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木屋只有一個內間,現在給了正在昏迷不醒的莊馳,就連有孕在身的牛雀也只能委身沙發上睡覺,蔣山河則是徹夜守在莊馳身邊。
“去睡一會兒吧,看他的情形,明後天都不一定能醒過來。”徐川看了看已經在餐桌上睡着的嚴盡,“那小子把你說服了?”
蔣山河也回頭望了望。“不是,是我自己想明白了。”
“還真跟嚴盡說的一模一樣,”徐川瞭然的點了點頭。
“什麼一模一樣?”蔣山河有些納悶。
“他說你是個大人了,會自己想明白的,不用他來勸。”徐川怕了拍蔣山河的肩膀,他知道這個決定對於蔣山河來說有多麼難。
“你應該知道的,我……”蔣山河有些哽咽。
雖然把嚴盡帶回基地後,蔣山河由於頻出任務的原因沒有怎麼照看過嚴盡,但是卻無時無刻不是在惦記着他,每次上傳對組織任務的完成度,都會在末尾加一句,“依依可好?”
有時候能夠收到回覆,有時候不能,但是蔣山河並不介意,只要在他心裡那個男孩兒過得快樂就足夠了。
“有時候我會想,這一切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還是別人有意爲之。”徐川索性也不睡了,配合蔣山河在牀邊坐了下來。
“嗯?什麼?”正發愣的蔣山河剛轉過頭。
“就是你救依依那間事,”徐川有一個大膽的假設,“會不會……這些也是老首領的智慧呢?你覺得依他的性格秉性會允許自己的孩子,下一任首領一直在外遊蕩嗎?”
蔣山河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出發前的最後一夜,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蔣山河!首領喊你!”外面傳話的人帶來消息,房間內其他人都投來豔羨的目光。
一般在出發前,若是被首領談話,也就意味着如果這次任務沒有大的問題,那麼這個人就會有新的加封了。
但是在此次出任務的隊伍裡,明明還有資格更老的前輩,蔣山河不明白爲何會是自己,還是跟着來到了首領的門前。
“首領,您找我。”蔣山河標準的行了一個禮說道。
“不要拘束,來來來,坐下說,坐下說。”這也蔣山河第一次與首領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果然首領像外界傳言的一樣親和有力,完全沒有首領的架子。
“你是蔣山河是吧?來基地有多少年了?”就這樣拉開了兩個人的敘話,談話組組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無非就是問了蔣山河很多對於基地的想法和意見,以及對於自己將來的打算。
最後,臨出門前,首領囑咐了一句,“明天你們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定要格外仔細,就算是任務之外的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自己幫不了,咱們基地也可以幫。”
這句話在當時的蔣山河來說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如今卻知道了那是怎樣的一中另有所指。“你現在知道了,也不算晚,既然這是老首領安排的,那麼情況就會比我們想象的好一些,你之前多次提到的那個吳叔叔,或許也是被首領交待過的人,你也說了嚴盡小小年紀就能被分配到機械二隊,很是
不易,或許幕後也有人在幫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首領的位置呢?我們的出現,興許還打亂了別人的計劃。”
蔣山河就是個直來直去的性格,哪裡懂得這些,被徐川一通分析過後,對於嚴盡回基地的事情,他終於放下了心。
病牀上的莊馳突然緊緊的抓住被子,“不要,不要逼我!我要跳下去了!什麼首領印記!我真的不知道!”
突如其來的夢話也嚇了在場的蔣山河一跳,“他怎麼會知道?”
徐川上前探了探莊馳的脈搏,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人還在熟睡當中,不知道是做什麼夢,等他醒了我們就知道了。
到了下半夜,兩個人都漸漸抵不住睏意,先後在牀邊睡了過去,門外的嚴盡輕輕推門進來給他們蓋上了衣服。
放輕腳步準備回到餐桌上繼續睡時,卻看到沙發上的牛雀也睜開了眼睛。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嚴盡抱歉的說完就準備繼續走。
“沒有,”牛雀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沙發的位置很大,你可以過來睡。”
“不了不了,”嚴盡趕忙搖頭,“擠到寶寶就不好了,我睡餐桌很好。”
“那個……”身後的牛雀再次出聲喊住嚴盡,“對不起……”
嚴盡沒有回頭,牛雀繼續說道,“我爲我那天說的話感到抱歉,也謝謝你願意爲了我和寶寶回到基地中去,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
即使現在的真實情況是嚴盡一干人等來保護牛雀母子的安危,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不免有些高興。
“過來睡吧,一人一頭,不會擠到寶寶的,餐桌太硬了。”牛雀堅持道。
嚴盡只好回餐桌拿了枕頭,走了過來。
這一夜,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街頭,吃飽了,天氣還不錯,找了一個避風看起來乾淨些的臺階,鋪上自己隨身的裝備,在上面躺了下來。
溫柔得夜風拂過面龐,就像是媽媽的手在拍着,“睡吧,睡吧……”
這一晚,嚴盡沒有做夢,因爲他就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舒適,安全。
第二日,大家是被莊馳嚇醒的。
牀上的人突然抽搐起來,開始口吐白沫,說胡話,蔣山河怕他咬到自己的舌頭,驚慌之間直接把自己的胳膊送進了莊馳嘴裡,還好後來徐川拿毛巾替了過來。
嚴盡小心的爲蔣山河抹着藥,牀上的人終於漸漸徐醒了過來。
“徐兄弟!山河兄!”莊馳的眼中似有淚光,“這是真的嗎?我還能見到你們?還是我已經死了……”
“別咒我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投靠了尤遠去吃香的喝辣的嗎?”蔣山河對於莊馳當初的選擇還是心中有氣,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麼好聽。
“兄弟,就別再我的傷口上撒鹽了……”莊馳低垂着頭,活像一隻戰敗了的公雞。
“讓我來猜猜。”牛雀挺着肚子走了過來。“是不是吳叔叔下令要找身上印有首領印記的人,尤遠讓你去弄了個假的,然後被吳叔叔發現了,驅出基地了?”
莊馳愣愣的睜大了眼睛,“真,真神了,這,這你都能知道?”面前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你們別笑啊!你說這是不是天方夜譚?什麼首領印記聽都沒聽過!尤遠這邊,你們也知道,都是一脈相承的家族勢力,只有我是個外人,我以爲是冒充什麼人,原來是
冒充首領的兒子!這不是鬧笑話嗎!我都多大了……”
“哈哈哈哈哈……”幾個人笑得更是大聲。
牛雀把嚴盡推到前面,“來,給他長長見識,看看什麼叫首領印記。”
嚴盡也是笑着擼起了袖子,將腋下的紫色的首領印記露給莊馳看。
“這,這,這……”莊馳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還真的有啊?”
“如果不是你從海上飄來了,我們今天或許都會去了。”徐川一邊搗着藥草一邊說道。
“什麼?回去?你們要回去?”莊馳激動起來胸口那個位置還是隱隱作痛。
“先說說你這一身傷,又是口吐白沫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以莊馳的身手在基地內也算是高級段,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被打成這樣。“別提了……起初尤遠說讓我去我不肯,就給了我一掌,還說這一掌裡有物,讓我只有聽他的話,纔會每天給我解藥,後來事情敗露了,我被吳叔逐出基地,我猜到你們會來這裡,所以想盡辦法也想來,一
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酸果子才維持了體力……”
“這麼說林子裡的果子是你吃的了?”徐川聽到蔣山河的問話搖了搖頭,“莊馳是從小島的另一個方向過來的,他不是那個吃果子的人。”
究竟還有幾撥人要來這裡?
他們必須儘快撤離。好在莊馳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吃過飯,幾個人收拾打包好行李,就準備上路了,自從決定回去之後,徐川和嚴盡每天晚上等大家睡下以後都在林子裡敲敲打打,修了一條木船出來,後來由於嚴盡跟着牛
雀睡沙發,怕半夜醒來會驚醒牛雀,便成了徐川一個人在趕進度了,還好最後的時刻趕出來了。
“哇……你們瞞着我倆做了好多事……”蔣山河看這船上的東西幾乎一應俱全不由得感嘆道。
莊馳更是高興極了,“我來的時候簡直太艱苦了,回去的時候還能坐船,真好!”
“不過你已經被逐出基地了,再跟着我們回去沒問題嗎?”嚴盡有些擔心的問道。
“你以爲他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帶着你跟牛雀回去,他不僅不會被逐出基地,升官發財也不是不可以的。”蔣山河瞥了莊馳一眼。
“哎呀我的蔣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們講和了好不好?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不該懷疑徐兄弟,更不該不聽你的勸解,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蔣山河本就不是什麼硬心腸的人,被莊馳磨了幾次,就點了頭。
一船人和和氣氣的向基地出發了,每個人回去之後或許都會被改寫命運,但是這是大家共同的選擇。臨走之前,每個人都給二木和貝子留下了一封信,還把木屋的裡裡外外收拾的異常乾淨整潔,他們希望二木與貝子兩個人只是有事暫時離開了小島,希望他們能夠平安回來,知道這個地方給落魄的幾個人
帶來了無限的生機,如今他們又要奔向新的遠方了。
“嚴盡,如果是你當了首領,你首先要做什麼啊?”莊馳問道。
嚴盡歪着腦袋想了想,“先把世襲制廢除。”
“啊?爲什麼啊?”莊馳有些驚訝,其餘幾個人饒有興趣的等着嚴盡的回答。
“因爲首領的孩子不一定想當首領啊,或許有更有才能的人可以成爲一個好首領,但又生在了別人家呢?”嚴盡的話格外純真,幾個人都忍不住爲他鼓掌。
徐川更是拍着嚴盡的肩膀說,“你會是一個好首領,像你,像牛雀的爸爸一樣。”
海浪一浪高過一浪,載着他們一點一點駛離小島,儘管這裡的日子很溫和,但是溫和原本就不是屬於大海的詞彙,它屬於溪流。成爲大海就要勇於接受波濤的洗禮,或許會有嗆水的時候,會有心驚肉跳的時刻,但是一切風暴過後,海面平靜的升起太陽,那一刻,一切纔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