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道人應該已經步入中年,然而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皮膚依然白皙細緻。
她的下巴忽然再度一挑,發出一聲嬌笑。
她身旁丟着一個儲物袋。
一道紅光,突然從儲物袋中噴出。
然後,化作一道長長的紅綾,從窗口激射而出,飛向許元休。
許元休沒想到她竟會突然出手,動手之前幾乎毫無徵兆,動手之後又迅如閃電。
他想躲避之時,已然來不及了。
紅綾來到許元休身旁,向他一裹,就要將他捲住。
許元休一時搞不懂素馨道人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沒有掏出“六丁將軍符”。
就這猶豫之間,他周身彈出了四面龜甲盾,將紅綾擋住。
下一刻。
“喀”的一聲,龜甲盾在紅綾的擠壓之下,竟然連一時半刻都沒抵擋住,直接碎裂開了。
許元休大驚,右臂剛欲垂下,想要將袖中藏着的一張符滑落,紅綾已經緊緊將他縛住,包裹得嚴嚴實實,像個糉子一般。
然後,隨着紅綾一扯,他就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從窗口飛進房間,一頭撞破了繡牀的羅帳。
“嗖”的一聲,紅綾又突然解開。
許元休直接摔了下來,壓到一團溫香軟玉上。
“啊——”
身下,立刻傳來一聲驚呼。
一雙手臂,使勁推向他的胸膛,想要將他推開。
許元休還未起身,一隻手便抓到自己後背上。
“嘶”的一聲,他身上的玄色道袍便被扯裂,一分爲二,變成了前後兩片布。
許元休平時圖涼快,道袍裡面,除了一條犢鼻褲,其餘的什麼都沒穿。
隨着拉着,許元休被一引一帶,身體一翻,倒向牀裡。
陳雅茹脫困,立刻蹬着腿坐了起來,想要扯一條被子遮蓋身體,然而牀上卻什麼都沒有。
一時間,整個牀榻之中,忽然寂靜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許元休坐在牀裡,陳雅茹坐在牀頭,素馨道人跪在牀中。
三個人,呈三角形“對峙”着。
許元休滿臉懵懂,看看陳雅茹,又看向素馨道人。
陳雅茹羞得一臉通紅,腳趾使勁扣着牀單。
唯獨素馨道人笑吟吟的,趁許元休不注意時,
這房間的格局,衝着院落有一扇窗;繡牀的正面,正對着還有另外一扇窗。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和深邃的峽谷。
一陣風吹來,從窗口灌入,吹得窗臺的筒燈裡的燭光都是一陣搖曳。
室內忽然、又復明。
一道長長的影子,正印在牀榻內側的牆壁上。
窗外夜風颯颯,已有一絲逼人的寒氣。
而窗內,卻溫暖如春。
即便間或被外面的冷風吹散一些溫度,又會迅速回升起來。
滿頭大汗的許元休在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牆壁。
一眼看見,牆壁上,居然多出一道影子。
許元休一愣之下,猛然醒悟,激靈靈地打了個顫慄,立刻抽身而退,霍地扭過頭來。
一個全身上下都白慘慘的人,不知何時,已靜靜地立在窗下。
不是立,是飄着。
他的雙足,距離地板,大概有兩寸的距離。
就這樣憑空飄着,就像個紙人一樣,好像隨時都會被一陣風吹過來。
果然,下一瞬,隨着一陣山風,它又向牀邊移出數尺。
素馨道人注意到許元休的動作,側頭來看,然後撇撇嘴,慵懶地伸了個腰,似乎毫不在意。
許元休這時定睛再看,方纔醒悟,眼前這“人”,似乎眼熟得很。
原來是個紙面人!
許元休盯着它看了兩眼,不見它有下一步動作,便將儲物袋緩緩放在身邊,穿起褲子。
陳雅茹則早已滾落下來,縮在牀角。
“師妹,你玩夠了就收手吧,鶴年正在到處找你呢,只怕一會就到了。”
紙面人的口中,吐出了一個女子聲音。
素馨道人衝着紙面人翻了一個白眼,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他什麼人。”
紙面人嘆了口氣,道:“師妹,別鬧了,觀裡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別再惹事了。”
素馨道人忿忿地道:“這老東西,憑什麼就要管着我?”
紙面人“聽了”,再度嘆息道:“師妹,跟我回去吧。”
素馨道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跳下了牀,從地上撿起衣服,穿了起來。
便在此時,許元休突然臉色一變,道:
“他來了——”
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一個小小的白點,正在快速向這邊飛來。
紙面人見狀,聲音有些焦急地道:“你們快點。”
說完,它就從另外一個窗口飛了出去。
素馨道人同樣穿好衣服,走正門出去了。
只剩下許元休和陳亞茹,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
窗外的白點,速度極快,轉眼間便變成了一個白色的紙人,全身僵硬得一動不動, 被一陣山風送了過來。
許元休快速從牀下扯起錦被,將自己和陳亞茹蓋住,剛剛躺下,窗外的紙面人便輕飄飄地從窗口飛了進來。
它進來後,先掃視了一眼,看見牀上躺着的兩人,頓了一會,纔有些意外地道:
“許元休,你怎麼在這?”
正是鶴年道人的聲音。
這紙面人,自然也正是他的“信使”。
許元休先見是紙面人過來,而非鶴年道人親身來到,一顆懸着的心,先放下來一半。
紙面人眼睛能看,耳朵能聽,嘴巴能說,不過也僅此而已,似乎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功能,只是充當道人的信使而已。
許元休有些尷尬地道:“啊……陳師妹請我來……交流符籙之道。”
紙面人一雙灰白的眼珠僵硬地轉動,看向全身裹在被子裡、只露出個腦袋的陳雅茹。
陳雅茹滿臉羞紅,點了點頭。
隨後,它的眼珠又轉向許元休:
“哼,陳雅茹資質太差,於符籙一道,不會有什麼建樹。你來教她,只不過是白費勁罷了。”
許元休只是笑了笑,沒有回話。
紙面人說完之後,便不再理會他們,而是雙腿僵直地在室內飄了一圈,卻也沒有任何發現。
他回頭看向陳雅茹,問道:“今日你見過素馨嗎?”
陳雅茹搖了搖頭。
紙面人見狀,扭身飄出了房門,飄走了。
許元休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良久之後,才嘆息一聲:
“這能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