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湛默了會, 終於道:“不用找。”
不是不找,而是不用找, 虞欽一聽便知此話有問題,便停下腳步環胸看着江以湛,問道:“爲何?”
江以湛知道虞欽活着過來,是樁麻煩事, 卻也避免不了, 他道:“虞秋就在我的堇寧王府,你娘在城外憂于山上帶髮修行。”
虞欽聞言詫異:“這倒是好事。”
江成兮嫌熱鬧不夠大,突然笑着接了嘴:“你妹妹便是堇寧王妃。”
虞欽一聽陡的眯了眼:“什麼?”
江成兮繼續道:“虞公子來得不夠巧, 就在前幾天, 你家的這朵鮮花, 被我家的豬給拱了。”還拱的異常慘烈, 差點沒把那朵鮮花給拱折了。
虞欽聞言稍頓, 眸子冷冽,他問江以湛:“你娶了我妹妹?”
江以湛應了聲:“嗯!”
也虧得娶得早, 否則還真是樁極大的麻煩事, 虞欽寵妹到什麼程度, 當年親眼所見的江以湛再清楚不過。
得到確認, 虞欽陡然發怒,擡起拳頭就揍向江以湛的俊臉。
江以湛及時躲開。
虞欽捋了捋袖子:“有種別躲!”
傻子纔不躲,江以湛可不認爲自己娶虞秋有錯, 別說是強娶, 就算再見面時, 虞秋嫁了人,他也照樣搶回來。
她就是他的。
虞欽一直未出鞘的劍,終於被他給抽出,直接刺向江以湛,今日不讓這頭豬多流點血,他不足以泄憤。
江以湛終究是理虧的那個,他未抽鞭,就直接徒手接招。
作爲江以湛的哥哥,江成兮頗爲興致勃勃地離遠了點距離看戲,但已反應過來情況的戚韓卻過去突然抱住要繼續與江以湛打的虞欽:“別打別打,有事好好說,虞公子還是先見妹妹要緊。”
措不及防被個男人抱,虞欽厭惡地將其推開:“滾開!”
戚韓知道對方是虞秋那個說死沒死的哥哥,態度便極恭敬:“二嫂現在與她的小姐妹在外面玩,咱們一起尋她?”
聽起來,妹妹還過得不錯,虞欽這才稍覺舒坦那麼一丟丟。
他看着眼前這頭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豬,如何也不相信秋秋被這貨娶了,他握緊手中劍,冷喝:“她在哪裡?”
江以湛道:“我不知道,一起去找。”他倒是正好想找她。
“走!”
此時的虞秋還在人羣中找那與她哥哥長得極像的男子,奈何對方又是突然消失,這讓她覺得對方是不是使用輕功了,所以那人也會武功?極有可能真是她那武藝高強的哥哥?
也離開畫舫的楚惜一直跟在虞秋身後,他並未躲藏,虞秋也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不願搭理他,更沒心情搭理他,她滿腦子只想找到那人。
直到楚惜見她終於失落地站着不動,纔過去問道:“你在找誰?”
虞秋沒理他,只垂頭往回走。
楚惜又道:“與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你。”
虞秋聞言這纔想起楚惜與她哥有不錯的交情,對他哥自然熟悉得很,便問:“你剛纔可看見一個與我哥長得極像的男子?蒼色衣服的。”
楚惜聞言詫異:“你以爲他是你哥?”
虞秋突然未語,她哥明明已經不在了。
思及此,她便垮了肩,繼續往前走。
楚惜的思維比虞秋自然要活躍不止一點點,他走在她身旁,突然又問她:“當年可是有找到你哥的身子?”
虞秋懨懨地點頭。
楚惜便默了,只繼續跟着她,過了會後,才又出聲:“我以後不會對你如何,你還是莫再視我爲陌路人吧!”
談到這事,虞秋便不願理他。
直到他突然道:“你既已嫁人,我便不圖什麼,能與你做普通朋友也好,不說別的,就看在我也對你有恩的份上,我們便不必要走到你所想那個地步。當年你與伯母被趕出虞家,我怎麼說,也解決了你與伯母的困境,還讓你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要知道,亂世之中,你與伯母若無人相助,便……”
便能不能活還不一定。
虞秋聞言沉默。
楚惜繼續道:“我並不是挾恩圖報,只是覺得我們不必如此。”
虞秋終於道:“那便以禮相待。”言罷她加快速度前行。
他們終究算不上有仇,之前她雖恨他,但那份恨隨着感情的放下,便也沒了存在的必要,剩下的,確實只有他對她與孃的大恩大德。若有機會,她會還他,反正她如今有個厲害的丈夫,還個恩不難。
以禮相待?
楚惜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握緊拳頭。相較於以禮相待,他倒更願意看到她怨他,恨他,或是嫌棄看到他。
若非無動於衷,又怎會做到以禮相待?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湖邊往回走,這一幕恰落在西面不遠處的虞聽燕眼裡,她便停下腳步,看着楚惜默默跟在虞秋身後的一幕,不由暗暗憤恨。虞秋這個賤人都已嫁人,楚惜卻還是眼巴巴貼着對方。
虞秋究竟有哪裡好?
她虞聽燕又有哪裡不好?
她不由想起她出來之前,祖母說的話。祖母說,她比虞秋孝順、比虞秋乖、比虞秋聰明、比虞秋能識好歹……
她明明樣樣都比虞秋好,信誓旦旦地出來找楚惜,卻未想看到這一幕。
她突然紅着眼轉身離去。
仍獨自一人坐在畫舫上的白如嫙老早就看到楚惜與虞秋回來,她的目光便落在他們身上,倒未想會看到虞聽燕懷着怨恨的背影。
她面露若有所思。
因爲角度問題,也獨自負手立於隔壁畫舫上看風景的霍淩淮,擡眸間,他見到江以湛他們由東面走來。四個男人,個個一表人才,身高體健,只往那小道上一堵,惹得周遭人都紛紛避開。
看他們神色不一的模樣,霍淩淮挑眉,倒是有趣。
虞秋還在想着那與她哥長得很像的男子,就算她明知哥哥不在了,她也仍想找到那人,她琢磨着是否該讓王爺派人去找找。
不想一時走神,她腳下一崴。
一聲驚呼,她就往旁邊的湖落去,好在楚惜會武功,倏地閃過去握住她的胳膊一拉,直接將她拉得撞入自己懷裡。
虞秋擰眉:“你……”
這時對面過來的江以湛擡眸恰看到這一幕,臉色頓時變得森寒,他立即跳過來,將還未來不及遠離的虞秋從對方懷裡拉出,擡手對着楚惜的胸膛就是兇狠的一掌。
楚惜措不及防被打得後退兩步,口吐鮮血。
江以湛朝愣住的虞秋大喝:“你想幹什麼?”
因爲怒火太大,他這嗓門大得幾乎震得虞秋的耳朵嗡嗡作響,她摸了摸耳朵,不悅道:“你兇什麼?我只是差點落湖,他拉了我一把罷了。”
江以湛仍舊一副抓到媳婦紅杏出牆的樣子:“拉你一把,能拉到懷裡去?”他的手握着虞秋的胳膊,差點把她給捏碎。
虞秋痛得擰眉:“輕點。”
她看了眼他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再看了眼捂着胸口的楚惜臉色蒼白,嘴角含血的模樣,真覺得面前的男人太暴躁。
也虧得她見識多了,否則不得嚇死。
不知何時,一直沒找到虞秋的風月也走了過來,她稍頓,便走近遞給楚惜一個藥瓶,道:“吃吧!”
楚惜接過吃下。
也已靠近的虞欽環胸看着一幕,他的眼裡盡是不悅,看來在他不在的時候,有兩頭豬在搶他妹妹,最後被黑豬搶到,白豬卻仍掛着。
雖然都以爲他這做哥哥的死了,可他終究沒死。
他的目光落在已爲人婦,頭挽婦人髮髻,瞧着已經長大不少的虞秋身上。他發現,她真是變了不少,不僅由小美人變成大美人了,身上那股子嬌縱跋扈的勁頭也不復存在,瞧着乖乖巧巧,軟軟弱弱的,明顯性子大變。
足見她曾受到的變故有多大。
“我都說了輕點。”虞秋極爲不悅的聲音突然又響起,透着絲任性,似乎不大把眼前的堇寧王放在眼裡。
虞欽挑眉。
不錯,仍是他那還會恃寵而驕的妹妹。
“行了!”他終於懷着不悅走過去,直接拉住虞秋另外一隻胳膊,對沉着臉的江以湛道,“她在疼,你不知道?放開她!”
媳婦是自己的,江以湛怎會願意放,哪怕對方是媳婦她哥。
江以湛更加拉緊虞秋。
但虞秋已徹底震驚了,她擡頭睜大眼看到眼前的虞欽,想擡手揉眼睛,但胳膊都被握住,她便只顫顫地喚了聲:“哥?”
虞欽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冷眼看着江以湛:“放開她!”
江以湛不喜歡有人干涉他們夫妻的事,他也冷聲道:“你妹妹已嫁給我,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別說拉她,睡也睡過了。”
虞欽一聽,自然暴躁,想提劍捅了這混蛋。
這個事實,他不想接受!
無法回神的虞秋見到他的手擱在劍柄上,因怕素來寵她如命的哥哥真與江以湛打起來,便趕緊道:“哥,你不是死了嗎?”
“……”
虞欽真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人,見到他就問這個問題。
不想這時作爲他昔日好友的楚惜,掩嘴咳了咳後,也有點虛弱地問道:“我也想說,你不是死了?”
虞欽轉眸看了眼打她妹妹主意的楚惜。
真是好小子,曾經他在的時候,就總向他妹妹獻殷勤,但那時有他這哥哥看着。後來兩年他不在,天知道這小子對她妹妹幹過什麼好事,他自然得了解。
不過現在讓他最礙眼的,還是眼前這娶了他妹妹的江以湛。
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哥哥,一人拉着虞秋一條胳膊,明顯誰也不想讓誰。湖邊湖中的其他人見了,便紛紛遠遠站着看戲。
虞欽的手搭在劍柄上:“放開!”
江以湛所有的固執都在虞秋身上,他仍是道:“不放。”
虞秋眼見着他們要打起來,便突然故意“啊”了聲。
趁他們晃神,手下力道有所放鬆時,她倏地掙脫而出,轉身就快步跑上了畫舫,嚷嚷道:“哥,快上來,我們聊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以湛見了,立即沉着臉跟上,楚惜這事,他還沒跟她完。
虞欽冷瞥了江以湛那德行,邁步跟上。
在戚韓迫不及待快步過去也上畫舫後,江成兮看向剛纔也因虞欽的出現而驚訝的風月,風月接收到他的目光,便突然低頭。
江成兮收回目光上了畫舫,風月跟上。
楚惜傷得不輕,捂着胸口看了眼隔壁畫舫上那一直在看戲的霍淩淮,便上去坐下爲自己調息。他本該離去,但虞秋在這裡,他不想離開。
文初雪終於買了點心遲遲歸來,她本該煩心霍淩淮還在,但注意力被畫舫上突然多出的四名男子吸引去,不懂他們怎會過來,還有一個是不認識的人。
她壓下心思上去,李及麟仍舊跟着她。
因突然人多,頭上的位置不夠,當下坐在那裡的便只有虞秋與除戚韓外的三個男的,白如嫙早已讓座去到畫舫裡頭待着,風月則站在江成兮身後。
文初雪上去就感覺到氣氛凝滯,她將點心擱在虞秋面前,便走開了。
虞秋先後給虞欽與江以湛倒了茶後,看着虞欽的臉又緩了好一陣,終於確定這真是她哥哥後,便親暱地挽着對方的胳膊,眸中歡喜都要化成水溢出,足見她的高興,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哥,你怎麼沒死?”
聽到這話,虞欽有些不適,妹妹還是好蠢。
江以湛瞧着她對哥哥的那親暱勁,更是極爲不適,他眯眼看着她挽虞欽胳膊的手,想到一個很不愉快的問題。
她從來沒有挽過他。
意識到對面男人的吃味,虞欽這才覺得挺爽,他暗哼後,道:“我本來就沒死,被人給救走,我倒是奇怪了,你們怎一個兩個都覺得我死了?沒屍體,又怎麼能確定我已死?”
虞秋不解:“可是有屍體。”
虞欽驚訝:“哪裡來的屍體?”
虞秋道:“從戰場找來的。”不過再想想,當時那屍體的臉已經被毀得差不多,讓他們確認是他,也是因爲身形與其身上的東西。何況當時那一戰,是全軍覆沒,而他也一直沒回來。
虞欽聞言摸着下巴琢磨起:“誰閒得慌,給我弄屍體?”
虞秋不管這個,她只知道她哥還活着,便高興地找不到東南西北,歪頭就樂呵呵地蹭着他的肩頭,眼淚已溢出,她下意識以撒嬌般的語氣喚了聲:“哥……”現在就像個粘着主人的貓,乖巧嬌軟,可愛得緊。
江以湛眯眼,突然擡手往桌上一拍,冷喚:“虞秋。”
虞秋嚇一跳,見到沉着臉的丈夫,面懷不解:“怎麼了?”
江以湛現在很不爽,只恨不得取鞭抽向虞欽,他越發覺得,這虞欽,其實還不如死了算了。
戚韓知道二哥那德行,趕緊拉住他:“二哥,冷靜,那是二嫂她哥。”
江以湛冷哼,她姐也不行。
他這妻子真是挺自在的,男男女女的,不是和這個親暱,就是和那個親暱,就是不和他親暱。
虞欽可不怕江以湛,江以湛越憋屈,他越高興。
娶她妹妹,睡她妹妹,他想想就覺心肝肚肺都疼。
他對虞秋道:“別管他,帶我去找娘,路上我們慢慢談。”
虞秋看了眼那臉色跟欲.求.不滿時一樣難看的江以湛,迷迷糊糊地點頭:“好,我帶哥去。”娘看到他,定然會喜極而泣。
“還有我。”江以湛咬牙出聲。
虞秋不知道他氣什麼,只又點頭:“哦!”
三人便起身一道下了畫舫,局面是虞秋歡歡喜喜地挽着虞欽的胳膊走在前面,江以湛憋悶地走在後面。
戚韓問江成兮:“大哥,我們去不去?”
江成兮輕嘆:“突然覺得挺累,不去了,回王府。”言罷他瞥了眼風月,便起身負手不徐不疾地離去。
風月想跟虞秋他們去,但她明白公子不讓去,便跟上他。
戚韓看了看日頭,想想後,也跟上江成兮。
剩下的文初雪他們,也紛紛跟了下去,轉眼便只有隔壁的畫舫有人。霍淩淮看着文初雪離遠後,便看向對面閉眼調息的楚惜,淡道:“女人被搶,還要捱打,你倒是挺能忍。”
可能是因爲之前熱鬧,現在冷清,他突然也沒了留下的興致,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