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人只叫他,‘紅玉’。

在初次見到那人之前,他也隱隱聽說過街巷間對那位女帝唯一寵信的妹妹,當朝的納蘭王爺的不少傳聞,但即使如此,在他第一眼的望向那人時,卻依然感覺心裡生起的是一種極爲異樣的感覺,他與她初見,明明應是在場面極爲混亂的情況下,但不知爲什麼,那人輕輕的開口,卻讓他感覺耳旁其他的聲音全被那溫柔和緩的女聲濾過了出去,那人溫柔含笑的眼輕輕的掃過他的面,然後就用那種溫和而舒緩的態度對那旁一張粗臉已經怒變了顏色的女人笑着低聲說了句:

“本王這是第一次到這戲班來看戲,就請諸位給本王個面子吧。”

“……好!”那一張臉怒變了顏色的富家千金恨恨的咬了半天牙,終於冷笑着答應了一聲,他分明在那對滿懷恨意的眼睛中看到了對那人的輕蔑和鄙視,但那人卻彷彿沒有察覺一般依然和緩的笑着,低低的說了句:

“多謝。”

那富家女被她弄得冷笑了幾聲,轉過身喝退了押住他的家丁,一個巴掌重重的抽在他臉上,故意大聲冷笑道:

“今日算你運氣好,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躲幾日!除非你和你那個草臺班子全都打算靠喝風活着,否則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着不上臺!只要上了臺,我就不信你能再從你家奶奶的手裡變成只鳥飛出去!”

他被打得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嘴裡隱隱的漫出股腥氣,似乎有什麼地方被硌得破了,那人靜着臉,彷彿沒有看到那富家女示威般的舉動一般,他雖然想馬上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因爲被那一嘴巴扇得有些重,所以只能半跪半坐的在地上多待了會兒,等那股暈眩的感覺過去了,才強撐着從地上站起來。

“擦擦吧。”那人掃了一眼他青腫的臉頰,從衣袖裡掏出一塊素白的帕子遞到他面前,他沉默的望了望那人溫潤微長的眼,默默的接過那塊鑲着淡藍錦邊的手帕,卻只把那帕子攥在手裡,並不用它。

“王爺,要不要……”那人身旁跟的高大女人用一張陰沉得可怕的臉瞥了瞥那富家女大搖大擺走去的方向,那人靜了靜,不知在想什麼般的出了會兒神才面色和緩的笑了笑,搖了搖頭低聲道:

“何必去招惹別人,那人的母親好歹也算與我有同朝之誼,更何況……呵……就算壓過了又如何?我還是我,她也還是她,她今日退了,便是給我面子,強壓過她,不過是在那些原本的輕蔑中增加了怨恨罷了……”

“可是……”那劍眉虎目身材彪悍幹練的女人皺了皺眉,還想再說些什麼,那人卻已把目光輕輕的轉到他身上,伸出保養得光滑細白如男子般的手,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有些困惑的笑着低聲問:

“爲什麼不用那帕子?”

“……”他低着眼,半皺着眉,一動不動的任女人溫暖光滑的手指輕輕掃過他青腫的嘴脣,那人望着他似乎細細的看了看,忽然轉過頭對身旁那彪悍的女人笑着說了句:

“月總管,這孩子我有些喜歡,你問問那戲班的班主,肯讓他跟我去了嗎?”

那被叫做月總管的女人一雙虎目目光尖利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從鼻子裡悶悶的哼了聲,轉身去尋那見禍早已躲了起來的班主,他明明聽到了那女人的話,卻依然一動不動的低着頭,只是瘦長的手指更緊的攥住了手裡的帕子,一直緊到即使隔着帕子卻依然可以感覺到指甲刺進手心裡的細微痛楚。

那人溫頓的眼睛一直靜靜的望着他,慢吞吞的,那人如同男兒般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和緩的笑,轉過身,那人輕輕叫住了已經找到班主的月總管,然後又轉過頭來望向一直低着頭的他低聲說道:

“我光顧着自己高興了,倒忘了問你……你既然不願跟剛纔那人,恐怕對我也是一樣了……不過看剛纔那人的模樣,分明是不會放你甘休的……你到底也該爲自己找條明路,今日的事我既然管了,自然也就不願見你過兩日折辱在那人的淫威惡勢之下,今日你我相見便是緣分,我雖力微,卻也能保你半世平安,你若願意,我便派人送你出京,那人在京裡雖然勢力不小,但到了京外卻又是另一番天了……”

“……”女人的聲音如涓涓的細流般輕輕倘過他的耳畔,他靜靜的聽着,那人不知何時漸漸的住了嘴,他可以感覺到那雙溫潤的眼睛一直都在一點一點的打量着他,帶着種他說不出是什麼的感覺,不似他平日受過的那些滿是調笑與淫意的目光,那目光裡隱露出的,竟像是,羨豔……?

“王爺……可是真心想帶紅玉走?”他擡頭,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看向面前幾乎與他一般高低的女人,那人見他望她,一雙眼笑得更溫更柔,那笑容竟真帶出幾分男兒的模樣,他緊盯着那雙溫柔彎起的眼,微白的臉上終於情不自禁的露出他一直強壓在面容下的嘲弄笑容:

“王爺可是真心要帶紅玉走?”她?就憑她?她想做他的明路?怎麼做?她真能做?

“狗奴才,你要造反麼?”一聲怒叱在他身後響起,他還沒來得及看到那人對他臉上嘲諷笑容的反應就已被人一巴掌又打倒在了地上,腥鹹的味道瞬時瀰漫在了嘴裡,他咬着牙,把那混了血水的唾沫慢慢的嚥進了喉嚨裡。

“別動手。”一聲溫和的略帶些似乎是欣喜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他掙扎着擡起頭,卻看到那個臉上找不到一絲怒意的人也正彎下身來看他。

“王爺,這奴才看來是極缺調教!敢對您這麼說話……”那個月姓的總管一臉憤恨嫌惡的瞪着他,跟在她身後的戲班班主也是一臉責怪又膽戰心驚的望着他,莫名其妙的,他已經腫疼得麻木了的臉上竟漸漸又露出一抹笑,那微涼的笑似乎更激怒了那個月姓的總管,就在他以爲自己的臉又會重重的捱上一下的時候,那個溫和的聲音卻又突然淡淡的響了起來:

“監道,問問這班主究竟要多少銀子放人吧……”

“王爺——”那個月姓的總管原本一臉的凶神惡煞就這樣被那人的一句話磨得瞬間軟了下去,不甘心的低低叫了一聲,隨後卻又是一聲明知改不了那人意思的無奈長嘆,那人聽到那個總管的嘆息聲,竟然回過頭像靜靜的笑了笑,那原本就溫和的眼眉經那一笑,就更帶出幾分男兒般溫吞柔美的顏色,那月姓總管被那笑容弄得又是嘆了口氣,終於不很情願的轉過頭,望向一旁的班主哼了一聲,示意讓那班主開價——

“王爺啊……”終於見識到這京城裡有名的溫吞王爺性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和緩的班主在私下裡稍稍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班主面露難色的央求道:

“王爺……您既然看上了我們班子裡的孩子,這原本是我們戲班天大的福氣,可是、可是您看……這孩子……這孩子只怕是少年巾幗演得多了,心性也給帶壞了,不但又驕又傲……而且……而且竟然還發昏的覺得自己比這世間一般的女子都高不知多少……王爺有話,小的其實不敢有貳話的……可是小的實在是怕他入了王爺府裡不但不能討您的喜歡,還會給王爺您添亂啊……”

“狗奴才!你以爲你是在和誰講話!”班主的一番央求還沒講完已被一聲冷厲的怒喝打斷,他半趴在地上冷冷的望着那個明意是在替那人着想、實際上卻只是怕他真隨着那人走了,等那富家女再次找上門來她再也找不到人交差的人,只見那不停諂媚的佝僂起的身子已被剛纔已是在勉強忍火的總管一巴掌打飛了出去。

“今天還真是淨遇上怪道的人和怪道的事啊——”那月姓的總管怒極反笑,一雙虎目帶着三分凌厲七分殺意的瞪着那個被她打飛出去的班主,嘴裡冷笑道:“王爺家要人,居然還敢像在攤販買鵝毛雜碎一般的討價還價……我看你們戲班所有人應該都是活得膩煩了吧——”

那個被一巴掌打翻在地的班主被打蒙一般的怔怔坐在地上,他在一旁冷眼瞧着,被扇得腫脹不堪的嘴角一跳一跳的脹痛着,只見那班主還想解釋什麼一般的張了張嘴,但緊接着卻聽到哇的一聲,一口污血混着兩顆槽牙從班主被一巴掌扇紫了的嘴裡噴了出來,戲班裡的其他人原本還想湊上去扶那班主一把,但眼見那班主被打吐了血還掉了牙,一時就都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震懾得不敢再上前。

被打蒙了的班主神色怔忪的望着地上那灘血,他一直冷眼看着,漸漸原本就微白的臉又白了幾分,指甲慢慢緊攥着插進手心裡,那一直感覺自己彷彿是在做夢一般的班主突然驚醒一般打了個寒戰,摔得鼻青臉腫的臉上忽然露出驚懼神色。

“王爺,王爺饒命啊!小的、小的真沒別的意思啊——絕對、絕對沒有輕看了您的意思啊——啊,不、不、小的不敢啊——您是金枝玉葉、是萬金之尊、小的,小的,就是那井底的螻蟻,小的連看都不敢看您——小的不敢看您——不敢看——您、您一定要饒過小的——小的不敢——”

他望着那個彷彿突然之間明白過來自己面前站的人是誰的班主,那張怕死的臉竟像是個笑話般的讓他忍不住又露出一冷冷的嘲弄什麼般的笑容,難道不可笑麼?剛纔那個人還在算計着他若被那人買走了她會得到多少銀子,那些銀子除去當初買他和養他的銀子還能賺多少,而他若是走了那富家女再來她這戲班又要損失多少銀子,這兩廂比較起來她這買賣究竟是做合適還是不做合適……而如今,那個人的腦袋裡只怕除了保命就再沒其他,什麼戲班,什麼銀子,人若是死了,有什麼也都沒了……

“這一出《梅雪紅》,原本就應是又驕又傲的人來演,才能演出那戲裡笑闖沙場的風流女將的味道來啊……”那人彷彿沒有聽見自己腳下之人的哀求一般神色溫柔的喃喃自語着,眼眉間依然是男兒般纏綿的溫柔,“本王原本就是衝着這名動京城的一出《梅雪紅》纔過來看看的,卻沒想到這戲沒看成,心裡有些遺憾總是難免……”

“王爺既然喜歡,小的立刻就把紅玉送到王爺府上!謝王爺、奴才謝王爺——”那班主彷彿得到什麼大赦般的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那人回過溫潤的眸子望了望身旁的月總管,那月總管鐵青着臉繃了幾繃,終於壓下火氣的重重踢了那班主一腳,冷哼道:

“既然我家王爺心慈,就姑且饒了你這條狗命!但你只管記得你那張臭嘴,總有一天會有人拔了你那根爛舌!”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班主白着一張臉跪在地上萎縮低喃,月總管瞪了一眼木着臉站在一旁的他,剛想開口,卻被那人輕輕的一揮手給止住了。

“你有什麼要收拾的嗎?”那人溫溫和和的側過頭來問他,他沒說話,嘴邊噙着的冷笑只深了幾分,那人望着他冰冷執拗的臉,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溫溫和和的,拉起他一直緊攥着的手,一邊低低的喃喃了一句什麼、一邊拉着身子僵得彷彿偶人一般的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出了戲堂。

回到王府,那人把他安置在了一側偏院中,雖然是偏院,卻不知比他原來住的地方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但是他看着滿屋子裡的描金嵌銀,卻依然只是一不動動的噙着絲冷冷的笑,那人望着他,輕輕的嘆了口氣,忽然低低的輕聲問了句:

“你可是在怪我沒給你挑選的機會麼?”

一直低着眼冷笑的他聽了那句話,終於把一直如同面具般緊繃的臉鬆動了鬆動,慢慢的擡起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冷冷的笑了笑:

“王爺不是已經給過我挑選的機會了麼?”雖然給了挑選的機會,但卻沒給挑選的餘地,他真有的可選?被收進王府,不過是那人一句話就定下來的事,縱使他拒絕,那人也真如外面傳言那般的好脾氣對他放了手,他也不過是從一個人的偏院又跳向另一個人的偏院,他能選擇,只是討厭與不喜歡哪個他更能忍受罷了。

“你這寧折不彎的脾氣啊……果真如雪中紅梅一般呵……”那人彷彿不曾注意到他的冷笑般對着他溫溫和和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那人靜了靜,忽然低聲道:

“我知道你不願……我雖然喜歡你的人,但更喜歡你這冷冷傲傲的性子,所以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強迫你,你只管在這裡安心住着吧……”

他不信而狐疑的望着面前那人,那人望着他,又溫溫和和的笑了笑,留下了幾句話就轉身走了,一連三四天,他便再沒看到過那人的蹤影,到了第五天,那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笑容依然溫和,只在眼角多了些不易讓人覺察出的疲累,他抱着不信而且戒備的態度跟她待在花廳,那人溫溫和和的跟他聊天,他只簡簡單單的答上一兩句,嘴邊總是若有若無的噙着絲冷笑,那人見他這樣也不責怪,反倒像在欣賞什麼珍奇一般細細的打量着他,一直看的他原本冷笑着的臉漸漸沉默的木起,她才溫和的笑笑,然後離開。

之後每隔三四天,她就會到他的屋子裡坐一會兒,也不管他搭腔不搭腔,反倒像那個人專門在自言自語般的閒閒的說上一會兒話,然後又細細的望他一會兒,即使有幾次坐得晚,也沒見那人露出一絲半絲要在他屋裡過夜的意思,就這樣過了多半月,那人倒沒露出對這種相處方式有半分的不快,反倒是他像是被什麼東西逼迫一般隱隱覺出心底生出了什麼原本沒有的東西。

“王爺這兩天沒過你這兒來嗎?”那個人有些反常的一連五六日都沒在到他房裡,他不急,反倒是跟他住在相隔院子裡的另一個人有些急,他知道那個人急是因爲每次那人從他這裡出來,總會順路去看那個人,若是時候晚了,就很自然的留在那個人的房裡。

“也真不知道王爺爲什麼就偏偏喜歡你這冷冰冰的樣子呵……”那個叫南湘修長男子斜斜的瞟着他,紅而豔的嘴脣微微的抿出一個嬌媚又有些微冷的笑意,他輕輕的掃了一眼男人那雙嫵媚狹長的眼,那人嬌媚的笑着,白皙柔美的手指輕輕描着自己修飾完美的指尖,低笑着自語般的小聲說:

“說來也真奇怪……雖然都是戲子……我卻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那些在臺上扮女角的傢伙我也見過不少,不管在臺上怎樣如女子般的飛揚昂揚,到了臺下哪一個被富家女子抱養起來不依然如其他男子般是在女子身下婉轉承歡的料?也只有你……進了王府一個多月,卻依然對誰都如個冰人做的般……不過呵……我也就喜歡你這冷冰冰的樣子……你冷冰冰的,王爺只會欣賞你,而不會……呵……這王府裡一個偏院住着一個公子……可能和我說上話的……也就只有冰人般的你了……你這冰人……可千萬不要被王爺那暖暖的氣給捂得化了啊……這院子裡,我唯一還能平下心來說話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可是你……即使沒戀上那人……又怎麼可能不去走那一步?”

他靜靜的聽着,靜靜的望着那張嫵媚風情的臉上隱隱流露出的一絲微苦的自嘲,有什麼東西模糊的在他心底化過,男人那雙明亮而嫵媚的眼吐露出的東西他知道卻不明瞭,南湘見他沉默,卻變得異常開心,那雙原本就嫵媚的眼睛也就笑得越發明亮風情。

“你不懂——你不懂就證明你還未愛上她——我只盼你永遠都是冷冰冰的冰人……越少一人愛她,我身子裡的這顆心也就越安些,我只盼這天底下只有我一人明白她的好……她雖對誰都好,但我卻盼對她好的,只有我一個……”

南湘低低的喃着,彷彿溶進夢裡一般癡癡的,他沉默的望着那張閃動着異樣光彩的嫵媚面龐,動了動嘴脣,卻始終沒找出想說的話來。

又隔了一天,天已過了掌燈時分的時候那人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眼角眉梢依然隱隱透着疲累,他默不作聲的伺候那人喝茶,也像往常一樣在那人自言自語般的閒聊中很少應答的站在一旁,說了一會兒話,那人忽然很輕的嘆了口氣,望着桌子上已掌起的燈發了會兒怔,他望着那人似乎藏盡心事的眼,忽然那人像驚醒一般回過了眼睛,他彷彿怕被人發現一般下意識的把目光飛快的轉向別處,那人卻沒有注意他的那一絲絲慌亂,只自己一個人低下眼睛想了想,又輕輕嘆了口氣,再擡起眼睛時那張俊秀的臉上已又帶起了男兒般溫潤的笑。

“聽說你練的一身好功夫,這會兒子閒來無事,做給我看看吧。”

那人的眉和眼都笑得溫柔和緩,他盯了那人看了幾眼,原本心頭那一絲絲慌亂慢慢被別的什麼東西壓了下去,重新涌上來的,卻是心頭冰刺一般的銳疼,那銳痛,痛得他脣邊忍不住露出一絲冷冷的笑。

他冷冷的笑了笑,忽然一語不發的彎下身,脫了鞋襪,在那人微露驚訝的目光中赤着腳上了椅子,又轉身上了桌。

[都一樣,在哪裡都一樣,不論是爲一個人舞還是爲一百個人舞,都一樣,在那些人的心中,在那個人的心中,他不過就是個戲子……都一樣,誰對他來說都一樣。]

他冷冷笑着,略瘦的修長手指捏了個百花訣,然後低眉,回眸,腰間一轉,人已如欲折的細柳一般仰面彎了過去,那人鳳目溫潤又溫和,望着他的目光微訝中透出驚豔。

他默默的望着那人的眼,然後單足微一用力,整個人如同風中花絮般輕俐的轉了個跟頭,兩隻赤着的腳輕輕的踏到了地面上。

“果然是好功夫……”

那人的溫溫的笑了,笑過之後卻又說了一句:

“以後你若不喜歡跳,也就不要跳了吧……”

“……”他望着她,心中一絲絲的抽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那人也望着他,臉上又漾起那溫溫的笑,然後那笑靜了之後才輕聲道:

“我,還是能分得出真心和被強迫的不同的……所以,你既然不喜歡,那以後就不用跳了……”

“……”他沉默,然後忽然靜靜的吐出兩字:“我跳。”

那人微微的怔了怔,然後下一刻,那雙溫潤的眼中又漾起溫溫柔柔的笑,那笑幾分似男兒般的、還有幾分,他說不清。

“啊。”她低下頭,笑着應了句,卻不知究竟應的是什麼,他隨即明白了她是真的能分清面前的人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恍然間,他不知爲什麼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戲班時聽過的關於她的一些傳言——

那位王爺啊,居然連心思也如男兒般的柔細……真是……

聊這句話時,那些人的臉上都帶着訕笑,當時的他沒有絲毫的感覺,原本現在想起這句話他也應是毫無感覺的,但莫名的,不知爲什麼他卻又忽然感覺到自己心裡那生出的絲絲縷縷的東西在慢慢的、慢慢的、被催化一般的小小的糾結在了一起。

“我原本以爲你們幹這個……都是被逼迫的……但是卻忘了……人們既然能在觀戲中解憂忘鬱……那扮戲的人又怎麼可能不是融在裡面的……”那人低低的開了口,細望上去,面上,居然是有些微紅的,他一聲不響的盯着那人染上一層薄紅的眼角,耳中靜聽着那人柔柔訥訥的低語聲:

“我是知道被逼迫的苦的……所以……但卻終只是自己一個胡亂想……你剛纔真的跳得很好……早聽說你的女角扮相極佳,只可惜一直沒見識過……我瞧你剛纔的身手,真有幾分鬚眉不讓巾幗的氣勢……下次……扮上讓我瞧瞧吧……”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沉沉的答了聲‘好’,那個面上還帶着一些靦腆的女人聽他應了,竟然看起來欣喜萬分,他望着她笑得更加溫潤了的眼,感覺心中那一絲絲的莫名的東西在纏繞……纏繞而起……

從此以後,她便隔三差五的過來他住的院子,看着他爲她扮、爲她舞,她望着他的眼中除了欣賞漸漸越多了絲絲的羨豔,終有一日,她在他的屋子裡喝得微醺,被醉意染得飛紅了的眼,波光朦朧的斜睨着他,靜了好一會兒,忽然低笑着叫了一聲:

“紅玉……”

原本在屋中持劍旋舞的他被這一聲輕喚弄得停下了身,那人輕輕招了招手,他就放下劍靜靜走了過去,那人用一種彷彿看什麼寶物般的目光從上到下的輕輕打量着他,他拿着長劍的手莫名不穩的抖了抖,那人望着他,溫潤的眼漸漸溫和的彎起來,笑着低聲說:

“紅玉……你生爲男兒真是可惜了……”

“……”他望着她,動了動嘴脣,竟然啞啞的吐出幾個字:“不可惜。”

“是嗎?”她悵悵的笑了,低下頭,自語般的咕噥了一句:“原來又是我在自己胡亂想了啊……”

“不可惜。”他彷彿堅定什麼一般固執的又重複了一遍,而她卻彷彿沒聽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喃喃的咕噥着什麼:

“我還是覺得可惜啊……你……紅玉……你若是生爲女兒的話……一定會是個獨闖一番天地、心胸寬闊的大好女子吧……一定不會像我……就連季辛……就連那個季辛若是生爲女子……也一定不會像我……這世間男兒百般苦……我卻枉生爲女子……春航……蕈香……對了……還有南湘……他們……他們要的是什麼……我都知道……但明明知道……卻始終什麼也給不了他們呵……我實在是……若是能有來世……我願嚐盡這現世男兒的千般苦楚……如果有來世……我生爲女子……真是可惜了這身子啊……”

他聽着她喃喃的咕噥聲,心裡那一絲絲纏繞起的、糾纏起的東西慢慢將他的心越纏越緊,越勒越緊。

“不可惜!”

“是麼?”她低下眼睛輕輕的咕噥了一聲,面上的笑溫和,卻透出絲絲的悲哀,那悲哀混在溫和裡,讓他,情不自禁。

微微有些發乾的嘴脣輕觸到那人帶着微薄酒氣的嘴脣上,感覺有些涼,他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那個彷彿被他的舉動驚了一跳的女人,心裡原本只是稍稍翻滾起的東西一下子飽漲而起,那人溫潤的眼盯了他一會兒,似乎是下意識的舔了舔被他輕輕親過的嘴脣,訥訥的張了張嘴,最後竟然是雙頰有些微紅的微扭過頭,低喃了一句:

“其實……不用……”

他有些恍惚的緊盯着那人訥訥的一張一翕的嘴脣,感覺一顆心前一秒還是緊窒,但下一秒卻又覺飽脹,然後就又感覺緊窒,那人還在喃喃的低語着什麼,而他卻除了自己越跳越響的心跳聲外,其他什麼聲音都聽到不到。

身上的熱氣從衣服下散出來,原本一直白中帶着冷色的皮膚上也漸漸透出一抹殷色,他看到那人情不自禁的盯着自己,心裡居然隱隱有些歡快,那人的眼光有些驚豔又有些迷茫,即使是癡迷中溫柔卻依然遍佈在那俊秀卻也溫吞的眼角眉梢。

“別再……紅玉……放開……”那人受着誘惑卻又在勉強掙扎般的低喃,他輕輕剝開自己的衣服,衣服下修長微瘦的身子已是薄汗淋漓,他知道自己的身子並不像那些可人疼惜的男兒般溫娩細緻,但是那人凝望他的目光,竟然讓他悄悄的暗自鬆了口氣。

“紅玉……你這般漂亮……不可以啊……可惜了……”那人喃喃的低語聲斷續的在耳邊響起,他明白那人的意思,也知道即使他不這麼做,那人已說過不會動他便真的不會動他,可是,就像南湘那日在窗欄旁對他低語的,即使他……即使沒戀上那人……又怎麼可能不去走那一步……

可……他……對她如此……他……這樣……難道就……真的只是因爲不得不走這一步?真的只是不得不……?

“紅玉……你與這院子裡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是把心都與了我的,沒了我,他們也許都不能活呵……你不一樣……你這樣……是我不對……實在是可惜了你啊……”那人的情已被挑了起,間或還帶些少女嫩稚的臉上露出那種疼惜又迷茫的悲哀神色,他的那處,硬硬的抵在她腿根,鈴口溼漉欲泣,他有些僵,只知道渾身燥熱異常的緊皺着眉,連自己嘴裡究竟在反覆嘟囔什麼都不知道,那人輕輕撫着他微瘦的胸上怒開的紅色蓮花,忽然輕輕的湊上前溫溫吞吞的銜住了他的脣。

從未有過的顫慄感覺蔓延全身,直至神志完全崩潰,他才總算聽清自己究竟在重複着什麼,他渾身發顫的撐着身,嘴裡澀澀的呢喃着竟是翻來覆去的三個字,“不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不可惜……不可惜……”

“紅玉你……終究還是可惜了……”

不可惜……真的……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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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2:04 PM《穿越文合集》第十八章

四時花開3作者:宮藤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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