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到了,新的一年拉開了帷幕。
跨年那晚,小馬應要求給顧默宇準備了很多酒,但並沒有被允許留下陪他一起喝。
隔天一早,小馬載了黃媽三嬸過來,開了門發現房裡暖氣沒有開,他昨晚走時可是開着的。心裡一個急跳,小馬快步跑進了廳裡,就看到躺在沙發上的顧默宇。
他既沒有蓋任何東西,也沒有換衣服,就那樣橫躺着睡着了似的。
小馬還是有些心跳不穩,壓着步子過去先伸手摸了下顧默宇額頭,沒有意料中的冰冷,而是滾燙。不管如何,他擔心的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只是變成了另一種擔憂。
黃媽和三嬸進來後,他告訴她們少爺病了,讓她們各自去忙。之後他打電話叫了家裡的醫生,然後背了顧默宇回房。
因爲顧默宇燒得很厲害,小馬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用冰塊給他冷敷降溫,只得等醫生來了再說。
替顧默宇整理着裝時,小馬發現他手心裡捏着一張照片,剛纔搬動時都沒有掉落。那是他在巴黎偶然拍到的一幕,能證明蘇小姐心意的試拍照。
扯了兩下扯不出來,小馬怕弄損了,沒敢再動。
醫生來檢查過後,妥善地做了各種安排,餵了退燒藥也掛了水,說是加上之前顧默宇喝了不少酒,可能要稍微晚點纔會醒,因而還留了兩個營養瓶。
白天時候,顧老爺來了一次,對這個房子除了感覺有些逼仄,並沒有太多想法。他這個兒子能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兩個月,實屬難得。
小馬看老爺進去了,出來關門時,看到老爺伸手探了少爺額頭。這麼多年了,少爺很少生病,也從沒有到今天這樣昏迷不醒的地步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
不過顧老爺沒有久留,確定兒子平安無事,燒也退得差不多後,就先行離開了。
黃媽本來是想着這天是少爺生日,好歹得過來給少爺做頓生日該吃的,結果沒成想,最後只是煲了許多感冒之後喝比較好的清湯,蛋糕也顯得很多餘。
小馬守到了晚上七八點,顧默宇才醒轉了。
睜開眼看到他之後,顧默宇眼裡似乎有些失望,而後喝了小馬餵給他的熱水,才問了句,現在幾點了。
“少爺昨晚喝太多,而且怎麼能關了暖氣睡在客廳沙發上呢?”
顧默宇躺得累了,稍微靠起來之後,先擡手看了手裡的照片。“喝了點酒,有點熱,就把暖氣關了。”
小馬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是這樣,只是嘆了口氣,“少爺照顧不好自己,還是讓我住進來吧?林伯要是知道少爺現在這樣子,估計得鬧着要出院。”
“我有點餓。”顧默宇這麼說了,把照片收進了牀頭抽屜裡。
小馬只得無可奈何去給他拿吃的了。
那時距離小馬和林世城聊過沒過多久,緩下來之後,他給林世城打了電話,說了少爺的情況之外,也問了他,“林少爺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到少爺?就算是用工作上的事,多來麻煩少爺也可以。”
林世城還真是沒想到,連小馬也會這樣來求他幫忙。猶豫了一陣子之後,他給蘇素打了電話,想問下她考慮之後的結果。
蘇素的答案讓他很驚訝,這之後他就應小馬的請求,在顧默宇病好後去約了他,一次兩次三次,到第三次時,已經是一月中旬過了,顧默宇忍無可忍見了他一次。
“是有家公司要倒閉了嗎?你一次次打給我到底是想怎樣?”他就是懶得操心才交給他管理的,現在負責人又一直找他這個閒人是要怎樣。
林世城搖了頭,“是關於你在管的做慈善的這家,你不是想找個新的負責人,我這邊可以爲你推薦個靠譜的,怎麼樣?”
顧默宇打量了他兩眼,“之前的負責人說要找廣告公司做廣告這種事,你都答應了?”
林世城點了頭。
“這不過是我們家自己花錢做事的一個自有組織,做廣告的意義在哪裡?”顧默宇並非不知道這個事,而是覺得太過荒唐沒有去理會。
“徵集你家鄉所在省份需要資助的地方的訊息,不讓他們知道,他們不上報,只靠自己去發現,很費事而且不見得能幫到最需要幫助的人,不是嗎?”林世城說了蘇素當時給到的方向之一,事實證明還是有些效果的,雖然也有謊報,但至少爲工作展開提供了參考,“之後的工作開展不是有幾次都是根據廣告公司的反饋去做的?”
顧默宇還真不清楚這個情況,負責人走後這邊的工作很多都擱置了,只是延續了之前有在操作的那些。“最近幾個月好像沒有做過這邊的事?”
“沒有對接人,所以廣告公司那邊擱置了一些計劃。”林世城回答得很坦然。
“你介紹的人什麼時候方便,我要見一見。”其他公司的也還罷了,只有慈善這塊,他實在受不了再有一個之前那樣的人。
林世城翻了手機日曆,“下週五的二十五號怎麼樣,我把公司地址給她,就約在下午三點左右,你有空吧?”
“好。”顧默宇什麼時候都有空,太有空。
常明沒想到,在林世城來過那個週五,在許雲飛拉着蘇素說找她有急事那個晚上之後,蘇素打電話請了一週的年假沒有來公司。
他因此問過許雲飛,然而對方並沒有解釋什麼。他也給蘇素打了電話,她只是說回家有點事。
蘇素的確回家了,家裡對她在這個時間回家也很驚訝,她說在考慮換公司,所以請了年假回家冷靜一個星期好好想想。
對此父母倒都理解,這兩年來她工作一直算順利,每個月會固定給家裡打錢,放假卻很少回來,總是說事情多很忙。
她妹妹就在市裡的技能學校學醫護,還開了玩笑問她姐是不是要回雲浮來上班。
“不過姐姐你怎麼着也得等到翻過年來吧,否則不是沒有年終獎?”她姐第一年去的時候是沒拿到多少,可是第二年她的紅包金額明顯翻倍,問了之後蘇錦就記住了這個事,感覺外面的大公司果然有氣派。
蘇素當時搖了頭,“我如果要走,就不該再拿這個錢。”
那週六晚上,蘇素睡前跟蘇錦說了些莫名的話,“小錦,你長大了,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爸媽。”
蘇錦本來有點困,這一下驚醒了,“姐姐你說什麼嚇人的話?不就是說離職之後想去外面旅遊嗎?過年就回來了吧?”
“小錦,我知道我想的事情不對,我不是個合格的女兒,也不是個合格的姐姐,可是我已經想好了要去做這件事。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家,家裡一切都拜託給你了好嗎?”蘇素說着話淚水都落下來了,聲音也哽咽了。
“姐姐?”蘇錦有些嚇傻,她姐從小性子就是這樣,很多事情和她不一樣,都是自己在拿主意。
她姐初中考高中就是隻填了她姐後來唸的那所高中,她姐說考不上就不念了;後來分科也是她姐自己決定要念理科,雖然當時大多覺得女孩子還是念文科更合適;包括大學填志願,也是她姐自己決定;就連出國留學這個事,也是她姐自行決定的。
她就不同,初中考高中就考得差,當時父母就問她是想念技校還是念高中,她勉強算自己選擇了念高中;高考還是沒有什麼長進,父母就送了她去念技校,她也沒有再堅持。
“你不要對父母說這個事,如果有什麼難聽的話傳回來了,你要告訴我好嗎?”她會裝作一切如常,在事情真的敗露之前。
“是爲了顧哥哥?”蘇錦說完最後三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
她姐這個戀愛,早在四五年前就讓她不解,那年暑假去過顧默宇那邊後,她仍舊沒有對父母說起過。可是那天在泳池,她姐和她聊了許多,她當時也是覺得她姐沒錯。
他們家配不上顧默宇,她姐也不可能嫁進那樣的人家,更不可能去給什麼有錢人做情婦,所以這個戀愛無論時長時短,終究會結束,一定會結束。
而在兩年前,這一切的確曾經結束了。她姐回家來說了分手的事,之後也外出工作了,她還曾經去她姐那邊玩過幾天。
可是在兩年後的十二月,竟然有了新的變故,她想不出她姐身上還有什麼其他的未知因素,會讓她姐說出剛纔那番話。
第二天蘇錦情緒有些低落,父母只當她姐要出去旅遊,不帶着她她不高興,還取笑了她幾句。
這之後蘇錦送了她姐去火車站,他們家到省會有火車就是這年中開通的,時間推移,的確很多事情在改變。
“姐姐,不管你做什麼,我始終覺得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姐姐;不管之後會怎樣,爸媽都一定會笑着歡迎你回家,所以,你一定要回來。”蘇錦眼裡含着淚地帶笑說了這番話,纔看着她姐進站。
蘇素沒有應答,只是流着淚進了站上了車,她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但她的心永遠都牽繫在家裡。
這裡曾經是她最溫暖的港灣,是她永遠最愛的地方,可她接下來做的事,或許是背離父母的教誨,背離社會道德的。她不想給這個家抹黑,她會自己承擔這一切,也希望不會牽連到父母。
曾經在和他最初相識時,她被班裡同學那樣議論過,可如今,或許,她只是在繞了一個大圈之後,回到了最初的真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