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燒烤攤到中心醫院，不過十多分鐘時間。
院門外，已經提前清場，便於五輛救護車有序進入，急診的同事也早早候在院裡準備幫忙，當林霄指揮着把兩名暈厥者擡下車廂，恰好遇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師，我們科室主任還有消化科主任都在，就等着您一起過去開會了。”
趙凱說完，突然又朝四下看看，改爲小聲提醒，“那個劉海波應該在消化主任面前說了您不少壞話，說是要一起開會，實際就是讓您說明一下情況，可能不會讓您參與治療裡面。”
“如果他們能搞定，我倒是樂得清淨。”
林霄被整樂了，調侃一聲後，進入急診大樓。
此刻，大廳已被清理出來，數十道白色身影不斷穿梭，幫患者安排座位，還要安撫那些患者家屬，避免他們徒生事端，雖說場面嘈雜混亂，但也算亂中有序。
讓鍾靈陪同陳玉琪就近坐下，林霄便一路疾行，找到那兩位主任醫師。
而劉海波，已早早落位。
林霄到場時，剛好與他有個眼神上的碰撞，立即捕捉到他眼底那一絲濃郁的戲謔。
“林醫生，聽海波說，你主張病患們是鼠藥中毒？”
在場最年長的一位醫師率先開口，音色壓抑沉冷，“你知道，在這種集體治療上面，一旦我們的大方向錯誤，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嗎！”
此人便是消化科主任，名叫周興德，也算是德高望重，只是爲人剛愎自用，也難怪把劉海波這種人視爲心腹。
站在他旁邊的，是趙凱所在科室的頂級BOSS，急診主任鄭秀宜，別看名字溫婉大方，實際是個雷厲風行的中年阿姨，雖說林霄沒跟她打過交道，但從秦南山口中，聽過不少鄭主任的事蹟。
於是，林霄直接把目光轉向鄭秀宜，凝重開口：“鄭主任，請你儘快安排人手，做相應的細菌、血清檢驗，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找出毒素是哪類鼠藥。”
“你這麼肯定是鼠藥嗎？”
鄭秀宜心中一凜，沉聲道，“如果你的猜測不錯，這就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而是非常嚴峻的集體事故了，恐怕要成立專家組，甚至還要上報醫委會！”
而且，還有一點她沒說出來，如今的中心醫院尚未從火災的陰影走出來，就連供電系統都不穩定，怕是不具備應付此次急救的能力。
“一邊上報，一邊分析毒素！”
林霄說完，又重重補充一句，“刻不容緩！”
許是被他的認真震懾住，鄭秀宜在短瞬的怔神之後，果斷髮出指令：“小王，萍萍，你們立刻聯繫檢驗科，做鼠藥相關的檢驗準備，大發，你去找洪副院報備，同時聯繫藥劑科，準備各類鼠藥解毒劑。”
不愧是急診科大牛，三兩句話之間，鄭秀宜便把整個治療思路釐清，這樣多線準備，可以大大地節約時間成本！
“胡鬧！”
眼看幾人匆忙跑開，周興德當場變臉，“鄭主任，你怎麼也跟着他亂來，如今鼠藥管控嚴格，這樣大規模的鼠藥中毒，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你們這麼搞，只會拖延治療！”
誰知，他非但沒能勸住鄭秀宜，還被狠狠颳了一眼。
鄭秀宜冷聲質問：“該洗胃洗胃，該補液補液，哪來的拖延治療，如果你不敢承擔風險，可以選擇退出！”
這話一下就把周興德架在那了，除了吹鬍子乾瞪眼，再拿不出任何的反駁。
林霄咂咂嘴，果然啊，還得是用主任打敗主任！
“林醫生，咱們去看看患者的情況。”
鄭秀宜轉過視線，相比保守的周興德，她更欣賞大膽設想的林霄，在急診待的久了，各種各樣的病例她都見過，周興德口中的不可能，纔是一個笑話。
林霄卻搖搖頭：“患者多是輕症，有兩名重急症也被我救回來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鼠藥成分，除了這些患者，我把飯店老闆也帶回醫院了，從她口中應該能問點東西出來。”
話落，林霄對身邊的趙凱吩咐道：“去住院部，幫我帶一個人過來。”
待趙凱離開，林霄對不遠處的老婦人揮揮手，示意她來到衆人面前。
“阿姨，麻煩你如實回答，這批肉的進貨途徑是哪裡，也許通過他們，我們能瞭解到鼠藥的種類。”
“我求求你，不要再造謠了行不行？”
老婦人面露崩潰，目光投向鄭秀宜幾人，“你們是領導吧，求你們還我一個清白，我用的都是良心肉，這個小醫生不分青紅皁白，就說我用的是老鼠肉，這讓我們還怎麼做生意啊！”
林霄很無奈，這些商販大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未必是他們有多心黑，但人類逐利的本性，讓他們甘願鋌而走險，釀成大錯。
深吸口氣，林霄只好耐着性子繼續解釋：“我沒說那一定是鼠肉，有可能是用貓狗或者鴨肉代替，但它們在屠宰之前，有可能吃到中毒的老鼠，甚至是誤食了鼠藥，你能理解我意思嗎？”
“我用的是純羊肉，不是你說的那些低端肉！”
“……”
林霄皺住眉，這完全沒有溝通的可能啊！
“老太太，你不要着急，慢慢說。”
這時，周興德走上來，壓了壓手，沉穩開口，“我們也不相信鼠藥鼠肉這種無稽之談，可如果有個萬一呢，所以還需要你配合才行。”
林霄與鄭秀宜相視一眼，目光清冷。
治療上保守謹慎，說話辦事倒是透着一股精明勁兒！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可仔細推敲，就有許多深意了。
先是表明他周興德不信鼠藥的立場，一旦查明這是條錯誤的方向，那他和他背後的消化科，就能在此次事故中獨善其身。
而真若出現萬一，他也算幫着林霄說過話了，甚至還安撫了老婦人的情緒，等到時候風險解除，功勞簿上必然有他一個名字。
進可攻，退可守，一聽就是老陰陽人了！
“不愧是主任！”
劉海波也悟到了這些含義，忍不住在心中點贊。
而老婦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拉起周興德的衣袖，可憐道：“領導，我們這是小本買賣，就靠着我跟兒媳婦兩個女人，一點點撐起來，要是被他給禍害了，讓我們可怎麼活啊！”
“險些活不下來的是那些人！”
林霄臉色陰沉，指着大廳裡死氣沉沉的諸多患者，“都到這個時候了，我拜託你，能說句實話嗎！”
“你怎麼說話呢！”
周興德大怒，“萬一出了事，這老太太是第一責任人，她有必要在這裡拖延時間嗎！”
這話一出，老婦人心裡猛然顫了一下，像是觸電般，傻站在那。
“飯店不是我的，是我兒媳婦的，如果出事，應該是她負責吧？”
“哈？”
林霄氣的不知該做什麼反應了，怔怔看着這個滿臉冤屈的老婦，一股巨大的無力感籠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