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升了大二之後,梳語就在學校不遠處買了一套小房子,誰都沒有告訴,就告訴了譚琰一個人,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小日子過得相當逍遙。
梳語還記得當時譚琰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搬進來住了幾天,臨走的時候還忍不住感慨:“虎妞你將來一定是貪污腐敗分子,這日子,過得簡直賽神仙了!”
梳語也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譚琰的,她說:“以後你要是遇上什麼不方便的事情,或者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你都可以來啊。我的地方,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當時譚琰還無比熱情和激動地抱着她,說以後要是自己遇難了,就算是爬,也會爬到這裡來養傷的。
明明話都還回響在耳邊,爲什麼譚琰卻轉頭去了林若的家中呢?
只是梳語在看見躺在牀上、眉眼迷濛而淡然的女生的時候,心中那種被強行抑制下來的悲痛忽然就涌了上來。
是了,因爲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小和自己一起玩到大的夥伴啊,不是那個可以爲對方兩肋插刀的戰友啊……她,她不是譚琰啊!
梳語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後,神情恍惚了一會兒,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將自己從譚琰處得到的、她被撤銷處分回校之後要面臨的事情簡單明瞭地和檀煙說了一下,就飛快離開了。
不管那個人的靈魂屬於誰,在梳語眼中,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譚琰的身體,曾經那麼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卻要用如此疏離的話交談。
梳語拼命吸氣,仰着頭,明明很是柔和的太陽不知道爲什麼卻變得如此刺眼起來,刺眼得讓人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梳語再也忍受不住,靠着門,抱着膝蓋嚎啕大哭起來。
譚琰,譚琰……譚琰你爲什麼不等等我就走了!譚琰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我該多麼孤單!譚琰你就是個混蛋!我恨死你了!
梳語哭得迷迷糊糊的,什麼時候失去意識也不知道,等到自己醒來的時候,卻看見滿面的白,空氣中還有散不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梳語因爲脫水和心神動盪,過度激動,在家裡昏迷了,家裡人打她電話一直沒人接,開啓了定位功能才找到的她,之後就心急火燎地把梳語送進了醫院。
這麼巧,這正好是譚琰出事的時候、被送進來的醫院。
所以饒是厭惡醫院如梳語,也在這個事實下,沉默地在醫院住了兩天,等到主治醫師首肯了,才讓人去辦理出院手續。
只是檀煙在知道自己即將來進入特種部隊——呃,好吧,這個“進入”有點走後門的意思了,換句話說,檀煙即將要進入特種部隊的極限選拔中,就在她回校之後的半個月之內。
只是在瞭解了特種部隊是什麼樣性質的隊伍之後,檀煙就打了退堂鼓。
特種部隊是國之銳器,是一個軍隊最後的憑依和底氣,是和平時期的盾,是戰爭時期的矛,是一個神秘、強大、並且殘酷的地方。
本來這樣一個地方,應該是能夠引起檀煙的心笙動搖,能夠讓她爲之熱血沸騰,爲之奮鬥的,但那並不是現在的檀煙。
現在的檀煙,就像是看遍了世間浮華之後,在被自己心愛的、深深信任的人傷透了心之後,她只想過平淡的生活,看時間最尋常的風景,再也不想去過什麼打打殺殺日子了。
林若從她的眉眼間看出了一點點端倪,眉頭微皺,看着檀煙,試探着問:“你知道譚琰原本定下來的人生軌跡是什麼樣子的嗎?”
檀煙輕笑一聲,想起那天梳語說的話,
就緩緩道:“譚琰想要光耀門楣——自然,譚家風光無限,根深蒂固,但越是這樣的家族,越不能沒落,不然牆倒衆人推,本不是自己的罪名也會有人誣陷在自己的頭上。”
林若點了點頭,譚琰表面上不說,行事也有些肆意,但她心中一直沒有忘記這一點,將那麼大的壓力揹負在自己身上,林若總在不知不覺間想要多縱容譚琰一點。
譚琰活的不容易,家族中的人雖然看好她,但並沒有人逼迫她,因此譚琰的壓力更多的是來自於自己——這種壓力更讓人難以承受。
檀煙笑了笑,緩緩道:“但是出事之後,譚將軍雷霆震怒,聯合幾家將軍部的腐敗勢力整肅了一頓,譚家的權勢就差不多達到了巔峰狀態,這個時候譚家要是不懂得急流勇退,恐怕更會惹禍上身。”
林若微微抿了抿嘴角,顯然對於檀煙的話也是若有所思。
檀煙對於宮廷鬥爭見得多了,自然也感悟得深,譚家是怎麼發家的她並不太瞭解,但是譚家發家之後的軌跡她特意去調查了一下,發現現在的譚家看似烈火繁華,錦繡一片,卻實際上暗藏危機。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譚琰做出大業績、讓譚琰去接手執掌譚將軍留下來的勢力,怎麼看怎麼不是爲家族增添榮耀和憑依的事兒,更像是給家裡惹禍。
看明白這一點之後,檀煙再綜合思考自己現在的心態和行事能力,怎麼對比怎麼都覺得,在譚家的這種狀態下,讓自己穿過來真是太好了。
起碼,在譚琰用她的身體在那個世界奮鬥、爭取自己從來不敢想的幸福的時候,她還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幫上譚琰一點忙。
對於譚琰這樣敢作敢爲又有思想有抱負的女子,檀煙是打從心底裡喜歡着的。
至於感情的事,檀煙現在不敢想,林若若是真的喜歡譚琰,恐怕也無法接受她這樣一個從靈魂深處已經不同的人。
果然是不管歷經千年,沒有緣分就是沒有緣分,命運這種東西,實在是可怕得讓人連逃避的心都生不出來啊。
林若看着檀煙,忽然伸手,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用手臂鬆鬆地抱着她,嘆息着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檀煙頓時愣了,忍不住擡起頭去仔細描摹那人的眉眼,想要從那一派淡然中看出開玩笑的痕跡來,但是,沒有。
檀煙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一旦這麼說了,我會當真的!
林若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安撫道:“我是說真的。你想韜光養晦,想要保全家族,但又不想讓家族的下一代從此失去在仕途上上升的機會,那麼有什麼,比你成爲我林家的媳婦更好的理由呢?”
檀煙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確實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地閉上了嘴巴,用力到淡色的脣都開始泛白的地步。
林若沒有再說什麼,就着這個擁抱的姿勢,將檀煙抱起,帶回了房間。
等辰風炎將紋身仔仔細細地描摹下來之後,狀似驚訝地看着譚琰,道:“軍師怎能這般粗魯地對待草原王妃?”
“是屬下的不是。”譚琰立即鬆手退開,單膝跪下,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情,“還請王妃莫怪。”
辰風炎看了眼氣得面色鐵青的樑香與,淡淡道:“我東國有六位親王,可沒有這樣一位王妃啊。譚琰軍師,您是文職,應該最是清楚這些事情纔是。”
此言一出,樑香與的臉色有一瞬間猙獰得可怕,卻在一個呼吸間,很快恢復如常:“是奴婢唐突了。在來之前,王君就囑咐奴婢,切
不可怠慢了將軍。卻不想,將軍竟已有所愛。”
辰風炎對此不可置否,隨手招來門口的親兵,讓他們帶着樑香與下去休息。
“草原來的人就只有這一個?”譚琰看了眼關上的門,扭頭看他,表示不相信。
辰風炎嘴角輕挑:“隨行的還有科爾多巴將軍,以及一隊、十五人的隨從。”
譚琰皺眉:“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辰風炎道:“在你離開之後不久。”
譚琰離開,是去照國探聽消息。這件事譚琰只是隨口跟辰風炎提了一下。
雖說在密令到達之後,辰風炎當衆說出要譚琰日後的每件事都向他報備,可實際上卻並沒有怎麼約束她。
不得不說,這種信任,讓譚琰很是受用。
譚琰邊回想着邱封的話,邊皺着臉道:“她一個草原王妃,在凌晨的時候、穿成那個樣子、和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嗯?”
辰風炎哈大笑:“你莫不是吃醋了?”
譚琰隨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眼神有些遊移:“我想問問,你知道印主是什麼東西嗎?”
這個詞彙,就算她翻遍了暗衛的資料庫,也沒有看見過。
如果不是邱封他們自己發明的詞彙,那就是事關國家興亡王朝更替的絕密,是她這個身份,不夠格知道的內容。
但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譚琰的感覺就有點微妙了。
辰風炎愣了一下,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腦中瞬間劃過一絲莫名的悸動,卻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最終搖了搖頭,辰風炎道:“我幫你留意一下。”
譚琰點了點頭,看着窗外逐漸明亮起來的晨光,說了聲“先行告退”,就離開了房間。
半年來,大大小小的戰役她都有參與,基本上已經能夠和趙典在軍營的影響力相提並論。
只是她的作風要比趙典更加神秘和強勢,讓士兵們提到她更是敬佩和害怕。
現在,這個被風炎將軍重視、被士兵推崇的病書生軍師緩步走上城樓上。
城外是錯落有致的軍營,而更遠的地方、那青草搖曳的地方,是草原。
明明是充滿着生機和安寧的顏色,在淺金色的晨光下,印在譚琰的眼中,卻有了詭譎的影子。
“草原……”譚琰晃了晃腦袋,有些繽紛的影子在眼前一閃而過,從照國軍營離開之後,就一直有一股濁氣梗在胸口,她有些難受。
“果然不應該熬夜。”她捂着腦袋,自言自語地走下城樓,準備回房間好好休息一番。
按照行程,東國派來的談判官員在今天午時之前會到,而她一向是不參加這種活動的。
想到這裡,譚琰緩緩勾起嘴角,想到她還有一整個白天的休息時間,心情就超級好!
辰風炎剛到閱兵臺上,只一擡眼,就看見譚琰那在朝陽下有些模糊的面容上,像水波盪漾一般,暈開了一個滿足而慵懶的笑容,一時間也忘了呼吸。
這個女人……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吶。
他只是微微一笑,就帶着士兵和副將們投入到例行的訓練中去。
譚琰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她單手按着脖子,一邊活動着頸部肌肉,一邊推開門走出裡間,很快就愣了一下。
在醫聖說從自己的房間找出什麼東西、導致他需要到照國軍營去聽牆角之後,譚琰就將這間房間從頭到腳梳理了一番,到處都刻上了自己的印記。
可現在,即使屋內的東西沒有絲毫改變,她也能肯定:有誰來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