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清響。
刀劍的寒光在昏暗的篝火下閃爍跳動。
滿臉痘疤的瘦長武士高舉着手中的武士刀，滯立不動，從他的額頭到鼻子、嘴脣、下巴、咽喉，再到敞開衣襟的胸膛，從上至下，裂開了一道筆直的血痕。
他身後的那兩個跟班，被嚇的嘴脣發抖，目光驚懼——他的身體被忽然閃過的刀光從正中間一分爲二，兩半的身體朝着左右兩邊各自倒去，像破開的血袋一樣灑在地上蔓延開的粘稠血跡，混雜着內臟流落出的噁心臭味。
歌舞町的樓臺上頓時炸了鍋。
不知是誰先尖叫了一聲，客人們連滾帶爬的向遠處退去。
所有的武士、劍客、玩家，全都警惕的站了起來，手掌搭在劍柄上，看向這邊。
距離痘疤武士稍近一些的那名流鶯，呆滯的臉上濺滿了污血，緊接着她發出能夠洞穿衆人耳膜的尖叫，跪趴在地板上，蠕動着爬到欄杆邊，衝着木臺下的沙地劇烈嘔吐。
李加隆將手中染血的打刀，精準的丟回已經躲到五米開外的那名浪人劍客手中的刀鞘裡。
從始至終，他從容的臉上並未表現出不悅，既沒有殺人後的興奮，也沒有被人冒犯時而感到憤怒，他只是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屍體掃了欣賞歌舞的雅興。
陽炎乖巧的跪立在他身旁，手中的酒壺還保持着斟酒的姿勢，眼睛睜地大大的。
剛剛那一瞬間，憑她的眼力，竟然都沒有察覺到李加隆是如何將身邊那名浪人劍客懷裡的打刀拔出來，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斬出去的。
樓臺上的幾十人，有浪人，有樂師，有流鶯，也有混在其中的玩家，幾乎都只是看到自己的視網膜上滯留下的華麗寒光，接着那痘疤武士便死了。
他是被誰死的？
沒人能看清。
實在太快了，快到殘影都不曾留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痘疤武士肯定是被那道華麗的寒光所斬。
李加隆盤腿坐在那裡，一動沒動，他手中的酒杯依然接着陽炎斟到下來的酒水，不曾灑漏一滴。
如果不是他另一隻手上多出來的那柄染血的兵器，如果不是躲到離他五米遠的那名浪人劍客懷中抱着的打刀只剩下了刀鞘，恐怕誰也不會想到是他出手斬殺的痘疤武士。
因爲根本沒有人看清那一瞬間他做了什麼，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
陽炎調整着情緒，讓自己保持平靜。
雖然李加隆依舊面露和善的輕笑，但陽炎卻有種自己已經把頭伸進了鱷魚嘴裡的感覺。稍有不慎，便是個死亡迴旋。
李加隆朝跟着痘疤武士過來的那兩個跟班，問道：“你們倆也是要將她帶走嗎？”
他笑指着陽炎。
那兩人五官糾纏在一起，四肢發抖。
月代頭武士汗如雨下，慌張道：“不……不，不是。”
馬尾辮武士嚥下口水，說：“我們根本不認識他，我們是……”他看到李加隆身邊堆滿的空酒瓶，猜測他肯定是個嗜酒之人，“我們是來請您喝酒的！”
月代頭武士附和着快速點頭。
李加隆笑道：“若有人要請我喝酒，我自然不會拒絕。那麼酒呢？”
“酒……酒……酒……”馬尾辮武士渾身直抖。哪兒來的酒。他只好四下尋找，可是身邊連一杯酒都沒有。
他擡起袖子，似是又要在袖中尋找，行爲滑稽又搞笑——忽然一道破空聲從馬尾辮武士漆黑的袖中射出，直刺李加隆的咽喉。
但刺來的劍刃卻在距離李加隆咽喉五寸外，被他用兩根手指輕鬆夾住了！
這倆人配合的極好。就算是令狐沖在這裡，被這兩人這麼近距離又是互相掩護配合的偷襲，也非得中招不可。
馬尾辮武士先是用滑稽的表演吸引他注意，在擡起袖子遮住了他視線時的這一瞬間，月代頭武士迅速出劍，穿過馬尾辮武士衣袖，刺了過來的。
可惜他們的的一舉一動全都在李加隆的感應之中。他笑不是在笑馬尾辮武士的滑稽表演，而是在笑他們只是在做無用功。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只是伸出兩根手指便夾住迅猛的偷襲，但其實月代頭武士從拔劍到被他夾住這個過程，一直都在他的念力籠罩之中。
月代頭武士瞄準的是他的咽喉，李加隆便折斷劍尖，屈指一彈，倒飛回去，洞穿了月代頭武士的咽喉。
他朝陽炎輕笑道：“你看，這便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向來喜歡用同樣的方法回敬別人。”
陽炎嘴角抽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解決了月代頭武士，李加隆又對馬尾辮武士說：“你想請我喝酒卻沒酒，那便讓我請你喝好了。”
說着，他便將手中由陽炎斟滿的酒遞給馬尾辮武士。
馬尾辮武士接過酒杯，手一直抖，半杯喝進嘴裡，半杯灑在身上。如果說他之前的害怕有僞裝的成分，那麼現在他心中的恐懼已經是真的了。
李加隆把他手中的酒杯拿回，又斟滿，再遞過去，說道：“不管是好酒還是劣酒，你可以選擇不喝，但絕對不可以糟塌它。”
他遞的酒，馬尾辮武士敢不喝嗎？
顯然是不敢的。
馬尾辮武士只好再次伸出雙手接過酒杯，生怕酒水再灑出來，趕緊用嘴湊上去一飲而盡。
李加隆說：“很好。你願意喝我這杯酒，便表示你認可了我這個朋友。既然是朋友，咱們就得坦誠相待，除非你瞧不起我，不把我當朋友。那麼我現在問你，你可認識這個痘疤臉？”
馬尾辮武士渾身顫抖的點了點頭：“認，認識。”
李加隆笑道：“你看，這不就很好嘛。那我再問你，是誰讓你們來找我麻煩的？”
馬尾辮武士突然擡起雙目，驚訝的看着他：“我……沒，沒人指示我們！”
李加隆又問：“真沒有？”
馬尾辮武士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真的沒有。”他指着痘疤武士的屍體，“全是他，都是他提出來找大人您麻煩的。他看上了陽炎小姐的美貌，還有大人您的金子，想要將這兩樣據爲己有。”
李加隆搖了搖頭，嘆道：“我以爲喝了我的酒，我們便是朋友，你便不會對我撒謊，可是你……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馬尾辮武士陪笑道：“大……大人怕是誤會了。”
李加隆沉下臉：“你喝了我的酒，還要騙我，既然不當我是朋友，便把酒還給我！”
馬尾辮武士趕忙說：“是，是……在下這就去買好酒陪給大人您。”
李加隆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只要你剛纔喝下去的那杯，別的我不要。”
馬尾辮武士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酒已喝在肚子裡，這怎麼還？”
李加隆說：“酒既然在你肚子裡，那從你肚子裡取出來就是了。”
馬尾辮武士臉色煞白，這才知道上了當。
他下意識地看向陽炎，陽炎回瞪了他一眼，他嚇得立馬撇開視線，再看李加隆，卻發現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流露着莫名的笑意。正覺得疑惑，突然感到肚子產生了劇烈的疼痛，疼的在地上直打滾。
陽炎驚道：“酒中有毒！”她連忙伏首跪在李加隆面前，“大人，我並不知道酒裡面有毒！”
李加隆冷笑道：“哪裡有什麼毒，我只是在取回我的酒罷了。”
陽炎擡頭去看，只見馬尾辮武士躺在地上抽出着，肚子上冒出許許多多，密密麻麻，針戳一樣的小孔，那些被他喝進肚子的酒水，從這些小孔裡快速滲出，彙集到李加隆手裡的空酒杯中。
陽炎看着杯中變得粉紅色的酒水，心中驚駭難平。
玩家裡出現小聲的嘀咕交流，看向李加隆的眼神各不相同，有崇拜，有敬佩，有警惕，但更多的則是恐懼。
“這人是誰？好帥啊！”
“手段這麼殘忍，會不會是東方不敗？”
“應該不是。我看過那部華國電影，裡面沒有這個角色。”
“該不會是和我們一樣是玩家吧？我看新聞上說，好多有犯罪傾向性格的人進入這遊戲裡都變得特別瘋狂。”
“不可能，玩家裡絕對沒有這樣厲害的傢伙。”
“現在不是有了內功嗎。我聽說內力加持近戰系的技能，能夠把普通的技能變得匪夷所思。說不定已經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呢。”
“哪兒有那麼快啊。就算是最先接觸到內功的華國玩家，修煉到現在也纔剛過去一個月。我看過那人發的視頻，一個月的修煉都還不能釋放劍氣，只是加強了體質和速度，輕功也只不過騰空五米。”
“先是《信長協奏曲》然後又是華國的電影版《笑傲江湖》，現在陽炎也出現了，這人會不會是其他影視劇中的角色？”
“不清楚。先觀望吧。我們是來搶《葵花寶典》的，只要不衝突就好。”
這些日本玩家雖然交流的非常小聲，卻還是都被李加隆聽見了。“說實話，我覺得他死的挺冤。你覺得呢？”他看着陽炎問道。
陽炎聽到他在和自己說話，微微垂首：“大人出手闊綽，每個服侍您的流鶯都能夠得到一粒金豆，大人一定很有財力；妾身在這歌舞町中也算的花魁，得到我他能助長聲望。他來找您，必然是有着這些目的。只是他似乎完全低估了大人您的手段。”
“是啊，財色動人心。”李加隆說，“如果他知道我殺他如此輕鬆，在死亡面前，自然能夠剋制住自己的貪慾。那麼你來找我，又是爲了什麼？”
陽炎渾身繃緊，後背滲出冷汗，隨即嫵媚的笑道：“妾身自然因傾慕您的英武，當然也傾慕大人的金子。”
她說的真切，笑得嫵媚，恐怕這世上任何男人面對她的這番表演，都會爲之傾倒。
但李加隆卻對她嘴裡吐出的內容，半個字都不相信。因爲他知道這是個演技高超，且非常狡猾，知道如何勾引男人的女人。
李加隆向周圍環視一眼，道：“你看其他人，畏我如虎，全都躲得遠遠的，好似生怕我下一秒就連他們也殺掉一樣。你就不怕嗎？”
“那武士主動來招惹大人，雖死的冤，卻不得不死。”陽炎微笑着說，“我是來服侍您的，又爲什麼要害怕呢。死人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了。活人尚且不怕，何況只是個不能動的死人。”
李加隆大笑：“說得好。來，斟酒。”
陽炎輕笑着爲他將酒斟滿。
這時，四名穿着白色武士服，手持長薙刀的武士走了過來。他們先是看了一眼地上被一分爲二的屍體，又看了一眼李加隆，最後才把目光落在陽炎身上。
這四名薙刀武士看向陽炎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佔有慾，但很快又被內心深處的恐懼遏抑住。
他們見她在爲李加隆斟酒，便什麼話也沒說，招來人手將死屍搬走，讓僕人把地板打掃乾淨，便轉頭離開了。
“他們很怕你。”李加隆說。
“我在這裡多少算得上是個名人。常在教主大人的寢居走動。可能是因爲教主大人的威懾。”陽炎解釋道。
場地打掃乾淨後，樂師們又彈奏起了音樂，歌姬們也唱起了東瀛的歌謠。樓臺上再次歡鬧起來，就好像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一條人命的死亡，在這裡卻低賤到不足以引起執法者的關注。
雖然客人們都已經坐回了原位，卻都或多或少遠離了李加隆一些，就連那些貪慕金子的流鶯也不敢過來了。
沒過多久，從歌舞町外走來一個面目表情如雕塑一樣僵硬的男人，他朝李加隆單膝跪下，垂首說道：“東方教主邀請閣下入天守一聚。”
李加隆沒想到東方不敗會邀請自己。是因爲剛剛殺人的手段，被人通報給她了嗎。
東方不敗想要造反自然要拉攏各方高手，有可能是把自己給惦記上了。他在心中暗想，自己本就有打算接觸東方不敗，對方現在主動邀請，自然沒理由拒絕。
“前面帶路吧。”他將酒杯放下，又看向陽炎，附耳輕聲說道：“下次再見，不必使這些小手段了，何必枉送了無辜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