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法然?”魏文蒼猛地搖頭清醒了過來。
這裡是……幻境嗎?這麼說……
視野中的皇宮驟然幻滅,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包圍了他。
魏文蒼慌極了,但是託任法然的福,他沒有因此瞎掉或是嚇得半死,雙眼泛光的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見眼前站立的傢伙。
那是一個身形修長如妖俊美的男子,他穿着繫有蝴蝶結的燕尾服,面帶笑容,像是迎接衆人掌聲似的揚起了雙臂,雖然舉手間優雅得像個貴族紳士,但在暗影中彷彿惡鬼出籠。
鬼厄(代號),SSS級怨尊,陰險詭詐,喜怒無常,愛好玩弄他人的命運,自詡天選之人,卻覬覦怨王的力量。其麾下有一邪教名爲“災厄”,傳播世界末日論,稱唯有加入組織獲得教主的庇佑才能存活下來,短時間內造成過社會恐慌,明面組織雖已被清剿,背地仍有怨者餘孽活動。
“怎麼回事?”鬼厄停下了動作,“居然還有一個意識?”
“你是誰?”魏文蒼接連後退,以防止鬼厄發難。任法然也緊跟着與他的意識相融。
“看來失敗了啊。”鬼厄懊惱地捂臉,出問題了?爲什麼會出問題?這樣的貨色應該是手到擒來纔對,就算是最厲害的浩者也不可能在幻境裡抵抗住他的洗腦,對了,一定是這個第二意識!可惡,既然如此……他忽然露出一個瘮人的微笑,“那隻好,請你去死了啊。”
鬼厄屈指成爪,右臂一伸,直接延長數米,朝着魏文蒼的咽喉抓去。
他的攻擊速度如光似電,不可謂不快,然而魏文蒼比他更快,輕鬆一閃便是躲了過去,還順便擒住了他的手腕。
“?”鬼厄懵了,這小子居然有能力反抗他?這裡是他主宰的世界,就像《猛鬼街》的弗萊迪在夢境中是無敵的存在一樣,可這小子……又是那個第二意識搞的鬼?兩股意識加在一起有這麼強?
其實魏文蒼感覺鬼厄的攻擊速度跟蝸牛一樣慢,他只是做了下意識反應,偏偏後者的力量還弱得要命,跟嬰幼兒似的,可能稍用力些就……他嘗試了一下,鬼厄的胳膊果然被他扯斷了,化作了一團黑霧。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魏文蒼靦腆地笑了笑。
“啊啊~啊!臭小子,你別太得意了!”鬼厄抱着殘肢像是遭受了奇恥大辱般暴跳如雷,不過下一秒他便斷臂重生獰笑起來,“到地獄裡懺悔吧!”
鬼厄高舉雙手,於是黑暗響應了他的召喚,重重疊疊的深淵巨炮從虛空裡探出,如蜂窩密集,懸於魏文蒼的頭頂。
被成千上萬個“黑洞”瞄準是什麼感覺?
答:死亡的窒息。
大概是明白自己無路可逃必死無疑,魏文蒼閉上眼睛放棄了所有掙扎,苦笑道:“這麼隆重的送別儀式也不虧了。”
萬炮齊發,黑暗瞬間被熾烈的白光籠罩——
鬼厄欣賞着遍地綻放的光焰一臉陶醉,以他的能力,別說是滿天炮火,就算是變出百十隻哥斯拉用原子吐息都不是什麼難事……嗯?
他的表情逐漸凝固,在一輪轟炸後,魏文蒼從毀滅的混沌中光彩照人地顯現了出來,完全沒有意識消散的跡象。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這是什麼怪物?”鬼厄難以置信地嘶吼。
他忽然有點懷念往日的愉悅時光了,那時候玩弄人們的命運,掌控一切的滋味是多麼美妙……然而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賣力演戲的小丑,結果觀衆還不買賬,沒有半分尊重他人勞動成果的覺悟。
他進行的美妙被終結了,還終結在了一個離譜的地方離譜的人手裡!
魏文蒼本以爲自己要灰飛煙滅了,不料這毀天滅地的爆炸完全是虛有其表,視覺效果很絢麗唬人,實際卻沒有什麼威力,跟撓癢癢差不多……幻境裡他有非常真實的感覺。
看着原地抓狂的鬼厄,魏文蒼陷入了沉思,他想自己可能小瞧了任法然,敵人似乎奈何不了他,甚至無法給他造成疼痛。
“可惡,可惡啊!”鬼厄的身軀驟然膨脹起來,越拔越高,呼吸之間竟變成了一隻似虎非虎、背生雙翼的萬丈窮奇。
他惱怒得快要失智發狂了,向來只有他玩弄別人的份,今天卻在幻境主場被一個犄角旮旯裡的貨色給玩弄了,他必須要碾死這隻蹦躂的螻蟻,讓他感受到什麼是絕望。
“好、好大隻。”魏文蒼嚇了一跳,望着眼前高不可及的龐然巨物,他產生了一種尤爲渺小的感覺,因爲他做夢都夢不見這麼誇張的東西。
“死吧!”鬼厄踏下碩大的腳掌,發出了興奮病態的怪笑。
這次他把幻境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單論精神傷害,抹殺一個人的意識上萬次都綽綽有餘,若是具象到現實,就是滅世級的天災。
恐怖的氣壓下,魏文蒼巋然不動,他彷彿聽到了空間震爆顫抖的聲音。
他不害怕死亡本身,無痛的死法(瞬間死亡)是他過去所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害怕的,是失去,也許曾經他一無所有,但現在不一樣了。
任法然,靠你了。
魏文蒼平靜地朝上方揮出拳頭,這一拳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特效和技能,有的只是一往無前的信念。
鬼厄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未能體驗到踩死螻蟻的快感,反感覺自己踩到了一個堅硬的釘子。所以他擡起了腳掌,卻驚愕地發現身體竟然開始不受控制地漏氣並急劇縮小,一股超出認知的反推力轉眼把他帶上了天……
魏文蒼看着鬼厄像個噴射戰士似的在天上亂飛,乘勝追擊,每當後者衝下來的時候,他就會瞬移過去使出一套王八連環拳爲其增加升天的動力。
第十次,鬼厄哇哇大叫,無能狂怒。
第一百次,鬼厄危言聳聽,瘋狂犬吠。
第一千次,鬼厄渡過了叛逆期。
“說,爲什麼要針對我?”魏文蒼按住鬼厄的頭顱,冷冷地問。
不甘、驚怒、屈辱……各種負面情緒交織在鬼厄扭曲變形的臉上,魏文蒼的攻擊讓他失去了對幻境的支配權,他無法接受如此荒誕的事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吾王是我的。”他癱在地上說。
“什麼王?”
“不懂?那我換個詞語。”鬼厄的眼睛一下子迸出戲謔的光,“何霖朧,是我的!”
魏文蒼勃然大怒,霖朧是他的逆鱗,這個該死的傢伙,怎麼敢!
是他太好欺負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對,一定是這樣,就是他太善良了,那些面目可憎的東西,纔敢一個個地欺侮自己,而這個傢伙,不僅想把他推入地獄,還想將霖朧佔爲己有?很好,不就是比惡嗎?誰怕誰啊!
這一刻,彷彿有沉睡的魔鬼甦醒,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可怕。
“都被我打成了一條死狗,還有力氣叫喚?”魏文蒼用腳踩着他的臉,不停地碾來碾去,“你這個廢物裡的垃圾,下水道的骯髒臭蟲,你配提‘何霖朧’三個字嗎?”
“這就生氣了嗎?”鬼厄冷笑,“你的心真是玻璃一樣脆弱啊……”
“閉嘴狗東西。”魏文蒼一腳把他的嘴給踢歪,“你沒有資格說人話。”
“我承認,你很強。”鬼厄忽然消失了,激怒魏文蒼對他而言沒有太大意義,但聊勝於無,只是他可沒有受虐的嗜好,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他只能先退出幻境嚥下這口氣。
“不過,守護公主的是騎士,而公主,註定要和王子在一起!”
“出來!”魏文蒼厲喝。
“什麼狗屁王子!”魏文蒼拍桌而起,愣是把旁邊的人給聽傻了。
“同學,你沒事吧?”店主透過窗口小心地問。
“哦,沒事。”意識迴歸現實的魏文蒼說。
“現在的年輕人吶,脾氣太暴躁了,不就等了五分鐘炒飯,至於罵人嘛。”店主嘟囔。
魏文蒼啞然,他瞥了一眼對面還在“昏迷”的朱梓涵,內心頓感迷茫,這個女生……是誰?
“老闆,剛剛我和她是不是一起進來的?”魏文蒼指着朱梓涵。
店主把兩盤炒飯端出窗口,漫不經心地說:“這隻貓不是你的嗎?”
“貓?”魏文蒼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強調道,“我說我對面的女生!”
“你對面?”店主疑惑地看着他,“就只有一隻貓啊。”
“如果是貓,那爲什麼會有兩盤炒飯?”魏文蒼被氣笑了。
“你自己點了兩盤,問我爲什麼?”店主搖搖頭,覺得這個學生不可理喻。
“同學,那確實是貓。”那對等待用餐的情侶說。
“哪有這麼大的貓……”魏文蒼還想爭辯,又忽然失語,他想到了浩怨法則。
被負能量殺死,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在普通人的認知中,她的存在已經被徹底篡改了,即便他把真貓放在衆人面前與死去的女生進行對比,人們也會固執地把她當成貓。
可自己明明也是普通人,是任法然的關係嗎?
所以說,這個女生是死了?是被負能量殺死的?魏文蒼呆呆地看着她,腦海彷彿落下了暴雨雷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只是吃頓飯而已……他慢慢攥緊了雙拳,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呵,其實這樣的事情,世界上還有很多的吧?死個人而已,沒什麼好難過的,嗯,不難過,不難過,習慣就好。
魏文蒼莫名覺得冷了,一種極致的悲哀從他瞳孔裡散發了出來。
她就這樣空白地死去了,在光明與黑暗中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掉,就像她從來沒有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這是什麼玩笑!”魏文蒼狠狠錘着自己的腦袋,如惡龍咆哮,“想起來,給我想起來!”
周圍人都被他的歇斯底里嚇怕了。
“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噓,我看是,可能犯病了,我們快走。”
“等等,我拍個照……”
“不吃飯就出去,別影響我做生意!”店主連忙拿起鍋鏟驅趕,並示意收銀小夥打開錄像。
在衆人避而遠之的目光下,魏文蒼默默抱起朱梓涵,精神恍惚地走出炒飯店鋪。
“是我害了你吧。”他看着懷裡“酣睡”的女生,她現在真的輕得像只貓。
大雨傾盆,北風捲起落葉的屍體,撞破烏雲的重重阻礙,送向了陰霾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