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談後的第二天,楊榮一早剛醒來,就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一陣吵嚷。
他皺了皺眉頭,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朝外面看了看,只見一羣遼國百姓正圍在館驛外面,叫囂着要楊榮出去。
就在他歪頭看着那些遼國百姓的時候,一隻臭雞蛋從下面朝他飛了過來。
楊榮下意識的伸手一抓,還真巧,恰好讓他把那隻臭雞蛋給抓在了手裡。
“還給你!”楊榮朝扔雞蛋的人喊了一嗓子,順手把剛接住的臭雞蛋給丟了出去。
他也沒練過武功,丟東西的準頭自然是差了點,臭雞蛋沒有砸到那個扔雞蛋的人,反倒是在一個攔着老百姓的皮室軍軍官的後腦上開了花。
黏糊糊的雞蛋汁液順着那軍官的後腦流進了頸子裡,軍官回過頭朝楊榮看了一眼,楊榮撇了撇嘴,連忙關上窗子側身避開他那簡直能殺死人的眼神。
外面的吵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南京城老百姓涌到館驛門口,不少老百姓還高聲喊着:“把楊榮交出來,殺了他,爲被他殺死的遼國人報仇!”
柳素娘、陳芮和田威跑進了楊榮的房間,仨人見楊榮站在窗臺側面,都是有些不解,不曉得他站那做什麼。
到了楊榮身旁,柳素娘把窗子推開一條縫,朝外面看了看,窗頁上不斷的傳來臭雞蛋和爛菜根砸在上面的響聲。
“外面的聲音聽到沒?”重新把窗子關好,柳素娘對楊榮說道:“看來遼國人是真的挺恨你!”
“他們要是不恨我,我纔會感到奇怪!”楊榮微微一笑,對柳素娘等人說道:“此事定然是有人在老百姓裡煽風點火,說我破壞了宋遼和談,要不南京的老百姓也不會如此激動。百姓嘛,有的時候總是衝動戰勝理智,尤其又有朝廷撐腰的時候,他們更是什麼事都敢幹!”
“要是那些南京城內的百姓衝進來,末將就讓他們知道,衝動有的時候是會死的!”田威一手按着刀柄,站到窗臺邊上,湊着窗子的縫隙朝外看了一眼,冷冷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田威啊,你比我還嗜殺!”楊榮笑了笑,對田威說道:“他們都是些老百姓,若是他們衝上來,那就是暴民,殺便是殺得幾個。可他們根本不可能衝的上來,完全沒有必要如此緊張,去吩咐館驛,讓他們給我們備辦一桌酒席,就說我被驚着了,要吃些好的壓壓驚!”
“呃!”楊榮這麼一說,柳素娘等人都愣了愣,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能吃的下去。
守在外面的皮室軍只是擋着圍起館驛的南京百姓,並沒有對他們加以驅散,外面的吵嚷一直在持續。
沒過多久,酒菜備辦妥當,楊榮與柳素娘和田威、陳芮四人坐在屋內,在楊榮的帶領下,大吃着館驛爲他們備辦的酒席。
柳素娘等人坐下之後,還不時的起身走到窗口聽聽外面的喧鬧聲,楊榮則像根本沒聽到似的,見他們一臉緊張的樣子,還不住的朝他們擺着手說道:“該吃菜就吃菜,該喝酒就喝酒,外面那些人可沒這些好吃的。讓他們只管鬧去,他們肚子餓了,自然就知道該回家吃飯了!”
“上將軍,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見楊榮這副模樣,陳芮小聲對他說道:“若是天天有人這麼鬧,恐怕門口的皮室軍是不會撤了,我等到時如何離開這裡?”
“這倒是個問題!”楊榮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對仨人說道:“這些百姓來鬧,定然是遼國朝廷幕後指使的,他們就是想要找個由頭,不讓我們找到讓他們撤走皮室軍的理由!若是我強行堅持,皮室軍倒是會撤走,只怕那些老百姓當即就成了暴民!他們衝進館驛,我們不殺他們,就會被他們殺死!可我們若是殺了他們,蕭太后更是能找到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除掉,這一招真是夠狠夠絕!”
“難不成就等着他們在外面胡鬧?”陳芮皺了皺眉頭,對楊榮說道:“不如我帶一些兄弟,裝扮成遼國百姓的模樣,趁着他們鬧事的時候殺些人,讓那些老百姓不敢胡鬧!”
“這是個好辦法!”楊榮點了點頭,朝陳芮微微一笑,對他說道:“若是我等不是前來和談的,而是要來讓遼國南京城混亂起來的,完全可以這麼做。可我們的任務並不那樣,所以絕對不能做出那種事來!眼下只有先等着,且看他們能胡鬧到什麼程度!”
陳芮嘆了口氣,沒再說話,一旁的田威和柳素娘也緊緊的擰起了眉頭。
“來,喝酒,都高興點,別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楊榮端起酒杯,對仨人說道:“這麼好的一桌菜,若是心情煩悶,吃着也就沒什麼滋味了!”
聽他這麼一說,仨人還以爲他成竹在胸,相互看了一眼,也就坦然了一些,沒再多說什麼,都端起杯子陪他喝起酒來。
就在四個人喝的正開心,已經快要完全忘記外面還有一大羣吵嚷着的遼國百姓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聽到敲門聲,楊榮擡起頭,向門外喊了一嗓子。
房門打開,耶律齊雲站在門口,見楊榮和柳素娘等人正在吃酒,他愣了愣,還沒進門就向楊榮問道:“外面都鬧成了這個樣子,你怎麼還能如此逍遙的吃酒?”
“他們又進不來!”楊榮坐在桌邊,一手端着酒碗,喝了一口後對耶律齊雲說道:“莫要告訴我,這件事你們大遼國的官員完全不知道!”
“我們是真的不知道!”耶律齊雲進了屋,一臉焦急的對楊榮說道:“方纔此事已傳進了太后的耳朵,太后下了懿旨,要再增派兩千名皮室軍前來保護你!大遼國朝廷如此關注兄弟的安危,兄弟如何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真的嗎?”楊榮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朝耶律齊雲招了招手。
耶律齊雲走到牀邊,站在楊榮身旁,楊榮將窗子稍稍朝上推了一點,對他說道:“這些人,從早上一直鬧到了午後,這種事,你知道若是交給我,我會如何處置嗎?”
“如何處置?”楊榮放下窗頁後,耶律齊雲微微皺起眉頭,向他問道:“難道不用保護你們的周全?”
“保護自然是要的!”楊榮走到桌邊,重新坐下後,對耶律齊雲說道:“這種事,若我是遼國官員,有兩個途徑。一是安撫,把百姓們先騙回去;二是驅散,安撫不成,就將他們給趕回家去,繼續鬧事者抓!”
話說到這裡,楊榮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說道:“可你們留在外面的皮室軍一樣都沒做,只是在那攔着。若我猜的沒錯,他們得到的命令應該是隻要沒人能衝進館驛,就要他們什麼都不做,甚至在鬧事的人羣快要散去的時候,再從中煽風點火,讓人們繼續鬧下去!”
被楊榮這番話說的一愣,耶律齊雲連忙說道:“大遼國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兄長回去問問你們的蕭太后就知道了!”楊榮微微搖了搖頭,嘆了一聲,對耶律齊雲說道:“恐怕這次的和談是無法談攏了,我也要考慮是不是該即刻返回大宋纔是正道!”
說完這番話,楊榮也不給耶律齊雲說話的機會,對外面守門的兵士說道:“送客!”
聽他這麼一說,守門兵士連忙進屋,對耶律齊雲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請林牙大人移步!”
耶律齊雲嘆了一聲,像是想要繼續說什麼,可嘴脣只是動了動,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只是滿心鬱悶的離開了楊榮的房間。
等耶律齊雲走出去後,楊榮又端起了酒碗,對柳素娘等人說道:“來,今日我等可着醉了的喝!若不是遼國給了我等這樣一個相聚的機會,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都是難得有機會,更不用說像這樣只有我等幾個人聚在一起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耶律齊雲停下腳步,聽楊榮說出這樣的話來,嘆了一聲,徑直朝樓下走了。
外面鬧事的百姓還在不斷的扔着菜葉和臭雞蛋,那些菜葉和臭雞蛋從耶律齊雲的頭頂飛過,紛紛砸在館驛的牆壁上,發出一聲聲輕微的脆響。
“爲何不將這些人驅散?”出了館驛,耶律齊雲拽過這隊皮室軍的指揮官,指着圍在館驛外面的百姓們說道:“你等莫非不知道眼下正是宋遼兩國和談的關鍵時刻,若是繼續這樣鬧下去,會對和談十分不利?”
“回稟林牙大人!”領兵的軍官雙手抱拳,微微躬着身子對耶律齊雲說道:“我等接到的命令是不用驅散百姓,只要他們不闖進館驛,便不要過於粗暴的對待他們!”
軍官的這句話一說出口,耶律齊雲當時就愣住了,這條命令簡直就像是楊榮親口向這隊皮室軍下達的一樣,楊榮竟然連這個都猜到了,看來遼國這次是真的想要對楊榮下手,讓他再回不去大宋了!
想到這裡,耶律齊雲扭過頭,朝館驛看了一眼,心內莫名的有些感傷,他感傷的不是楊榮,而是他的妹妹耶律休菱,如此年輕,便要守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