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肖衍和晉逸奇怪的目光和關切的詢問,一步步朝着樓梯上走去,纔剛走兩步,她便又急切地開始跑了起來。
肖衍和晉逸看着她怪異的動作,都不由得擔心起來,連忙追了過去。就見樓漪染突然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把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愣了片刻後,又突然將房門“嘭”地一聲關上。
房間內很黑,剛纔出門的時候,她已經將燭火熄滅。可是,即便如此,藉着窗外的月光,她還是看到了那個她想念了一個月的男人。
樓漪染強自按壓下心中的激動,對君久墨視而不見地走到牀邊,然後躺下,轉身朝裡,蓋上被子,便閉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是準備睡覺似的。
君久墨知道,樓漪染看到他了,她一定看到他了。可是她卻不說話,不理他,甚至忽視他的存在,這讓他又不由得想要退縮了。
阿染,你心裡一定很痛吧?
阿染,對不起。
君久墨靜靜地站在那裡看了樓漪染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緩緩轉身,走到窗戶邊,便打算再次飛身回紫宮去。
“你來這裡,就是爲了離開麼?”樓漪染的聲音靜靜地在身後響起,那樣平淡的聲音中,卻藏滿了難以離舍的深情厚誼。
君久墨的身體一頓,腳步卻怎麼也再跨不出去。他想轉過頭來,可他怕自己轉過頭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她失望的目光,甚至是那樣冰冷的眸子。
他看過幾次她眸光冰冷的樣子,尤記得那日他對她說出那句“我自己會去”的時候,她眸光的冰冷溫度,那樣的溫度,幾乎能將他全身都凍僵似的。
樓漪染等了很久,卻還是沒有聽到君久墨的聲音。她心中一沉,不由得冷笑一聲:“呵呵!是我強求了。你走吧!”
“阿染!”君久墨猛地轉過身來,月光下, 他身材健碩,身上的肌肉都散發着淡淡的光澤,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可這一刻的樓漪染,一向愛極了看美男的樓漪染的目光卻緊緊地盯着君久墨的眸子,好似要從那雙與夜色一致的黝黑瞳眸中看出些什麼來。
君久墨看着樓漪染。
四目相對的這一刻,連空氣都變得異常地靜謐。
沒有人率先去打破這樣的安靜。
曾幾何時,清晨早起,他也是這樣站在窗前,聽到她起牀的聲音轉過身來,給她一個親暱的早安吻。
此時此刻,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人,可是,卻有什麼東西變得不再一樣了。
她已不是那時一心只想着幫助君久墨的樓漪染,而眼前的君久墨也早已不是那個說着要與她一起白頭到老的君久墨了。
他們之間,隔了一條鴻溝,這條鴻溝的名字叫做:琴子。
琴子對君久墨的重要性,但凡是瞭解君久墨的人都明白。樓漪染自然也知道,所以那日說話的時候,她纔會猶豫。
她太清楚,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便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也太明白,若是那日她不提琴子,她跟君久墨之間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然而,那樣的話,她與君久墨之間便會有了秘密。而秘密便是誤會的開始。
戀人之間的信任,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所以,她選擇了說出來,坦然地說出來,不管君久墨會怎麼想,也不管他準備怎麼對待她。
如今,所有的預言都成了真,她與君久墨站在兩個對立的方向。
沒有人願意先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沒有人會先去認輸。可是即便低了頭,即便認了輸,他們之間的問題卻還是存在的。
琴子,畢竟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是曾經與君久墨一起患過難,照顧過他的人。
君久墨不會爲了自己而委屈了琴子,卻會爲了琴子而放棄自己。
這不是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麼?
“阿染,對不起。”君久墨突然沉聲開口,打破了這一片空間的寧靜。
樓漪染靜靜地看着君久墨,脣瓣有些顫抖,兩隻手緊緊地抓着身下的被褥,才讓自己已經泛紅的眼眶沒有流下淚來。
她已經流了太多的淚了,不想再哭了。
樓漪染不說話,君久墨心中也只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難過,他看着樓漪染,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
一句話後,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樓漪染抿了抿脣,悽然一笑,重新倒回到牀上,翻過身去,依舊只是背脊朝外,眼淚卻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好了,我收到了。麻煩出去的時候幫我關上窗戶,謝謝。”
謝謝?
多麼冷漠的稱呼,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起,需要用到這樣的客氣而禮貌的用語了?什麼時候起,這兩個字竟也橫亙在了他們兩人中間,那樣肆無忌憚。
君久墨沒有立即離開。
他的脣瓣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其實有好多話要說的,他從沒有想果有一天,他會這樣牽掛一個人。從來都不知道,有朝一日,有一個人會讓他如此地牽腸掛肚。
他再也控制不住瘋長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君久墨突然走到牀邊,緊緊地抱住樓漪染:“阿染,我想你。”
樓漪染的身體一僵,眼眶中的淚水更加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
堅強有時候只不過是表面看來的東西,只要稍稍有人往前走一步,那些所謂的堅強便會潰不成軍,將人心底裡最真實的情緒泄露出來。
感覺到樓漪染身體的顫抖,君久墨的手臂收得更緊,語聲沉痛:“阿染,我好想你。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與你說話,我不該說那樣的話的!對不起!我說過會相信你的,卻沒有做到……”
樓漪染強自壓下心臟的跳動,微微側首,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才緩緩起身,目光冷淡而疏離地看着君久墨:“君久墨,你不必如此。對你來說,我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對我來說,你也只不過是個過客。既然如此,就此放手,對你對我都好。”
她的語氣這樣的平靜,好似從來不會受到任何情緒的波動。她的眸光這樣清淡,好似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他一般。
君久墨的心一沉,眸子中滿是痛苦之色。
他跟樓漪染之間不是沒有鬧過彆扭,不是沒有吵過架。可是
,鬧,表示他們還願意在一起,表示他們心中還有對方。
此時此刻的樓漪染,冷靜的沒有一點兒人氣,好似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引不起任何的波瀾,甚至於,他。
君久墨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怔怔地往後退了一步。
樓漪染抿了抿脣,趁着他離自己還算近,細細地打量着他的面色。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君久墨的手腕,冷聲道:“君久墨,這是最後一次相見。自此之後,你我……”
“阿染!”君久墨心中一痛,他已經預料到樓漪染接下來的話會是什麼。他的心震驚不已,連忙打斷了樓漪染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阿染,你明明還是愛我的,爲什麼我們要如此互相折磨!”
樓漪染平靜的收回手,卻陷入了沉默。
君久墨的脈象並不是很好,體內似乎有兩種不同的力量正在相互抗衡着。他此時怕是並不好受,卻還能堅持地站在自己面前,倒也是難得的。
他體內的這兩股力量是什麼呢?他是不是已經喝過了那水囊裡的血液?所以,即便已經到了十五,他還能夠行走自如。
只是,他爲什麼卻寸縷未着呢?
樓漪染奇怪地凝起眉頭,她剛纔握着君久墨的手腕的時候,感覺到君久墨的體溫似乎有些奇怪。
外面的皮膚很熱,好似皮膚下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地燃燒着。可是皮膚下的血管之中,卻又似乎有一股寒氣正在不停地滿眼着。
一寒一熱,交相抗衡,因此他的身體纔會處於忽冷忽熱的狀態。
君久墨顯然已經強撐了很長時間,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滲滿了汗珠,汗珠一滴滴從他剛毅的容顏上順着臉頰滴落到地上。全身上下都是汗涔涔的,然而這些汗卻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
君久墨見樓漪染陷入沉默之中,半晌不開口說話,猜不透樓漪染此時的心思,只得靜靜地等待着。
然而身體中的那團火卻好像是被人加了柴火似的,越燒越旺,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燒個透徹才甘心。
君久墨沉受不住地悶哼一聲,與此同時,一口鮮血便已經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噴到地上。
樓漪染被君久墨的聲音喚回神志,一擡頭便見君久墨的身體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要倒在地上了似的。
樓漪染連忙起身,伸手扶住君久墨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倒在牀上,伸手幫他把脈。
君久墨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卻好似還有感覺似的,一把抓住了樓漪染的手,最終呢喃着:“阿染,對不起,對不起。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阿染……”
眼淚總是不爭氣地掉落。樓漪染咬了咬脣,暗恨自己真是太沒用了,君久墨隨隨便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連最後的防線都坍塌了,心甘情願地跟着他走。
君久墨沉沉地睡着,只感覺到一隻柔軟的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太過熟悉的觸感,他猛地伸手抓住那隻手,心中暗自慶幸,他終於抓住她了。可是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
眼前卻是樓漪染的笑臉,彷彿在說,君久墨,我原諒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