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葉對樓雲的鎮定感到很欣慰,連忙就去悄悄安排。
“就當是平常在學士府裡一樣,和夫人說相公來了。”
他這樣叮囑着隨行進府的小廝。
京城裡壓根還沒有傳出樓雲和離的風聲。
不論是樓、季兩家還是知情的官家,都本着鬧大了好像有點丟臉的心思,打算先平靜一陣子,找個適當時機再讓人知道。
季青辰對着陳文昌時,那就完全沒想過提這件倒黴事。
“既是山長絕了這門親事,我就去找孫仙長,向裴娘子提親。”
她馬上就想起了她唐坊裡還有兩個里老的子侄沒有成婚,家產也是極豐厚的。
“……”
陳文昌失笑間,倒也想起了她想給裴柳君配什麼人。
“裴娘子她……應該是不會答應。”
“我坊裡那兩家人也姓季,是北坊裡和二郎一起讀書的子弟,和三郎不一樣。很是斯
文俊俏。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家說親……”
她連忙解釋,表示她不是趁人之危要裴柳君下嫁。
“我們雖然是外夷,來大宋也有兩三年了。你叔父的庶女,還有你的庶妹不也嫁給我坊裡的季姓子弟了?徐家雖然是大戶,總越過不你們家去吧?”
徐家裴家要是看不上季家,那豈不就是看不起陳家?
接着,是不是還要看不上四明王家?
難道他們家還指望和明州樓家說親?
人家根本不會理睬好不好?
“……”
陳文昌苦笑一聲,沒再言語。
他不是樓雲,實在也沒有厚臉皮和季青辰說,裴娘子應該是有意於他陳文昌。
她現在去提親不太合適。
他就是怕裴柳君的性子像了肖撫寧,將來過成了肖撫寧那樣。就堅持沒答應這門親事。
眼見得她馬上轉身,積極地準備和全真教拉上關係,陳文昌只能開了口。
“青娘!”
季青辰轉頭看他,一時間也沒有意識到他換了稱呼,沒有叫她樓夫人。
“山長還有事?”
“聽說……”
沉默着打量了她半晌,陳文昌這才震驚判斷出那傳言只怕有五分真,他嘆息着開了口。“聽說你和樓相公和離了?”
“……”
季青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找到樓雲給他一個嘴巴子。
離婚這樣的事,在後世的現代社會裡也不是什麼需要四處報信的喜事,在這一世裡對她這個外夷人更是影響深遠好嗎?
他自己也是外夷出身。不知道要互相給點體面嗎?
不能等她再立個功,升個品級,或是季辰龍做了制置使,到那時候他樓雲再在親戚之間大嘴巴不行嗎?
難不成他離了婚就馬上想來個第二春?
她知道。陳洪家還有個嫡女,他當然不會在意樓雲是個二婚男!
“……裴娘子家裡。不和我這樣和離過的人家結親?”
心裡咒罵樓雲無數次後,她馬上就想到這一點,嘆了口氣,
“我本來以爲……”
她確實想過。裴柳君現在的處境也許不會在意這一點了。
所以她才急忙提親。
“並不是。”
聽她沒有否認和離,陳文昌詫異之後面容柔和了起來。
四五歲寬的遊廊上,他走近兩步。凝視着她,柔聲說着。
“你要想提這門親事也不難。過幾日我去和郝道長說一說。他畢竟纔是裴娘子的師尊,而且……”
她搖了頭,連忙表示,她就是想和青州的太初觀主孫不二先拉上關係。
陳文昌也不問她原因,笑道:
“這更巧。我剛纔聽說了,孫仙長要和馬仙長一起去西北,說是要去那個蒙古小部落傳教,在那邊設全真教的分壇,以後山東境內的全真教之事,就由郝道長主持了。”
“什麼?去蒙古?”
季青辰一聽這兩個字,頓時作了深沉狀,連下廊時廊邊的花枝撫面沒有發現。
“怎麼了?”
陳文昌從沒見過她這般左右爲難的樣子,伸手一掃,把帶刺的薔薇花枝撥了開雲。
她一驚退後了一步,卻見花枝在他的手指上劃出了血痕。
她連忙去掏手帕子,掏出來又覺得去替他裹傷不妥當。
“山長……”
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這是小事。”
陳文昌向她微微含笑。
廊口盛開的薔薇花奼紫嫣紅,在陽光下嫵媚明豔。
樓雲遠遠看到了她和陳文昌四目相對的身影。
他不放心底下人來給她傳話,還是以拜見孫仙長爲藉口,自己匆匆向道齋趕來。
沒料到,正好遇上了。
他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李福不敢走在他前面,正在一邊引路,這時見他腳步突頓。
李福疑惑看去,卻看到了樓夫人和陳少東主站在廊口說話。
他雖然是個不識字從地裡刨食的土老冒,但富貴起來後也知道:
就算樓夫人和陳少東主是親戚,這樣說話也不太妥當。
……
廊口處,她到底還是把絹帕子握在了手上,向他施了一禮。
“山長在徐州城外亂軍裡尋我,又受了傷。我還沒有向山長致謝。”
“並不算什麼。”
陳文昌笑着瞟了一眼手指上的劃痕,卻又看到了她低了頭,糾結於裙子上被帶刺的四五支花枝纏繞。
楊府裡畢竟是遇上了家主喪命的事,僕從們無人精心打理花草。
她低了頭去折花枝,他見她手上有了一點血痕,不自禁又走近兩步。他伸手過去,把她肩上一支伸得太長的深紅薔薇解了開來。
她微微吃驚,擡頭看他,陳文昌嘆道:
“不是怕疼的?非要我摘花給你的?”
她想起這是她以前在他面前撒嬌說過的話,不由得怔了神。
樓雲遠遠看着,已經是氣得發笑。
李福悄悄溜走幾乎要摔倒的腳步聲,卻讓他醒過神來,哭笑不得上前扶起嘆道:
“也不瞞李兄,我和季娘子已經和離了。”
說完這一句,他自己也鎮定了下來。
兩三年前,他因爲和趙德媛有了婚約,就是這樣看着她和陳文昌在唐坊開始議親,每日裡花前月下,成雙成對。
那時,他心裡難過,匆匆離開了唐坊。
現在,他總不可能轉身就走了。
……
他不管李福,只是緩步向遠處廊口走了過去。
看着陳文昌微笑凝視,在花叢邊看着她的模樣,樓雲深知他一直以來就沒有看錯,陳文昌還是喜歡季青辰的。
儘管他們當初退了親。
季青辰此時,眼裡並沒有什麼薔薇花。
陳文昌把花枝折下來後遞給了她,她只是失神看着花瓣下嫣紅的尖刺,待到樓雲走到了近前時,正聽到她苦笑着,道: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拜到全真教門下去當女道士。”
馬珏這道士真是太有眼力了。
指不定他就成了鐵木真的傳法道師了。
“……你要出家修行?”
陳文昌震驚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了樓雲的到來。
他轉頭一看,和四五步外的樓雲對視。
樓雲的臉色更難看了,自然是聽說了她要做女道士這話。。
“……陳山長。”
“樓相公。”
陳文昌拱手和他互相行禮後,側目打量了她一眼。
季青辰此時見得樓雲到來,意外之間難免泛起了一絲歡喜。
深紅的花影間,她剛纔突然說起做女道士,心裡何嘗沒有因爲和離之事有了落寞之意……
“樓大人。”
她和他對視一眼後,嘆了口氣。
“……國夫人。”
樓雲覺得,從他嘴裡喚出這樣客客氣氣的官稱,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