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帶了孩子的公子,顯然並不是樓漪染。
君久墨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罷了,安歌,放開他吧。我們走。”
只有君久墨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他這一個月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每日除了趕路,便是發呆,即便趕路的時候也是在發呆。
跟在主子身邊將近十年,他們何曾見過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日,他們趕到的時候,就只看到了主子一人。他們問過樓漪染的下落,可惜主子只是說,她走了,便再沒有話說了。
這一個月來,每個人都清楚地感覺得到君久墨的變化。他以前本就是個冷漠的人,如今這一個月來,整個人全身上下都彷彿鍍了一層冰似的,讓人越發不敢靠近了。
安歌無奈地鬆了手,她脾氣直率,又從不害怕君久墨,有些失落地轉身,兀自嘟囔:“樓漪染怎麼這樣,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君久墨率先出了客棧,目光朝方纔那張桌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這家客棧,他的眸子中劃過一抹落寞。
方纔那道視線,他可以肯定,是樓漪染無疑。
可是,等他進來的時候,她卻已經走了。她是故意避開他的。
擡頭看了看這間客棧的二樓,君久墨的聲音聽上去讓人覺得心疼:“走吧。”
這一個月以來,樓漪染每日都在勸說自己,要放下。
而君久墨這一個月卻在反思自己那一日的所作所爲,想起琴子,想起小時候與琴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可每天晚上,樓漪染那張熟悉的臉總會出現在他眼前。
幾個月以來,他已經習慣了夜夜抱着她入眠的日子。這一個月,他幾乎夜夜難免,每晚最多的時候也只睡一個時辰,便再也睡不着了。
夢裡夢外,全是她的影子。
他問過自己,到底琴子重要,還是他的阿染重要。
可他卻一直都得不到答案。
直到剛纔,直到感覺到那兩道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君久墨心中才陡然有了答案。
他的阿染重要!他的阿染最重要!
即便琴子曾陪伴過他的童年,即便那些恐懼害怕的日子有琴子的陪伴,即便對他來說,琴子就像是他的親人。可是阿染卻是他的性命,是他的全部,不,是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他知道那天的自己確實做得太過分了。至今想起來,他還能想起樓漪染在聽到他所說的話的時候的那種驚愕和失望的表情。
她本可以不說出“琴子”來的,可是她卻還是說了。
他答應過要信任她的,他一直都以爲自己做的很好。可是這一次,他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便將她驅逐出他的世界。
阿染,對不起。
君久墨邊走,邊想着。
而此時的樓漪染,從敞開的窗戶往下看,看着君久墨明顯比一個月前更加滄桑的面容,她的心卻還是沒來由地一陣疼痛。
雖然已經過了一個月,雖然已經無數次地要求自己不要再想着他,可是她
的心卻還是會想起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很多事情,並不是說忘記便可以立刻就忘記的。
她跟君久墨之間那幾個月的相處,雖然並不算長,可是記憶實在是個奇妙的東西。人生前二十年的記憶,竟能在瞬間便回想完畢。而與君久墨相處的這幾個月,卻如同走完了好幾生那般,不停地在腦海中轉來轉去。
“想見他就去見唄!”晉逸不屑地看着樓漪染,對她此時此刻臉上露出來的迷戀神情嗤之以鼻。
既然還喜歡,那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就分開。如此分開之後,卻還依依不捨的,真是讓人看着難受。
樓漪染緩緩收回視線,淡淡地搖了搖頭:“晉逸,你不懂。我愛他,我也知道他愛我。可是,有些時候,人的感情總是不那麼單純,總喜歡無緣無故地往裡面摻雜一些別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會變成一根刺,讓原本相愛的兩個人站在一起,便互相去傷害對方。與其在一日日的相處之中消耗掉所有的感情,不如早些放手,還彼此一個清靜。”
她緩步起身,走到牀邊躺下,閉上眼睛,想要睡一覺。可是,其實她自己知道,這一個月來她都不曾好好睡過,這次閉眼之後,迎來的也只可能是最多一個時辰的淺眠。
“真搞不懂你們!一場單純的感情,偏要摻雜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算了,不理你了。你好好休息,如今進了紫城,恐怕其他州的人也都趕到了,這幾日怕是有一場惡戰。”
晉逸擺擺手,滿臉不屑一顧。他動過心,喜歡過人,而他喜歡過的人就在眼前,若是她也同樣喜歡他,他會不顧一切地將她抱在自己懷裡,讓她日日開心,天天笑容滿面。
可是她不喜歡他,所以,他只能遠遠地守着,看着她折磨自己。她日日輾轉反側,不得安眠,他便在房間裡陪着她。
所謂的相知相守,其實需要太多人默默的成全。
“出去把門帶上。”樓漪染沒有睜開眼睛,卻兀自說着。
晉逸扁扁嘴,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轉身出了房門。
君久墨今日應該就會回到紫宮了吧?
樓漪染忍不住想。
自此,宮牆內外,她不進,他不出,他們這一生便再也沒有相見之期了吧?
這樣也好,相見不如懷念嘛!
“宮主。”澹臺斌的身影從窗外晃進來,速度快得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在房間內閃過。
樓漪染並沒有起身。
澹臺斌坐在了椅子上,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未來得及喝下。茶杯便被一隻手搶了過去。
澹臺斌無奈地擡眼朝對面的那人白了一眼:“白玉京,你有手有腳,搶我的茶做什麼?真是討厭!”雖然如此說着,他卻不得不重新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杯湊到脣邊,正要一飲而盡,卻又並另一隻手搶了過去。
澹臺斌憤怒地站起來:“喂!你們是搶上癮了是不是?!”真是奇了怪了,他倒的茶這麼好喝麼?一個二個的都來搶他的茶!
那人正要喝茶,就聽到澹臺斌這句話。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卻還是
將茶杯往澹臺斌的方向遞了遞:“喏,我不搶了,你喝吧。”
澹臺斌訕訕地重新坐下,無所謂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喝吧!”他無奈地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將茶杯緊緊地捏在手裡,才總算喝到了一點兒。
白玉京將茶杯放下,笑道:“你瞧,阿朱搶就可以,我搶就不行,真是差別待遇。澹臺斌,你不能這樣重色輕友!”
澹臺斌朝他翻了個白眼:“阿朱知道還回來,你可是全都喝了!一點兒禮貌都不懂!”
阿朱溫柔一笑:“我知道你不會要回去的。”
澹臺斌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會兩人。
樓漪染依舊如同死人一般躺在牀上,不動,不說話,除了平穩均勻的呼吸聲外,竟沒有半點兒像活人的反應。
她之所以與他們分開走,一方面是因爲自己想要靜一靜,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君久墨,所以讓他們跟着,一路保護。
黎平既然密令十一州諸王清君側,就絕不會允許君久墨安然回到紫宮。路上的刺殺定然會此起彼伏,不斷出現。
只有讓澹臺斌和白玉京兩人聯手保護,她才能夠放下一半的心。
“主子,明日就是十五了。聽說他們選定的時間就是明日。”阿朱突然出聲,朝樓漪染說道。
只有親近的幾個人知道,君久墨的病在十五這日依舊會發作,並不如外界傳聞的那般已經全好。樓漪染通常在這一日是不離君久墨身旁的,可是這一次,她卻與他相隔甚遠。
不是距離上的遙遠,而是心理上的遙遠。
君久墨還是那個君久墨,樓漪染也還是那個樓漪染,可是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們就不可能再重新見面。
樓漪染一直躺着,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看到君久墨的那一瞬間,她才突然意識到他們分開已經快一個月了。而一個月前,正是君久墨病發的日子。
這一個月,她覺得每一日都是煎熬,時間過得格外的緩慢,她幾乎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可是那一刻,她才陡然驚醒。明日便是十五了!
她不在君久墨身邊,又是在這個關口上,若被有心人發現,君久墨恐怕會有危險。她極力想着解決之法。
她知道,能夠壓抑君久墨身體中血族血脈的是自己的血。可是她卻不知道需要多少血才能夠徹底壓制,並且,最重要的是,君久墨肯不肯喝她的血。
阿朱說這句話也是提醒樓漪染,想要知道她有什麼打算。
聽完阿朱的話之後,樓漪染突然翻身而起,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水囊來:“阿朱,你一會兒拿着這個水囊去找石磊,讓他想辦法送去給君久墨,不要說是我的血,只說是爲了以防他到時候傷了別人。務必讓他親眼看着君久墨喝下去。”
“主子!”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匕首已經劃破了樓漪染的手心。鮮血如同噴涌的泉水一般從樓漪染的身體中流出,流入那個水囊之中。
三人緊張地看着樓漪染,想要阻止她,可此時卻已經來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