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顧頻煩

隆盛七年十二月,大雍慘敗淮南,淮南節度使裴雲、靖北將軍長孫冀上書謝罪,雍帝嘆曰,二卿無罪,皆朕之過也,乃下詔罪己,齋戒祭天,以告英魂。

——《資治通鑑·雍紀三》

“江夏大營十一月四日東下,沿途戒備森嚴,聲言因淮西告急,九江空虛,將至九江防範雍軍渡江。”

在寒園之內,明亮的燈光之下,霍琮捧着文卷朗聲讀着,而江哲正倚在軟榻上悠閒自在地把玩着晶瑩剔透的墨玉棋子,小順子則是坐在棋坪對面的椅子上,皺着眉看着面前的棋盤,盤面上白棋一條大龍眼看就要被黑棋合圍,這本是很難出現的情況,若論棋藝,小順子雖然不能稱是國手,可是要勝過江哲那是輕而易舉的,所以霍琮明明在那裡讀着兵部轉來的軍報,仍然是不時偷眼觀瞧。

當霍琮讀到江夏大營加入瓜州渡口的大戰之時,我把玩棋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擡起頭道:“陸燦果然大有長進,也夠膽量,九江空虛不就是他一手造成的麼,不與裴雲在淮東爭鋒,而是將九江大營調到京口,造出南楚中部防線不穩的跡象,然後藉口九江空虛,又調動江夏大營到九江,似是拆了西牆補東牆,實際上卻是迷惑我軍耳目,一來不讓我軍想到會有騎營馳援壽春的可能,二來也令我軍忽視了江夏大營會合九江大營,在揚州決戰的可能。不過陸燦此計也是極險,淮西戰局勝負未分,荊襄又有我軍遊弋,一旦壽春失守,或者長孫將軍繞過荊襄,直入荊南,那麼南楚軍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不過想必陸燦已經心知肚明,這一次我軍的主攻方向不是襄陽,長孫將軍又是穩紮穩打之人,不會冒險突進,只有淮西之戰,陸燦的確是冒了險的,不過此舉已經有名將之風,淮西之戰若有三成勝算,這麼做就是值得的。嗯,琮兒,念念淮西的軍報,我要看看那裡陸燦是如何安排的?”

霍琮尋出淮西的軍報,按照次序詳細唸了一遍,當他念到陸雲和石觀之子石玉錦陣斬董山的時候,我的手一抖,但是面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反而笑道:“好啊,陸燦做的不錯,雉鷹若不趕出巢去,也不能振翅高飛,陸燦將親子放在險地,怪不得淮西軍如此頑強,否則崔珏、董山也是難得的猛將,也不會在壽春被阻。其實也是皇上輕敵,若是派上一員謹慎小心的大將,再多派幾萬人馬,嚴防敵軍增援,斷不會使大軍因爲久戰疲敝,落得一個兵敗如山倒。其實這也難怪,陸燦這支騎營如此隱秘,司聞曹全無所知,恐怕就是南楚朝廷也是不知道的,既不知壽春將有援軍,也難怪崔珏、董山二人懈怠。不過董山被兩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年聯手擊殺,倒也是頗爲讓人意外,我記得他是一員猛將。”

霍琮道:“根據司聞曹事後的調查,董將軍斷後苦戰,那時應該已經是強弩之末,而陸少將軍和石少將軍都是難得的少年勇士,所以才能取得這樣的戰績,聽說當時的戰況十分危險,兩位少將軍也是險些喪命。”

我輕輕一嘆道:“經此一戰,淮西軍民士氣高漲,陸雲雖然年少,卻已經成爲南楚軍方不可忽視的力量,陸燦定會趁機在淮西擴軍備戰,加強對淮西的控制。等到淮西軍力強大之後,就可以向東北攻宿州、徐州,或者向西北攻取豪州、睢陽,想來數年之內,陸燦都會從淮西屢屢出兵,攻略淮北,訓練士卒。”

霍琮疑惑地道:“先生,雖然陸燦已經掌握江南軍權,可是大雍擁甲百萬,這次戰敗並未傷筋動骨,陸燦理應休養生息,防備大雍南征纔是,怎會主動挑起戰事呢?”

我輕笑道:“陸燦雖然掌握了江淮兵權,可是心卻還不夠狠,禁軍仍有大部分掌握在尚維鈞手中,建業仍然是尚氏的天下,陸燦手中的兵權越重,就越會有些自詡忠臣的文官擔憂他仗恃兵權謀反,所以尚維鈞的支持者反而會越來越多。等着吧,等到論功行賞之後,就會有人想盡辦法消弱陸燦的權力。所以他若想自保,只能主動出兵,邊境戰亂不休,才能保全他的身家性命。”

霍琮眼中寒光一閃,道:“功高莫賞,本就是不赦之罪,陸大將軍會不會索性自立爲王,到時候江南便是鐵板一塊,再無可乘之機。”

我揚聲笑道:“琮兒,你以爲兵變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不錯,陸燦手掌重兵,一旦兵發建業,就可以犁庭掃穴,控制南楚朝廷,甚至自立爲王。可是有些事情卻不是隻靠軍隊就可以實現的,一旦陸燦起兵反叛,那些因爲陸家忠義聲望而爲之效命的將士就會失望,甚至還會有人起兵勤王,別忘了襄陽容淵、淮西石觀、葭萌關餘緬雖然都尊陸燦爲首,而且他們和陸氏也多有牽絆,可是他們更是南楚的忠臣,若是讓他們隨陸燦反叛,恐怕還不能夠。而且尚維鈞掌控朝局多年,與南楚各大世家之間有着盤根錯節的關係,現在南楚朝廷的官員,十之六七都是尚氏一黨,若是陸燦清了君側,這些官員怎麼辦,都殺了,南楚朝堂一空,政局立刻陷入混亂,若是不殺,這些人難道會真心尊奉陸氏爲王麼?陸氏的力量主要集中在軍方,根本沒有辦法控制整個南楚的朝廷,恐怕到時候朝政會被趁虛而入的世家勢力掌控,到了那時,各大世家爲了爭權奪利,必然彼此攻訐,只怕南楚的局勢會更加糜爛。所以陸燦不能用兵變的方式解決即將面對的壓力,唯一的辦法自然是挑起外患,只要江淮戰事還在進行,尚維鈞等人就不敢隨便加害陸燦和他手下的將士。而且大雍南征之心是不會消除的,與其坐着等大雍來攻,還不如主動出擊,還可以利用這些小規模的戰鬥磨礪士氣,訓練士卒,讓南楚的邊境穩如泰山,這樣一舉兩得的事情,陸燦何樂而不爲呢?”

霍琮聽得入神,良久才道:“先生,尚維鈞畏懼陸燦軍權,必然不敢輕舉妄動,而陸燦與其去爭奪朝中的權力,倒不如掌控大軍在外一呼百應的好,只是這樣一來,江南局勢穩定,大雍就不可能順利的平滅南楚,天下難以一統,豈不是兵燹永難休止。”

我瞥了他一眼,道:“陸燦這個人忠義之心極重,他之所以爭奪軍權不過是因爲不願見到大雍鐵騎南下罷了,對他來說,他主軍,尚維鈞主政,那是最好不過。當然日後他位高權重,會不會有不臣的心思尚未可知,可是在我看來,這個人沒有謀反的可能。陸氏世代將門,忠義之心已經根深蒂固,陸燦也不例外,雖然他的手段厲害一些,行事少些忌憚,可是他沒有自立之心。只是他雖然用心是好的,尚維鈞卻是不會認同,現在不過是暫時的妥協,這種軍政分離的情況終究不能持久,除非是南楚國主有足夠的威望收回軍政大權,或者尚維鈞甘心雌服,只是這兩點都不現實。南北對峙,終究不能長久,此消彼長,必有一方灰飛煙滅,兩國相爭如此,兩個權臣相爭也是如此。縱然陸燦委曲求全,或者用些雷霆手段壓制這個隱患,可是一旦爆發出來,就是驚天慘變。只不過南楚君臣若不是太愚蠢的話,維持幾年平衡局面應該還沒有問題。不過,琮兒,你問這些事做什麼,莫非也想和陸燦較量一番,看看誰纔是我門下第一人?”

霍琮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道:“弟子怎會有此意,是嘉郡王託我試探先生的口風,想知道先生是否已經有了平楚之策,或許是奉了齊王殿下的命令吧。”

我冷冷一笑,道:“多管閒事,李麟既然是郡王之尊,費些心思也就罷了,你不過一個白衣,何必這麼多事,你只要讀好你的書就行了,對了,明日你將兵部送來的軍報整理之後交回去,就說江某乃是閒散之人,對於這些軍報不感興趣。以後若再有這樣的文書送來,就說我正在養病,無暇理會身外之事,不許你再擅自接下這些軍報。”

霍琮心中嘀咕,你方纔不是聽得很認真麼,還振振有詞地分析局勢,如今怎麼又改口了,口中卻連忙道:“都是弟子擅自作主,請先生恕罪。”說罷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看着霍琮的背影,我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麼,哼,什麼齊王的意思,嘉郡王多半是奉了太子之命,太子多半是奉了皇上之命,不過是想試探一下我的心意。看來這次攻楚的慘敗,讓大雍君臣頭腦清醒了許多,自然想到了我當日的上書,看來皇上已經明白非是我眷戀故國,而是他們輕敵了。如今局勢變化至此,這些人定是都想聽聽我的判斷。可是我江哲豈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物,既然他們曾經懷疑過我,我便索性不介入雍楚之戰,這本就是我的希望,反正他們君臣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步步爲營,這種情況下,有個二、三十年的努力,攻下南楚應該沒有問題吧?畢竟南楚內部還是隱憂重重的,陸燦若是沒有進取之心,我料他四五年之內就會遭遇劇變,南楚現在的國主趙隴,應該還有幾年就要加冠了,到時候理應親政,那可是尚維鈞奪回軍權的最好的機會啊。不過陸燦這些日子的手段帶着陰狠,不似他的風格,一個人行事的作風是很難改變的,多半是韋膺的謀劃,這兩人合作如魚得水,對於南征十分不利。罷了,我怎麼又在盤算平楚之事,不是想好了置身事外的麼?

側過臉看着小順子還在冥思苦想,我偷偷笑了,日前得到一本國手的棋譜,上面有幾個玲瓏棋局,特意擺了一個,總算是把他難住了,也讓我扳回一些面子,想起從前被他殺得冷汗直流的慘狀,我得意地望向小順子,希望看到他認敗服輸的場面。豈料正在我得意洋洋的時候,小順子眉頭突然舒展,放下了一粒白色的水晶棋子,頓時盤面局勢扭轉,原本陷入困境的白棋奇兵突出,反敗爲勝,和黑棋對峙起來。我嘆了一口氣,知道又沒有難住小順子,隨手從玉枕之下取出那本棋譜,扔給他之後,有些賭氣地推開棋盤,仰面躺在軟榻之上,身下是溫暖柔軟的被褥,空氣中帶着淡淡的芬芳香氣,我有了一絲倦意。爲了不想長樂替皇上說話,所以這些日子我準備留宿寒園了。

小順子微微一笑,將棋譜打開翻了一遍,收到懷中,然後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公子,你和皇上鬥氣好麼?畢竟他是君,公子是臣。”

良久,江哲始終不語,就在小順子收拾好棋子,以爲江哲不會回答的時候,江哲淡淡道:“遇事要防微杜漸,這次皇上可以對我不信任,那麼將來呢?我不能留下隱患。而且我若是表現的大度寬容,憑着皇上的才智,怎會看不出我已經對他生出疑慮,只有我憑着本性和他爲難,他纔會相信我並沒有因此事改變對他的觀感。”

小順子默然,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例如江哲心中是否對皇帝真的生出不滿?是否江哲真的依舊留戀南楚,所以纔不願獻策平楚?一旦江哲作出決定,不論是多麼不合情理,他都不會反對。將棋坪收好之後,他往香爐中加了一些安息香,然後拿了毯子蓋在已經昏昏入睡的江哲身上。做完這一切,他便坐在一旁的蒲團上打坐調息,對於他來說,睡眠已經是一件不很重要的事情了。

過了片刻,他突然輕輕皺眉,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江哲,他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一眼便看見一行人正向這裡走來,其中一人披了大氅,遮住了面容,可是隱約露出的明黃色袍服以及他身邊的侍衛仍然令小順子一眼便認出他的身份。那些人走到近前,那遮住面容的中年人道:“隨雲可已入睡了麼?”

小順子低首斂眉地道:“公子已經入睡了,近日公子很難入眠,所以點了一支安息香,只怕公子明晨之前是不會醒過來的,而且公子近日身體不適,恐怕不能接駕。”

那人微微苦笑,擡起頭,兜帽滑落,露出年華已去,卻依然氣度雍容的面容,事先令兵部送來文書,又通過霍琮試探,原本就是爲了表示他的致歉之意,可是如今看來江哲並不領情,這個人,還是當年的性子,至今沒有改變,想到此處,李贄更是爲自己前些日子對江哲的疑心覺得歉疚。看看擋在自己面前的李順,雖然姿態是那樣的謙卑,可是李贄卻知道,那種順服只是外表的僞裝罷了,他相信自己若是要強行進入,邪影李順可不會顧忌自己的身份,一旦事情到了那種地步,可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無奈之下,李贄只得轉身離去,盤算着這次如何說服江哲,應該不會比當初說服他投效自己更困難吧?

接下來在大雍君臣忙着爲戰敗善後的時候,一向深居簡出的楚郡侯成爲大雍朝臣矚目的對象。一個流言在雍都百官中悄悄流傳,皇上幾次親臨長樂公主府,居然被江哲拒於寒園之外,除了當初見識過江哲剛烈一面的石彧等人之外,其餘的朝臣是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的,事實上,這也不過是捕風捉影的臆測罷了。這種丟臉的事情,皇上不會說,他身邊的侍衛內侍不敢說,就是長樂公主府裡上上下下,倒有大半是皇上皇后精心安排的,所以這件事情原本無人外傳。可是再隱秘的事情也是有跡可尋的,皇上幾次三番造訪長樂公主府邸,卻總是敗興而回,種種蛛絲馬跡通過宮人口耳相傳,真相就被勾畫出來。又被有心人傳播出去,街談巷議中都有涉及。只是這件事情,就是最剛直的諫官也是緘口不言,不說楚郡侯暗中的勢力有多大,只憑皇上對其的信寵,也知道此人若是不能一擊致其於死地,最好不要得罪。而且這件事情若是無人知道,皇上還可留些顏面,若是流傳出去,只怕反而會讓皇上惱羞成怒,到時候挑起事端的官員可就麻煩了。

這個流言尚未平息,又過了一些日子,又有新的流言傳開,有人說楚郡侯江哲之所以不肯出謀劃策,不肯見駕,是因爲留戀故國,而且現在南楚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就是他的親傳弟子,江哲與南楚陸氏至今藕斷絲連,多有往來。這個流言說得有根有據,很多官員百姓都相信了,就是朝中重臣也不免信了幾分。

聽到這個流言,李贄惱怒非常,到了如今,他自然不會仍然懷疑江哲會爲了南楚撇開大雍,可是他也知道江哲的性子最是執拗,現在本來就在和自己鬥氣,若是再給他知道這個流言,說不定一怒之下反而真的會緘口不言,那豈不是糟糕至極。所以他下令明鑑司追查流言的來源,又下了嚴令,不許人將消息傳到江哲耳中。只是流言蜚語滿長安,想要追查卻沒有源頭可尋,李贄不免龍顏震怒,雍都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過了幾日,李顯輕身簡從的到了寒園,他是奉了李贄的旨意前來求和。這一次南征李顯並未上書請命出征,一來是沒有將南楚江淮軍力看在眼裡,在他看來,這次攻略江淮無需他坐鎮,等到江淮平定,需要渡江作戰之時他再請命不遲,二來也是因爲林碧臨盆在即,他也有些舍不下嬌妻愛子,所以李贄無意讓他南征,他也便沒有主動提起,只是在制定南征計劃的時候在旁邊參贊罷了。當初江哲上書反對這次的南征,他也和李贄一樣,以爲江哲不免有故國之情,所以兩兄弟合作默契的將此事隱瞞了起來,免得有人趁機攻訐江哲。不料南征慘敗,江哲所言字字珠璣,李贄和李顯都是從戰場上面殺出來的大將,自然不是尋常人物,很快就意識到了他們輕敵的錯誤。十年的休養生息,恢復國力的不僅僅是大雍,南楚也不再是從前的疲敝景象。可是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局勢的變化已經不可挽回,陸燦掌控了江南軍權,這樣一來,江南半壁江山難以顛覆,陸燦在他們眼中成了大雍南征的最大障礙,想要平楚,必須除去陸燦,想要除去陸燦,那麼有一個人的意見最爲重要,這人就是江哲。不論陸燦如何出色,不能否認此人的本事多半和江哲有關,既然如此,除了江哲之外,誰還能夠制定出平楚之策呢?李贄和李顯都不希望兩國對峙幾十年的時間。

既然江哲不賣李贄的面子,那麼李顯也就責無旁貸的前來相勸了,不過雖然是有求於人,李顯的性子還是那般囂張,一路橫衝直撞,長樂公主府上的侍衛都不敢阻攔,雖然主人說過不見客,可是李顯一路直闖寒園,卻是沒有一人敢阻攔。李顯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江哲暴跳如雷的痛罵聲。李顯心中好奇,這麼多年相交,好像沒有見過江哲這樣罵人,不由停住腳步,側耳聽去。

我看着跪在那裡老老實實的慎兒,心中怒火洶洶,這個臭小子,明明在那裡罰跪,可是你看他眼珠轉個不停,就知道他分明是在胡思亂想,哪裡有半分悔過的意思?忍不住又罵道:“整天只知道練武貪玩,我親自教你讀書,你居然給我偷溜,一本論語唸了半年居然還背不下來,聽着,今天罰你將論語抄上三遍,若是交不上來,就別想吃晚飯。”

慎兒今年已經八歲了,生得眉清目秀,聰明可愛,偏偏是一副笨肚腸,讓他讀書比什麼都困難,也不知道是像誰,我在他這個年紀早就熟讀經史了,他的孃親也是聰明之人,怎麼就他這樣蠢笨,可是那慈真老和尚居然說他是武學奇才,真是沒有天理了?

我剛說完懲罰方式,慎兒一下子跳起來道:“爹爹,那我就去抄書了,不過爹爹,我背不下來論語不關我的事情,都是爹爹你教的不好,一篇文字,爹爹偏要東拉西扯,扯上一大堆有的沒的,姐姐也說了,若是想要讀書,跟着霍哥哥要好的多。”

我聽到這番話氣得差點暈過去,拿起戒尺就要打他的手心,不料江慎轉身向外逃去,敏捷非常,如同一縷輕煙一般轉眼消逝在門口,我大吼一聲道:“小順子,給我把他抓回來,我要把他的手心打爛。”話音未落,就聽到慎兒一聲歡呼道:“岳父大人。”

我心中一凜,立刻改口道:“慎兒,慢點跑,別摔着。”絕對的慈父口吻,原本在旁邊站着的小順子露出有趣的笑容,當然笑容在我暴走之前已經消逝。

然後我便看見李顯拉着慎兒走了進來,面色極爲不善,我忍氣吞聲地上前施禮道:“原來是六哥來了,讓你見笑了,慎兒太頑皮了。”唉,自從李顯回到長安之後,就幾乎霸佔了慎兒,每次慎兒從浮雲寺回來,還沒有在家待上兩三天,就會被他接走,我若想不答應,就要面對他的冷森面容,也就是他追求林碧那幾年好一些。等到李凝出生之後,齊王可就是變本加厲,先拐了慎兒叫他岳父,然後堂而皇之的領了去。倒是我這個父親,難以管教自己的兒子。不過,我摸摸鼻子,如果不是我從小就喜歡欺負慎兒,這小子也不會這麼快就見異思遷吧?

李顯猶豫了一下,他將慎兒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看待,一聽說江哲要打慎兒手心,心中便不高興,可是他此來是爲了替皇兄求和來了,總不好給江哲臉色看吧,猶豫再三,終於道:“隨雲,我看你還是給慎兒請個啓蒙的先生吧,要是不願意,就讓霍琮教他也行,聽柔藍說,你一講書就喜歡引經據典,也難怪慎兒聽不懂。”

慎兒聰明得很,聽出岳父的口氣有些軟弱,立刻變得老老實實,眼巴巴地看着我,道:“爹爹,是慎兒太笨了,都聽不懂你講書,不像霍哥哥,聞一知十,你還是讓別人教我吧。”

我見狀不由心中苦笑,這個孩子到底像誰呢?

這時,齊王又道:“其實,慎兒將來也用不着十年寒窗,將來作個將軍不好麼,我看這小子武功根基紮實得很,膽子又大,有幾分像我。”說罷有些得意地撫mo着慎兒的腦袋。慎兒也是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倒好像李顯纔是他的爹爹一樣。心中生出一種酸溜溜的感覺,我語氣不善地道:“小順子,送慎兒到他的書房抄書,論語抄一百遍,你看着他,如果他敢偷溜回浮雲寺,你就把他抓回來,替我打他的板子。”

慎兒一聽猶如五雷轟頂,立刻呆住不動,直到小順子上前一把將他拎起,走向門外的時候,他才大叫道:“順叔叔饒命,脖子很痛啊,岳父救命啊,孃親救命,霍哥哥救命,姐姐救命。”片刻,驚天動地的呼救聲漸漸遠去。我不由汗顏,這個小子,真是丟盡了我的臉面,狠狠的瞪了李顯一眼,都是他寵壞了慎兒,所以今天不論他來幹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如願。

李顯何等聰明,一見便知自己還是捅翻了馬蜂窩,這江哲分明是準備公報私仇了,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這次前來的目的是絕對沒有可能實現了。

九重宮闕,幹百樓臺,金殿輦路,玉砌雕欄,御書房之內,李贄愁鎖雙眉,看着一書案的密摺奏章,卻是無法靜下心來披閱,宋晚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稟報道:“皇上,齊王殿下在外面候旨。”

李贄連忙道:“還候什麼旨,他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了,快宣。”宋晚走了出去,不多時領了李顯走進書房,然後不需吩咐,便帶着書房內伺候的宮女內侍退了出去,留給兩兄弟密談的空間。

這些人的身影一消失,李顯立刻故態復萌,隨手扯了一張椅子坐在下首,抱怨道:“皇兄,這件事情我可辦砸了,隨雲根本不聽我勸解。”

李贄絲毫不以李顯的囂張行徑爲忤,笑道:“你臨去的時候不是拍着胸膛說定可以成功的麼?”

李顯赧然道:“這個,實在是不湊巧。”說罷李顯將今日的情形說了一遍,李贄聽了連連苦笑,李顯正色道:“皇兄,看來隨雲不過是一時意氣,等過些時日定會回心轉意的,你也不用着急,現在隨雲和我們在一條船上,他是不會看着我們翻船的。”

李贄苦笑道:“時間不等人啊,若是再過幾個月,只怕江淮防線固若金湯,我們就更加沒有機會了,若是在擬定平楚之策的時候,沒有隨雲的意見,我實在不放心,現在的南楚不是從前的南楚,我不想這一仗打下來,打得兩敗俱傷,民生凋敝,所以必須說服隨雲參與這一戰,事實上,我準備年後就建立江南行轅,由你親自坐鎮,總督荊襄、江淮的戰事,隨雲我也有意讓他隨軍參贊,所以需要快些說服他,隨雲的性子,也真是太執拗。”

李顯聽到江南行轅之事,只是眉梢微揚,卻沒有作聲,但是聽到最後一句,卻笑道:“隨雲乃是國士,皇上以國士待之,才能讓他甘心效命,天下除了皇兄之外,還有誰能駕馭他,我想他不過是一時氣惱罷了,其實我看他氣已經消了,只是沒有臺階下罷了,若不是我今日去的不巧,說不定他現在已經跟我進宮了。”

李贄也是微微一笑,他在長樂公主府上耳目甚多,自然知道這幾日江哲的心情已經恢復如初,要不然也不會讓李顯前去勸解,只是如今李顯被頂了回來,應該讓誰去勸解呢,盤算了半天,滿朝重臣,居然沒有幾個可以和江哲說上話的,這些年來,江哲在雍都竟是大隱於朝,並無知交,就是和昔日雍王府的屬官也都鮮有往來。更何況這種事情也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李贄不想給人留下江哲恃寵而驕的印象。一時之間,兄弟兩人坐困愁城,竟是沒有了主意。

這時候,宋晚再次進來稟報道:“啓稟皇上,夏侯沅峰大人求見。”

李贄沒有言語,只是一擺手,宋晚退了下去。李顯知道夏侯沅峰乃是李贄的心腹,擔負着監察百官的重責,不免有些隱秘的事情,自己還是不知道爲好,便起身要告辭。

李贄笑道:“不妨事,六弟不用迴避,是我讓夏侯查一下最近是誰在散播流言,想要離間我們君臣至親,想來他是有了結果了,你聽聽也無妨。”

不多時,夏侯沅峰走了進來,雖然已經是三旬出頭,又在官場歷練多年,添了幾許風霜之色,不似當年俊雅無雙模樣,但是歲月彷彿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夏侯沅峰仍然是風度翩翩,俊逸優雅,不負美男子之譽。

進到書房之內,夏侯沅峰上前施禮道:“啓稟皇上,臣仔細盤查之下,散佈流言者恐怕和南楚有些關聯。”

李贄倒也不驚奇,如今南北對峙,若說有人想要離間自己和江哲,自然是南楚之人其心最切,他淡淡道:“這件事情不便宣揚,你將名單呈上,日後對他們仔細監視,一旦有異動便控制起來。”

夏侯沅峰將寫好的摺子呈上,就要轉身離去,無意中望見李顯煩惱的面容,心中一動,道:“皇上和齊王殿下可是爲了楚郡侯之事煩惱?”

李贄聞言苦笑道:“夏侯,你可有什麼法子解決此事?”他不過是隨便問問,夏侯沅峰和江哲一直有些宿怨,李贄根本不會相信夏侯沅峰能夠有什麼辦法說服江哲獻策。不料夏侯沅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臣子之責便是要爲君父分憂,臣願前往說服楚郡侯。”

李贄一驚,上下打量了夏侯沅峰片刻,才道:“你去試試也好。”夏侯沅峰含笑而退,似乎勸服江哲是件極爲容易的事情,這令李贄和李顯也生出了期望之心。

飛雪連天,彤雲密佈,坐在臨波亭之內,我靜坐撫琴,琴聲擬出飛雪凌空之態,渾然一體。良久,我推開玉琴,輕輕嘆息,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些日子長安的暗流洶涌怎能瞞過我的耳目,雖然皇上有意維護,可是我又怎會不知這些攻訐我的流言的存在。撫mo着琴身的斷紋,我便想起秋玉飛,自從北漢亡後,魔宗隱退,不過段凌霄等人自然不能隨便抽身,段凌霄就在大內隱居,蕭桐隨在林碧之側,其他魔宗弟子或者從軍,或者留在大內做了侍衛,雖然魔宗弟子比較桀驁不遜,可是他們的能力手段出衆,現在魔宗已經隱隱成了可以和少林等門派相抗衡的力量。這其中也只有秋玉飛置身事外,帶着凌端隱居在我送給他的靜海山莊。可以常年領略東海風光,或者一葉扁舟,凌波獨海,或者月下撫琴,逍遙自在,只恨我卻被紅塵羈絆,不能離開雍都一步。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溫酒,我一飲而盡,綿軟香甜的瓊漿讓我生出沉醉之感。

一個侍衛踏雪而來,小順子走出亭去聽他稟報了什麼,轉身回來道:“公子,夏侯沅峰求見。”

我微微一愣,怎麼夏侯沅峰會來我這裡,自從東川之事後,這人總是躲得遠遠的,倒好像我是鬼怪一般,心中好奇,我笑道:“請夏侯大人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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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夏侯沅峰隨着侍衛迤邐而來,雪色輕裘,臨風玉樹,明朗如月,這人若是看外表絕對想不到竟是血染雙手的明鑑司主事。

我站起身來,在亭中相迎,亭外飄雪如織,我自然不會去領教其中的寒氣襲人,伸手肅客,請夏侯沅峰入座,我笑道:“不知道夏侯大人怎麼有空前來造訪,大雪漫天,有佳客登門,不可無酒,小順子,取一罈御酒來,這壺‘凝春’太香豔,夏侯大人是不會喜歡的。”

夏侯沅峰笑道:“侯爺不必費心,久聞長公主殿下采百花之精釀造的‘凝春’酒,香醇綿軟,飲之如瓊漿玉露,下官早有意品嚐其中滋味,只是不得門而入,今日有幸親見,豈能錯過美酒。”

我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這‘凝春’酒乃是長樂親釀,其中除了百花之精,還加入了許多滋養身體的藥物,常年飲用可以令人耳聰目明,身輕體健,只是過於綿軟香醇,不大適合雍人口味,想不到夏侯大人卻能領會之中妙處。”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長公主殿下深情感天,爲了侯爺康泰,才釀製此酒,那些外人怎知長公主之心,如何能夠領略此酒深意,況且那些凡夫俗子也沒有資格品嚐這絕世美酒。”

我聽到此處已經知道夏侯沅峰的來意,用長樂的深情提醒我不要忘卻自己和大雍皇室不可斬斷的牽絆,只是他夠聰明,利用這寄託長樂情衷的“凝春”酒抒發心意,倒是讓我生不出惱意。

示意他坐下,我親手斟了一杯酒給他,道:“既然夏侯大人深知此酒的珍貴,就請喝上一杯,此酒每年只釀造二十四壇,除了送給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齊王妃殿下的幾壇之外,再無流傳。”

夏侯沅峰坦然落座,道:“拙荊蒙皇后恩典,賞賜了一壺‘凝春’,纔有幸嚐到這難得的佳釀,今日若是侯爺大度的話,不如讓下官多飲幾杯。”

我已猜知夏侯沅峰的來意,不過卻也好奇他憑什麼相信自己能夠說服我,所以故意不問他的來意,反而殷勤勸酒,對着亭外茫茫飛雪引經據典,和夏侯沅峰討論起詩詞歌賦來,認識夏侯沅峰這麼多年,只知道他心思細密,腹有權謀,武功過人,心狠手辣,可是今日一談論,才發覺此人果然是文武雙全,初時本是有意爲難考較,談論了許多時候,反而覺得和此人聊天十分愉快,不由漸漸淡忘了他的來意。

夏侯沅峰見氣氛融融,心中暗喜,把酒道:“下官聽說侯爺在北漢時曾經和詩一首,以抒心臆,其中有兩句‘生不冀求兮南歸雁,死當葬我兮楚江畔’之句,不知可是實情?”

我心中一動,知道他終於開始進攻了,他所提及的詩句,是我感於譚忌絕命詞的悲慟,所和之詩,這件事情夏侯沅峰也知道,倒也不甚意外,他是明鑑司主事,當時我身邊的侍衛都是虎賁衛高手,必然有人將這詩詞送到御前,夏侯沅峰得到李贄寵信,這又不是什麼隱秘,他知道也是可能的。不過他是要指我留戀故國麼?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諷微笑,我淡淡道:“故國之思,人之常情,夏侯大人敢是要上摺子參我麼?”

夏侯沅峰卻又轉移了話題,道:“這一次裴將軍在淮東輕身涉險,計取楚州,雖然立下大功,可是未免太冒險了。”

我隨口道:“裴將軍性情如此,喜歡親自上陣廝殺,不過若是到了緊要關頭,他不會這麼做的。”

夏侯沅峰笑道:“不過裴將軍倒是膽子極大,鎮淮樓公然折辱侯爺至親,想來也令下官佩服。”

我心中一凜,目光低垂道:“荊長卿雖然是江某表兄,但是他是南楚忠臣,道不同不相爲謀,裴將軍此舉並無不當之處。”

夏侯沅峰搖頭道:“裴將軍不過是沒有留意罷了,若是他早知道那人身份,必然不會輕辱,不過侯爺對貴親十分關愛,沒過幾日,荊長卿就從楚州大牢裡面失蹤了,聽說已經回到了嘉興,雖然這一戰南楚勝了,令表兄不免有棄職私逃之嫌,不過想來沒有人會爲難荊氏,畢竟陸大將軍如今權傾朝野,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有人對荊氏下手。”

我露出一絲冷笑,當初在東川,夏侯沅峰就想奪取錦繡盟的權力,雖然我讓他如了願,可是也給了他一個教訓,如今他又想插手我在南楚的勢力麼?莫非他此來不是爲了說服我和李贄和解?

站起身來,走到琴臺之側,輕撫琴絃,琴聲錚錚,透出肅殺之意,我淡淡道:“夏侯大人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夏侯沅峰毫不理會我逐客之意,又飲了一杯酒,道:“陸燦長子陸雲,少年英傑,陣斬董山,名揚淮西,此子據明鑑司所察,曾經在長安滯留多日。”

我眼中閃過嘲諷的神色,陸雲之事我早知道難以瞞過明鑑司耳目,否則我何必將霍琮、李麟和柔藍都牽扯進來,除了歷練這幾個孩子之外,就是讓某些人投鼠忌器。但是轉瞬,我眼中的神色變得悲傷,原本希望能夠保住陸雲,可惜他在淮西的所作所爲,已經讓我的努力成了泡影,誰會想到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可以有這樣的本領成就呢?

夏侯沅峰或許察覺到了我心意的變化,又道:“侯爺出身南楚,對故國多有眷戀,更有親友弟子在彼,戰事一起,難免玉石俱焚,侯爺或有周全之意,然而若是侯爺置身事外,將來以何功勳爲荊氏、陸氏緩頰,下官曾聽說,侯爺曾承諾德親王保全南楚一脈香菸,若是侯爺不肯獻策平楚,將來拿什麼向皇上陳詞。獵宮之變,侯爺昔日有功於大雍皇室,然而皇室以長公主下嫁,可謂無虧侯爺,侯爺有平漢之功,然而侯爺如今身爲郡侯,子爲國公,女爲郡主,一家榮寵備至,平漢之功已經得償。難道等到了南楚覆亡之際,侯爺要以這些舊日功績換取皇上的恩典麼,到時候就是皇上不說什麼,侯爺能夠無愧於心麼?而且若沒有侯爺親赴江南主持平楚之策,只怕侯爺的一番苦心都將成爲泡影,下官放肆,但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請侯爺明鑑。”

我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看向夏侯沅峰,這個人當真不簡單,這一番話已經徹底將我說服,而且這番話也只有他能說,李贄、李顯若是這樣說了,反而會讓我覺得他們有意要挾,若是石彧那些大臣說來,不免會變得冠冕堂皇,反而像是以大義相責,更令我生出逆反之心,只有夏侯沅峰這個心中只有功利之人說來,我才覺得情真意切。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又道:“還有一事,侯爺不知可否知曉,韋膺如今就在陸燦幕中擔任客卿,此事雖然隱秘,可是也瞞不過司聞曹、明鑑司的耳目。”

我神色淡淡,這件事情我早已知道,在夏侯沅峰這個聰明人面前,我也懶得惺惺作態。

夏侯沅峰心知肚明,道:“韋膺對侯爺十分憎恨,他才智過人,手段陰狠,陸大將軍又是軍略出衆,與侯爺又是少年相交,師徒投契,對侯爺十分了解,這兩人聯手,必是侯爺強敵,侯爺才智過人,遇到這樣的對手,難道不想和他們較量一下麼?陸燦掌握南楚軍權,侯爺也可左右大雍平楚策略,不若在江南之地對弈一番,看看是侯爺才智無雙,還是陸將軍青出於藍,這豈不是一大快事?”

聽到此處,縱然是我也不免生出好勝之心,忍不住笑道:“夏侯大人的口舌之利,不亞於蘇秦張儀,哲今日領教了。”

夏侯沅峰面色不變地道:“侯爺謬讚,下官愧不敢當,只是昔日對侯爺多有得罪,所以今日前來相勸,也是希望侯爺功成之日,能夠記得下官的一番好意,不要仍然記恨下官纔是。”

我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道:“好,好,夏侯沅峰果然不愧是夏侯沅峰,想來你也急着回去覆命,我就不留你了,稟報陛下一聲,明天上午我會入宮覲見。”

夏侯沅峰笑道:“侯爺之意,下官一定稟明,不過不知可否送下官一壺‘凝春’呢,此酒下官實在喜愛得很。”

我向夏侯沅峰面上瞧去,怎也看不出他有半分虛情假意,這“凝春”酒香甜綿醇,但是並不合北方男兒的口味,所以此酒除了送給太后、皇后和齊王妃之外,長樂是不送給別人的,就是齊王妃林碧,我猜她也多半更喜歡北地的烈酒。忍不住輕輕搖頭,我淡淡道:“小順子,讓人送一罈‘凝春’到夏侯大人府上。”

夏侯沅峰含笑致謝,然後告辭離去,望着茫茫飛雪中他俊逸的風姿,我心中生出敬佩之心,要留心啊,這個人從前我可以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多半是他甘心如此,若不小心提防,只怕將來吃虧的會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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