人和小朋友的腸胃接受能力不同,不可以‘搶’沈叔叔的奶茶喝哦。”柔柔得聲音,象天邊一首最動人的旋音,能安撫任何急噪的心靈。
我僵着笑容,終於正視眼前已經不能稱之爲女孩的女子,她好溫柔,好溫柔……明明看的出,我失態了,明明看的出北北只是在幫我化解尷尬,卻沒有揭穿我們任何一個人。
她的靜謐,她的溫柔觸手溫潤,猶如凝結了露水的花瓣,那麼美,那麼讓人移不開視線。
當年,如果,如果,不是因爲我……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
可能,或許可能……北北和她的孩子,都能有小迦這麼大了……
孩子!!
那種熟悉的悶窒感,又悄然而至。
突然,我擡眸間,整個人僵得如同化石一樣。
這個漂亮的小男孩就坐在她懷裡,那張小臉……和她……好象!
恍然間,久遠的曾經沒有在意的一句段,“我遇到了一個失蹤很久的朋友……她剛從國外回來,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兒子……”
心,開始撲通、撲通的急劇跳動。
可是,當時的流言是,她被送到醫院後已經流產。
……
但是,北北口裡那個失蹤很久的朋友應該是她啊。
……
我如坐鍼氈,罪惡感,一直在我心理髮酵。
突然,北北的眉頭蹙了一下,“小迦的手掌怎麼擦傷了?是不是又在學校被人欺負了?”
崔若涵的柔眸黯淡了下來,“這個孩子性格太內向,膽子又太小,難免皮一點的小孩想欺負他……哥,已經找那個欺負他的小孩談過,對方保證了今後會和他和平相處。”
“是不是考慮遲一、兩年再讀書,畢竟他才七歲?!而且,和那些孩子處得這麼不好。”
原來是七歲?!不是八歲,或是九歲,而是七歲!……我心裡又一顫……
“易北,你以後要是當爸爸了,肯定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自己的孩子。”一道溫和的聲音,插入了我們的談話。
海祈笑着將一道道小碟擺上桌子。
“我幫你。”我小聲的對海祈說着,不敢正視北北因海祈無心的話,僵掉的脣角。
“在法國因爲種族歧視,小迦被排擠,我們才從法國搬到中國,這四年,易北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但是,不斷的更換新環境,又怎麼會是個好辦法?就算被欺負,就算被排擠,小迦也應該從BB長成小男生了,他將來要有臂膀,保護女生,不是嗎?!”海祈溫和的眼眸,有着慈父的溫柔,也有着嚴父的期待。
海祈拍拍小迦的肩膀,象對待一個大人一樣,“那邊有座位,別粘在姑姑的懷裡,今年已經是小學生了,應該有小男生的樣子了。”
小迦乖巧的起身,看的出來,很聽大人的話。
“哥……小迦還小……”崔若涵卻抓住了小迦的手,戀慕那份溫暖,低柔的輕聲抗議着。
“若涵,別忘了,失敗的小孩成長在過分寵溺中……小迦比誰都更應該學着長大,不是嗎?”海祈的神情變得有點嚴肅。
在這份溫和的嚴肅裡,若涵鬆開了手,小迦也已經爬出了她的懷抱,端襟坐好。
“過段時間,我會把小迦帶過去學跆拳道。”海祈頓了一下,望着自己的妹妹,眼神意味深長,“我知道你從小很討厭暴力,但是,小迦必須學着長大,如果拳頭只是保護自己,又怎麼算暴力?你不該一味的教育小迦忍讓與退步!”
崔若涵緊咬着下脣,神色複雜。
“若涵,海祈說的很有道理,別因爲愧疚,剝奪了孩子正常的成長。”淡淡的,北北開口。
聽到“愧疚”兩字,小迦漂亮的眼睫顫抖了一下,小小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她神色複雜,轉頭望着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小迦,眼裡,有着濃濃的內疚。
那一份內疚是一種失落,是一種恨不得將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孩子面前,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母愛。
也正是這份不該出現、卻太過顯眼的母愛,讓我心裡佈滿了懷疑的種子,而這顆快要發芽的種子,沉甸的讓我喘不過氣。
一個內向、膽小、敏感的小孩……如果、如果,是因爲我無可理喻的自私,才造成這樣的局面?……我該怎麼辦?
……
“依依,我和董事長談好了,你過來我們醫藥公司以後,先做我的私人秘書,薪水不錯。”那個溫柔的笑靨,正對着我柔和的微笑。
“秘書?不是單純的文員嗎?”
“文員工資很低,而且依依學歷也不錯,只做文員沒有發展的空間,我也沒有辦法幫她爭取到更好的福利。”
“做秘書,那不是有時候要和你一起出去應酬?人際關係上,依依沒有你那麼圓滑、會保護自己,做秘書不太好……”北北有點謹慎的聲音。
“放心,我會保護依依的……”
“我還是不太放心……“
“我保證。”
……
我緊咬着下脣,身邊很多他們交談的聲音模模糊糊,我的神思也一直恍然着。
我的眼睛,一直看着,一直看着,那個恬靜的小男孩……
越接觸崔若涵,越覺得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美麗,與漂亮是不同的,它存在於內在,煥發於外表。
她,是一個無處不美的女人。
而這個我曾經憎恨過、厭惡過、設計過的美麗女人,她成了我的上司。
她在這家醫藥公司的職位是董事長助理,處理的事情,很繁重也和很煩瑣。但是,她永遠是溫溫柔柔笑着的樣子。
和北北估計的一樣,有她在的地方,我的女性魅力根本直接被人忽視,整個公司,雄性動物的目光裡,只有她。
她實在有太過驕傲的本錢,但是,實際上,她是一個極其溫宛的女人,而且,私生活檢點到,近似於修女。她從來不與除了北北及她的哥哥以外的男人私下個人約會,哪怕,只是一頓簡單的晚餐。
永遠的笑容、永遠的謙意,是她拒絕不懈的追求者,永遠不變的態度。
工作上,她是最好相處的上司,她努力的、非常耐心的把自己的知識毫無保留的教授給我,讓我在最短的時間裡,適應新的環境,不熟悉的領域。
她很照顧我,也很保護我。
對公於私上,她從不憑藉別人的錯誤,來成就自己的成功,她的人緣非常好,因爲,她是那麼溫宛、謙和的一個人。
越接觸她一分,越瞭解她一點,我越膽顫,當年的事,我也越在意。
很多時候,我覺得,在她面前,我自己就象披着羊皮的豺狼……面對着她,我覺得,與她相比,我自己的心靈污穢不堪。
就好比一個愛情故事,她是最善良的女主角,而我,就是那個讓人恨不得羣毆致死的壞心眼、總是破壞別人幸福的女配角。
我曾經是一個任性的壞心女配角……
……
杯酒人生。
中國人的應酬桌上,永遠不缺一樣東西,那就是酒。
今天,坐在五星級酒店包廂裡的,全部都是來自東北的代理商。
東北人的豪爽與能喝,是出了名的。
我想保護她,所以,在幾個客人向她接踵而來的敬酒時,已經按捺不住主動站了起來。
我握住一杯向着她迎面遞來的金黃色的酒杯,“我來吧。”
我微笑,一向自認自己雖然沒有酒量,酒膽卻不錯,大不了把自己喝趴了,只要,只要,能爲她做點什麼,我心裡也舒坦一點。
“哇,崔助理一向說自己胃不好,都讓我們理解一下。這次好了,終於有了秘書妹妹願意喝酒了!”
我愣住了。原來,若涵應酬從來不喝酒的!
那個中年代理商咧開嘴笑,笑容裡,雖然都是和善,不過,卻讓我有了掉入了圈套的感覺。
崔若涵壓壓眼角,微微嘆氣。
我的脾氣一向乾脆,“好!我……”喝這個字,還沒出口,已經被一個溫宛的手掌制止。
“王總,大家這麼熟了,我可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欺負剛出社會的小女生哦!”她笑着起身,態度依然溫柔有禮。
“我哪敢欺負剛出社會的小女生啊!”那個王總爽朗大笑,“還不是因爲崔助理滴酒不沾,我們自己幾個大男人喝也太乏味了!”周圍一片熱鬧的應呼聲。
“我也是因爲胃不好,不是故意掃大家興……”她微笑,溫柔的笑容,能醉倒任何男人。
她就象風中盛開的一朵純潔的百合花,男人戀慕,卻也不會輕易玷污,美好的東西,大家總是希望珍藏。
“所以我們也放過崔助理啊,既然這個新來的小秘書可以喝……”另一個代理商插話。
“若涵,我能喝的,我可不是剛出社會的小女生哦。”我低聲,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音量對她說。
她拍拍我的手,話語柔和卻堅決,“我答應過你哥哥,一定保護你!我不會失信於他。”
我再想說什麼,卻已經被她堅定的眼神制止。
“和小女生喝有什麼意思?老總們,不如我拿我這快要報廢的胃,陪大家喝幾口吧……”
落落大方的,她美麗的微笑着,那份美麗,讓所有人移不開目光,讓男人們忍不住憐香惜玉。
……
幾個客戶,果然很夠意思,只讓她喝了一、兩杯紅酒。
但是,我慢慢從她橢紅的雙頰發現,她根本是滴酒不能沾的。
“大家慢用,我先失陪一下。”她搖搖晃晃的起身,我也趕緊起身,扶着她去了洗手間,果然,她難受的嘔吐了起來。
在那一聲又一聲的嘔吐聲裡,我的人,和心,都震攝住了,震攝在她溫柔的呵護下。
同樣的,我也越發的難受了。
總是想發泄點什麼,悶得發慌的難受。
怎麼樣,怎麼樣,我才能彌補我曾經的過錯?!
“好了,舒服多了。”她又在再次笑盈盈的站在了我面前,朦朧的醉意已經退卻不少。
我跟着她,兩個人步出了洗手間。
“待會兒,我裝不舒服,我們提早退場。”她和我咬耳朵。
“好。”我點頭。
她的腳步依然不太穩定,一個踉蹌居然險些摔倒在地面上。
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早我一步,及時拽住了她。
“謝謝。”她有點不好意思,尷尬的擡頭,隨後,整個人一震。
我幫忙扶住她。
隨着她怔愣的目光,我也擡眸,同樣,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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