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袍只到她膝蓋,戎黎一回頭,看見了她那雙纖細的小腿,白得發光。
他很快挪開眼,低頭,耳尖略紅。
“先生。”
徐檀兮在屋裡叫他。
戎黎垂着的眼睫毛動了動:“嗯。”
她只是叫了一句,沒有說別的。
一會兒過後,她穿戴整齊了,開門出來,手裡拿了一牀毛毯,遞給他:“晚上天寒,先生小心着涼。”
戎黎沒接:“我不冷。”
他先下樓了,徐檀兮抱着毯子,失落地站了須臾,才隨着下樓。
戎大富在樓下堂屋坐着。
戎黎問:“修好了嗎?”
“已經修好了。”戎大富看向徐檀兮,目光停留了幾秒,彎下腰去收拾工具包,“要是沒有別的問題,我就先回去了。”
徐檀兮只道:“慢走。”
戎大富搓搓手,抱着他那個很大的工具包走了。
戎黎去廚房,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我回去了。”
徐檀兮頷首,道謝:“謝謝。”
戎黎沒說什麼,默不作聲地走人。
剛剛在徐檀兮門外,他在想一個問題,他怎麼就穿着一身睡衣來了,怎麼就忘了徐檀兮還有一雙可能很擅長刀槍的手。
“先生。”
文文弱弱,她很像舊時的閨中女子。
戎黎還是停下了。
她手裡抱着毯子,走到院子裡,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小心又輕緩地把毯子披在他肩上,燈光碎在她眼裡,映出最溫柔的影子:“我這裡沒有你能穿的衣服,外面風很大,先生不要嫌棄,披着吧。”
她怕他再拒絕,說完就先轉了身ꓹ 回屋去。
戎黎的睡衣是黑色的,與她暖色的毛毯反差很大ꓹ 毯子毛茸茸的,淡淡杏粉色披在他身上,柔和了幾分他神色裡的冷硬。
其實戎黎的骨相很溫柔ꓹ 如果他眼裡的防備能卸下,他會很像她舅舅唱過的戲曲裡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俊兒郎。
“要把門鎖好。”戎黎走到院門口ꓹ 說了這麼一句。
徐檀兮停下腳,回頭:“好。”
誰那麼狠心啊ꓹ 毀了她戲裡的翩翩兒郎。
濃濃夜色漸昏沉ꓹ 小巷燈火熄,戎黎沒打燈,跌跌撞撞地沐着月色回了家。
怎麼出門時連手電筒都忘了帶呢?
戎黎擰着眉頭進屋,把那條毯子扔在了沙發上,毯子的一角繡了竹葉,徐檀兮似乎很喜歡在她的私人物品上繡花,他盯着看了一會兒ꓹ 眉頭越擰越緊。
怎麼回事?
看眼睛的是庸醫,看心理病也是庸醫嗎?他不是共情能力幾乎爲零嗎?到底是哪裡來的同情心和憐憫心ꓹ 居然跑去管一個“嫌疑人”的閒事。
他越想越心煩意亂ꓹ 把毯子揉成一團ꓹ 粗魯地塞進茶几最下面的抽屜裡ꓹ 眼不見爲淨了,才上樓睡覺。
安眠藥也失效了ꓹ 他心靜不下來ꓹ 又煩又燥ꓹ 索性把被子一扯,將整個人蓋住。
媽的ꓹ 熱。
他踹了被子,起來喝了杯冷水,繼續躺着,繼續踹被子,就這麼反反覆覆、輾轉反側了半個夜,他才入睡。
結果呢,徐檀兮穿着旗袍入夢了。
“先生。”
“先生。”
“……”
她喊個不停,聲音嬌嬌軟軟的,問他:“先生,你熱不熱啊?”
戎黎出了一身的汗。
次日是週六,陰雲密佈,戎關關已經連着好幾個週末都去秋花老太太家吃早飯,他哥哥通常會睡到很晚。
今天奇怪了,戎關關醒來就看見了他哥哥,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窩在堂屋的沙發上養神。
戎關關打了個哈欠,頂着一頭雞窩,用剛睡醒的小奶音問:“哥哥,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啊?”
戎黎精神不好,像沒睡飽,整個人懨懨的。
他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嗯。”
戎關關自力更生地把毛衣和棉襖都穿上,巴拉巴拉他東倒西歪的頭髮:“今天都沒有太陽,哥哥你怎麼洗牀單了?”
好奇怪啊。
他哥哥突然好凶:“走開,別在我面前晃。”
戎關關噘噘嘴:“哦。”他去刷牙了。
早飯吃的土雞蛋和玉米,戎關關不開心,因爲沒有肉包子,他悲傷地蹲在院子裡啃玉米。
啊,玉米真香。
啊,他變得好幸福。
“戎關關。”
一坨戎關關扭頭:“嗯?”
戎黎提着個黑色袋子出來了。
戎關關以爲他哥哥是讓他去扔垃圾,因爲那個黑色袋子是垃圾袋。
戎黎把袋子甩給他:“把這個拿去還了。”
哦,不是垃圾。
戎關關看看裡面,是毯子,他一手拿玉米,一手抱毯子:“還給誰啊?”
戎黎悠悠地瞥了他一眼。
戎關關非常機靈:“徐姐姐是吧?”
戎黎嗯了一聲。
戎關關覺得垃圾袋太醜了,就去找了個大紅的塑料袋,拎着非常喜慶。
下午,程及店裡沒有客人,他去了戎黎那邊,閒的沒事幹,跟他開黑。
程及發現,戎黎今天很不在狀態。
“你沒子彈?”他瞥了戎黎一眼。
戎黎坐在一個框上,兩腳搭在另一個框上,後背靠着牆,眼皮耷着,昏昏欲睡:“有。”
程及坐他對面:“有子彈你不出去打人?”
遊戲裡的戎黎居然窩在房子裡的牀上,就那麼躺着放空,這不符合他打遊戲的一貫風格。
他說:“我在苟分。”
程及瞧了瞧屋外:“我看看,太陽有沒有打西邊出來。”
太陽沒有打西邊出來,不對勁的是戎黎,他那副心不在焉、兩眼放空的樣子,若是再來根菸,別說,還真挺像事後的,渾身居然透着一股子欲。
程及踢了踢他的褲腿:“來人了。”
戎黎的遊戲ID:隨便取個名字。
【隨便取個名字】慢慢悠悠地從牀上起來,慢慢悠悠地走到窗戶旁邊,然後很佛系地開了幾槍,連瞄都沒瞄。
當然了,一槍都沒中,反而【隨便取個名字】被敵人擊倒了。
程及的遊戲ID:程爺帶狗子上分。
【程爺帶狗子上分】走過去,把【隨便取個名字】扶起來,再順手扔了個雷,把敵人炸死了。
程及問:“這遊戲你玩膩了?”
戎黎淡淡然的眼神裡,是隨心所欲的懶:“沒有。”
“那你怎麼提不起勁來?”
他沒說,扔下手機,不打了:“你把耳機戴上,我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