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柱斷腸

月明星稀,林木蕭蕭。

忽然,一陣得得的蹄聲,由山麓漸來漸近。

好生怪異,由於天柱山斷魂崖的神秘莫測,往來的武林,都是輕裝便服。即使有同伴,也是悄聲無息的試探着向傳言的山徑摸索,誰會騎馬駕車呢?

不是馬,不是車,卻是一匹烏雲罩雪的健驢,轉過山腰,矯健的向山徑深處小步慢跑。

驢上的人一身桃紅勁裝,披着鵝黃的披風,披風連着個寬大的風帽,緊緊的套在頭頂,看不出驢上的嘴臉,山風甚大,把鵝黃披風揚起老高,像一幅杏黃旗,隨風招展。

健驢去得好快,轉眼已到了兩峰腰際的一片幹坦荒草窪。

通身汗流如洗的健驢,被地上半青半黃的野草引誘得步子停了下來,低頭啃着荒草嫩葉。

驢上人似乎也趕路趕得乏了,騰身躍下驢背,掀去頭上的風帽。

眼前一亮。敢情那驢上人是一個剛健中帶幾分婀娜,妙曼裡帶幾分英挺的女子。

女郎最大的特點是皮膚黝黑,黑得發亮。

一雙大眼睛神光炯炯,粗而濃的兩道眉,不兇,但卻給人種威棱棱的感覺。身材柔和中另有一番風韻,應該是弱不經風的外形,神韻卻顯出英姿煥發的男子氣慨。

她翻身“片馬式”躍下驢背,微笑道:“畜牲,也該祭祭你的五臟廟了,兩天兩夜不歇的趕路,委屈你這一陣,歇下來再好生補償你。”

她在對驢子嘀咕,又像自言自語,一面從鞍袋裡取下一個牛皮水袋,抓出碗大個乾糧杷,選了一塊平整的大石坐下,捧着水袋仰臉就喝得咕嘟作響,然後才咬了口乾糧。

她一口氣吃完了整個乾糧粑,抹抹嘴,然後對着黑呼呼像一匹蹲着的巨獸般天柱山望了一下,不由深深一嘆,自言自語的道:“天哪!斷魂崖究竟在哪兒哩?唉!只有瞎摸亂闖了。”

一面說,一面走向正在低頭啃草的健驢。

剛剛將水袋掛在驢鞍側的掛鉤之上,忽然一轉身,戟指着左側雜樹叢,嬌聲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地,給姑娘滾出來!”

她一面嬌叱,一面已探手在驢鞍下面取下一柄光可鑑目的紫銅琵琶。

錚——未見她揮指撥弄,已發出聲金聲玉振的脆響,聲音不大,但是清越出奇,回聲在夜空中來往盪漾,久久不絕於耳。

“呵!這玩藝可不簡單,不是中原的把式。”草堆裡果然有人說話了,話音甫落,奇醜無比的“八荒琴魔”花初紅應聲而出。

先前的黑姑娘一見花初紅,竟然“噗嗤”失聲一笑道:“啊呀!我的媽呀!天下哪有這麼醜的人?你,你是人嗎?”

這可犯了花初紅的大忌。因爲花初紅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尊容實在其醜無比,然而偏生最恨別人說她醜,江湖黑白兩道,凡是知道她的禁忌,見面不但不說她醜,反而要讚美她一兩句話不由衷的違心之言,誇她的美豔。

積非成是,天長日久,花初紅真的忘了自己夠醜。而今,當面鼓對面鑼的有人說她“醜如鬼魅”,怎能忍耐得下這口氣。

她的圓滾滾身子顫動一下,通身的肥肉抖個不止,尖着嗓門叫道:“女娃兒,你敢赤口白牙的說姑娘我醜。”

黑姑娘聞言,冷冷一笑道:“老太太,你自稱姑娘?弄錯了吧,天下有你這麼老的姑娘?”她的話,特別把重點放在一個“老”字上,這又是花初紅不願意聽的。

二大怪之一的“八荒琴魔”花初紅不怒反笑。

她氣極的笑,令人聽來汗毛倒立,笑聲突的一收,大吼道:“娃兒!姑娘名叫花初紅,正像一朵鮮花初開放一般。你呀,不是瞎了便是色盲,報名受死!”

花初紅在動手之前,還要把自己的“美”解說一番。說完,眉頭一卸,將長長的皮囊取在手中,解開囊口,亮出一柄銅木鑲翠七絃琴來,目露兇焰,面帶獰笑,道:“在你臨死之前,讓你飽飽耳福,聽一曲本姑娘的八荒瑤琴,也算你沒有白活這一世人。”

口中嘮叨着,竟然就地盤膝而坐,將那柄斑駁蒼古七絃琴,橫放在面前地上,仰臉道:“女娃兒,你報上名來!”

那黑姑娘彷彿被花初紅的怪異行徑迷糊住了。她愣愣的道:“老太婆,你……”

花初紅的白臉鐵青,喝道:“報名!”

黑姑娘嘀咕的道:“中土武林比武,敢情要先來一段文雅的……”

花初紅原已放在琴上的手,忽然收回,睜大眼睛道:“怎麼?你?你不是中土上人?哦!難怪你看不出本姑娘的美在哪裡,敢情你是化外之民。是苗?是瑤?是番?”

“都不是!”黑姑娘柳眉掀動道:“你應該知道一位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吧?”

“這……嘻嘻……”花初紅嘻嘻一笑道:“你再說一遍。”

那姑娘果然又道:“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

“天哪!”花初紅苦苦一笑道,“這像繞口令。你,分開來說好不好。”

“呸!”那姑娘“呸”了一聲道:“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懂了嗎?”

“哦——”花初紅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她長長的哦了一聲,左手五指瑤琴面上一撥,叮!咚……

然後咧嘴-笑道:“人稱銅錚公上,綽號黑百合,姓耶律名叫香兒。”

黑百合耶律香兒不由喜孜孜的道:“一點兒也不錯,你總算明白了。”

花初紅又道:“那不用說,你是回疆人了?”

“對!”黑百合點頭不迭。

花初紅道:“我曉得你到中土來的目的何在了。”

“啊!”耶律香兒愣愣的道:“你知道?”

“當然!”花初紅故做神秘的道:“你是來找你哥哥沙無赦來的,對不對?”

而黑百合耶律香兒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笑着道:“對一半而已。”

“對一半?”花初紅疑惑的問。

“沙無赦不是我哥哥。”黑百合耶律香兒說道:“他姓沙,我姓耶律,怎會是我哥哥?”

“哦!”花韌紅訕訕的道:“他是小王爺,你是公主,我忘了你們不同姓,是不同族的對不對?”

“對!”耶律香兒接着道:“另外你說我進入中土是爲了找他而來,算是說對了。”

花初紅道:“找到了沒有?”

“找是找到了。”黑百合耶律香兒一臉的愁雲,滿面憂容的道:“只是他中了毒,又沒有解藥,所以我好不容易找到天柱山,要討些雲霧仙茶,爲他解毒。”

“難!難!”花初紅大眼連連眨動,一連說了兩個難字,又照料了遠處的天柱山道:“雲霧仙茶若是任由人找得到,便不能成爲至寶了。”

耶律香兒聞言道:“你……你好像對雲霧仙茶知道得很清楚。”

“當然!”花初紅道:“我也是爲了採取仙茶而來,怎會不清楚。”

“這就對了。”耶律香兒天真的道:“既然你能來找,我當然可以找得到。”

花初紅不明白的道:“爲什麼?”

不抖耶律香兒微微一笑道:“假若根本找不到,你還會來找嗎?既然你來到天柱山,當然有幾成把握纔來,你能有幾成把握,當然我也有,說不定呀,嘿嘿!比你更有把握。”

“哈哈……”花初紅被她一席話說得哭笑不得,不由仔細打量着這回疆的異族公主。

但見黑百合耶律香兒,人材十分出色,雖然皮膚較一般爲黑,卻正配搭上她婀娜剛健的體態,豐腴適度的體形。尤其一顰一笑,不但天真無邪,而且大方自然,毫無羞答答的小家氣,也沒有江湖皆染的圓滑味,像一塊未鑿的璞玉,更是練武的上上之材。

花初紅不由想:找這身武功,至今沒有收徒,尤其在兵器上,必須要懂得音律的內行,才能傾囊相授,至今沒有合意的傳人。

另外,“八荒琴魔”四個字,在江湖上是“黑”道的魔頭,白道的人同然不願投師學藝,而規規矩矩的世俗人更加難找,眼看就要失傳。

她自然的覺得眼前的耶律香兒是最合宜不過的了。

一則,黑百合耶律香兒來自回疆,與中土黑白兩道都沒有淵源,對“八荒琴魔”的過去尚無所知。二則,耶律香兒驢上掛着銅琵琶,一定懂得音律。三則,從香兒的行爲看,武功根底一定打得十分紮實,是一個上駟之材的好胚子。

花初紅想到這裡,彷彿耶律香兒已經是她的徒兒一般,招手笑眯眯的道:“來!你過來,我看看你……”

誰知耶律香兒硬生生的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花初紅眉頭-皺計上心來,帶笑道:“我可以替你到天柱主峰,採取或向茶圃主人要一包雲霧仙茶給你。”

“真的?”黑百合色然而喜,真是大出意外的上前一步,連蹦帶跳的跑到花初紅身前,盯着她叫道:“你不騙我?”

花初紅被她逗樂了道:“我怎會騙你呢?”

黑白合耶律香兒竟然一把抓着花初紅的左臂,搖個不停的叫道:“那就去呀,快點去取給我呀!”

花初紅卻道:“去可以去,假若我把雲霧仙茶拿給你,你要怎樣謝我?”

黑百合耶律香兒忙道:“紅花、牛羣、羊羣、紫草、毛氈,要什麼都可以。”

花初紅笑道:“我不稀罕這些。”

“銀子。”耶律香兒點頭道:“你要多少?”

花初紅連連擺手,卻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耶律香兒道:“什麼事?先說來聽聽,但凡能答應的,我一定答應。”

花初紅道:“你一定辦得到。”

耶律香兒道:“既然辦得到,一定答應你!”

花初紅一改往日的脾氣,十分溫和的道:“我要你答應做我的徒兒。”

“這……”做夢也沒想到問題是如此,黑百合耶律香兒不由呆了,她雖然天真無邪,但是明白投師收徒,乃是武林的大事,江湖上“師訪徒三年,徒訪師三年,師徒互訪三年”要經過爲時九年的漫長考驗,才能定出師徒的名份。

況乎,黑百合論身份是回族的一酋公主,論武功,自命本就不凡,怎能答應改門改派,拜一個萍水相逢的醜老婆師門下爲徒呢?

因此,她嚅嚅的半晌道:“這……這……這太那個了吧。”

花初紅笑道:“太那個是什麼意思?”

耶律香兒道:“太冒然了,我個知道你的功力,你不知道我的修爲。”

“那容易。”花初紅原本已站了起來,聞言重又坐回瑤琴後面,也就是先前跌坐之處,緩緩的道:“你坐穩了,就在那塊大石之上,聽我彈奏一曲,一曲終了,你毫無感覺,就是我的功力不夠教你,若是你感到難以抵受,就拜在我的門下,你看如何?”

耶律香兒天真直率的道:“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假若你輸了呢?我也不要你拜在我的門下,只要你取一包雲霧仙茶給我。”

花初紅道:“你的意思是我兩人同時施爲,你彈琵琶,我撫瑤琴?”

“對!”耶律香兒點頭道:“公平!誰也不分先後,誰也不吃虧。”

“就這麼一言爲定!”花初紅自認確有把握,“彼此公平竟爭,都不要後悔。”

耶律香兒將銅錚抱在懷內道:“請!”撥動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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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花初紅道:“這就開始。”

當!咚!叮!

夜色深沉,浮雲飄蕩。

林木森森,山色朦朧。

花初紅琴韻如千軍萬馬,曲子彈的是“旱天雷”,音調十分霸道,像是兩軍對陣嘶殺,震天動地,金鼓之聲此起彼落,煞是驚人。

耶律香兒琵琶如怨如聽,曲子奏的是“深閨怨”,哀怨纏綿,悽清時令人鼻酸,哀惻時使人落淚。

兩人都沉心靜慮,埋首在瑤琴與琵琶之中,一面依曲譜演奏,一面將畢生的功力透過十指。接入琴絃,發於音律。

荒山中宿鳥驚飛。

林蔭間落葉繽紛。

花初紅自以爲憑自己大半甲子的修爲,只需十拍之內,必然能使耶律香兒情關衝動,心血沸騰,五內如受千軍萬馬的衝擊,拋卻琵琶聽命於己。

殊不知,耶津香兒的功力雖遜一籌,一則她深懂音律,只把動人的琴音認爲是音律之學,感染雖甚強烈,一時尚不致動了真氣傷及內力。二則,她也一心以爲自己琵琶上的修爲冠稱回族,全力全心投入“深閨怨”之中,哀感的精、氣、神,化解了大半的外來衝激。

故而,雙方的曲調雖都奏了半闋,但彼此尚能把持得住。

花初紅好勝心強,眼見耶律香兒冗自氣定神閒,琵琶發出的音韻正常自然,不由暗暗吃驚,心忖:這女娃有如此功力,幾乎輕敵大意了,非要降服她不可。有了這個念頭,丹田真氣激爲一道巨流,輔入十指,彈得越加着力。

耶律香兒也在暗暗吃驚,心想:老太婆雖醜,內力修爲勝我甚多,勢須小心應付。想着,也收起斂起雜念,不想“旱天雷”的曲子,一心一意的輸功演奏。

然而,武功一道,強者自強,弱者自弱,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雙方的曲子“長短”彷彿,眼看就要終了。

花初紅除了臉色凝重之外,並無二樣。

再看耶律香兒,鬢髮已如水洗,一縷縷的貼在腮邊,一雙大眼睛神光已斂,喘息之聲可聞,手中的銅琵琶已不知不覺的滑離胸前,仍一分一分的向下移動,手臂抵不起的樣子,撥絃的手,五指漸軟,雖然撥動有聲,但已去了調門。

勝負就在一剎那之間的事。

幸而花初紅目的只在懾服耶律香兒,愛惜她的人材,否則只要在這要緊要關頭稍微趁勝追擊,耶律香兒必然落一個五臟離位七孔流血。

正在此刻——林子左側忽然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

好怪的笑聲,連瑤琴琵琶的樂聲,也被這笑聲掩蓋下去。

笑聲未落,衣袂連振。林邊颯颯風響,四個中年美婦,一字排列,連竄帶跳,到了當場。

其中一個妖嬈動人的嬌笑聲道:“夜半琴韻,想不到天柱山成了雅士薈萃之地了。”

另一個媚眼撩人的接着道:“琴音不錯,可惜人嘛,離雅字太遠了。”

這時——花初紅早已收起將完的調子,提着瑤琴站了起來。

耶律香兒似乎已疲乏不堪,坐在原地,軟軟的手臂拖着銅錚,暗暗調息。

四個美豔少婦說着,已蓮步款移,向花初紅走去,先前首先發話的那個道:“妹子,彈琴就是雅士,爲何在人頭上加評語,雅不雅總是彈琴呀。何況,花家的姐姐咱們可不陌生。”

花初紅此時已看清了來人,咧嘴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

她說到這裡,忽然仰天一笑道:“恕我口沒遮攔,原來七大惡婆竟然來了四位。”

因此,四人之中的一個沉聲喝道:“花初紅,給你臉不要臉,忘記了你也是魔字號的嗎。”

花初紅仍然不惱道;“不錯!八荒琴魔,我是魔字號的,我是琴魔,是從‘魔音穿心’起家,所以有人叫我八荒琴魔,我並不反對。”

四人中的個又道:“魔,就是魔鬼,魔鬼有什麼好東西。”

花初紅冷冷的道:“魔比惡要好得多,你們七姐妹被稱七大惡婆,我花初紅代你們叫屈。”

四人中的一個道:“關你什麼事,你何必貓哭老鼠假慈悲。”

不料,花初紅忙道:“據我所知,你們七姐妹沒有一個出嫁過,怎的就做起婆來,最多嘛……叫你們七大惡女而已。”

其中一個搶着道:“本來就是七大惡女……”

“二妹!”惡婆的老大,知道自己人失言,喝止道:“二妹!少與她扯談,談談正經的,把她趕出天柱山就是了。”

“對!”二妹紅着臉道:“大姐,先禮後兵,告訴她我們的來意。”

七大惡婆的老大冷漠的對花初紅道:“姓花的,你可知道咱們姐妹的來意?”

花初紅搖搖頭道:“我不用知道。”

“我們一定要告訴你。”七大惡婆中的老二插上一嘴。

天真的耶律香兒,只是血氣不順,略加調息已經復原,聞言大聲道:“我知道,是來探雲霧仙茶的。”

“哈!呵……”四個美豔少婦,不由同時大笑。

笑聲甫收,又不約而同的齊聲道:“聰明!小娃兒,你猜對了,咱們姐妹正是爲了雲霧仙茶而來。”

耶律香兒聞言,天真的叫道:“那太好,我同你們一起。”

七大惡女之一的道:“幹嘛?”

耶律香兒直率的道:“我只要一小包,一小包就可以了。”

七大惡女的老大道:“你要仙茶何用?”

耶律香兒直接了當的道:“救人,救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這時,“八荒琴魔”花初紅插口道:“重要的人?是誰?”

耶律香兒的古銅色臉上,泛起了一抹少女特有的嬌羞,十分嫵媚的道:“你猜!”

“哈哈哈……”七大惡女的老二,仰天大笑道,“女娃兒,還用猜嗎?-

定是你的心上人,對不對?哈哈……”

花初紅也道:“不然的話,你也不會盲目的冒險,到天柱山來。”

“對啦!”耶律香兒盈盈一笑道:“是我們族裡的小王爺,也是……”

沒等她說完,花初紅大聲道:“是不是探花沙無赦?”

“咦!”耶律香兒的眉頭一掀,吃驚的道:“你認識他?你怎麼一猜就猜中了是他?”從她神情上看,對於沙無赦異常關心,而且對於花初紅一語道破是沙無赦,尤其覺着奇怪。

偏生,花初紅見她這等失神吃驚,不由存了逗逗她的意思。因而一本正經的道:“我與沙探花交情不淺,回族的小王爺又沒第二人,當然一猜就猜到是他。”

“什麼?”耶律香兒追問道:“你與他交情不淺?你沒弄錯吧。”

花初紅帶笑道:“錯不了,沙無赦是欽點探花,是錯不了的。”

這時,七大惡女的四人,已看出花初紅有心逗耶律香兒的樂子。

更看出耶律香兒是初出道,對人情世故嫩得很。

故而,湊着道:“沙無赦是御封恩榜探花,又是小王爺,到了咱們中土,處處留情,凡是中土稍有名氣的女人,差不多都與他有一腿,花初紅認識他,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花初紅生嗔的道:“你們少嚼舌根……”

她的話還沒落音,耶律香兒已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四位!你們是說沙小王爺他……”

“不信?”惡女之一的道:“他風流成性,在中土風流是出了名的,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耶律香兒道:“我不信!”

“不信?”惡女之一的道:“不信就算了,你問花初紅。”

耶律香兒對沙無赦一往情深,還從回疆趕到中原來,其愛慕之意可想而知。

對於“沉溺愛河”的青年男女來說,愛,就是一切,爲了愛,生命都可以不顧。

耶律香兒生在回族,個性像北地的空曠形勢,爽朗明快,沒有拐彎抹角,更不會鉤心鬥角,哪裡理會得七大惡女四人與花初紅的居心。

因此,一臉的焦急,無限的關懷,回臉向“八荒琴魔”花初紅問道:“她們的話是真的嗎?”

花初紅見耶律香兒那種焦急的樣子,存心吊她的味口,不答反問道:“你口口聲聲說取雲霧仙茶是爲了救沙無赦,必然已經見到了他-?”

花初紅這話是“以話套話”。

耶律香兒憨直的道:“當然!我找得好苦,幾乎找遍了北七省,總算找到了他……唉!”她深深的嘆了口氣,雙眉緊鎖,愁雲滿面。

花初紅又進一步的道:“既然找到了他就好,難道他中了毒?不然爲何要雲霧仙茶呢?”她又故技重施。

耶律香兒當然中了她的道兒,緩緩的道:“他住在客棧裡,奄奄一息,人也昏昏迷迷,斷斷續續的告訴我,他中了毒。”

這時,四大惡女不由齊聲道:“中了什麼毒?是誰放的毒?”

這四人來自暗香谷,對於凡是有關“毒”,不免特別關心。

耶律香兒幽然一嘆道:“唉!天可憐!真主顯聖,在客棧裡遇見了他,據他不清不楚的說是在一個秘道里中了毒,勉強撐持脫出秘道……”她真情流露,說到傷心之處,兩行清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滴可見。

花初紅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哈哈!動了真感情了,小娃娃,什麼叫情,什麼叫愛,男人呀,沒有一個值得你這等癡心的。”

四大惡女互望了一眼,每個人面露不屑之色,老大不滿花初紅的話。

耶律香兒抹了一下眼淚,對着四大惡女懇求的道:“我的話已說明,四位應該有同情之心……”

花初紅一掀濃眉道:“同情之心!有同情之心她們就不能稱做惡婆了。”

四人惡女之一聞言,冷冷地道:“算你說對了,閒話少說言歸正傳,請你們立刻退出天柱山。”

耶律香兒道:“我也要退出?”

四女之一道:“你們,你聽懂了嗎?”

“不!”耶律香兒險上變色道:“我不取到雲霧仙茶,絕對不退出天柱山!”

四大惡女很少說話的一個冷然道:“姐妹們,光動嘴是沒有用的。”

她說着,順手腰際着力一抽,抽出一條七尺來長的鏈子槍,霍地退出三步,揮起長鏈,帶起呼呼風響,大吼着道:“趕他們出去!”

另外三女也急的散開了來,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條鏈子槍。

花初紅一見,不由吟吟一笑道:“呵!反了!竟然有人在我面前亮傢伙。”她雖然口中冷漠的說着,人在原地絲毫沒動,並無打鬥之意。

沉不住氣的耶律香兒可慌了,她一面橫起紫銅琵琶當胸作勢,一面道:“我只要-點,一小包仙茶。”

四大惡女之一冷笑道;“勝了咱們姐妹,雲霧仙茶全是你的,勝不了我們,你連一片茶葉也摸不到。”

花初紅此時應該勃然大怒。

因爲,以四大惡女連手,平心而論,對一個“八荒琴魔”花初紅,最多是平分秋色,絕對勝花初紅不得。

然而,花初紅看樣子毫無動手過招之意,只站在原地,冷冷而笑道:“鬼畫符的三腳貓,還在這裡耀武揚威,不怕丟人現眼。”

耶律香兒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加上情急之下,一振臂,嬌呼道:“說不得了,就先分個上下吧。”口中說着,超招墊步,搶上前去,手中銅錚“鏘!”的發聲清鳴,認定四女鏈子槍影之中揉身而入。

人影乍合即分。四大惡女手中鏈子槍雖然不停舞動,但四條人影已退出數步,八隻眼一齊盯在耶律香兒的臉上。

耶律香兒嬌聲道:“四位,無冤無仇,只是爲了一包雲霧仙茶,拼命未免划不來吧。”

一邊的花初紅,臉上露着陰沉的冷笑道:“女公主,看不出你小小的年紀,這一招還真有得瞧的。不含糊,不說四個惡女,連我也沒看出門道來。”

她分明是鼓勵耶律香兒,暗地裡是諷刺四大惡女一上手就被人逼退。

論四大惡女的功夫,絕對不在耶律香兒之下。

只是,耶律香兒手中既是外門兵刃,塞外的招式,中土人是一無所知。加上香兒情急拼命,這三種原因湊在一起,才造成四女接招即退的局面。

因此,四大惡女聞言,不由大怒,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悶聲不響,各揚鏈子槍分施合擊,潮水一般的認定耶律香兒攻到。

四女聯手,勢如江河倒瀉,怒潮拍岸,四條鏈子槍,連成一片寒光,罩頭蓋臉的砸、刺、掃、推,煞是驚人。

耶律香兒哪敢怠慢,一面揚起紫銅琵琶,一面大聲道:“既然相逼,休怪手下無情。”

四大惡女一聲不響,四條鏈子槍舞得風聲呼呼滴水不進。

五個人的影子往來躍縱,連成一大片光影,分不出誰是誰來,糾纏在一起。

“八荒琴魔”花初紅翻着一對大眼睛,一面凝視着場子內五女的拼鬥,一面心中嘀咕着。

她心想——二虎相擊必有一傷,等着“漁翁得利’吧!

她又想——假若回族的娃兒勝了,我可以略施小計,把她收在門下。還真是一個難得的傳人,看這女娃兒天真無邪,入世未深,一定很好騙,既可做徒弟,發揚我的魔琴功夫,又可做一個伴當,也免得老來寂寞,說不定用她爲人質,把沙無赦也引進麾下,今後江湖就有得混了。

她也想——萬一四大惡女傷了耶律香兒呢?

憑自己並不會怕了四個惡女。然而,她們會讓出天柱山嗎?沒有她引路,自己還真的找不到斷魂崖在哪裡呢?何不……

想到這裡,冷笑一聲,將懷內的魔琴重重的撥了一下,發出“鏘鏘”一聲大響,遊身向前,大叫道:“都給我住手!”

五條人影,呼的一聲,如同爆花一般,快速的閃出丈外。

四大惡女意料着化初紅必是站在耶律香兒一邊,前來助拳與四人對立。因此,人人神情凝重,目不稍瞬的盯着花初紅,看她的動靜。

不料,花初紅卻面露微笑,對着耶律香兒道:“姑娘,這是爲了什麼?忘記了你那位心中的回族王子,臥在旅邸之中嗎?”

耶律香兒愁眉苦臉的道:“我不會忘記呀!就是爲了他,所以才……”

花初紅連連搖手,搶着道:“憑你一個人,是鬥不過她們的,算了,另外想辦法救人要緊。”

耶律香兒道:“另外想什麼辦法?”

花初紅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沙無赦也不是短命夭壽的相,我自然有辦法。”

耶律香兒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花初紅含笑道:“花家姑奶奶從來不騙人。”

說完,她伸出雙手,虛虛的空按一按,穩住了耶津香兒,轉面對站在一邊的四大惡女道:“我替你們解了圍還不走,站在這兒發的什麼愣。”

四女之一道:“誰知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花初紅冷漠的道:“靈不靈當面試驗,你們只管走就是了。”

四女各抖鏈子槍,互相打量一下,略一遲疑,老太低聲道:“咱們走!”

呼——一聲破風,衣袂連振。四大惡女互相招呼一下,齊向天柱山深處奔去。

“嘻!”花初紅不由冷冷一笑。

耶律香兒目送四大惡女走去,收起紫銅琵琶,向花初紅道:“前輩,請將解毒之藥賜給我,我香兒終身不忘大恩大德!”

誰料,花初紅-愣道:“解毒之藥?我哪兒有什麼解毒之藥?”

耶律香兒不由大失所望,但心中怒火已升,朗聲道:“剛纔你不是答應我,說你有辦法嗎?”

“哦!”花初紅哦了聲才道:“辦法當然有羅,雲霧仙茶就在這山裡面,誰說沒辦法?”

耶律香兒一跺腳,急道:“嗨!你開什麼玩笑,這個我早已知道。”

“這就是了。”花初紅正二八經的道:“我問你,你若是被四女所傷,她們能讓你爽爽快快的去摘仙茶嗎?”

耶律香兒道:“當然不能,她們也許要了我的命。”

“好!”花初紅又問道.“假若你殺了她們四人。”

耶律香兒豪情萬丈的道:“並非辦不到。”

花初紅緊接着道:“誰帶路可以找得到斷魂崖的雲霧仙茶呢?”

耶律香兒語塞,說不出話來。

花初紅揚起濃眉得意的道:“現在,你既不用冒生命之險,又有人帶路去摘雲霧仙茶,難道我這個辦法你不同意嗎?”

耶律香兒真的明白了,不由色然而喜,大聲道:“你是說我們尾隨着她們四個人,到了地點能摘就順順利利的摘,不然,再殺了她們。”

“對!”花初紅一拍手,得意至極。

耶律香兒也喜孜孜的道:“高明!咱們這就追上前去,不然被她們走脫了。”

“走!”花初紅的人隨聲起,一式沖天鷂,早已遠去五丈遠近,快愈飛鳥。

耶律香兒哪敢怠慢,招展“燕剪銜泥”,如影隨形跟蹤而起。

夜空浮雲飄蕩。

山谷霧氣氤氳。

花初紅的輕身功夫已臻爐火純青,起伏在林間,如同一隻夜鷹,快捷輕靈,不像她龐大的體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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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香兒靈活矯健,一步一趨,絲毫不敢放鬆,銜尾跟着前趕,

片刻——已遠遠望見四大惡女的身影,在水氣山嵐之間,正穿越一條山澗,向黑黝黝的懸崖絕壁之間奔去。

花初紅騰身上了一棵濃蔭遮天的杉柏,回身對後面的耶律香兒招招手。

耶律香兒躍身上樹,低聲問道:“如何?”

花初紅壓低嗓門道:“慢點!那山澗地勢開闊,我們追去,必然露出行蹤被她們發現。”

耶律香兒急道:“那,我們怎麼辦?”

花初紅道:“等她們進了懸巖,樹影掩遮,回頭也看不到我們了。”

“唉呀!”耶律香兒急道:“萬一追不上她們,或是走岔了怎麼辦?”

“不會的!”花初紅搖頭不迭道:“天柱山又不是通郝大邑,哪有那麼多的大路。再說,憑她們四個小妖的身手,諒也逃不出姑奶奶我的手掌心。”

這時——耶律香兒忽然直着眼睛道:“前輩!你看,又有人在山澗裡。”

果然,人影幢幢,約莫十來個矯健的身影,穿過山澗,也是向懸巖絕壁方向奔去。

月光雖爲山間的煙霧籠罩之下,但那十餘漢子一色的血紅勁裝,卻在澗水反映之下,看得十分清楚。

“八荒琴魔”花初紅不由大奇的道:“咦!這一幫好生奇怪。”

“奇怪?”耶律香兒緊接着道:“前輩,奇怪?什麼叫奇怪?”

花初紅道:“進入天柱山的人不少,但沒聽說有十多個一羣的。更不解的是,我看不出他們是哪一道上的,黑白門派中沒有穿紅衣服的呀。”她皺起濃眉,有些焦急的道:“事情有了變化,遲不得,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不能落個菜籃子打水——一場空。”說着,一彈腰,從樹梢略一借力,像枝離弦之箭,認定山澗射去。

情勢所逼,她全力而爲,較之先前躲躲藏藏的情形,何止加快了十倍。

耶律香兒一見,不由心中暗想:好快的身法,好深的修爲,看來先前她是隱藏實力。心中想着,腳下可沒敢稍慢,緊追着也是全力施爲,專找稍能載重的枝芽,生怕有個閃失。

過了山澗,迎面如同刀削般的懸巖,像人磨的一樣,真是鬼斧神功,約莫有二十餘丈高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正面。

幸而,石隙縫中,生了不少的矮鬆野藤,此外是翠綠欲滴的蒼苔,不用試就知道那苔蘚滑不留是,行家心中有數,連壁虎功也攀不上去。

花初紅回頭看了看緊隨而至的耶律香兒,帶笑道:“回族公主,你覺着前面兩批人是怎麼攀上去的?”

耶律香兒的古銅色臉上,不由一陣飛紅,擡頭看了眼黑呼呼插雲也似筆直的巖頂,搖搖頭道;“西北大漠,哪有這等險惡去處,他們……”

她說到這裡嚅嚅囁囁的沉吟道:“是不是藉着老藤矮樹攀椽上去的?”

花初紅打量一下道:“可能!但是老藤矮樹借力搭腳,並非不可能,但是,你我可辦不到。”

耶律香兒最怕的是花初紅打退堂鼓。

假若花韌紅中途變了主意要折回去,自己不但勢單力孤,而且極可能連斷魂巖上雲霧仙茶的地方都找不到。

因爲,她知道,花初紅找雲霧仙茶,只不過是訌湖人存心掌握一種解毒之藥,並非急欲救人,找得到,固然可喜,找不到也不致有任何損失,不像自己爲了救沙無赦這樣急需。

故而,她聞言急忙道:“前輩指的是什麼?爲什麼他們上得去,我們辦不到,尤其前輩你的修爲,難道比不上她們?”

塞外的女娃兒,也想用一頂“高帽子”套住好勝爭強的花初紅。

花初紅搖搖頭道:“矮樹老藤足可以借力,但是那不是排列好的一道梯子,必須要摸熟了,才能成功。萬一遇到老藤枯朽,矮樹浮動,一個閃失,跌下來怕不粉身碎骨?”

耶律香兒一時愣住,兩眼發呆,答不上話來。然而,那份焦急暴露無遺,只剩下沒有哭出聲來,淚水在眼眶內打轉,泛出晶晶水光,哀怨感人。

花初紅不由一笑道:“回回公主,別急,本姑娘做事只向前不退後的,你身上有沒有鏢梭一類的玩意?”

耶律香兒愣愣的搖頭道:“我們回族不恥使用暗器,雖然練過,從來不用,所以,沒有。”她拍拍腰際,表示沒打鏢囊錦袋。

花初紅一見,不由道:“你那兩柄匕首,比鏢梭不是更好嗎?”

耶律香兒紅着臉尷尬的道:“這……這是我們族人隨身必帶的土玩藝,不是動手的兵器,只是準備烤牛羊肉,替牛羊削繭剔蹄子放血用的,帶習慣了,所以……”

花初紅笑道:“現在增加一個用途,攀登懸巖絕壁用。”

耶律香兒不明白,但是,順手抽出腰中一對手扎子,又像匕首的彎月形利刃,揚了揚道:“這……這玩藝能派上用場?”

花初紅道:“前面兩批人對老藤矮樹摸得清楚,咱們可不行。這樣,咱們一人一把刀,瞧清楚。”

她的話落人起,一式“平地青雲”,已上躍丈餘,左手抓住垂纓也似的老藤,單腳找到一株斜生的矮樹,右手的刀一擡腕,插向石巖的一個縫隙之中。

這一連中的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每一環節都十分紮實,巧妙之中顯出力道,令人折服,真乃是“薑是老的辣。”

耶律香兒大喜過望,心中十分佩服花初紅想得周到,因爲有了刀,哪怕藤斷樹折,也不會有墜身懸巖粉身碎骨之虞。

此刻,花初紅已第二次拔刀起勢上衝,口中朗聲道:“女娃兒,看到了嗎?你如法泡製該沒問題吧?”

耶律香兒應聲道:“知道了。晚輩我還辦得到,前輩放心!”

花初紅又叮嚀道:“要快,中途若是有人做怪,就危險了。”

一言提醒了耶律香兒。

因爲這祥雙手全都要用上,而且執刀的手必須貫上內力,才能將刀扎牢到石壁之中,另一隻手只能用巧勁,過猛怕枯藤經不起重量,腳下找的矮樹也是如此。

耶律香兒心念既動,對花初紅設想的仔細更加打心眼裡欽佩,焉敢怠慢,騰身上躍,如一隻靈雀,身手賽似猿猴,沿着花初紅的舊路,一節節不稍喘息,向巖頂冒險而上。

二十餘丈的高巖,十幾個接力,已到了巖頂。

巖上,別有天地。

原來是一片十分平坦的黃泥地,沿着巖邊,生了些羅漢竹,像是一重天然籬笆。地上,矮登登一叢叢嫩綠植物,葉尖而嫩,還彷彿生滿了白茸茸的細毛,足足有百十叢。除了這些之外,圍着的是數不清的鵝黃玫瑰,好高好密的玫瑰花,不是花,簡直是玫瑰樹。

花初紅指着地上的叢叢嫩綠道:“喏!這便是你千方百計要找的雲霧仙茶……”

沒等耶律香兒回話,“嘿嘿!”一聲冷笑,在黑夜荒嶺,令人毛骨悚然。

冷笑聲中,高大密如麻林的玫瑰樹後,鑽出一個赤面黃須的老者。那老者通身薑黃鶴氅,面色鮮紅,頭頂上牛山濯濯,沒有半根頭髮,光禿禿的前額老高,像煞傳說中的南極仙翁。

一步步走向花初紅耶律香兒兩人,口中緩緩的道:“兩位已經是第五批了,這半個月來,這兒可真熱鬧。”他滿臉堆笑,和靄可親,一付十分慈祥的神情,加上步履遲緩,分明是官宦人家的大老爺模樣。

花初紅一見,低聲對耶律香兒道:“老傢伙不好纏,你自己見機而行。”說着,並不等耶律香兒答活,提高嗓音道:“少假做斯文,睜開你的老眼看清了再賣傻。”

“哈哈哈!哈哈哈!”那光頭老者笑得聲動四野,摸摸頷下黃鬚才道:“早已看清了你老婆子,幾時生了個小婆子!也不請我喝一杯滿月酒。”

花初紅不由怒道:“呸!你嚼舌根是不是,姑娘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哪來的女兒?”

“太好了?”那老者更樂了,“你花初紅雲英未嫁,我龍老頭尚未婚配,天柱山這大的產業,一個人守着也的確冷清,咱們……”

花初紅不由大喝道:“你撒泡尿照照你的德性,憑你配嗎?”

“配!”龍光頭笑道,“你既然上了巖,就由不得你。”

花初紅沉聲道:“你待怎的?”

龍光頭得意的道:“天柱山可是我光頭的地盤,既來之則安之,天緣湊合,你就認吧。”

“噢!”花初紅已惱了起來道:“我花初紅不服氣,你有能耐留下我?”

不料龍光頭道:“說不定,可是,我可以給你一個證據,你就知道了。”

“證據?”花初紅問:“什麼證據?”

龍光頭一指那玫瑰樹的後面道:“就在這玫瑰樹的後面,你要看?”

花初紅耐住性子道:“看看也好。”

“隨我來。”龍光頭一晃肩,人也疊腰鷂子翻身,呼的聲越過花樹。

花初紅也不稍慢,直撲而起。

耶律香兒尾隨不捨。

花樹後面,赫然躺着十餘個紅衣大漢,個個眉心都有一個血窟窿,還在不住的滲出刺眼的黑血,樣子十分怕人。

花初紅不由皺着濃眉道:“龍光頭,你的陰陽指功力沒什麼了不起,好殺的野性,也沒改變。”

龍光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找上我,那算他們自倒黴。”

耶律香兒從來沒見過這等奇慘場面,不由道:“他們真的命該如此嗎?”

龍光頭道:“還有,這裡來。”說時,他拐過一塊碩大無比的山石,指指巨石之下一個深可丈餘的坑窪道:“她們沒死,恐怕比死還難以消受吧。”

窪洞內光線太暗,一時看不清楚。

花初紅與耶律香兒走近窪洞的邊際,纔看清楚。

原來是四個剝得精光一絲不掛的中年少婦。

耶律香兒不由失聲叫道:“四大惡女!”

龍光頭搖頭晃腦,陰沉沉的道:“不是她們還有誰?花初紅,我與你是有緣呀,這四人可也是天仙之人,美豔可不在你之下喲。”

花初紅聞言,勃然作色,怒衝衝的道:“龍光頭,你這是作孽,黑白兩道,找不出第二個罪惡滔天的大壞蛋,你殺了她們也就罷了,還用這卑劣的下三流手段。”

龍光頭冷冷-笑道:“沒有,沒有殺她們。”他說着,就地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向窪洞內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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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洞內的四大惡女立刻翻動起來,蠕蠕地像一窩剛出生的小老鼠。

花初紅喝道:“更不能饒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大魔頭,接招!”她是盛怒之下出手,並未摘下肩頭的瑤琴,冷不防左掌橫削,直取龍光頭的肩頭。狠、準,二者兼俱,端的凌厲異常。

龍光頭冷冷一笑,大叫道:“天下哪有沒過門的老婆打老公的。”叫着,斜地裡略一晃肩,人已滑出丈餘,險險躲過突然而來的一掌。

一掌落空,花初紅並不遲疑,右掌猛翻,連拍帶壓,逕取龍光頭的後背心臟之處。

從背後施擊,乃是武林所忌。

然而,一則花初紅怒極攻心,二則她本是黑道中人,生性又復剛愎,哪管得許多。

龍光又也已抖定花初紅這一招,因此,滑身之際,已毫無停留的步法,一連兩腳,踏着方位,像水中的魚兒,滑溜的拐過巨石。

花初紅一連兩招都沒得手,怒火益發高熾,一縱身,越過巨石一角,雙掌平推,凌空向尚未立足的龍光頭全力壓下。

這-招出手之快,力道之猛,真個的泰山壓頂,勢如奔雷,任由龍光頭如何快速,也難以避得開這追風閃電的一雙肉掌。

因此,他大吼道:“呵!花初紅,你同老夫我玩真的?老夫就接你一招!”

花初紅冷哼道:“你接得起嗎?”

“啪!”輕聲一響,四隻肉掌硬拍實接。

花初紅的人在高處,全力壓下,自然沾了不少便宜。然而,龍光頭並不是弱者,面對這等情形,格外將全身力道施展開來,捨命立定下樁,全力向下猛推。

人影立即一分。

龍光頭搖晃幾晃,勉強的立樁穩住,大聲道:“不過如此!花大姑娘,咱們不正是半斤八兩嗎?”

花初紅凌空折腰,一式“潛龍在天”,落實地面,戟指着龍光頭道:“姑奶奶不把你送歸西天,絕不下天柱山!”

龍光頭道:“你不下山最好,這一片雲霧仙茶,就算我的聘禮。”

他一味油腔滑調,花初紅又急又氣,恨不得將他立斃掌下。因此,不再多說,揉身挫掌,劃出一道勁風,直逼近來。

兩人都是行家,面對面可講的是拆招化解。

龍光頭焉能怠慢,奮掌迎上前去。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兩人都是全力施爲,一時勁風此來彼往,斷枝殘葉紛飛,泥土砂石亂揚。

“噗嗵!”悶響連聲。

地面,多了一些土坑。

耶律香兒從未看見過這等惡狠拼鬥的場面,不由呆在一邊發愣。

忽然——“噗!”一聲敗絮朽革悶響,勁風陡止,沙石不揚。

原來兩個老怪動了真火,四隻肉掌一對一的接在一起,兩人面對面相距不足五尺,較起內力來了。

耶律香兒雖是回族武林中佼佼人物,但從未見過人拼鬥過內力,自己又插不上手,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眼看花初紅額頭髮亮,龍光頭的光頭生津,兩人腳下的乾焦落葉颯颯輕響,四隻腳陷入地下半截。

耶律香兒越發緊張,想起了花初紅對自己的這份關心與情義,恨不得上前去幫助她一臂之力。

想着……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來天柱山的目的。

因此,她腳下緩緩的退後,快速的鑽過玫瑰花樹,彎腰雙手不分數的摘取嫩綠的雲霧仙茶,塞向自己懷內。哪消片刻,已塞得胸前鼓鼓漲漲的,怕不有三五斤之多。

她直起腰來,不由好笑,隔着一層花樹低聲道:“花老前輩,爲了救人,我可不能等價錢了,反正我也幫不上你的忙,你可不要怪我。”

自言自語的說着,人已到了懸巖的邊際,提氣凝神雙手持一柄彎刀,採用來時的方法,向巖下溜去。

東方已露出魚肚白,但是,清晨的霧,更加濃了。

峰巒疊翠,山回嶺綿。

澗水淙淙,林木參天。

迤邐千里的伏牛山,像一條延伸的巨龍,懶洋洋地躺在大地上,曬脫、壯觀、神秘,令人莫測高深。

夜深如水,疏落的星光掩映之下,山澗的嵐影,被層薄薄的霧籠罩得越發迷濛。

星飛丸射,兩道人影,幾乎是並肩疾馳,同樣矯健,同樣優美,同樣如離弦之箭,從入山的峽口,沿着山路展功上衝。

好快的身法,眨眼之際,已到了山麓的茶亭之前,專供行人休息的地方。

稍微在前的一個,瞟了一下那半舊的八角亭,側面對身後通身黑衫少年道:“紀兄,憩息片刻,這裡已到了入谷的峽口,不是先前谷外那麼平靜了。”

紀無情瞧了一下,點頭道:“也好,說不定穿過峽口就會有人來迎接咱們……”他的“迎接”二字說得特別強調,顯着他所說的“迎接”別有涵義。

“嘻嘻!”司馬駿只是一笑,人已彈身由小路中間跳進亭子道:“迎接極有可能,依小弟淺見,要是沒人迎接,可能比迎接更可怕。”

紀無情也步上亭子,而且就在石蹬上坐了下來,苦苦一笑道:“既然來了,怕也沒用。司馬兄,我想你是不會怕的,小弟不才,也從來沒怕過人。”

“哈哈……”司馬駿聞言,仰天發聲長笑,接着大拇指一豎,朗聲道:“好!豪人豪語。紀兄,能交上你這個朋友,真是生平一大樂事。”

“這……”紀無情面帶苦笑,欲言又止。

司馬駿乃是聰明人,怎會看不出紀無情的神色,凝神睇視着紀無情,十分誠懇的道:“紀兄,小弟覺着你有話悶在心中,難道你我的交情還有礙口之處嗎?”

“這……司馬兄。”紀無情吱唔其詞,依然沒有說出所以然來。

司馬駿忙道:“紀兄,你是南陽世家,中州豪傑,性情應該爽朗豪邁。”

紀無情這才舐了舐嘴脣道:“不敢,中州人直性子而已。”

司馬駿道:“既然如此,你爲何欲言又止?”

“是這樣的,”紀無情終於道:“小弟有一事不明,本當問你,只是又覺冒昧盂浪,欲待不講,又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紀兄。”司馬駿從八角亭的石欄杆上,移坐在紀無情身側的石磴上面,靠近了紀無情,含笑問道:“紀兄,我們生死之交,有盟約的好兄弟。有話,你不須考慮,儘管說出來,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無情慎重的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着惱。”

“怎麼會呢?”司馬駿也誠摯的道:“衝着我們三跪九叩的三柱香,我會惱?”

“好!”紀無情壓低聲音道:“江湖上的傳言,說是令尊‘擎天一劍’司馬老莊主已經歸天,可是……”

此言一出,司馬駿登時玉面通紅,心中如同鹿撞,噗通跳得快極。

紀無情已瞧料在眼裡,話題一轉道:“我只是想把疑團解開,並無惡意,難道是江湖傳言有誤還是……”

“不!”司馬駿忙道:“不是江湖傳言所誤,我司馬山莊也舉行過隆重的喪禮。”

“是呀!”紀無情連連點頭,又道:“內面一定有點道理,司馬兄,不必爲難,當講則講,如果認爲不宜讓小弟知道,我也不怪你,當做我沒問。”

“紀兄……”司馬駿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尷尬,停了片刻,終於道:“即使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因爲……因爲……”他猶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因爲事情不是三句話兩句話可以說明的,所以……所……”

“所以你一直沒有時間與我詳談,是嗎?”紀無情當然看出司馬駿的心情。

“對!”司馬駿連忙點頭道:“現在我可以大概的解釋一下。”

紀無情笑道:“此番進了暗香谷,無異身入虎穴龍潭,你若是不說出來,只怕我有去無回,一輩子都無法明白事情的端倪了。哈哈哈……”

司馬駿也笑道:“紀兄,你開玩笑,暗香谷有何過人之處?你我一同來,一同出,同生共死的弟兄嘛!諒來你信得過我司馬駿。”

紀無情微笑道:“當然!當然!”

司馬駿目望着遠處青青山脈,悠然神往的道:“家父之所以傳出逝世的消息,最大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暫時以隱退的姿態,避免黑白兩道的糾纏,暗地裡策劃消除武林殺劫的大計。其二是辭退各方而的邀請,當然,也怕防不勝防之下,遭了歹徒野心家的毒手。”

“哦!”紀無情點頭道:“說真的,司馬山莊的名頭太大,樹大招風,一旦掀起殺劫,不免首當其衝,老伯顧慮的極是。”

不料,司馬駿卻回眸凝視着紀無情道:“老實說,小弟對家父的做法,打自內心的一百個不同意。”

紀無情睜大眼睛笑道:“哦!小弟敬聞具詳。”

司馬駿道:“消彌武林浩劫,司馬山莊義不容辭,正大光明的站出來全力而爲,即使因此毀了司馬山莊,也沒有遺憾。”

紀無情道:“司馬兄之見令人折服。可是,老伯老謀深算想來亦自有道理。”

司馬駿悶聲不響的一嘆道:“爲人子者,一切都只有奉命行事,此種心情紀兄應能體諒。”

紀無情不由心中一動,暗想:司馬駿爲何有這種感慨?難道他這位少莊主,還有不滿之處,似乎滿腹牢騷。然而,父子之情,家務之事,是不容外人過問的,也無從過問。

因此,紀無情苦笑一笑,將目光從司馬駿的臉上移向亭子外。

“叮……-……”突然,一聲極其細微,但卻十分清脆,清脆得動人心胸的“罄”音,從斜地山腰中隨着夜風傳過來,是那樣清晰,而且餘音嫋嫋,歷久不絕。

司馬駿身子一震。

紀無情也悚然一驚。

兩人沒出聲,但是,四隻眼睛對望了一下,都有驚異之色,失神的對凝着。

夜色濃郁得化不開,夜空幾點疏星在眨眼,夜風徐徐的拂過野樹。

分明是雜樹密生,荒草沒徑的山腰,懸崖峭壁的險地,但是,卻有使人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的事實發生了。

沒有路,卻有一個人,徐徐的沿着懸巖下的雜樹枝安然的走過來。

“咦……”紀無情不由低低發出聲驚歎。

這太離奇了。

那人一手執着碗口大小一個“銅罄”,另一手卻執着一根“明杖”。

敢情是一個盲者,一個瞎子。

那瞎子像幽靈一般,不斷的用“明杖”點着隨風搖曳不停的樹梢草苗,像走在官塘大道上一般,向亭子的方向走來。

這等險峻惡陡的山勢,即使是身懷絕技的明眼高手,恐怕也走不到三五步,還要縱跳閃躍,找可以借力的粗枝硬芽,才能勉強通過。

而眼前呢?一個靠“明杖”問路的瞎子。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太使人難以揣測,更難怪紀無情與司馬駿兩個少年高手也不禁爲之發呆了。

就在四人神情一愣的轉眼功夫,那瞎子的“明杖”已點在山徑的石板上,“篤!篤!篤!”向亭子-步步走近了來。

“暗香谷有了貴客上門。”那瞎子一面步上石階,一面從容不迫的道:“真是蓬蓽生輝!”聲音嬌美柔和,真爲豆蔻年華的少女。

原來那盲人是一個女的。

先前因夜色悽迷,這時纔看清楚,她一身絳紫裙襖,繡着鵝黃的蘆花。最奇怪的是,蘆花歇着大雁,而在這盲女胸前蘆葦叢中,卻刺繡了一隻十分生動的“貓頭鷹”,那隻碩大的“貓頭鷹”,一雙泛着碧綠的眼睛,居然發出懾人心肺的光芒,一股陰森的恐懼感,使人油然而生,不敢逼視。

司馬駿一見,心頭不覺有了寒意,他對紀無情一施眼色,人也站了起來,朗聲道:“原來是‘五更貓’苗大小姐,你這支明杖真的離不開手嗎?”

紀無情也已經從那隻“貓頭鷹”中看出了來人的端倪,雖然雙掌已隱隱運功戒備,但表面上保持鎮靜,含笑道:“只聽說盲人騎瞎馬,夜半陷深淵,今天總算親眼看見盲人執竹竿過懸巖。”

‘五更貓’苗吐蕊這時已步進亭子,將手中“明杖”收到懷內,另手的銅罄擊得“當!”的發出脆響,才慢條斯理的道:“論班輩你們小了一截,這等語氣,是敬老尊賢的禮數嗎?”

司馬駿冷冷一笑道:“武林規矩,我們不會不知道。”

“五更貓”得理不饒人,大剌剌的道:“既然如此,你們適才的態度是否失當,還是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紀無情道:“敬老尊賢是應該的,你那點老?又哪一點稱得上-個賢字?”

“五更貓”苗吐蕊聞言並不生氣,反而仰天一笑道:“嘿嘿嘿!你說我不老?真的?我不老?”

司馬駿心知像苗吐蕊這等有“心理反常”的魔頭,常常令人難以捉摸,喜怒無常。

但是,他們與常人無異之處,就是怕一個衰老的“老”字,雖非個個如此,但十之八九,都不喜歡別人說他“老”。

因此,司馬駿是“打蛇順着竿兒上”,含笑道:“實在的話,你真的看不出老來。這樣吧,我們叫你一聲前輩,這個‘老’字就免了。”

司馬駿之所以把這頂高帽子拋給“五更貓”苗吐蕊,一則知道她不好惹,自己到伏牛山的本意是進入暗香谷,不敢橫生枝節,其次,當然是要探尋苗吐蕊突然出現的原因。

果然,“五更貓”苗吐蕊聞言,揚聲-笑道:“兩個小夥子異口同聲說我不老,我不能不相信,哈哈!”

紀無情不由暗暗好笑,試着道:“前輩深更半夜,還有雅興來夜遊,也是常人辦不到的。”

“夜遊?”苗吐蕊的臉上有了異樣的情緒,頓了一下道:“誰有興致夜遊?”

司馬駿生恐她又嘮叨起來,忙道:“不是夜遊?那爲什麼……”

不等司馬駿的話落音,苗吐蕊冷冷的道:“是衝着你們兩個來的。”

“哦!”紀無情“哦”了聲,用眼神望着司馬駿,口中卻道:“前輩,你知道我們兄弟在這兒?”

“我不知道!”苗吐蕊態度依舊冷兮兮的道:“但是有人知道呀,伏牛山暗香谷,可不是沒有主兒的地方,豈能由你們來去自如。”

司馬駿從苗吐蕊的神情話語中,已領會到眼前的魔頭並不是站在自己一方的。

因此,微笑道:“原來前輩是受暗香谷的特使到山外來巡更-哨。”

“笑話!”苗吐蕊勃然作色,怒喝道:“我是什麼人,替人家巡更-哨?”

紀無情一搭一擋的道:“當然不會,司馬少莊主的意思你不要誤會了。”

苗吐蕊道:“我誤會了?他是什麼意思?”

司馬駿道:“我的意思是請問前輩,你在此時此地出現,必有所爲。”

苗吐蕊竟然直接了當的道:“當然有所爲,就是爲了你們二人,我不是說衝着你二人而來嗎?”

司馬駿追問一句道:“目的何在?”

苗吐蕊將手中明杖擡起,遙遙指着山口以外,大聲道:“出去,立即退出伏牛山!”

司馬駿道:“卻是爲何?”

不料,苗吐蕊沉聲道:“不要問理由。我也說不出理由,只知道有我在誰也別想走進暗香谷一步!”

“哦!”紀無情有些不耐道:“前輩,你既不是巡更-哨,那……那是看家護院嘍。”

“放肆!”苗吐蕊聞言,突然右手一擡,手中明杖揮起,連掃帶砸,認定紀無情劈去。

紀無情何等靈巧,而且早有戒備,初見苗吐蕊的肩頭微動,早已點地騰身,閃出半步,讓開這突發的一杖。

“叭噠!”石屑紛飛,夾着火星。

紀無情身前的石磴,被砸缺了碗口大小一片,力道之霸,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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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駿笑道:“前輩,這一杖讓人開了眼界了。不過……嘿嘿!憑這還不夠趕我二人出伏牛山。”他說着,對紀無情一揮手又道:“紀兄,讓我向苗前輩討教幾招。”

話落,人已躍出亭子,站立在路邊一塊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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