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頭戴的帽子是綠白相間的顏色,帽檐低低壓着,以至於別人看不見他的面孔。慵懶地坐在地板上,面前的小桌上擺着兩杯熱氣騰騰的綠茶。與其一同品茶的,卻是一隻全身黑貓金眼的貓。黑貓伏在茶桌上打了個呵欠,尾巴搖擺不定,一雙似是發着綠光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男人。
“你覺察到了?”黑貓發出蒼老的聲音,是蒼老的語氣,彷彿這小小的貓的身軀中,承載的,是一個滄桑的靈魂。
男人盤腿坐着不動,雙手隨意地□□兩個袖筒中,像是沒聽見黑貓的說話。
黑貓也沒再說什麼,眯起眼將身體蜷起,似乎要睡覺。
過了一會兒,男人開口,聲音正如他的形象,悠閒慵惰,他擡起頭,微露出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那是與他形象迥然不同的精銳之光。
之後他又低下頭,端起茶杯,細細品嚐起來。
“靈壓變了。”聲音在茶杯與茶水中間滾動,之後溢出杯沿,聽上去有些含糊不可捉摸。
黑貓擡頭,翻身舔自己的爪子。
“你猜到了什麼?”它瞥了一眼男人,又全神貫注於自己的爪子。
男人答:“也許,會與最初預料的,有些不同。”
黑貓哂笑:“就好像你什麼都不在意似的。”
男人也笑,卻是無聲無息。
偌大空曠的和式房間,只有牆邊一隻古樸的鐘在滴答滴答地轉動,那聲音飄蕩在屋子裡,在這個寧靜的清晨,顯得十分詭異。
黑貓又打了個呵欠:“她來了。”
男人說:“你怎麼知道的?”
黑貓從桌子上跳下,抖動皮毛,伸懶腰:“因爲我聽見你的店員在門口說話的聲音了。”
“哦?”男人擡眼。
細細聽去,發現那聲音還真不算是細微不清。男人笑笑,只是自己太過感覺那微乎其微的靈壓,以至於忽略了近在眼前的聲響吧……
黑貓消失在黑暗中。男人用手支着地板,緩緩站起身。
天剛矇矇亮,坐落在城市街道角落裡不起眼的小商店卻已經開始活躍起來。
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拿着掃帚,從屋後徐徐走出。一個是滿頭沖天紅髮的男孩,另一個則是神情怯怯的梳着兩個辮子的女孩。前者步伐輕快,哼着不知名的小調,鼻孔幾乎能揚到天上去,後者則低着頭,標準的八字眉掛在眼睛上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麼似的。
躲在電線杆後面的嬌小影子動了動,卻沒有走出,只是融入了有些冰涼的晨光中。
梳着雙辮的女孩頓了一下,落在額前的兩捋頭髮動了動。
她轉頭,望向電線杆的防向,卻是什麼都沒發現。
突然,自己的辮子被揪住,整個人向後倒去。
瞬間便是天旋地轉,視線中映出男孩怒氣衝衝的臉,倒着的。
“哼,看什麼呢?!不好好幹活!”男孩一臉小大人的模樣,撇着嘴數落女孩。
女孩翻身,伸手摸了摸被揪疼的辮子:“那邊……好像有人……”
“砰——”額頭被狠狠敲了一下。
女孩捂着頭,一臉無辜地望着男孩,眼中噙着淚水:“好疼……”
男孩根本不爲女孩的哭相所動,他揮舞着掃帚,大聲嚷嚷着:“你傻啦!先不說這條街是遠近聞名的冷清,就連平日裡也不會有多少人經過,更別提大清早的——你是夢遊呢?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有人?!”
女孩沒噎地說不出話,只顧小聲嗚咽。
男孩一把掃帚雙手舉起,揮地虎虎生威,好像連初升的太陽都沒他耀眼:“還不快點幹活——”
“……嗚嗚……”
她從電線杆後面走出,初夏的清晨露水太重,她只穿着一件連衣裙,走了兩步感覺周身涼颼颼地竄風。
眼看着面前這兩個熟悉的小朋友打架,或者說是一個在欺負另一個,心裡多少有些憤憤不平。
在走過去的時候,女孩轉頭看她,指着她輕聲喊:“啊——就是她——”
隨即男孩一臉懷疑地回頭,自然也看到她,卻是懷着敵意的怒目而視。
一向自以爲是的斷言被硬生生否決,他是有些惱了吧?
她想到這,腳步突然變慢,本來由心而生的怒氣也變作膽怯。
怎麼辦,他貌似很厲害的……
自己……這個露琪亞的身體可以打過他嗎?
(連小毛孩都打不過乃就表當主角了……囧rz)
……
轉眼間,門外的說話已經升級爲懷着惡意的吵嚷,男人嘆氣,拉開門走到外屋。
店門大敞着,店員之一的鐵齊愣愣看着外面。
他越過鐵齊的頭頂,正好看見一個黑髮少女兇着臉跟自家店員搶奪掃帚,而另一店員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場景。
也許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此刻的感覺了。
明明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怎麼還這麼冷……
屋裡的兩人同時升出這樣的念頭。
雖然那是預料之內的嬌小身影,浦原喜助皺了皺眉,但是這架勢,與那個有着大家族良好教養的貴族小姐大相徑庭呢……
但是爲何有種強作兇狠的感覺?
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微弱靈壓……看來,果然是自己想的沒錯。
當下整理了衣帽,踩上木屐走了出去。
而外面三人因爲聽到木屐清脆的聲響,都不約而同地轉身過來。
“甚太,小雨,還不請客人進屋!”帽檐壓低,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臉,聲音沉穩有力,令人有種不能不聽命於其的感覺。
叫做甚太的男孩和叫做小雨的女孩乖乖退到一邊,而那黑髮少女只盯着這個頭戴帽子的男子,愣了足有三秒鐘。
醞釀了一晚上,早就準備好的說詞被忘得一乾二淨,露琪亞愣愣看着浦原喜助出現,一句話令兩個吵鬧不已的孩子乖乖安靜下來,本來心中對其的敬佩和此時此刻內心的震撼交織在一起,構成了腦中一片空白的露琪亞。
“浦原……喜助……”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只意識到所有人的實現都落在自己身上,於是喃喃說出口。
“呀~~~~~~~~~~~~~~~~~”本來還陰沉的背景瞬間換成閃光,浦原店長舉着小扇子,一臉傻笑,“朽木小姐清早光臨小店,在下不勝榮幸呀~~”
露琪亞又愣了兩秒之後,才幹咳一聲:“店長……我想跟你談一件事。”
浦原喜助懶懶坐着,看着少女的神情卻像在看什麼珍惜動物。
露琪亞跪坐着不自在,又一直被盯着看,臉頰泛起潮紅,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浦原喜助開始撓鼻子:“朽木小姐是想訂購什麼東西嗎?”
露琪亞搖頭。
“那朽木小姐是想買什麼補給品嗎?”
搖頭。
“還是……來還之前欠的賬?”浦原喜助小心翼翼地說。
露琪亞猛然擡頭:“我……還欠賬?”
“沒錯呀……”浦原店長用扇子擋嘴,另一隻手靈活的擺弄,“您現在穿的這具義骸,三十隻固靈劑,還有手套……您還沒有付過……”
“……”
露琪亞沉默。
浦原喜助失落地說:“您可不要賴賬啊……小店一直都是小本經營,最近的顧客又只有朽木小姐您一位,在下真的已經入不敷出了……”
“那……我以前都是怎麼付的?”露琪亞問。
帽檐微微向上擡起,露出浦原喜助一隻閃着精光的眼:“您……不記得了嗎?”
“呃……應該是……不記得了……”
“您之前說,”浦原喜助恢復笑臉,“在本店所有的賬單,都用打敗虛之後所得的獎金付。”
嘿,死神還有獎金……露琪亞心中乾笑。
“不過呢,”浦原喜助笑着說,“朽木小姐好像至今還沒有得到獎金。”
“這樣嗎……”
“因爲突然出現變故,靈力被人類奪走,只能委身在義骸當中,屍魂界派發的任務不能做,自然就不會有獎金……”
擡頭對上浦原喜助那隻精明的眼,那眼中閃爍的光芒,還有嘴角似有似無的微笑,這個叫浦原喜助的人的確夠神秘。但這一副不緩不急不緊不慢的嘴臉,怎麼看都叫人着急。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吧?就像漫畫裡那樣,偷偷將崩玉藏進露琪亞體內,又刻意訓練一護他們,在之後與破面戰鬥中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曾經那叫人驚歎的身份……
那麼自己到這世界來的緣由,他應該是知道的吧?
浦原喜助玩味地笑:“朽木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好不容易講完了自己的遭遇,正想鬆口氣,卻被浦原喜助沉默過後的問題噎住,轉而啞然望着對方。
“……就是說……我根本不是朽木露琪亞,我在昨天晚上之前,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朽木露琪亞……”本來就磕磕絆絆的話,說得毫無底氣可言。
浦原喜助垂眼,收回笑容,視線落在自己的茶杯上:“在下知道朽木家在屍魂界屬於大家族,大家族的小姐可不能隨便賴賬啊……這讓我們小店怎麼過下去啊……”
“……我不是要賴賬……我根本就不是朽木露琪亞……”
浦原喜助呼啦一下打開自己的小扇子,遮住嘴,一臉爲難:“朽木小姐,您編的故事一點也意思也沒有……”
“我沒編故事——我說的是事實!!”
“實在不行,在下可以把賬單寄回朽木家,讓您的家人來付。”
朽木家?!
“不行——絕對不行!!!”露琪亞從座位上弓身跪起,雙手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跟着震動。
被朽木家知道,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那就是被抓回去——
怎麼說自己才穿越過來,怎麼能這麼快就被抓走呢?漫畫裡的露琪亞也是在現實混了很久之後才遇到抓自己的人。
眼前突然浮現大白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全身跟着冰凍的空氣顫了一下。
不要……千萬不要……
“浦原店長,我知道你很厲害的,你一定什麼都知道吧?我現在真的是沒有辦法了纔來求你,我真的……什麼都不會,不知道怎麼辦……有關死神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不想被抓回去,我知道這具身體裡藏着崩……”
扇柄突然抵住少女的嘴,阻止她說出最後一個字。
雙眼失神的露琪亞回過神來,緩緩望向對面的男人。
浦原喜助嘴角掛着笑,另一隻手很自然地將帽檐壓低。
“朽木小姐,”他的聲音好像也隨着變沉,“世間的事,冥冥中都有它自己的軌跡,您何不隨這着這軌跡,一步一步走着看呢?”
她突然覺得此時的店長大人好帥,好牛掰……
“有些事,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浦原喜助的笑容詭秘。
“只是……”他又補充道。
露琪亞連忙問:“只是什麼?”
“只是欠我們店的錢別忘了還呀~~”
“……”
店長大人在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良好高大的形象完全崩塌。
露琪亞心中感嘆,真是既牛掰又脫線的店長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話沒修改什麼……美化了一些句子……改了一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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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錯別字……感謝L君……要好好對待月小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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