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在專注於這支箭,而是轉到了,雲朵毫無生氣的容顏上,“玉家有女,天生異體,凡人心生在左,玉家之女……心生在右。”
話音剛落,他猛地將那支銀箭拔出,鮮血濺了他一臉!
而云朵的上半身,被他用力拔箭的動作帶起的連貫性,微微拱了起來,同時,她那雙緊閉許久的眼睛突然猛地張開,那毫無血色微抿的脣也張了開,傳出她劇烈深吸空氣的吸氣聲——
那個少女,從那隻金絲楠木的小箱子裡,取出一隻釉彩小瓷瓶,一粒通體漆黑,拇指大小的藥丸,趁此時機,塞進了雲朵的嘴裡。
而後,又將另一隻黝黑小瓷瓶裡的無名液體,盡數倒在了雲朵還在冒血的傷口上。
雲朵很快,就重新閉上了眼睛,頭一歪,再度,軟倒在了牀榻上。
薄久闌扔掉了手中的銀箭,也從金絲楠木的小箱子裡,取出一根通體透明,像極了琉璃,但,卻又具有柔韌性的小管子,不知何種材質所制。
管子大概成人手臂的長短,頭端和尾端,裝有兩根比銀針不知粗了多少倍的長針。
薄久闌將兩端的長針上抹了些什麼藥膏,然後,置放在桌上的燭火上炙烤了些許時間。
燭火跳躍的光芒,將他的容顏映照的,忽明忽暗。
片刻後,他轉身回到牀榻前,垂着眼,將管子一頭的長針,緩慢的,溫柔的,扎進了雲朵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而另一頭的長針,他就不是那麼溫柔的,紮在了自己左手臂的,內彎處。
只是這樣,當然是不夠的。
他的右手擡起,食指中指併攏,繼而,兩指緊貼上自己的脖子,從脖子朝左臂一路向下擠壓。
就見紮在他那頭的管子裡,開始有殷紅的血液,一點一點,沿着管道,朝另一頭的雲朵,蔓延。
當看見自己的血,終於通過管子,流進了她的血管裡,薄久闌緩緩揚了嘴角,“從今往後,你我血脈相融了,你的身體裡,會流動三哥的血呢,傾人……”
少女偷偷看了一眼主子,心疼的,紅了眼角。
*
皇宮內苑,御書房。
元烈公公看了一眼還在亮着燈火的窗戶,輕輕嘆了口氣,用手中的拂塵掃了掃自己袍角處,沾染的塵土,遂,接過小太監手上端着的托盤。
令看門的小太監推開了房門,元烈踱步而入。
書案前,燕帝還在伏案批着奏摺,偶爾握拳在脣上,咳嗽兩聲。
元烈上前,“陛下喝些蔘湯吧,暖暖胃,也好早些歇息了。”
“回來了。”燕帝頭都沒有擡一下,“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元烈走到了燕帝身側,邊將蔘湯擱在書案上,邊答着燕帝的話,“事情成是成了,但,並不是那人動手的。”
“什麼意思。”燕帝眉梢一動。
“今天要對薄家四女動手的,還有兩撥人。”擱下蔘湯,元烈緩緩將手收回,“一撥,應是鸞貴妃曲家的,很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薄家四小姐的人,殺得片甲不留。”
“哦?”聞言,燕帝這纔來了興致,手上的筆一頓,嘴角掛起似笑非笑,“是曲家養的那些狗越來越沒用了,還是這薄家的四女,養的都是狼呢?”
“五十號人,卻被四個毛丫頭打的丟盔棄甲,最後連命都丟了。”元烈搖着頭,也跟着意味深長的笑。
“這麼沒用?那倒是,看來朕這麼多年,倒是高估了他們了。”合上桌上批閱好的奏摺,燕帝又從手邊成堆的一堆奏摺裡,挑挑撿撿的,選了一本紅錦緞面的摺子,又漫不經心的打開了,“照你這麼說,最後得手的,是另一撥人了?查到是誰了麼?”
元烈目光微閃,斂卻嘴角的笑,俯身湊到了燕帝耳邊,耳語了一句。
燕帝聽後,本剛要往奏摺下筆的狼毫毛筆,頓住了,眼中掠過一抹詫異,轉而,笑的不知喜怒,“朕倒是錯看這孩子了,真沒想到,竟是個心狠手辣的。”
元烈起回身,打量了燕帝看不清喜怒的笑臉一眼,便垂下了眼,沒有多言。
忽然,元烈覺得身邊的氣場不對,不由再去看燕帝,就見這位帝王的眼,正震驚的盯在桌上那張剛剛打開的奏摺上,握着狼嚎的手,在劇烈的顫抖。
元烈心下生疑,從不敢去看那些奏摺內容的他,不由自主的,就轉動了目光,朝那本能讓向來波瀾不驚的大燕帝王,會如此反應劇烈的奏摺上,到底,寫了什麼。
許多國家朝代以來,宮內都有一個明文規定,宦官內臣,不得識文斷字。
這麼做,自然是怕這些宮人,一旦起了什麼心思,將宮裡邊兒,將他們伺候的主子們的某些重要信息,通給別人。
元烈看了那奏摺一眼,僅僅一眼,便重新垂下了眼去,內心,卻已大駭。
晉國玉家,將於三日後,抵達大燕京都,迎回他們玉家的聖女,晉國的——國師!
燕帝滿心都被奏摺上的內容吸引了去,並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寵臣,那些微的小動作。
即使,元烈離的,這麼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爲成了雕像的燕帝,終於動了。
他扔掉手中的狼毫,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本奏摺,如同是剛發現的珍寶似地對待,他的臉上,他的眼裡,都盈滿了無與倫比的喜悅,“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還活着,你好活着!哈哈哈……”
元烈看着就像得了心愛之物,笑的像個孩子,卻又笑出了眼淚的一國之君,心裡,五味雜陳。
都說帝王無情,只是旁人卻並不知道,那是因爲,能讓帝王動情的女子,微乎其微。
而這位被大燕子民,被另外諸國號稱仁帝,私下裡卻比任何一個君王還要心狠手辣的大燕皇帝,內心深處,一直一直,都藏着,一個女人……
*
兩天時間,不過一晃而過,明明,那麼的短暫。
可對於有些人來講,這麼短暫的時間,也能時過境遷,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