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鹽、鍋碗瓢盆,各自規置,井井有條。
奔波的一日,小灼叫上了姜遙和虞七,一起去她家吃晚飯,反正此二人也都是單身漢,有趁吃趁喝,答應的自是爽快。
田小灼的阿孃,姜遙和虞七稱之爲木大娘,已經很是熟悉。木大娘對這兩個小夥也是極好的,常常叫上他們來家吃飯。
虞七從小就往木大娘家跑的,對小灼那小小的竈間比自家還熟,看着小灼在忙碌,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可他跟過去幫着收拾,結果東西不是放錯了地方,就是把常用的收起來,不常用的擺上去。
小灼對虞七吼道:“你……出去出去,越幫越忙!”
七子訕訕的退到一旁,道:“那……,你看我幹些什麼纔好?”
小灼掃了一眼道:“去把那木桶刷乾淨,打桶水進來,再去後院劈些柴待用吧。”
虞七終於擺脫了吃閒飯的嫌疑,興沖沖地提起木桶就走了出去,還不覺的瞟了閒着的姜遙一眼,那意思似乎就是“哥是來幹活的,你是來蹭飯的”。
姜遙可不管這些,哼着民間小調,無所事事的倚在門口,看着田小灼從小女人搖身一變,化爲高級廚娘的全過程,目瞪口呆,一時驚爲天人!
誰叫遙兒不會做飯,只會拳腳的。
只見小灼洗淨手,一塊小圍裙紮在腰間。水盆裡,魚在跳、蝦在躥,案板上擺着一砣羊肉,這都是剛纔虞七“大出血”購買的。
就在遙兒眨了幾下眼睛的功夫,米已淘好下鍋,蔥、姜、蒜已剝好、拍扁、切絲以備用。
遙兒又眨了幾下眼睛的功夫,一條魚已除腮、去鱗,清洗乾淨,放進一隻敞口盤子。
蔥段、薑絲、料酒、醬油等配出的佐料往切了數條斜口的魚身上一澆,盤子往旁邊一推,小灼又抄起了刀。
一口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飛,儘管只用一隻手,不消片刻,羊肉便成了一砣鮮紅的肉片兒。
咚地一聲,刀往案板上一紮,刀柄還在嗡嗡地顫着,小灼已俯身添了幾塊柴進火竈,在備好的一隻盆裡用皁角清潔了手,拿起幾隻大棗,靈活地剔去核,丟進米鍋。
整個做飯過程,寧小灼玉臂輕揚的動作,信手揮灑的姿容,就像一位書法大家正在揮毫潑墨,書就一篇絕妙好字般寫意自如。
做飯炒菜的女人是最美的,能夠做得一手美味好菜,更是對男人有莫大的吸引力。要不怎麼有“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的說法呢。
不知何時,虞七也跑到了姜遙的一旁,盯着腰間扎着青布小圍裙的寧小灼,目不轉睛,那小灼腰身細細,彷彿一棵水靈靈的小白菜。
也許在七子看來,她無疑就是此間廚下最可口的一道菜,秀色,真的可餐喲。
這一刻,虞七子醉了。
小灼似乎感覺到了二人的灼灼注視,忽然頭也不回地問道:“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嗎?”
兩人搖搖頭。
小灼深深地嗅了口飯菜的香氣,振奮地道:“做飯!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做飯!”
姜遙微囧:“原來,是個吃貨……”
七子則是滿臉的興奮:“真是個好女人啊!”
蔥醋雞、乳酷蒸魚、光明蝦炙、小炒羊肉,棗肉沫糊粥,一一擺上了几案。
七子吃的很香,肚子吃的很圓,大半桌菜幾乎被他一掃而空。小灼看得空蕩蕩的盤子問他:“你是不是餓死鬼投胎?”
七子訕訕而笑:“小灼,你……你做的太好吃了,我根本停不下來!”
姜遙插話道:“七子,這麼好吃的話,不如……你就吃一輩子吧。
小灼瞟了虞七一眼,淡淡地道:“他請得起我這個廚娘嗎?”
遙兒咳嗽一聲,話中有話:“一定……是做廚娘麼?”
虞七子一陣傻笑,小灼哼了一聲,板着臉不理他。
晚飯之後,各自歸家……
夜涼如水,心澄似鏡。
月牙已悄然爬上樹梢,傾瀉一片流光。夜色漸濃,心情也隨之慢慢沉澱,沒有歌舞笙簫的撲朔迷離,沒有吵鬧喧囂的市井煩俗,沒有人情瑣事的纏綿侵擾,思緒如蠶絲一般,透明純淨,編織着美麗的回憶和夢幻。周圍的空氣像水波一樣,搖曳着,晃動着,散發着怡人的波紋,迷醉了遙兒的心。
夜似寂寞,心似千千結。
平靜和溫馨很快就被打破了,姜遙所住的院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未及有所反應,那人便闖進門來……
擅闖民居這種事本不該發生的,尤其是晚上,幾乎更不可能。
齊律規定: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時殺者,勿論。
再加上宵禁的規定,所以夜間串門子,在那時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到了人家不敲門便登堂入室,更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以致姜遙全無防備。
冒失進來之人,赫然是那虞七!
虞七一腳踏進門來,就見房中整潔,一女子獨自托腮垂坐几案。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驚見一天仙般的美人兒,不禁“哎喲”一聲,忙不迭點頭哈腰地賠禮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走錯門了,我該死……”
一邊說一邊退,退到門口,剛剛退出一隻腳,已然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樣,倒有七八分姜遙的影子,不禁驚詫地站住。張口結舌地看看姜遙,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位姑娘……你……你是遙哥兒……”
“如果我說是姜遙的妹子,你相信嗎?”由最初的驚愕恢復平靜,遙兒嫣然一笑。
“我雖然傻……你……你可不能真當我傻,遙哥兒,你……你本來就是女兒身?”虞七子難得聰明瞭一次。
遙兒本就想恢復女兒身,此時被發現正好承認,於是微微一點頭。
“我就想,遙哥兒怎麼會這麼俊的,原來真是個女的!哈哈……有大新聞了,原來大娘小媳婦一直追逐的姜遙小郎君居然是個女的……”
遙兒沒有多聽七子在那囉嗦,板着臉問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馬橋道:“……我發現,我發現一戶大肥羊,激動之下,就迫不及待來找你了?”
遙兒嘆一口氣:“嚇死我了,就這事!”
虞七這時也回過神來,臉上帶着莫名笑容說道:“此時,我對那肥羊沒什麼興趣了,倒對遙哥兒……遙妹妹你,充滿好奇?”
“有什麼好奇的啊?不就是女扮男裝而已!”
虞七擠擠眼,小聲道:“你可不一樣!難道是逃婚出來的?
遙兒心裡一動,自己的真實目的不能暴露,七子這個理由……似乎說得過去,於是故作沉吟狀道:“嗯……“
虞七急不可耐地道:“果然是這樣?天吶,到底是怎麼回事?”
遙兒情知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滿足七子已經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他是絕不會罷休的,便順着他的思路,慢吞吞地說道:“我麼……,本是一個孤女,當地的一個豪強看上了我,非要我做他的小妾,所以我就連夜奔逃……”
“哦?”虞七豎起了耳朵,聽得很仔細。
遙兒順嘴編出一個很濫俗的劇情來,可是越是這種濫俗的故事,無疑卻是最能滿足人獵奇俗心理的,所以虞七信之無疑。他咂巴咂巴嘴兒,興致勃勃地道:“那你……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遙兒嘆了一口氣道:“能怎麼辦?先躲藏着唄!”同時趁機對七子說道:“聽說那地方豪強,還有親戚在這臨安做官,因此我女扮男裝這件事你清楚就好,切不可再告與他人知道。”
七子連連點頭:“我的爲人你還不清楚嗎?口風最是緊的,憑咱們兄弟的關係,打死我都不會說與外人知道的。”
遙兒點頭:“那……那以後你還是叫我遙哥兒吧……”
而七子一笑,得知一個大秘密,懷着滿足的心情而去。
月光從窗櫺透入照着遙兒,像流水一般瀉滿整個房間,遙兒的身形疏影橫斜,搖曳不定,不知她在幽幽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