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上游走，地形越是崎嶇，有的地方可以通過，有的地方則需要繞道。柳晏依然故伎重施，利用鳳羽給自己指路。不知行了多久，他遇到一座奇怪的山。遠望，這座山猶如一棵大樹，下有樹幹，上有樹冠，根部橫跨兩界河。在陰間的那一半枝幹顏色灰黑，光禿禿地就像用簡單的墨色勾勒而成；在陽間的那一半，枝葉茂密，生機盎然。
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見到如此景象，柳晏暗自感慨，真是不虛此行了。正當他準備繞過這棵樹的時候，突然一陣風吹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掉落下來。他下意識地躲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啪的一聲落到他的身前。
仔細一看，竟是一隻鳥。這隻鳥有家雞一般大小，通體暗黑，躺在堅硬地石頭上，兩腳朝天，爪子輕輕顫抖着，眼睛半合，看上去很是可憐。柳晏不禁擡頭往上看，不知它是怎麼掉下來的。也許跟他一樣，是不小心誤入兩界河，但沒有飛過去，所以墜落下來。他用腳碰了碰這隻黑鳥，不知它還能不能活。
突然，這隻黑鳥翻了個身，爬了起來，撲閃撲閃翅膀，又活了過來。它瞪着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看着柳晏，像是在打量他。柳晏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這兩界河附近到處是怪物，他不能大意。此時再看這黑鳥，羽毛黑的發亮，幽暗的光照在上面，隱約有色彩斑斕的感覺；長尾飄逸，頭上還有冠羽，竟貌似一隻鳳凰。
柳晏見過一隻白鳳，那便是南海仙宮的仙君，仔細回憶起來，兩者除了大小和顏色不同外，倒也長得一樣。正當他準備問它會不會說話的時候，又見它振翅飛了起來，很快消失在灰黑色的背景中。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柳晏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趕路。走了差不多大半日的光景，終於繞過了這顆樹，重新回到河邊。他靠着一塊石頭，停下來休息，吃點東西。突然，他又感覺有什麼東西墜落，閃身一躲，只見那隻黑鳥再一次落在他面前。
這種詭異的事情，並不足以讓已經逐漸適應的柳晏驚奇，卻讓他覺得可笑。他辨認出這還是剛纔那隻鳥，笑道：“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鳥，你知不知道，你不可能飛過兩界河的！”
黑鳥掙扎了一陣後，又爬了起來，口吐人言：“我不是要飛到對岸去，而是想回到樹上的巢穴裡。可是，我怎麼也做不到。”
“哦？你就住在這棵樹上？”柳晏問道。
黑鳥擡頭看着天空，然後又耷拉着腦袋，道：“我就是在這棵樹上出生的，可是出生不久就被我哥哥推了下來。我很想回家，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也回不去了。”
柳晏覺得它很可憐，不是因爲它回不了家，而是因爲它竟是被自己的哥哥推下來的。他擡頭看着百丈高的大樹，問道：“你哥哥爲什麼把你推下來？”
黑鳥晃了晃腦袋，道：“我也不知道。”
柳晏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凡鳥，甚至比人還聰明，你父母就不管嗎？”
黑鳥搖了搖頭，沉默不語，眼睛裡閃現出憂傷的光芒。
“它們還在上面嗎？”柳晏又問。
黑鳥道：“我不知道，掉下來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它們。”
擡頭看着那棵參天大樹，柳晏嘆了口氣，道：“好吧，我送你回家。”
“真的？”黑鳥興奮地跳了起來，但很快又冷靜下來，說道：“你不會飛，怎麼幫我？”
柳晏笑道：“我不會飛，但我有手有腳，我可以爬上去啊！”
黑鳥看着他不說話，顯然不是太相信。
柳晏笑了笑，在繞行這顆大叔的時候，他留意過，枝葉茂密的哪一邊有很多藤蔓和枝條可控攀爬。他也想過爬上去看看，畢竟站得高望的遠，也可以爲後面的行動規劃路線，免得走冤枉路。於是，他帶着黑鳥繞到他看好的地方，讓黑鳥站在他的肩頭，然後往上爬。
垂直攀爬是非常耗費體力的，爬了一段後，他便躺在一根巨大的樹枝上休息。雖說是樹枝，但也比尋常的大叔粗的多，完全不用擔心會失足掉下去。看着高高的樹冠，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你如果一段一段往上飛，不也能飛上去嗎？”
黑鳥卻搖了搖頭，道：“我只能在另一邊才能飛起來，在這一邊卻不能！”
柳晏詫異地看着它，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問道：“你已經死了，是不是？”
黑鳥又傷心地垂下頭來，道：“從我第一次墜落下來，便已經死了。”
柳晏看它這個樣子，不免心生憐憫，伸手摸了摸它身上光滑的羽毛，道：“沒事，我既然說過要幫你回家，就一定說到做到。”
休息夠了，他繼續往上爬。越往上，枝葉越是茂密，能借力的地方也越來越多。更妙的是，樹上還結有一種紅色的果實，甘甜可口，吃上幾顆便能迅速恢復體力。於是，柳晏一鼓作氣，很快就爬到了樹冠中。直到這時，他纔看到隱藏在其中的一個巢穴。只是看起來，這個巢穴似乎荒廢已久，中間還破了一個大洞。
“你掉下來多少年了？”爬到那個巢穴之上，柳晏問道。
黑鳥看着這個破舊的巢穴，兩眼淚汪汪的，彷彿沒有聽到柳晏的問話。
突然間，它的眼神起了變化，兩隻眼睛放出滲人的紅光，身體也逐漸被這暗紅色的光暈包裹起來。它的體形也逐漸變大。破敗的巢穴無法支撐它的體重，立刻坍塌了。
“你搞什麼鬼？”柳晏下意識地抱住一根樹枝，纔沒有跌落下去。
黑鳥昂起頭尖利地叫了一聲，然後撲閃着翅膀飛了起來。它穿過濃密的枝葉，一飛沖天，直上雲霄。柳晏無暇他顧，緊緊地抱着晃動的樹枝。沒過多久，他便聽見幾聲雷鳴和慘叫聲，透過枝葉間的縫隙一看，天空中電光四射，次次都擊打在黑鳥的身上。黑鳥左躲右閃，還是沒能避免，它的身上着了火，於是帶着一縷煙墜落下來。
“這到底是隻什麼鳥？”柳晏罵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他可不像那隻怎麼都摔不死的鳥，若是不小心，定然摔個粉身碎骨。
隨着動作越來越熟練，柳晏一改小心翼翼地往下出溜的動作，而是憑藉着自己的輕功，沿着上來的路線，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往下跳。如此一來，速度就快了許多，也能節省不少力氣。回到長有紅色果實的地方，他也沒忘了順手摘了一些，以便將來的路上當乾糧用。
重新回到地面上，感受到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他終於鬆了口氣。環顧四周，他突然瞥見不遠處的一個山坡後面冒着煙，便匆忙跑了過去。那是墜落的黑鳥，身上被燒焦了多處，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四周還散落着折斷的黑羽。
“喂，你死了沒有？”柳晏從懷裡掏出一枚紅果砸了過去。
黑鳥抽動了一下，掙扎着想翻過身，但始終沒有成功。它半睜着眼睛，看了柳晏一眼，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的紅果，忙道：“給我……吃……”
柳晏沒有猶豫，趕忙靠近它，將那些果子都餵給它吃了。神奇的紅果確實很有效果，吃光了柳晏的庫存，它的情況好了很多，也終於爬了起來。只是折斷的翅膀，燒焦的羽毛看上去仍是那麼狼狽。
“還要不要？我去給你摘！”柳晏問道。
黑鳥沒有回答，踉蹌了一下，又趴在地上。片刻後，它的身體又放出紅色光暈，然後一點點縮小，最後竟只有麻雀般大小。柳晏等了一陣，不見它有動靜，便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將其撿了起來。它的眼睛仍在動，表明它還沒有死。只是身上的羽毛一片片脫落，像一隻肉呼呼的雛鳥。柳晏不知道它就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看着手心裡的這個帶着溫度的生命，不忍將其拋棄。
他找出一顆仙藥，塞進了它的嘴裡，然後又將其裝進了袖口中，說道：“你我也算是有緣，希望你能活下來。”
回到那棵大樹下休息了大半日，他再度把黑鳥拿出來的時候，發現它竟然長出了重新長出了羽毛，但不是先前的黑色，而是金色的。只是，它一直閉着眼睛，酣睡不醒。柳晏將其暫時安置在一個小石洞裡，又上樹採了些紅果，又做了個揹簍，然後就帶着那隻奇怪的鳥繼續上路。
……
翻過一座山，柳晏驚奇地發現，山谷中有一個村子。有了上次的經驗，他沒有急於靠近這個奇怪的村子，而是躲在一棵大樹上觀察。但是，看了半天，他沒發現這個村子和外界的有什麼不同。大人們在村子旁邊的田野中勞動，小孩子們則咋咋呼呼地在村舍間追逐打鬧。將近晚間，幹活的人扛着鋤頭回到冒着炊煙的村子裡，女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呼喚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飯。
“吵死了！”一個聲音從柳晏身後的揹簍中傳來，是那個小黑鳥。緊接着，它鑽出了揹簍，跳到柳晏的肩頭，又飛到柳晏面前的樹枝上。它不是小黑鳥了，因爲通體變成了淡金色。
“醒了？”柳晏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活蹦亂跳的傢伙。
“你是誰？”小金鳥似乎忘記了柳晏。
柳晏一愣，笑道：“你不會是被雷劈傻了吧？”
“你到底是誰？”小金鳥問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柳晏皺了皺眉，反問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小金鳥沉思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住在一棵高高的大樹上，有一天，媽媽不在家，我就被哥哥推了下來……”
“然後呢？”
“我不記得了！”
柳晏不知道它究竟出了什麼狀況，便將之前發生的事講了出來。
小金鳥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很快，它的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裡冒出了紅光。柳晏擔心它又會發瘋，趕忙一把抓住它，勸道：“冷靜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次的情況沒有重現，小金鳥道：“你先放開我。”
柳晏小心翼翼地放開它，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金鳥道：“我是鳳凰！神鳥鳳凰！”
柳晏也猜到了，於是說道：“我也認識一隻鳳凰，是一隻白鳳。”
“我知道！”小金鳥道，“我從你身上能聞到他的氣味。”
柳晏立刻想到了鳳羽，便將其拿了出來，問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希望不會是我想的那樣！”
小金鳥道：“他就是我的哥哥。”
柳晏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畢竟鳳凰這樣的神鳥可不多。
小金鳥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但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找他報仇的。因爲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兩隻雛鳥只能活一個。”
柳晏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於是轉移話題，問道：“之前的事是怎麼回事？”
小金鳥沉默了片刻，說道：“我說不會找他報仇，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已經報過仇了，儘管沒有成功，但也因禍得福，涅槃重生。”
“鳳凰浴火，涅槃重生！”柳晏倒是聽過這個說法，不禁暗暗稱奇。
小金鳥道：“當然了，這也有你的功勞。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回報？”
柳晏正等着這句話呢！忙道：“我跋山涉水，就是爲了去南海仙宮，你能帶我去嗎？”
小金鳥道：“當然可以，不過你要等一段時間。”
“等多久？”
“呃……九年……”
柳晏連連搖頭，九年，太久了。
小金鳥隨後跟他解釋，現在它還不足以穿越雲海到達仙界，至少要等九年，等它長大些再說。
“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柳晏嘆了口氣，看着村子裡的炊煙，突然覺得餓了，便將揹簍卸下，準備吃點東西。可是，他突然發現，揹簍裡的紅果都不見了。他不滿地盯着小金鳥，肯定是它都給吃了。
小金鳥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該給你留兩顆的。”
“算了，我還是去村子裡討一點飯來吃吧！”柳晏將揹簍胡亂丟在一邊，飛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