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在林府花莖上的明夏,心中卻是一片陰霾。
她這趟,是來借錢的。
想必這世上大抵沒有一個人是願意求助於他人的,低眉順目的恭謹,畢竟都不是自願,更何況卑躬屈膝的求助?而一直秉承自立自強的明夏,對這些伏低做小,自然是更加反感。
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接受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給予的幫助,你可以說這是一種執拗,也可以說這是不識時務,或者是不入流的清高自傲……但明夏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生命鴻蒙之時便已註定。
她無法改變,也不願改變。
於是,可以想見,這一趟俯首爲低請求支援的明夏心裡,該是如何的黯然?
儘管蘇氏是一向疼她的姑母,儘管那獨步商行之中,也有林家的產業,但,她就是不願意,不願意開口說:我需要錢。
可現實就是讓人很無奈。
獨步商行危在旦夕,僅剩着外面那個光鮮亮麗的外殼,內裡卻早已空空如也。明夏不知道它還能支持多久,她甚至在想,或許在明日的清晨,也或許在今日的傍晚,只需要一次始料未及的突發事件,也許龐大的獨步商行就會倒地不支。
這是一種猜想,卻也是最有力的恐懼,終於讓明夏下狠心,定下了接下來的借貸大計。
林家只是明夏制定的借錢計劃中的第一家,因着親戚之間的密切關係,她才選擇的林家作爲自己艱難征程的第一站,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怯懦……但,她總歸是來了。
明夏苦笑着搖了搖頭,暗自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既然都來了,所有的委屈愁緒,暫且都放一放,面對現實,總是勇敢一些的好。
“表小姐,夫人在花廳,您這邊請。”紫溪仍然是溫文有禮的模樣,可這平日裡格外親切的面容,落在明夏的眼中,卻沒來由的生出一絲虛僞嘲弄的意味,讓本就難堪的明夏心頭更加黯然。
當然了,明夏知道,這其實並不是紫溪真的譏笑她。這樣變態的想法,其實只是一個自尊嚴重受挫的孩子的心理扭曲之下,莫名生出的一種邪佞。故而她也沒怎麼在意,只是將面容上的笑意又加了三分,由三月的春光明媚直接進了四月的春花燦爛。
呵,只是那強迫得來的絢爛,又該是怎麼樣的飄忽,明夏自己卻不清楚,她只是一味的笑着,好像一個帶了面具的娃娃,將自己的面部格式化。
林家花徑一邊種着些鬱鬱蔥蔥的小樹,明媚的陽光透過了樹枝間隙,斑駁在明夏的臉上,竟生生襯托出一種明暗不定的陰翳來。
“表姐,你很久沒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忽然從花徑一端傳來一聲細細的驚呼,穿着一身粉紅衣衫的林飛秀,邁着輕快的腳步向明夏飛奔而來。
這位長了一歲的林家大小姐仍是那副天真爛漫的小孩子模樣,望見了多日不見的表姐,便歡快地撲了上來,完全無視明夏此刻那複雜難言的心境,只是仰着美麗的面孔,笑嘻嘻地撒着嬌。
然而,一向對自己這個表妹寵愛有加的明夏,望見了那美麗面容上無邪的笑容,竟莫名的有些焦躁……
然而,有什麼好悲憤的呢,人生而不等,有些人總是能輕易擁有常人得不到的幸福,甚至在出生的一開始便註定了這種優渥,而有些人,卻註定要操勞一生又或者運勢坎坷……命運,真的是一種讓人又愛又恨卻又捉摸不透的東西。
明夏自嘲地笑笑,道:“自然是……”有求於你家,但明夏一愣,旋即被自己的尖酸刻薄給震驚了,暗道林飛秀雖是被保護的很好的大家小姐,但這與自己的衝鋒陷陣又有什麼關係,她用得着如此沒風度的表示自己的憤怒嫉恨或不滿?
呃,心理扭曲的危害啊……倘若不能加以有效的疏導與平復,只怕還真能將自己變成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明夏一凜,趕緊擺正了心態,向林飛秀綻放了一個真心的笑容,道:“自然是閒了,想秀兒了,便要來看看你啊。”見林飛秀笑得更歡,本不太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明夏心中的陰霾也退了三分,笑容更加溫暖:“對了秀兒,姑母和嫂子呢?”
明夏口中的姑母自然是蘇氏,而那個嫂子,卻是在半月之前嫁入了林家的鐘惜月。
“她們在花廳喝茶呢,表姐,走,我帶你去!”林飛秀熱情地拉住明夏的手,不容分說再拉着她向前去,一邊走還一邊道:“表姐,嫂子還曾說過呢,她新婚不便訪客,你也不來看她,她好生念你。”
“念我?”明夏笑了一聲,卻沒當真。她與鍾惜月之間的友誼雖然不淺,但總不至於達到那種深厚的程度,故而,這不是秀兒的客套,便是鍾惜月的無心之談。或者,鍾惜月的新婚生活並不是那麼美滿?
明夏忽然起了這個心思,卻是因爲她知道,林飛卿雖然新婚,但他卻堅決拒絕了陛下親自要給他放的假,還在御前言之嘈嘈:身爲大唐的公務員,自然要以公務爲主,婚假神馬的,都是那浮雲,臣一顆赤膽忠心,甘願將青春熱血貢獻給我親愛的祖國,這些假期神馬的,就不必了……
當然,這是盧荃當笑話一樣說給明夏的時候,明夏在心裡自動翻譯的,要知道,林飛卿可是一位飽學之士,御前講話,自然會駢儷相間文采斐然,那個晦澀難懂啊……出於學習了英語翻譯無數年的本能,明夏很自覺地就將這翻譯完成在了耳邊。
林飛卿的忠心威名算是博了,但同時也斷送了鍾惜月初次也可能是一生僅有一次的蜜月。
唉,這種犧牲,想必卻是鍾惜月也願意的吧,畢竟,他們二人是天生一對,志同道合。
明夏這般想着,已然被林飛秀帶進了花廳,入目果然是那對最新搭檔的婆媳,雙雙坐在桌案旁,規矩而有禮的敘着話。
往常很隨意便能叫出的姑母,在這一刻竟是怎麼也叫不出,明夏正跟自己做着鬥爭,卻不成想,根本不用她開口,林飛秀早一蹦三跳兼且大聲嚷嚷道:“娘,嫂子,表姐來啦!”
“二孃快來,府裡新近得了一罐子好茶,是你姑丈遣來的一個門客從劍南帶來的蒙頂石花,你有口福了,快來嚐嚐。”蘇氏看見明夏,便熱情的邀她品茶,她身後的丫環早極有眼色地去備了一杯新茶,輕輕放到了蘇氏一側的桌上。
而坐在蘇氏另一側的鐘惜月,也微微笑着站起身來,親自將明夏迎進房內,輕聲而溫柔地向她問好,那得體的模樣,分明是最模範的一個新媳。
名揚長安的才女,果然是有一套的。
但明夏卻覺得很怪異,雖然與鍾惜月一向交好,但相處越多,她便越是發現,眼前這個有才而得體的女子,卻分明與信都那個冷顏公斷的小姑娘相異甚大。
時間,也許真的是改變人的利器。
人予我微笑,我還以微笑。
向蘇氏問過安之後,明夏便也微微笑着與鍾惜月談了一會兒,等到林飛秀終於失了新鮮感,要繼續去花園賞花,而鍾惜月卻不知是看出來明夏的心事重重,還是單爲取悅林飛秀,竟是陪同離開,明夏這才鄭重地向蘇氏行了一禮,道:“姑母,明夏此番前來,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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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今天寫的蠻少,我很抱歉。
大抵開文與結文的時候,我的思路都會比較慢,所以,容我好好想一想,不能向之前那樣每天五千的更新了,不過我會盡量多寫!
多謝大家一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