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看着景塵臉上失落的表情,心裡頭忽然生疼生疼的。她輕輕扯了扯景塵的衣袖,又紅着臉小聲地叫了一句:“夫君。”
雖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頭低得臉都快要埋在胸口上了,但是這兩個字,的確比先前叫得順暢了許多。
那兩個字明明聲音很小,可是落在景塵耳中的時候,卻宛如一道炸雷,震得他整個人都呆愣了很久。
緩過神來之後,他顫抖着迴應了她一句:“娘子……”
青璃把頭垂得更低了,她的臉上火燒火燎的。心裡頭很想知道景塵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是又不好意思擡頭去看。她就這麼一直糾結着,直到被景塵擁入懷中,才慢慢地閉上眼睛去感受他的體溫和心跳。
景塵在心裡暗暗地發誓,若他可以僥倖不死,一定要跟她拜堂成親,娶她爲妻!
他纔不管什麼天條不天條呢,他只想要名正言順地跟她廝守一生!
時間都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下來,天地萬物都消失不見,只有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在靜靜地擁抱着……
接下來的路,青璃和景塵一直攜手而行,在漫漫黃沙之中,踩出了兩排一大一小的腳印。
風吹過,腳印很快消失不見,但是這一刻的溫暖和甜蜜,卻永遠地烙印在了他們的心間。
永生永世,再難相忘。
景塵的手掌很大,輕易就將青璃的手掌徹底包裹,這樣的感覺,讓青璃覺得無比安心。她非常貪心地想要把這種感覺保持下去……她紅着臉在心底裡暗暗地想着,這場戲要是可以永遠地扮演下去,那就好了。
她並非不喜歡做他的徒兒,但是她更加喜歡這樣牽着他的手,跟他並肩而行的感覺。
青璃在心裡默默地跟老天爺商量,如果可以讓她擁有一個美夢成真的機會,她願意用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
她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沒有,但是她想要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做她的妻子,如果可以的話,就再生一雙可愛的兒女。
其實青璃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心願未免太過貪心了一些。但這真的是她心底最隱秘也最強烈的願望,她真的願意爲此付出一切。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青璃和景塵這樣平靜相處的時光,很快就到了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天空中開始有成羣結隊的黑袍人飛過,而隨着他們越來越往前,那些黑袍人的數量也出現的頻率,也在逐漸地增加着。
景塵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時刻警惕着,像是在提防着什麼一樣。青璃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她小聲地說:“師……啊不,夫君,怎麼了?”
她心中的願望雖然強烈,可是稱呼的問題,卻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來。看來,她得多叫幾回,努力讓自己習慣才行。
“那些穿黑袍的都是鹿蘭人巫師。”景塵抿了抿嘴,然後才說:“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璃怔了一下,她還是頭一次聽到,師父說出這樣的話來。以往,師父在她的印象當中,永遠都是溫文爾雅的,不像是會使用那種形容詞的人。
那些鹿蘭人巫師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羣體,竟然能讓她師父如此形容?青璃忍不住有些好奇,但是更多的,還是緊張和恐懼。
又往前走了一段,黃沙的顏色開始發紅,看上去像是被血液浸透了一樣的色澤,看得青璃非常不舒服。
天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變成了暗沉沉的褐色,愈發顯得整個場景無比詭異。青璃長到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天空,這讓她感覺到壓抑,並且不安。
景塵握着她的手,刻意地加重了幾分力道,跟她說:“別怕,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好溫暖的一句話。
青璃的心頓時安穩了不少,她想,自己跟着師父這麼長時間了,雖然也遇到過危險,但是哪一次都沒有讓她真正受過什麼傷害……這一次,一定也不會有問題的。
如此想着,她的膽子就大了幾分。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是已經不像先前那樣驚慌了。
越往前走,腳下的沙子顏色也越奇怪,漸漸地變成了紅褐色,看起來很像是血液乾透了的顏色。空氣中似乎還有一種隱約的腥氣傳來,愈發加重了青璃的那種聯想。
她終於忍不住小聲地問:“師父,爲什麼這些沙子的顏色如此奇怪啊……像是被血浸泡過一樣。”
景塵轉過頭看着她,猶豫了幾秒之後,才沉沉地回答了一句:“你猜對了,就是被血泡過的。”
“啊?!”青璃徹底嚇呆了。
這麼一大片沙漠,這麼深的顏色,得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才能染成這樣的啊?
這片沙漠上,到底枉死了多少條人命?那呼號着的怪風,究竟是多少不甘的怨靈發出的憤怒悲鳴?
她無法想象。
她彷彿看見了一個又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呆呆地站立在這片血色沙漠之上,密密集集,一眼望不都頭。
下一秒,顆顆人頭滾落,灼熱的鮮血灑進黃沙之中,將原本金黃色的沙粒染得血紅……
風一吹,漫天血色沙塵,鋪天蓋地,吞噬一切。
再一恍惚,又是一大批那樣神情麻木的普通人,同一剎那,齊齊殞命。失去了頭顱的脖頸上,鮮血噴薄而出,將這片沙漠的血色又加深了一層……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璃兒!”景塵突然沒來由地一聲暴喝。
這聲呼喚落在青璃的耳中,無異於晴天霹靂,她猛地打了個激靈,眸光才又恢復了清明。
哪有什麼死屍,哪有什麼怨靈,一切都不過是她的幻覺罷了。
可是青璃卻分明覺得,空氣中那腥臭的氣息又加重了許多,嗆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擡手捂住鼻子,眉頭緊緊皺起,恨不得立刻就從這片沙漠上逃離。
她真的有些後悔了,自己爲什麼要來這樣的地方。如果她聽從師父的話,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這樣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了?
景塵見她擡手捂鼻子,微微有些詫異,但是轉瞬又緊張起來。他滿臉焦急地問:“璃兒你怎麼了?你是聞到什麼氣味了麼?”
青璃點點頭,然後又覺得有些奇怪,捏着鼻子問了一句:“師父,難道你聞不到麼?那麼臭的氣味……”
她心裡太慌了,一時忘記了改變稱呼,而景塵也忽略了這個問題。
在聽完了青璃的話以後,景塵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複雜,像是在內心中掙扎着什麼。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問出了心中的話:“璃兒,你聞到的那種氣味,是不是非常古怪,就像是……屍臭?”
青璃其實從來沒有聞到過真正的屍臭是什麼樣的,但是聽到景塵的問話之後,還是忙不迭地點頭:“嗯嗯,是挺奇怪的。”
空氣中的腥臭氣息更濃了,她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險些被嗆暈過去。
景塵的心瞬間狠狠一沉,暗道一聲:糟了!
他牢牢地握緊青璃的手,高聲喊了一連串古怪的語言。他喊得並不是鹿蘭語,所以青璃聽不懂內容,但是從師父沉冷的表情上看,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並不怎麼好。
景塵喊完了以後,等了片刻,周遭的空氣才一陣扭曲,走出一個瘦的像骷髏一樣的老嫗。
“桀桀桀桀……”老嫗一陣怪笑,“想不到,現在還有人懂得黑鹿語,老身還以爲,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第二個黑鹿人了呢……”
黑鹿?
青璃的眉頭瞬間皺緊,這個名稱讓她不自覺地想起了曾經跟師父起過沖突的血鹿。一字之差,到底有什麼關聯呢?
師父傳給她的資料裡面,根本沒有關於黑鹿人的隻言片語,所以青璃纔會格外的驚詫。
鹿蘭十二族裡面,似乎也沒有“黑鹿”這麼一族啊?
青璃心中無限疑惑,覺得鹿蘭人的秘密可真是多得數都數不清。
景塵用黑鹿語跟那個老婦人交涉了半天,雙方的臉色全都越來越沉。青璃什麼都聽不懂,急得直冒汗。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要不是知道此刻情勢危急的話,她真想要吼一句:你們能不能說我聽得懂的語言!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經很會拖後腿了,不能再在這種時候,給師父添麻煩。於是只能鬱悶地自己憋着。
可偏偏,那個老婦人的眼睛一直往她的身上瞟,師父也不停地肢體把她護在身後。這一切的細節,都讓青璃知道,師父跟那個老太婆之間的對話,肯定跟她有關。
這就讓她更加難受了。明明是跟她有關的內容,爲什麼不讓她聽懂?
景塵和那個老婦人的音調越來越高,似乎是吵了起來,甚至隱隱中有種劍拔弩張的味道,似乎馬上就要動起手來。
青璃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裡,她不知道,師父到底能不能打得過這個看起來非常恐怖的老太婆。
眼看着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那個老太婆卻忽然看向青璃,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黃黑黃的牙齒。她用乾澀沙啞的嗓音說道:“別跟着你師父了,來給我當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