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5章 太想進步的叔叔便只能對不起了
等到助手們離開了之後，婭妮這纔打開了個人終端，進入了一個普通人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秘密賬戶，完成了一些私下的黑手交易之後，又看了看時間。
“一，二，三……”她開始數數了，當數到第十聲的時候，終端通訊功能自動交通了。她的親爹，費諾·貝倫凱斯特的全息投影就這樣跳到了書房內。
這次的展開稍微有點讓人意外。
要知道，在過往的歲月中，這位膩膩歪歪的老父親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用浮誇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女兒的思念。
可這一次，他卻在原地杵了好一會，笑容寡淡而又僵硬，似乎已經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的女兒相處了。
“爸爸，如果您很閒的話，就做星艦去共和廣場喂鴿子吧。我可是很忙的。”
費諾·貝倫凱斯特露出了彷彿空巢老人一般寂寞而蒼白的笑容。他闔動了一下嘴角，顫聲道：“所以，你要去費摩？”
“戰爭之前，我們就在費摩的天女F星系選好了地，已經開始進行太空站的先期建設了。這可是非常重要的投資，我是應該去視察一下的。”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我聽說，費摩星雲的軍閥和黑（喵）道頭目的亂戰又開始了。”
“費摩星雲的軍閥和匪幫們天天都在打仗，只不過是烈度高低的區別罷了。”
“可現在的烈度……”
“上限遠比不上遠岸，當然就更比不上黎明星域的李元帥格勒了。”
那怎麼能比呢？帝國和共同體戰爭烈度，其實已經遠遠超過第七次銀河戰爭的平均線了，放在第三戰中也不會露怯，怎麼可能是土軍閥搶地盤能比的呢？
“銀河帝國在費摩星雲，可是常年保留着禁衛第7艦隊的，雖然這段時間被抽走了一半兵力，但他們的攻擊範圍依然可以擴散到整個費摩星域。”
“聯盟艦隊同樣也可以攻擊到整個費摩。”
“這個……”
“涅菲這邊確實是亂了，但這並不意味着聯盟的軍隊就亂了。總參謀部和宇宙艦隊司令部又不在涅菲。”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可要是總參謀部和艦隊司令部在沒有涅菲的命令下行動，不就真成軍閥了嗎？”
“那就你們需要解決的問題了。我們需要解決的其實是合法程序的問題，這並不難。”說到這裡，婭妮斂去了微笑：“而且，帝國其實有辦法攻擊全宇宙的任何一個地方。可是我們呢？爸爸？”
“在建了在建了。”費諾趕緊伸出袖子遮住了臉：“一切都很順利，一定可以按時完成的。不，一定都可以提前完成的。”
“那我就放心了。”婭妮繼續矜持地點頭，彷彿是在接受部下的報告似的。
“也即是說，這座太空城是一定要建成的了？”
“一定要建，而且還要建好。我甚至還準備在天女F的那顆類地行星上考察一下，看看有沒有改造宜居行星的可能。如果能建上一座寰宇樂園，會給全宇宙發來什麼的信號呢？”
會告訴全宇宙，自由星河聯盟有信心恢復費摩星雲的長治久安。如此一來，銀河本土最混沌的一片星區，也將進入秩序的領域。沒有什麼東西，能比這一點更能表現聯盟的制度優勢和治理水平了。在和平爭霸的大環境下，也沒什麼能比這更加分的了。
可是，這都是最理想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戰爭時期的投資，更大的可能砸進去大筆資金卻連響都聽不到一個。到了那時候，不會有人同情血本無歸的投資者是光輝的理想主義者，而是嘲笑他是沒有常識的蠢蛋狗大戶。
“帝國和共同體的戰爭還是會持續一段時間的。我們其實也希望持續得越久越好。這樣一來，費摩星雲的戰事也會持續下去的。”
“就算是戰爭，也需要一箇中立的交易區域。當年就算是第三次銀河大仗，我們已經和帝國決定聯手斷絕埃羅人的社稷時，和埃羅人的私下交易也一直是在進行中的。”
道理也是個這個道理。
“可是，要說費摩星雲的中轉站的話，不是有個公驢懸旗酒店嗎？現在已經發展成一個小城鎮了。負責人的星海怪，其實自己人……”費諾忽然想起，天女F星系其實就在公驢懸旗的隔壁，論起地理位置甚至還更好一點。
“我知道他是自己人。所以的，大家可以也可以合作。”婭妮道：“戰爭總是會結束的。而且，戰爭之後，往往都會存在相當長時間的繁榮，就像是血肉是會化爲萬物生長的養分。這不是您告訴我的嗎？”
“請你不要把我們說得像是食腐動物好不好？另外，我也沒這麼教過你。”費諾大聲道。
“哦，對，想起來了，是爺爺和媽媽教我的。爸爸，怪不得你和他們的關係不好呢。您確實缺乏生意人的頭腦和理念。”婭妮乾巴巴地笑了三聲。
“爸爸也不太喜歡你把我看成是敗家子的這種態度。”費諾·貝倫凱斯特嘀咕道。
然後，他就換來了女兒嗤之以鼻的冷笑。
好吧，這傢伙只是在年輕的時候在超凡管理局服役過幾年，去蛇組織臥過底。可是，在中年之後，卻既沒從商也沒有從政，只是以慈善家、藝術支援家和學界投資人的身份而被世人所知。可是，我們都知道，這不就是專門爲富家子弟準備的社會身份了嗎？
說白了，如果費諾·貝倫凱斯特不是恰好也有極強的靈能天賦，莫名其妙地就混到了七環的境界，就是一個很典型的富家公子哥了。
他當年可是連大學的論文都是老基友塔託斯大統領幫忙寫的。
哦，對了，費諾其實還有個標準航運協會理事的職位，但在女兒成年之後就讓出去了。現在，他已經再沒有從事任何還具備基本生產力的工作了。
女兒的嗤笑，讓他頓時意識到了這個事實，臉色頓時便僵硬了下去。
我真的是個沒用的父親啊！被自己的女兒鄙視的父親，簡直就哺乳動物都不佩當了，下輩子真恨不得變成一隻水熊蟲，就這麼茁壯卻又無害地度過一生吧。
“你至少是應該到贊爾塔來陪你可憐的老父親，還有你的塔託斯叔叔過完新年，再動身的。”老父親用彆扭的口吻道，臉上擠出了一絲明顯的悵然。
婭妮卻露出了微笑：“爸爸，您其實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的。父女之間，其實用不着什麼話術方面的前置步驟。”
“呃，這個，嘿嘿……”費諾·貝倫凱斯特不由得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心說我倒是希望如此，但每次老父親一得意忘形都要被自己的女兒打擊，怎麼能反而怪我太小心呢？
“您不願意說？那就還是由我說吧。”婭妮擡起頭，直接道：
“芬恩叔叔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需要三到五年時間來養傷。他的退出方式不可能完全體面，也一定會引來議論，可是，管理局那邊可以保證，他在新任內閣和國家元首確定之前，是不會上法庭的。至於以後會不會如何和，就看新一屆政府態度了。”
“新一屆政府？”費諾覺得女兒的思路實在是太過於跳脫了：“埃斯科元帥當初來家裡拜訪的時候，態度可是很誠懇的。就一點都沒有搶救餘地了嗎？”
“就是因爲您給了他希望，元帥閣下才覺得他真的可以當一個正式的大統領，纔會對芬恩叔叔言聽計從的。爸爸，您其實也應該負責的。”
“對，對不起。”費諾·貝倫凱斯特條件反射似的開始道歉。
“總之啊，安全部長、軍情局長，以及內衛部隊司令，應該要分置三人，不可再由一人兼任了。”
費諾露出了悲傷的情緒：“婭妮，這三職合一的機會可是很不容易的。你叔叔還是付出了不少努力的。”
“是啊！所以他纔會成爲衆矢之的，所以他纔會得意忘形。如果他在這個位置繼續做下去，哪怕是沒有發生冰谷城事件，沒有埃斯科元帥上位的事，芬恩叔叔也一定會有耐不住寂寞的這一天的。”
“他，他也只是太想進步了而已。”費諾嘆了口氣，滿臉都是兄友弟恭的憐愛和悲傷。
“芬恩的靈能天賦有限，不管是多麼努力，都絕對不可能摸到聖者的邊緣。大概因爲如此，性子也不夠開朗，便不是很討你的祖父母的喜歡。”
“我知道。我還知道，他其實是最不討人喜歡的一個。就連只是普通人的瑪爾斯叔叔，還有琳潔娜姑姑，都比他更討人喜歡。”婭妮笑道。
瑪爾斯和琳潔娜是貝家上一輩的老三和老四，一個在外地的加盟共和國當商業開發顧問，另外一個則是大律師，但都是普通人。還是那句話，不管是多歷史悠久家學淵源甚至還在搞血脈飛昇的靈能者世界，也不敢保證所有的子弟都有靈能天賦。
“所以，芬恩叔叔還是沒搞明白，他之所有不討人喜歡，和天賦無關，和成就有關，只和他的性格有關啊！”
“這話你可不要對你叔叔說。太傷人了。”費諾無奈道：“他對生意也不太喜歡，便只能從政了。雖然如此，他又不太喜歡和大衆以及媒體打交道，就只能玩一些權謀的手段了。歸根結底，也就是現在的政局，給了他機會。”
“爸爸，你還是不明白。我不介意他用任何手段。只不過，堂堂貝倫凱斯特家的成員，卻成環世之蛇的一員，這就難以接受了。”
“我，我們的長輩都和環世之蛇合作過的。我曾經也入過會的。在我們的立場上，一切都是灰色的，一切也都是可以合作的。婭妮，合作嘛，不寒磣。”
“寒磣，非常寒磣！餘連總是說蛇是我們的黑手套，這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可事實的結果，卻比人家的諷刺還糟糕。蛇不是我們的手套，我們卻成了他的爪牙。”
“……也不能叫做爪牙吧。蛇的結構很鬆散的，你叔叔也是十三面中的‘無面’。他其實隨時也可以退出的。”費諾低聲道。
“您不一樣。爸爸，您只是睡了一位盟主，又當了渣男，最後纔有了我。僅僅只是因爲有了我，您不但不寒磣，還爲宇宙做出了巨大貢獻啊！”婭妮認真地安慰道。
“確實如此，你纔是我最大的成就！”從理智上，費諾雖然覺得女兒這話太過於傲慢了，但從感情上，卻覺得非常有道理。
“可現在，他卻成了蛇的一員，貝倫凱斯特家的人成了蛇的一員。其荒謬程度，不就相當於是對面晨曦皇家的人，不去當龍反而要當蛇嗎？”
“這麼一說，他確實是挺沒出息的了……所以，環世之蛇真的滲透到了晨曦皇室了？”
“或許吧。我可不確定。不過，考慮到晨曦皇家盛產精神病，出現叔叔那樣類型的人物，也不奇怪。”婭妮攤手。
“總之，叔叔的事情就是這樣了。只要以後能夠繼任的大統領不追究，他的野心和非法操作便不會暴露，會以一個相對體面的方式退出的。當然了，如果他能夠想明白，還是可以換一個賽道，繼續進步的。這不是我說的，而是老祖宗說的。”
費諾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女兒是在假傳聖旨。家裡的孩子很多，但被老祖宗待見的其實就那麼幾個了。
不過，他還是無奈道：“女兒啊，你剛纔就一直在說什麼現在的大統領什麼的。可是，大家都認可的繼任大統領艾梅塔·帕羅庭女士現在還在搶救呢。”
婭彌妲卻按了一下終端，看了看從桌面上跳出來一條信息，微微挑了挑眉毛，然後纔對父親道：“剛剛收到的從聖泉醫院得到的最新消息，艾梅塔·帕羅庭議員，在醫院中搶救無效，已經去世了。”
費諾唏噓道：“其實，那位女士是個好人的……何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呢？她的政治理念確實會讓許多人不滿，但大家也沒有淺薄到會因爲言辭而搞出肉體消滅的事。”
婭妮點頭：“政治暗殺是很下作的行爲，是會破壞嚴肅的政治生態，後遺症極大。我都能夠想象，新晉星區和邊疆加盟國對中央政府的離心力，至少應該上漲了百分之三十三點三。”
費諾又道：“更何況，那位女士在政壇上，是沒什麼根基的。”
沒有根基，上位之後就可以談合作。
當然，在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看來，也更需要他這個聯盟最大的秘密警察頭子和內衛部隊司令官的支持了。
不要覺得帕羅庭夫人是政壇新人就不懂行了。她可是當了三年議員，就混成進步黨的黨魁，又怎麼可能是愣頭青呢？
“芬恩叔叔是想當個影子大統領，而且還是能一當四五十年，不需要經過選舉的那種。”
“我說過了，你的叔叔是太想要進步了。而且他並不是爲了自己的權柄。”
“我懂，但用特務政治的手段，只會製造蟲豸，那就真的太難看了。而且，帕羅庭夫人其實是環世之蛇十三面的一員哦，代號‘牧羊人’。她如果真的成了聯盟大統領，有了居高臨下的大義名分和權限優勢，最先被玩死的卻一定是芬恩叔叔吧？到了那個時候，聯盟豈不是會真的要落到環世之蛇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