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終末地老見天荒

軒轅搖頭,“廣成道祖既然派天尊來勸降,自然有他意願。天尊如今不成,這裡還是交給我吧。”

語畢,軒轅周身氣勢更盛,衆生之力滔滔涌出,身後金龍陡然變巨,盤旋雲頂,替霸皇和青女遮住落下的天雷,然後也不再理赤精子,逕自轉身,朝兩人走去。

赤精子滿面怒容,卻最終沒再開口,掌中寶鏡朝天一翻,射出陰陽光柱,打開一道通道,順勢遁出此界。

“兄長……”

面對青女與霸皇,軒轅甫開口,就是一聲長嘆,覺得自己立場尷尬之極,怎麼站都不對勁,既不知該怎麼面對霸皇,卻又不得不站在此間。

霸皇恍若不聞,依舊定定看着青女的容顏,倒是青女感念軒轅之前相助之功,雖然心中有恨,還是擡頭望去,示意他有話快說。

“轟!轟!轟!”

烏雲化作巨大的漩渦,遮天蔽日,紫電狂閃,瘋狂劈下,將山川大地化爲烏有,甚至連空間都破碎,只留下一個個虛無的黑洞,整個世界都在走向終結,偏偏引來天劫的霸皇所在,依舊平和。

橫於蒼穹的人道金龍,將貫穿天地的巨大身軀盤成一團,遮蔽在霸皇頭頂,將落下的天雷全數擋下。衆生之力從萬界諸天洶涌匯來,冥冥之中感覺到危機的人族子民,心願匯聚而來,相助人皇施展出不可思議的神通,擋住這證道永恆的天劫。

饒是如此,軒轅也堅持得十分辛苦,只能扔下臉皮,忘記自己的尷尬立場,嘗試勸說,“兄長……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錯……原本我也沒什麼好說了,但這一回……還望你聽我一次……接受天尊的招降。”

話說出來,軒轅臉色發赤,雖然沒有到滿心羞愧的地步,卻也異常難受,而霸皇似乎早已料到,只是冷笑一聲,就不去理會,青女面色冰冷,死死盯着他,眼中盡是鄙夷。

連旁觀的司馬冰心,也忍不住搖頭嘆氣,萬萬想不到,傳說中帶着人族崛起的初始人皇,居然是這樣貨色!

……論才幹,無庸置疑;講實力,硬到不行,光是能捱上霸皇終末一刀,不死不殘,這麼快又好端端站在這裡,這一點就獨步諸天,再沒第二個萬古能做到,但……這傢伙似乎就是個大寫的尷尬,一輩子就在站錯邊、選錯隊,弄到最後,堂堂一代人皇、蓋世英豪,竟淪落到在這裡說什麼都錯,挨盡各方的白眼!

……都到這種時候,那麼一廂情願的話,他也說的出口?

跨越萬古,司馬冰心的內心嘲諷,軒轅自然不可能聽到,而爲了自己的理念,無論是多一廂情願,也好過完全不去嘗試,所以在停頓一下後,他堅定地開了第二次口。

“天尊和古佛是何打算,想來你們也都心裡有數的。他們之所以留你,只是顧忌天罰。你這輪證道失敗,天地反噬,一旦你堅持不住,很快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等到這股力量釋放出來,別說本方世界承受不住,都不知道要拖上週邊多少世界,牽連多少無辜生靈……”

軒轅將一切說開,嘗試爭取霸皇回心轉意,事留一線。

“爲了避免這個結果,他們才肯救你……唯有永恆者出手,才能藉助封印,隔絕因果,消弭這道天罰,救下你的性命……還有無辜衆生。”

“……無辜?這倒是你常常喜歡掛嘴上的詞,在你看來,天地衆生,就全是無辜堪憐,沒一個他媽的活該!”

霸皇冷諷道:“那你還在這裡擋什麼雷劫,說什麼廢話?立刻出手殺了我,消弭這場天地大劫,獲得拯救衆生的大義,不就是你這位人皇的責無旁貸?拿着大義名分做事,素來就是你這輩子最擅長的事。”

“兄長,我……我並不是……你……你這……”

面對霸皇的譏諷,軒轅面色通紅,激動地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說不出來,耳聽天上雷鳴越來越急,心中壓力一波強過一波,終於壓得他無可承受了。

“啊~~~~~”

雙手抱頭,初始人皇猛地狂吼,聲震乾坤,遠遠傳響出去,內中蘊含的激烈情感,剎那間壓下了滿世界的雷霆霹靂,而在這一下狂吼之後,他整個理性徹底崩潰,放開了所有顧忌。

“狗屎霸皇!你就是個最自私自利的垃圾!你活着的時候,帶來戰火,衆生遭劫,給了他們多少痛苦?就連你死,都還不放過他們?知不知道你這一死,會有多少生命給你陪葬?多少生靈隨你而亡?那是一個個好端端的家庭,一條條活生生的命!不是地上草芥,不是你腳邊的石子,你開心就活該他們生,你不開心他們就活該去死的!”

披頭散髮,軒轅高聲狂笑,一把扯下自己的一絡頭髮,滿手是血,眼中閃現瘋狂,伸手指着霸皇,露出哪怕先前死戰時,都未曾表現過的鄙夷神色!

“我看不起你!你這一生,眼中永遠只有自我,從不顧別人的感受與死活,除了你所重視的人與物,其他衆生的悲歡喜樂與生命,你可曾有半點在意?在你心中,就沒有什麼不能踐踏的東西嗎?”

“……哈,說得這麼好聽,你帶領人族崛起的時候,怎麼不愛惜妖魔的性命?在意在意過妖魔的感受嗎?”

面對軒轅的控訴,霸皇不驚不愧,彷彿聽到了天大笑話,一派冷淡。

“我是神,而且不是那種沒用的香火神靈,要靠衆生膜拜才能存在。你在意的人族,於我而言,地位不比螻蟻高,也不比別的物種低,你們存續與否,本就與我無關,我又爲什麼要在意?從來就沒有哪個太初神族會關心這些!萬界諸天,生靈隕滅和新誕,不過循環往復,今朝死的再多,總會有新的填補!什麼一個個活生生、好端端,他們的悲歡喜樂,天道不在乎,對我也沒意義!”

激昂的控訴,撞到了冷漠的回覆,甚至沒能勾動對方一丁點的情緒,軒轅無言以對,再沒有哪一刻,讓他如此體認到雙方立場的完全不同,只恨……自己過去沒能看清這點,如今已晚了,也……累了。

軒轅苦苦一笑,無復早先的崩潰狂態,彷彿又變成了那個站哪裡都尷尬的老實人,跌坐在地上,長嘆道:“你說得對,是我一廂情願了。你轉世這麼多次,也不乏爲人的經歷,卻始終自視爲神,從不去理解人,自然也不會站在人的立場去思考……怪不得你……”

“既然明白,要不趕緊下手,要不趕緊給我滾,別在這裡礙眼!”

霸皇冷漠依舊,軒轅卻擡頭望天,上方萬法難傷的金龍,在千萬天雷的轟擊下,巍然不動,身軀卻漸漸透明,從凝實的血肉重歸虛影,支持存在的根基正在慢慢散去,任誰都看得出來,再也支撐不了太久。

“我要是走了,你又能撐多久?青女又能撐得住?”

軒轅搖頭,再次開口,做最後的嘗試。

“多謝你的一路相助,讓我能夠走到這裡,超越絕大部分的妖魔仙佛。然而,縱使踏在九重天階上,我依舊覺得自己是人,非神!我無從瞭解神的感受,不懂你們太初神族的想法……”

軒轅的自白,霸皇毫不在意,青女也背過身去,倒是司馬冰心對這位初始人皇,開始有了幾分理解,悄然蹲在他身旁,傾聽他的話語。

“所以……到頭來,雖然明明沒有立場,但我也只能以人的身份,爲了那些不該遭受此難的億兆生命來求你……收手吧!你可以不在意衆生,但是有人在意。凡事總該留一線,別把一切都做絕!”

軒轅誠懇道:“收手吧,你再這樣下去,拉着諸天陪葬,不給全世界活路,就是要逼得六界羣起反抗,也不給你自己留活路……就算……你不在乎,半點不爲自己想,總也該替青女她想想,爲她積點德,或者……讓她……離開吧!”

軒轅將目光投向青女,希望用這番話勸動霸皇,而司馬冰心胸中陡生出一股悲涼,這話確實說在理上,青女恐怕是霸皇此刻唯一在乎的人,初始人皇動之以情,策略正確,是打動霸皇的最後希望。

然而,考慮到歷史上這一仗的結局,自己就感到大事不妙了,連忙再轉回頭去,看向那張熟悉卻陌生的面孔。

青女原本就已重傷,作爲引誘霸皇的香餌、捆縛他的拖累,她被擒拿時就給下了黑手,留下一時不會致命的重傷,剛剛爲了喚醒霸皇,又強行發動秘法,鎮壓傷勢,將力量摧回巔峰,待得秘法結束,反噬加身,傷勢更重,法身破損,神異消失,如同凡人,元神也衰弱之極。

此刻,頂上天雷滾滾,雷中的大破壞、大滅絕氣息,縱然遙隔萬里,仍侵襲過來,每一聲雷聲炸開,青女脆弱的元神都爲之一顫,傷勢加重,面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被軒轅點醒,霸皇望向青女,醒悟愛侶一聲不吭,只是強撐着在陪伴自己,面色上的冰冷,頓時消散幾分,心內愁腸百轉,最終化爲一聲長嘆。

“已經……夠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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