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時從褲兜裡掏出一方手帕,一點一點擦拭乾淨顧繁朵臉上的淚水,自然地將手帕收回褲兜裡,再取出一張紙巾捏住她一哭就紅通通的鼻頭,柔聲道:“用力……”
鼻子確實堵得厲害的顧繁朵,帶着一絲惡意地發出響亮的轟隆聲!
然而,寒子時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他只是將紙巾精準地拋進垃圾桶裡,又重新取了一張給她擦乾淨鼻子,動作細緻溫柔得像對待孩子,沒有嫌棄。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顧繁朵像被寒子時施了魔咒,她乖乖地任由他牽着走進洗手間,由着他用打溼的溫熱的手帕再一次爲她拭去臉上鹹澀的淚痕,就像以往每一次來大姨媽,她哭得死去活來時,他總會把她抱在懷裡,擰一條熱乎乎的毛巾給她擦臉,柔聲哄她,“不要哭,臉會皴的,皴了,就不漂亮了。顧丫頭,你乖啊!”那樣……
是的,在那些特殊的時光裡,寒子時每次都會推掉所有的日程安排,一心一意陪着顧繁朵,裝熱水袋給她捂肚子,燒熱水給她泡腳,給她做各種好吃的,轉移她的注意力,說話都是用短句,鮮少使用語氣詞的他,會以“你乖啊!”畫一個溫柔的句點,會溫柔地詢問她,“對不對?”
由於顧繁朵的頻頻失態,這一天的錄音到底沒有順利完成,只得擇日繼續。
離開MSE,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玉蘭苑的寬闊的雙向兩車道上。
顧繁朵撐着車窗,託着腮幫子,眼神迷離地望着行走的夕陽,側臉清新秀麗,表情慵懶裡滲出幾分倦怠。
這一刻的顧繁朵,儘管她的心臟怦怦地跳動着,她的肌膚早已將那枚女戒焐熱,保持與她同樣的生之溫度……儘管在26週歲生日到來之際,寒子時如約兌現了他的承諾,她的心中並無多少欣喜。
如果一件東西,你渴望了太久,喜愛之情會被漫長的等待漸漸耗竭,等你得到了它,你明知道它還是當初的那個模樣,但你已經不太想要了,歡愉寥寥。你甚至會感到困惑:它是這麼的普通,爲什麼當初我會那麼喜歡?簡直不可思議吶!
當然,顧繁朵明白,寒子時不是東西。如果他果真是個東西,那就好了,她散盡家財,買下便是。
寒子時是她最想嫁的男人。
因爲世界上有這個人的存在,所以,她始終期待着身披白紗,四手聯彈,許下誓言……只是她的心早已被以往歲月裡的各種佈滿芒刺的荊棘牢牢裹纏,一掙扎那荊藤就會寸寸收緊,勒得她皮開肉綻。所以,她寧願無動無衷,不悲不喜,以靜制動,不存期待,便不會被不知又打起什麼算盤來的寒子時再度傷害。
與此同時,寒子時從決心放下一切,就有了打一場硬仗的心理準備。何況,他本就是心性堅定之人,平生僅有的愛全給了顧繁朵,所以,一旦他打定主意要以柔克剛,也不會回頭!
以前是寒子時像一隻無時無刻不想跟顧繁朵這隻僞白兔戰鬥的公雞,撩撥她的情緒,讓她的眼裡滿滿都是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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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呢,寒子時是一隻沒有刺的刺蝟,顧繁朵反而成了一隻高貴冷豔,利爪鋒鋒的貓,開始對他愛答不理的。
這兩個人算是以另一種方式又槓上了。
寒子時往顧繁朵那邊挪了半個位子的距離,將安裝在前座上的便攜式小桌放平。
顧繁朵餘光瞥了一眼,酸溜溜地想:果然是有錢任性,全球限量版的豪車還要按照自己的個性進行改裝。
如果一個人看另一個人不順眼,無論他做得對還是錯,好還是不好,對方都能挑出刺兒來。
比如,顧繁朵此刻滿滿的內心戲,無一不是在吐槽寒子時的驕奢做派。
寒子時將早前柳特助準時送過來的食盒打開,一股清香直往顧繁朵的鼻子裡鑽……她舔了舔脣瓣,身體往車邊靠了靠,耳朵卻豎了起來,聽見叮咚一聲,應該是湯碗放到了小桌子上,又是叮咚一聲,應該是湯勺放進了湯碗裡,叮咚叮咚叮咚,應該是寒子時在輕輕攪動,吹涼……以往的歲裡,寒子時每次把大棗桂圓湯放到她面前,總是這樣做的!
顧繁朵,不要去想以往了!
寒子時以往是對你很好,以往也傷害了你!
“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
一瞬間,顧繁朵生無可戀,她默默擡手,將掖在耳後的頭髮捋到前面,擋住滿臉的羞臊,放下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珍珠白色的湯勺塞給她。
顧繁朵嚥了口口水,將勺子丟回碗裡,硬氣地將臉扭向車窗外。
“顧繁朵,不要鬧脾氣,你也不想我當着姚助的面餵你,對不對?”寒子時說話間,又挪了半個位置,大腿曖.昧地蹭到顧繁朵的大腿,令她格外不適應。
寒子時敏銳地覺察到顧繁朵蹙了蹙眉頭,心倏然一疼,失落地往外移了半分,他端起清香四溢的燕窩粥,盛了一勺送到顧繁朵嘴邊。
顧繁朵執拗地紋絲不動。
小姚助理嘆了幾口氣,機靈地升上隔板,目不斜視。他想:誰能想象令無數美女競折腰,愛恨深深的寒少會如此耐性地哄一個女人吃飯?
對付油鹽不進的顧繁朵,寒子時覺得比拿下一個幾十億的單子還要頭疼。但……山人自有妙招?
叮咚一聲,碗放回了桌子上。
寒子時一隻手戳到顧繁朵腋下,撓!撓!撓!
顧繁朵咬着下脣瓣,死死憋住破口而出的大笑,她氣惱地怒視寒子時……他卻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那樣赤.裸.裸的戲謔,令顧繁朵渾身都跟長了猴毛似的,不自在極了。
顧繁朵不知道怎麼用具體的語言來形容……大約就是情之初,面對有好感的異性,他一靠近你,眼神幽亮含情地望着你的側臉,你就自燃了,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彆扭感!
是的,這樣的溫柔又無賴的寒子時讓顧繁朵感覺到了《初心未泯》裡喻以茉每次面對腹黑溫柔的沈嘉年時的初戀心情……
“顧繁朵,你吃還是不吃?”寒子時加快呵癢的節奏。
顧繁朵憋得小臉扭曲通紅,肚子也跟着疼了起來,可就是倔強地沒有逸出一聲笑。
其實,由此可以看出,這兩人倔骨頭。
寒子時輕嘆了一口氣,放過了顧繁朵,下巴蹭着她的額頭,咬耳朵,“顧繁朵,我該拿你怎麼辦?爲了讓我心疼,你寧願餓着肚子?嗯?小、壞、蛋!”
顧繁朵:“……”敢不敢別上趕着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開快點,穩點。”
“是,寒少。”
“咕嚕嚕……咕嚕嚕……”
顧繁朵:“……”臉已丟盡,有事燒紙。
晚飯是在玉蘭西苑吃的,早晨也是在玉蘭西苑醒來的。
盛夏的六點,太陽高高早已掛在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上空,撒落傾城日光。
顧繁朵睜開眼,眼前是一粒色澤溫潤的鈕釦,擡眸是男人熟睡的臉,她失神地瞧了一會兒,在手即將觸摸到他的脣前一秒,倏然收回,掀開被子,登時愣住!
寒子時的手爲何貼着她的肚子,爲何這一次她醒來之後,他們是面對面的姿勢?
這兩年裡,每一次他都是貼着她的後背,擁她入眠……大約,大約是因爲那樣的姿勢方便他隨時發.情,要她。
可是,昨晚他沒有……哪怕她明明感覺到他某部位的激動。
顧繁朵掀開被子,衝進浴室,果然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如紙,眼裡爬滿細密的恐懼!她雙手撐着洗手檯,穩了許久,通體的冰冷才稍稍回暖。心道:她上次被趙顏下.藥,醒來便躺在蜜色旗下的星級醫院,寒子時專屬的總統病房裡……寒子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乖,張嘴。睡了這麼久,你早該餓了。”
這會兒想來,寒子時對她的態度貌似就是從那個時候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鏡子裡的女子緊閉雙眸,脣角上揚,笑得淡嘲。她想:是該去趟醫院,弄個明白了。
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澆面,顧繁朵睜開眼,一派堅定之色。只是……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看了多久?
看那眸色清明,顯然是醒來許久的模樣。
顧繁朵心裡咯噔了幾下,儘量保持神色如常,只是眼裡的驚恐到底向寒子時泄露了她的反常。
寒子時微微斂去眸底的複雜情愫,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起象牙白色的漱口杯裡的一支通體碧綠的牙膏,擠出黃豆粒般大小抹到白色的牙刷上,遞給顧繁朵。
顧繁朵默默地接過,將牙刷頭塞進嘴裡,低着頭,默默地搗鼓……這樣,寒子時便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然而,令顧繁朵意外的是,寒子時並沒有走開。
第一次,他們就像那些新婚夫婦一樣,略侷促地胳膊蹭着胳膊,一起洗漱。當然是寒子時的胳膊肘老是戳到她的上臂……微妙的麻意。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顧繁朵總覺得他們刷牙漱口的節奏,都跟走正步似的,特別的整齊劃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