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顧繁朵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處於似醒非醒之間,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一片剛硬而溫暖的胸膛貼着她的後背,將她摟入懷中。然而,並沒有。
顧繁朵早晨醒來,旁邊的枕頭沒有被碾壓後的陷落。她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起牀,去浴室洗漱,看到跟她的牙刷頭碰頭的牙刷,心塞更上一層樓。
安安坐在餐桌邊,見着只有顧繁朵一個人走進餐廳,可愛地皺了皺眉頭,“你們又吵架了?”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麼?吃你的飯!”顧繁朵叉起安安做的煎蛋直接塞進嘴裡,泄憤似的嚼了嚼,含糊道:“去樓上左手邊第一間客房喊你爹地下樓吃飯。”
“怎麼你們又分房睡了?”安安心嘆了口氣。有一對成天吵架的幼稚父母,傷不起吶。
“顧、以、安,叫你去,你就去!再廢話,揍你丫的!”顧繁朵橫眉豎眼,佯怒道。
安安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挪下椅子,噠噠噠往樓上跑。心想:別人家父母吵架,都是媽媽在房間裡生悶氣,不肯出來吃飯;怎麼到了他家就反着來了?
然而,當安安看到客房裡並沒有寒子時的影子,心一沉,覺得這次的事件大條了,因爲——
“朵朵,某人半夜離家出走了!!”
顧繁朵衝進客房,愣愣地看着空空的房間。可不是,哪裡還有寒子時留下的痕跡?
“喂,柳特助。我是顧繁朵。寒子時他……”
“哦,寒少搬回了玉蘭西苑。在那邊,有周媽照顧寒少的飲食起居,太太不必擔心。”
“周媽?你是說,你把周媽又請了回來?”
“是啊。就是以前那位周媽。太太,如果您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掛了,寒少吩咐我現在趕去機場接一位女士。”
顧繁朵舔了下乾澀的嘴脣,冒昧地問了,“那位女士叫什麼名字?”
“殷笑倩。”
“行,我知道了。”顧繁朵掛斷電話,拍了拍安安的後腦勺,“吃飯!”
“噢……”
用過早餐,顧繁朵開車將安安送到學校,看着他走進校門,這才轉彎。到了血色浪漫,顧繁朵便埋頭工作,不去想某人。在畫爛第十三張白紙後,秘書來敲門——
“進來。”
“顧總,唐先生到了。”
顧繁朵微微凝眉,掃了眼牆上的壁鐘,這才恍悟……這位唐先生應該是昨天約好見面的客戶。
“請進。”
秘書引着唐俊饒進來,“唐先生,這邊請。您要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
“好的,請唐先生,稍等片刻。”
秘書淺笑着點頭,掩門而去後,很快,便送來了咖啡和顧繁朵愛喝的毛尖茶。
唐俊饒暗暗調整呼吸,雙手下意識地抓了下西褲褲兜,擦了擦沁出的汗,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顧總,我是唐俊饒。”
顧繁朵眸底掠過一道玩味的詫異光芒。這個眉眼桀驁,氣場不馴的男人爲何會如此緊張?
心有疑問,顧繁朵卻是不動聲色地綻放一抹清素的淡笑,“你好,唐先生。”拿起
放在左手邊最上方的幾張設計圖,朝唐俊饒走了過去,“這是設計樣圖。”
唐俊饒點了點頭,黑眸低垂,雙手接過顧繁朵遞過來的樣品圖,不經意碰觸到她的手指,那一霎的溫潤接觸,令他渾身狠狠一顫……
唐俊饒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樣品圖,心底升起一股甜蜜的懊惱。爲了這一次的見面,他對着鏡子練習了那麼多天。練習眼神的溫度,嘴角上揚的弧度,笑容的暖度。然而,一走進這間辦公室,他便頭腦陣陣發懵,什麼都忘了。
顧繁朵輕啜了口寒子時最愛的藍天玉葉,感受茶的苦和澀慢慢被清雅的香氣覆蓋,最終竟詭異地化爲濃烈的白水的味道,無感的。就像他們的感情當前陷入的困境:無感的,無力的,無奈的,找不到出路。
寒子時,你每天喝這杯茶,是否也體會到這樣的心情?
你是會繼續喝我這杯信陽毛尖,還是去喝那位殷笑倩女子爲你沏的一杯新茶?
“唐先生,抱歉,我接個電話。”顧繁朵猝然起身,弄得本來就魂不守舍的唐俊饒幾秒的怔懵後,方纔忙道:“沒關係!”
唐俊饒沉默地注視着顧繁朵疾步走出辦公室,硬氣凌厲的劍眉微微凝起,心道:顧繁朵在說謊,她的手機並沒有響!
唐俊饒將樣品圖丟到茶几上,眼神幽幽地盯着顧繁朵的茶杯,緊張地嚥了口口水,端了起來。
像故事裡的男主角趁着女主角睡着,偷走她們的初吻一樣,唐俊饒就着杯沿,輕輕喝了一口杯中茶。
做完這一切,唐俊饒纔像是大夢初醒,狠狠瞪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挫敗地低罵:“唐俊饒,你在做什麼!”
砰地放在茶杯,幾滴清液濺到茶几上,剛要抽紙巾去擦,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騰地——唐俊饒的耳朵紅了,尷尬地坐直身子。
顧繁朵目光觸及茶几上的水漬,有些困惑,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唐先生……”
“顧總,您的作品非常完美!我非常喜歡!只是……”唐俊饒摸了摸鼻子,飛快瞥了眼顧繁朵,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什麼?唐先生,但說無妨。”
唐俊饒壓抑地笑了笑,“它不太適合我想送的……愛人了。嗯,我的意中人變得更美好了。我需要回去再深入地想想。今晚,我給您電話。您看,怎麼樣?”
“唐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電聯過後,再約時間詳談。”顧繁朵拿起茶几上的設計圖,當着唐俊饒的面,丟進了碎紙機裡。
唐俊饒瞳仁放大,呼吸急促,不解地急問,“顧總,您這是……”
“一張被客戶完全否定的失敗作品,不銷燬,留它何用?”顧繁朵落落大方地笑道。
若非顧繁朵笑得輕鬆自然,唐俊饒都要以爲她在生氣,生了他的氣。可,就算顧繁朵沒有生氣,他也心知,現在留下來也徒增自己的尷尬。
淡瞥了茶几上的水漬,唐俊饒撫了撫西裝前襟,起身,告辭。
顧繁朵按下內線,“周秘書,請代我送送唐先生。”
秘書敲門進來,領着唐俊饒離開。
顧繁朵
看着辦公室的門被秘書緩緩帶上,也瞟了眼自己的茶杯。心道:茶杯和咖啡杯距離那麼遠,唐俊饒不可能拿錯!
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眉眼桀驁不馴,舉止卻侷促窘迫。
這樣想着時,砰地一聲,茶杯直接墜入垃圾桶內。
顧繁朵穿上外套,拿起包包和車鑰匙,離開辦公室,驅車前往玉蘭西苑。
四十分鐘後,顧繁朵站在了某套公寓門口,深吸一口氣,插.入鑰匙,打開了門。
未見其人,先聞笑聲。小女孩咯咯的笑聲。
顧繁朵拿着拖鞋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太太,您回來了。”
顧繁朵閉了閉眼。剛要打退堂鼓的她,已無退路。
她淡淡“嗯”了一聲,將拖鞋丟到地上,彎腰脫下腳上的紅底高跟鞋,將一雙削瘦的腳塞入柔軟的棉拖裡。
剛走進客廳——
“你怎麼來了?”
清冷淡漠的男嗓,蹙起的劍眉,都提醒着顧繁朵,公寓男主人的不悅。
顧繁朵尷尬地站在那裡,看看寒子時,又看看坐在另一旁的那對母子,漆黑明亮的杏眸細細逡巡了番小女孩,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
眼前這名小女孩大約四歲多,不到五歲的模樣。從年齡來說,如果她是寒子時的女兒,完全有可能,畢竟寒子時消失了將近六年。而且……雖然小女孩的長相十足酷似這名叫笑倩的女子,但她的嘴巴,卻像極了寒子時。
後背升起細細密密的針扎刺麻感,得過神經末梢炎的人大約能跟顧繁朵感同身受吧。
“家裡有客人啊?”
入墜冰窖的顧繁朵對着寒子時開口。
然後,她拾起一抹淺笑,淡淡地朝坐在另一側沙發上的母子禮貌地頷了頷首,便上了樓。
寒子時心底逸出一聲冷笑。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淡淡的一句詢問,便顯擺了自己的身份和存在感,卻並不戀戰,不像其他女人跟防賊似的守在他身邊,有失格調,而是上了樓。樓上是他們的臥室。意思不言而喻。無論殷笑倩到底以什麼身份拜訪,現在她都居於男主人的“妻位”。
一個聰明而驕矜的女人。
殷笑倩循着寒子時的目光,看向那脊背瘦削漂亮的女子,也心嘆道。然而,當她覷見寒子時看向顧繁朵的那般旁若無人的眷戀眼神,嫉妒如漣漪在她的心底圈圈蔓延開去,眼底忽閃過一抹怨毒。
寒子時一眨不眨看着顧繁朵嗒地一聲,推開臥室的門後,這才撥通一個號碼,舉至耳旁,淡聲道:“上來。”
不一會兒,柳特助敲響了公寓的門。
“柳輝,送殷女士母子回去。”
“好的,寒少。”
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這裡也不是方便談話的場合。所以,縱然殷笑倩心知自己被寒子時當槍使了一回,她也發作不得。
“燦燦,和兩位叔叔說再見。”
“爲什麼是兩位叔叔?媽咪,你不是說,這位是我的爹地嗎?爹地,你不喜歡燦燦嗎?所以,纔不想認燦燦嗎?”
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