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扶着有些發顫的碧瑤,向大堂走去。剛到門前,就見一坨粉紅色不明生物撲了過來,大叫:“班語,我好想你呀!”只是被撲倒的那個是流水,流水扶着陳家四小姐,感覺腰閃了一下,感覺衝着碧瑤使臉色,但碧瑤卻拍了拍胸口,小聲道:“還好還好……”流水瞪了她一眼,對懷中頗有重量的陳家四小姐道:“小姐,你認錯人了,班語是你旁邊那個。”
陳家四小姐擡起頭,瞟了流水一眼,道:“咦?怪不得,我怎麼就感覺班語長大後變得略顯霸氣了些。”
“……”滾你的霸氣!我只是修了一下容好便於行路而已,你那一身膘肉,還說我霸氣!但流水只敢在心裡默默吐槽,推開了她,賠笑,“呵呵呵……”
陳家四小姐推開了流水,流水順勢被往後推了幾步,心有慼慼然,碧瑤果然沒有說錯,這力氣,這氣勢,真真讓人心生畏懼……
碧瑤退後一步,微微欠了欠身——雖然她其實沒有必要行禮的但她爲了避開陳家四小姐的又一撲還是行了個禮,笑盈盈道:“自從兒時一別,多日不見陳玉燕你了,哎,那時候年紀太小,很多人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呵呵呵……”言下之意,其實我們一點都不熟啊不熟。
“哎,就知道你記性不好。”陳玉燕用力拍了拍碧瑤的肩膀,碧瑤忍不住咳了兩聲,流水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的,害怕一不小心碧瑤就咳出一灘血來,而陳玉燕顯然沒有注意道,“哎,那時候的日子過得多有趣啊,我是覺得的,跟你在一起玩鬧的日子,是最值得回憶的。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那把扇子不?就是你去溪山之前送給我的。哎,你走了之後,我感覺我的生活,那怎麼說來着,嗯,對,乏味!乏味了許多啊。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最真誠的那個朋友。嗯,所以我也着力推動了你和我哥的婚事。哈哈哈,很好對不對!這樣一來,你嫁入陳家,可以繼續與我爲伴了。”
碧瑤默默地望了流水一眼,流水給了一個她肯定的眼神:我懂的,其實不是你們一起玩鬧,是她在玩鬧你;不是你送她的扇子,是她搶的;而且這樁莫名其妙的婚事原來她還有插一腳,她簡直就是你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夏天的棉襖冬天的扇子。
“哎呀,你頭髮真不錯,”陳玉燕順手一扯碧瑤的一股髮絲,碧瑤的頭跟着歪了一下,眼睛一抽,向流水發出求救信號。流水裝作沒看見,陳玉燕放下碧瑤的頭髮,拉着碧瑤的手臂,往屋裡走,“哈哈哈,還是與你在一起的時候最親密無間了。走走走,我帶了些我家的東西給你。”
進了大堂,發現擺着兩個箱子,流水的眼睛亮了一下,對碧瑤使了一個“咦你的童年玩伴還是蠻不錯的”暗示眼神,趁着陳玉燕跑去開箱子,碧瑤溜到流水身邊“小心裡面的小盒子,說不定一打開就是癩□□。”
流水本來想殷勤跑上前的腿立即立正併攏站在原地。
待到箱子啓封,裡面的小盒子也一個個啓封后,流水覺得自己和碧瑤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盒子裡有胭脂水粉,也有髮釵之類的首飾,還有一個盒子放的竟是夜明珠,有小拇指尖那麼大,圓潤地發着光。還有一些各地特產,想來是其他人送到陳家的。
流水看着,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扭頭默默地對碧瑤耳語道:“唉,多大點事兒,我要是你,早原諒她了。你顯得好小氣。”
碧瑤看了看忙碌的陳玉燕一眼,又扭頭看了看流水,小聲道:“我總覺得還是有點不安穩,你說會不會在那箱子上,她抹了鶴頂紅?還是在那些點心裡?”
流水“哼”了一聲,發出一個鄙視的眼神,然後“蹭蹭蹭”跑上前,對又把東西收好準備拿進碧瑤院子的陳玉燕笑道:“小姐真是有心了,這些東西也怪重的,要不要我幫忙?”
“重啥!”陳玉燕聲音雄厚,底氣十足,“下了馬車,我自己扛進來的。唔,不過你這丫鬟倒是懂事,來,這一箱就由你扛進碧瑤的院子吧。”陳玉燕抱起一個箱子,手一鬆,往流水肩上一放,流水人本來就還沒站直,所以站得並不穩,而且也沒有充分估計清楚箱子的重量,於是在那箱子放上流水左肩的須臾,“啪”地一聲,摔倒在地了。
流水呈狗吃屎狀趴在地上,左肩還壓着那個沉重的箱子,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而陳玉燕哈哈大笑,對着碧瑤道:“你這個丫鬟怎麼那麼不中用!”
碧瑤也“呵呵”笑了兩聲,走上前去,挪開了壓着流水的箱子,拉起她:“不中用倒也罷了,還見錢眼開,也不怎麼聽我的忠告。”然後輕輕在流水耳邊說道:“怎地,想掙表現討賞?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
流水怒視她,小聲地咬牙切齒:“我還不是想多爲你攢點跑路費。”
碧瑤小聲回了兩字“裝吧”,又轉身對陳玉燕笑道:“看我這毛毛躁躁的丫頭,這一身現在可髒得跟泥鰍似的。哎呀,好像膝蓋也破了皮,我得帶她去房間你塗點藥,陳小姐要是等不及,不妨先回了,我們改日再約。”
陳玉燕大氣地揮了揮手:“不妨不妨,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你們去吧,我想找你們一起去遊湖。據說那花船上的花魁好看着呢,我哥不讓我去,我正好找着你們陪着。”
碧瑤笑了笑說:“那就麻煩陳小姐稍等片刻了。”又對旁邊候着的班管家招了招手,“我前幾日得了幾兩大紅袍,放在倉房裡,麻煩班管家拿點過來,給我這兒時玩伴嚐嚐。”流水聽着,覺得她“兒時玩伴”幾字,咬得甚重。
回房前流水還得了陳玉燕的賞,兩片金葉子。流水本來歪着嘴痛得吸氣的臉一下子喜笑顏開:哎呀,沒白摔!
碧瑤則惡狠狠地拉過她,邊走邊道:“我現在真擔心,我逃婚的時候,你會因爲想要多拿點那些聘禮而毀了我一生。”
“啥?好吧,我不在你逃婚的時候拿就是了……那它現在在哪?”
“……”
回了房,流水脫了外袍,扭頭看了看自己的肩頭,果然青了一塊。流水翻箱倒櫃地找傷藥時,碧瑤在一旁悠悠地道:“我就知道她來找我定沒有好事。”
“遊湖看花魁還不是什麼好事?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不要想得太美好,”碧瑤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且不說,如果被大夫人知道我去看花魁了,回來還指不定怎樣罰我的事,就是在那船上,前後無路的,被殺人滅口了也來不及救……”
“你想得太多啦,你肯定是對陳玉燕有偏見嘛,”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流水現在已經偏向了陳玉燕一邊,對她心生好感,連帶着都覺得她那些動作是豪邁而不矯揉造作,是真性情,“其實呢,小時候誰沒做點啥壞事兒?過去就好了嘛,你看我跟你,不也盡釋前嫌了嘛,我也沒有老是覺得你會整我呀。”
碧瑤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能盡釋前嫌,那是你沒怎麼整過我我也沒整過你。如果是我跟你師姐行雲,那麼估計我和她就算掉進了一個兩人高的坑裡要齊心協力才能爬出來的時候,我們也會先跟對方打一架,絕不會讓對方先上去再拉着自己上來的。”
碧瑤竟然更不喜行雲?行雲大部分都是爲了自己纔對付碧瑤的,雖然還有一小部分是因爲純粹看不慣碧瑤,流水心中爲行雲默哀:“……師姐我對不起你原來我又給你引了個仇人。”
“哼,”碧瑤放下杯子,順手拿過藥膏幫流水塗抹,“你知道爲什麼嗎?行雲是個狠得下手的人,如果我推着她爬出了坑,她是斷然會甩手就走不管我的人。相較之下,你就沒有那種魄力。”
“你一天不鄙視我會死嗎?”
“哈,哎呀,我忘了,”碧瑤趕緊轉了話題,“話說你知道陳玉燕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怎麼地,這麼常見的名字還有個典故?”
“是啊,陳玉燕,沉魚落雁嘛。”
“……她是把大雁拉了下來然後跳進水裡壓死魚了嗎。”
於是一炷香後兩人協同陳玉燕小姐,出了門,上了馬車。流水想起瀟湘閣的預定,有些遺憾:“可惜了,排了三個月的位置呢,好想嚐嚐瀟湘閣的點心。”
“瀟湘閣?”陳玉燕皺了皺眉,想了想,“還要排輪子?沒事,你下次跟着我去,我去的時候從沒排過,到了就吃!”
流水默默地扭頭看了碧瑤一眼“到底你是在騙我呢還是你真的弱爆了呢”。
碧瑤回了個“我說過人家是陳家大小姐”的眼神。
於是流水默然了。
晃盪了一路,終於是到了河邊。陳玉燕第一個跳下馬車,興奮地衝馬車裡兩人招手:“哎呀快下來,你們看到那些船沒?都是來看花魁的!我們快上船去佔個好位置!”
三人興沖沖地跨上船——準確地說,興沖沖的只有兩人,並不包括碧瑤,感到船身的晃盪,流水很興奮:“哎呀,好好玩!陳小姐,我不會水的,一會兒千萬不要把我扔下去啊!”
陳玉燕拍拍胸脯:“當然當然,你是班語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了。就算你掉下去了,我也會把你撈起來的!”陳玉燕邊說着話邊撩開船艙的窗簾,卻一下子愣住了。
流水好奇地湊上前去,想看看陳玉燕愣住的緣故,卻看見一芝蘭玉樹的翩翩佳公子,正悠悠閒閒地坐着,見陳玉燕掀開了布簾,才緩緩地轉過頭,擡起頭,道:“怎麼?你自己鬧騰還不夠,還帶着陳家未過門的媳婦一起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