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外逃原

一問世間,蠢是何物

她向他做這動作,已重複做了好幾次。

不過,他好像沒有留意。

她一再這樣做,那已不只是一個暗示,而簡直是一個要求了。

不過無情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要求。

他一直很忙。

心有旁騖。

他也許有看見。

也許沒有注意到。

總之,習玫紅一有機會,就向他暗示。

她已經是在公然招呼。

她有時眨眨眼睛。

有時是聳聳鼻子。

有時是衝着他笑了笑,甚至只眨一隻眼睛。

無情的注意力卻都在小余和老魚的身上。

他已一夜未睡。

他可不像其他的人──他可沒有內功護體,而且,因天生體質羸弱,還特別受不得煎熬消耗。

他沒有留意習玫紅對他擠眼睛皺鼻子,但另一個卻有。

他不但有留意,而且還不住還以含情脈脈的眼神。

他當然就是羅白乃。

她擠眼睛。

向他。

──他是無情。

他也擠擠眼。

向她。

──她是習玫紅。

可是,無情沒看見習玫紅的表情。

習玫紅也沒注意羅白乃的迴應。

不過,有一個人卻注意到了。

──“陰山鐵劍”葉告。

他端詳羅白乃。

看了好久。

羅白乃還是向習玫紅擠眉弄眼皺鼻子,甚至還不惜拋媚眼。

可惜習玫紅還是沒發現。

葉告看着羅白乃,越看越近,近得長一點的鼻毛已差不多可以碰到他的臉頰了。

羅白乃終於有點不自然起來。

但他還是努力要讓習玫紅注意到他的七情上臉。

葉告終於忍不住,問:“你有病?”

羅白乃不答理他。

“你發燒?”

說着,要用手去摸羅白乃的額。

羅白乃一偏首,低叱道:“不關你事!”

葉告正色道:“正關我事。”

羅白乃一愣:“關你啥事?”

葉告道:“要是你瘋了,說不定也像給鬼迷了一般,到處咬人,或一刀刀斫自己,我不阻止你,豈不害了你。”

羅白乃嘆了一聲:“你這人不知世間情爲何物,我跟你說都白說了。你走開。”

葉告不走開。

羅白乃無奈,仍蹙起一條眉毛,轉轉睛,努努嘴,忽然發現,有了反應。

──終於有了反應。

對他。

但不是習玫紅。

而是習玫紅身後的張大媽。

張切切咧嘴笑。

血盆大口。

她也向他噘噘嘴兒瞪瞪眼,還別過頸項暗示他出去走一趟。

羅白乃呻吟了一聲:“我的媽!”

葉告奇道:“你媽媽也在這兒?哪一位?半夜洗澡的那位?”

羅白乃長嘆一聲,別過頭去,終於放棄對習玫紅的勾引。

因爲張切切仍在跟他翹嘴巴溜眼珠,甚至還用肥大的舌尖舔舔鼻尖。

這時葉告也注意到張切切的表情。

他以爲她是衝着他的。

所以他充滿詫異,向羅白乃問:“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樣?”

羅白乃沒弄清楚:“什麼?”

“都在發燒。”葉告說,“發燒得臉部直在抽搐?”

羅白乃喃喃自語:“問世間,蠢是何物,直教人哭笑不得……”

葉告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羅白乃轉身就走:“你當我什麼也沒說就好了。”

葉告轉首向陳日月:“你可聽見他說什麼?我聽來聽去都不明白。”

陳日月卻愁眉深鎖:“我也不明白。”

葉告知道陳日月難得有一回同意他的說法,有點驚奇:“你不明白?你……”

卻見陳日月正替老魚診治、把脈,除了無情替他敷的藥膏外,陳日月已在這段時間內替老魚換過三次藥,而且,也跟負責照顧小余的何文田對換過一次藥,但毒質依然未能盡去;幸好老魚皮厚。肉韌。功夫深,他給“鬼”咬了一口,饒是他自封穴脈得快,雖毒不死他,但還是給毒倒了。

他發出粗重的呻吟,時而昏迷,時而驚醒。

乍醒之時,瞳孔全是綠色的:好像裡邊住了兩隻綠幽靈。

陳日月看着他起伏不定的病情,眼裡的憂慮很深:

“他的情形,我有些不明白……得去請教公子。”

葉告這時才弄清楚了:原來他指的是老魚的醫治情況;敢情他是遇上什麼難題了,纔會使一向開心快活、天塌下來當被蓋的陳日月也愁眉莫展起來。

可是,這時候,誰也不敢去打擾無情。

無情正在外頭。

他用手控制着輪椅,在客棧門前來來回回,來來往往地走動了幾次。

木輪發出吱吱軋軋的聲響。

有時候,忽然不響了,就是無情停下來,沉思的時候。

有時候他仰臉望着天。

天很蒼。

天外有禿鷹翱翔。

天氣很寒涼。

這樣看去,在椅上的青年,很有點單薄,很是冷峻,很清秀。

清秀得有點像女子。

有時他低着頭,俯首沉思,彷彿在研究泥石、土質,就像地底裡正冒出一隻手來。

他看得很仔細。

也很認真。

有時,他仰面遠眺酒旗。

酒旗在風中獵獵飄蕩。

有時,他俯首細察門前的渠道。

渠道是用作暴雨時引導水勢,流下山溝的。

山道上,堆着些乾草和馬糞。

他甚至還用手抓了些艾草、木屑到鼻端去嗅了嗅,還推木輪到了井邊,往井裡看了好一會:好像裡邊正有個仙女在洗澡。

他甚至還用手去試扯了扯吊着木桶的繩軸。

習玫紅禁不住問:“他不是想投井吧?”

她問的是綺夢。

綺夢用眼波向無情的背影瞟了瞟:“他在找疑問,也在找答案。”

羅白乃也在旁答了腔:“也許,他想要打水洗澡。”

“你看他,行動不便,這麼瘦弱,文質彬彬的,多可憐。”習玫紅眼裡充滿了同情,“他要真的想洗澡,我可以替他打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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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夢半倦帶慵他說:“他要洗澡,倒至少有四五個小跟班會替他燒水,打水。”

“對對對,”羅白乃眼裡充滿熱情地道:“我也想洗澡好久了,卻沒人替我打水。”

習玫紅根本沒理他。

她眼裡好像沒有他這個人。

──至少是自從無情出現之後,這種情形就明顯出現了。

她也似沒聽到他在說話。

至少是沒聽進心裡去。

可是何文田卻聽到了,她扯了扯羅白乃衣衫,羅白乃“嗯”了一聲。

“你真要洗澡,我也可以替你淘點水上來。”

何文田悄聲告訴他:“不過,你知不知道:孫老闆的娘──也就是那女鬼,在門前洗澡的時候,用的大概就是那井裡的水?”

羅白乃馬上忙不迭他說:“不必了,不必了。澡,我洗過了,三天前洗了一次,五天前又洗了一次。”

何文田賠笑學着他說:“對對對,連沖涼時唱的歌都讓我們聽過了。”

習玫紅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無情。

無情仍推着木椅。

木輪發出枯燥的聲響。

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

聶青的眼睛也跟着他,瞳子愈轉愈明,眼白卻愈轉愈青。

他臉色愈青,就常不由自主地偷偷去瞄孫綺夢,然後,眼裡就浮現了一種說不出的神色,好像一頭狼,在荒原的月夜裡看到月亮中還有一匹狼。

另一個自己。

誰也不明白他爲何會出現這種神情。

二以雪埋井

果然,無情推着輪椅,未入客棧,招招手,向陳日月吩咐了幾句。陳日月領命出去了,無情揹着門口,向綺夢相詢:

“這兒的水源,不止這一口井吧?”

“是的。”綺夢答,“山前山後,各有一道溪流,都離這兒不遠,還有一道溫泉,卻在山谷裡隱蔽處,我們不愁食水。”

“可是,”無情沉吟道:“到了冬天,這兒會很冷的吧?”

“這座山本來就是座很寒冷的山。”

綺夢的語音也有點涼冷。

像這山上的清晨。

“那麼,溪流都在冬天結冰吧?水源呢?”

“冬天?就靠這井水了。”

“井水不封冰嗎?”

“這井這麼深,井裡的水都自地底涌上來,帶點溫。只要我們在井口罩着塊圓木蓋子,舀水時纔打開,井水就斷不會結冰,我們一年四季,還是可以不虞食水的。”

無情卻好像還有點不明白:“蓋子?”

張切切用手比了一比:“井口大約這麼大,”她又用手往客棧裡的一張圓桌指了指,“造一塊圓木板,一蓋,就把它捂住了,可以保溫。井裡的水,是山上的地底水,本身就常保溫熱的,只要雪降不致堆積到井裡太厚,那就不會結成冰,不致於以雪埋井。”

無情看看圓桌,再瞄瞄井口,好像有點明白了:“山上的地底水,那就是溫泉了?”

綺夢反問:“大捕頭對我客棧門前的這口井很有興趣?”

無情道:“我怕有人在井裡下毒。”

綺夢道:“我剛纔已跟大捕頭提過,我們這兒的杜小月、何文田都是辨毒高手。”

無情道:“我這邊的銅劍、小余都善於識毒,此外,聶兄更是用毒高手。”

“我是鬼。”聶青咧咧嘴巴,“鬼比毒更毒。”

綺夢道:“那就好了,我們都不怕人下毒。那大捕頭還擔心井水作啥?”

無情道:“也許,我剛纔感興趣的是:萬一我到冬天時還滯留在這兒,會不會缺少食水。現在我感興趣的是:到了冬天,我會不會一不小心,推車滾落到井裡去了?雪深足可埋井,我萬一落井,你們可不要下石啊!”

大家聽了,都有點笑不出。

四僮尤然。

好一會,何梵才半信半疑地問:“我們……真的要留那麼久?”

無情淡淡一笑:“我只是開玩笑罷了。就算真的踏雪陷阱,也只是我們辦案事了,他日再來此地旅遊的趣事而已。”

三劍一刀僮聽了,這才鬆了半口氣。卻聽言寧寧道:“要真的誤落陷阱,大捕頭倒不必怕失足,要擔心的只是我們踏錯了腳步。”

她原來的意思,本來是把玩笑開下去,把氣氛弄得輕鬆一些,但這樣一句話,卻變得好像有些兒嘲笑無情不良於行似的,一時間,大家都有些笑不出來。

這些年來,有誰敢輕蔑、忽視“四大名捕”之首盛崖餘的虎威?再說,訕嘲別人天生的殘疾,也實非俠道中人作風。

言寧寧馬上也省悟自己把玩笑開大了,把話說重了,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無情卻道:“其實,我最感興趣的,還是這流自山上的水源。從水源的成分中,就可以大致知道山上的土質與礦物,剛纔你們轉述過山上礦洞裡的異物奇石,便可從這水裡探查出一個線索來。”

大家這才明白他勘察、細詢的用意。

“所以,待會兒,我還得要驗驗水質──這點要算白一刀最有能耐。”

白可兒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忍了下去。

綺夢明白了他的用意:“大捕頭才一抵?就想到這新法兒,怎麼我們在這兒住上數年都想不出來,老是一股腦往山上闖,不會實地勘察!”

“能實地觀察,那自是好多了,這只是退求其次之法。”無情道:“能多瞭解一些全面情況才上山去,是好事,也許,就是因爲我們初到貴地,纔會用新的方式去查這山裡的秘密。就算是聖人,也在烈陽下看不見微菌飛揚;就算是神目,也看不到在眼前的睫毛動──人看自己的事,總不夠全面,誰都一樣。”

無情像是爲綺夢等人作出開解。

綺夢一笑道:“那麼,待會兒,我會差寧寧、菁菁跟你打幾桶水上來給你驗驗看。”

“不必了。”無情道:“我遣白一刀去辦。他懂得汲多少分量的水才足夠檢驗,旁人還真不知就裡,幫着倒忙。”

綺夢也不堅持。

聶青道:“汲水的事,讓我來辦。”

無情道:“鬼王是抓鬼的,不是汲水的。”

聶青道:“鬼王已給鬼咬,丟人現眼,只好去做汲水洗地的工作。”

無情正色道:“給鬼咬的鬼王,仍是鬼王──一個人給鬼咬了。還能復元得那麼快,天底下,看來只有聶兄一人而已。老魚是‘鐵壁銅牆’,幾乎刀槍不入;小余反應神速,人稱‘急驚風’,但他們現在還在躺着,你卻已站了起來。”

聶青苦笑:“我只是憋着一股氣,強撐着。我練的功夫是鬼的法門,鬼還毒不倒我,只不過……渾身都有股鬼味兒,不自在,所以纔要去汲水,順便也沖洗一下。”

習玫紅捏着鼻子:“你真要去洗澡,我絕對贊成:你太臭了。”

聶青訕訕然地站了起來:“沐堂在哪裡?”

張切切道:“後面。”

聶青道:“得先汲水吧?”

張切切道:“浴室缸裡貯了水,足夠你用的。”

聶肯道:“好,那就相煩了。”

張切切道:“我且來引路。”

說罷,就帶聶青向後走去。

聶青甫站起來的時候,還看了看綺夢,腳步有點蹌踉。

羅白乃好心,要上前扶持,聶青一斜肩,就閃開了,轉過頭來,盯了羅白乃一眼。

只一眼。

他的眼睛是綠色的,像一棵千年樹精。

羅白乃給他看了一眼,只覺不寒而慄,閃過一旁,讓他走了過去,再也不敢攙扶他。

也不知怎的,有一種熟稔而且怪異的感覺,讓羅白乃茫然了一陣子。

好一陣子。

三對琴彈牛

聶青剛走進裡面,無情就向孫綺夢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綺夢心想:又是這樣,男人總是這樣,不是借一步說話,就是另有需索、要求。每個男人來這裡,不管看來像個君子、漢子,還是梟雄、小人,到頭來,還是好漁色,藉意藉故親近,都爲了那麼回事,看來,連這年輕冷峻的大捕頭,也不例外。

“什麼事?”

“可否借一步說話?”

綺夢趨過身去,湊近他臉前,悄聲問:“在這兒無妨,你說吧。”

無情道:“我想要你幫一個忙。”

綺夢等他說下去。

她在盤算着怎麼應付。

無情道:“我想要問清楚一些事,但不想有其他人聽到。”

綺夢蹙了蹙眉。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不好嗎?男女共處一室,總不太好。”

無情道:“的確是男女共處密語,難免招人詬病,但這回是兩女一男,我也不要隔室相談,只請孫老闆主持大局,不讓他人騷擾我的問話。”

綺夢臉上一熱:“哦?”

無情接着說:“我要跟那位小月姑娘和何小姐談談話,希望能有你玉成。”

綺夢臉上微微一紅,不過誰也未覺察出來。

“這個容易。”

然後她問:“你們想要在哪裡交談?”

“炕上便可以了。”

“我會請其他人稍作迴避。”

“謝謝。”

忽然,只聽那彪形大漢鐵布衫低吼了一聲。

無情要跟杜小月談話,他好像很不開心,甚至十分憤怒。

綺夢連忙低聲叱止:“鐵拔,不要這樣子,讓大捕頭跟小月、小田談談正事。”

鐵布衫仍在低吼,可是,對綺夢的話,卻不敢不聽從。

無情推動椅輪,走向杜小月。

杜小月藏在被窩裡,只露出一雙驚惶的眼睛。

猶是那樣,一雙眼珠仍是很靈。

何文田跨上炕,有意護住杜小月,第一句,就問了回去:

“你的手下已給鬼咬得神智不清,你不去問他們的病,卻來管我們的事!”

無情也不慍怒,只道:“好。我先要問的就是這事……”

之後的話,聲音都壓得很低,誰都聽不清楚。

習玫紅很留意無情跟杜小月、何文田的對話。

李菁菁和言寧寧也是。

言寧寧問:“爲什麼他只問她們兩個,不問咱倆?”

李菁菁道:“我不知道。”

言寧寧又問:“是不是這大捕頭知道了一些秘密,是我們兩姊兒不知曉的?”

李菁菁還是答:“我不知道。”

言寧寧又忍不住抗聲道:“要是這大捕爺把援手全帶到山上廟裡去冒險,萬一我們客棧這兒出了事,誰來救援?”

李菁菁垂下了頭,還是那一句:“我不知道。”

言寧寧這回禁不住問:“那你知道些什麼?有沒有知道的?”

李菁菁仍含羞答答他說:“我只知道一件事:外面剛有人汲了一桶水。”

言寧寧“哦”了一聲。

她只注意裡邊的情形,沒留意外面。

正如習玫紅只留意無情跟何文田、杜小月談話,三人漸投入,至少,杜小月已把脖子伸出了被衾,一面說着一面哭泣,然後,無情好像還拿着一些事物,何文田俯首細察,三人交談密斟,但習玫紅卻也沒有注意到羅白乃正在看着她的側面,而且還正“哎”了一聲。

葉告沒好氣,又白了他一眼:“你又發高燒了?”

羅白乃感嘆十足地道:“你看你看,這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側影。”

葉告擡目看去,只見晨曦將習玫紅的側身輪廓嵌鑲了一層薄薄的霧影。

饒是他這個少年一向對女性全無興趣,也不禁打從心裡讚歎了一聲,但他卻看到門外有人向他招招手。

“王八蛋!”

他罵了一句重的。

羅白乃嚇了一跳:“你罵她?”

“對,”葉告沒好氣,“我罵他!”

羅白乃勃然大怒:“她得罪了你什麼了,你竟罵她那麼粗俗的話!”

此時習玫紅在他心目中,好似仙女一樣,豈可容讓葉告冒瀆。

“他?!”葉告忿忿,“他對我作了個不文手勢──簡直討打!”

“她?!幾時……”說到這裡,羅白乃才發覺葉告說的是門外的陳日月,正對葉告作表情、做手勢,一副輕佻的樣兒,這才明白葉告罵的是他的同門,當下爲之氣結,悻悻然道:“跟你這種戇小子談話,簡直是──”

何梵巴不得有人替他罵罵葉告消消氣,因爲葉告老是恃孔武有力、武功高強、鬥志昂盛來欺負他,所以樂得把話接下去,雖然他也不明事情始末就裡:

“──對牛彈琴。”

“不。”羅白乃宣稱,“簡直是對琴彈牛!”

“對琴……彈牛?”何梵比較拘泥,一時無法接受,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告這時卻已離開了,走到門前,跟陳日月似是爭執,又似是討論,吵了一會,越來越響,可是用的好像是一種密語,大家都聽不懂他們爭論些什麼,不過卻驚動了無情,他停止了跟杜小月、何文田的談話,推動木輪,到了門外,這時白可兒、何梵也趨在一起,大家都俯首靜聆無情說了好一陣子的話。

無情才吩咐得告一段落,忽見白可兒向他揚了揚眉,他也沒回頭,只淡淡地道:“你剛纔找我有事?”

只聽在他背後的人說:“你倒是瞧見了?我還以爲你不只是不良於行,原來還是瞎的呢!”

話說的當然是習玫紅。

她的話說的很尖酸。

很刻薄。

也很不客氣。

她的尖酸刻薄是來自於忿怒。

──憤怒是源於剛纔無情一直不睬她。

可是,一聽之下,三劍一刀僮都很生氣。

要不是習玫紅是個女子,他們已拔劍的拔劍,抽刀的抽刀了。

不過,乍聽還是憋不住,四人七嘴八舌,叫的叫,吼的吼,咆哮的咆哮,但無情一句話就壓下去了。

“你們先到一旁去。習姑娘只怕有話要跟我說明白。”

四僮無法,只好怏怏行開一邊去;但也走得不遠,生怕習玫紅會出手傷害他們的公子。

習玫紅仍有點餘怒未消:“他們可真有你的心,就算走開了,眼睛也還是往這兒看,怕我吃了你。”

無情淡淡地道:“他們是看見我們在談話,卻聽不到我們在說什麼話。”

他望入習玫紅一雙黑白分明、靈動無比的大眼睛裡,“你有什麼要跟我說,儘管可以放心說了。”

習玫紅冷曬:“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私人的話要跟你說,我要說的,只不便讓她們聽到。”

無情一點也不驚訝:“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孫老闆她們聽了擔心。”

習玫紅倒很是詫異,她的雙眸也一直望入無情眼裡,靈敏坦蕩,一點也不退避:“你也知道我的用意?”

無情道:“我不止知道你的用意,還知道你的好意。”

習玫紅有點不相信:“好意?”

無情道:“你認爲我不應該上疑神峰,扔下這些需要援助的人不理,率衆上疑神峰去,是不是?”

習玫紅深吸了一口氣。

清晨的古巖關,帶點薄荷葉的沁涼,空氣裡還有點苦澀。

她偏着頭,斜睨無情,側眄無情,最後,再正視他。

看她的樣子,好像要重估她眼前的人。

“我這樣做,是貓在花下,意在蝴蝶。”

“貓?”習玫紅可更不明白了,“蝴蝶?”

“猛鬼廟是花,”無情道:“綺夢客棧是蝴蝶。”

習玫紅可從沒想過山上那座廟居然是“花”,眼前這爿客店居然稱作“蝴蝶”。

“那我們呢?”

“我們?”無情笑了笑:

“我們是貓。”

“貓?!”

習玫紅更瞪大了眼睛,望入他的眼裡。

“有沒有人說過你像貓?”

無情居然還向她問了這麼一句。

而且還用同樣的眼神回望。

對望。

習玫紅頭上,飛翔着幾隻小黃蝶。

晨光漸亮,一束一束的光線剪開了紫色的霧。

乾涸的荒山石礫間,猶生長着一處又一處的小黃花,迎風招曳。

四青色的人,綠色的水

聶青已經回來。

他挽了一桶水。

水還滴着。

他的人也似淌着水。

水自他身上流下來,彷彿也是慘青色的,滲透了他的影子,滲入了地底裡去。

等他離開所佇立的位置之後,那地上彷彿也慘綠了一大片。

好似在那兒竟長了一片綠苔。

他的人是青色的,彷彿挽回來的水也是青色的。

他正用綠色的眼光,去看習玫紅與無情的對話。

遠遠望向兩人的,不只是聶青,當然還有三劍一刀僮,以及羅白乃。

幾個少年人,看晨光中的男女明淨的輪廓,看晨風中男女飄飛的衣袂和髮絲,看他們相互對話時口裡輕吐的薄霧,都似有點癡了。

“好漂亮。”

何梵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羅白乃不明白:“漂亮?”

何梵仍在讚羨:“他們兩個,都好漂亮。”

羅白乃不同意:“漂亮?如果我站過去,你會大開眼界。”

陳日月沒聽到他說什麼,只喃喃道:“好登對。”

羅白乃氣虎虎地:“登對?”

陳日月遙指道:“你看你看,他們真是一對璧人。”

羅白乃冷笑一聲:“璧人?習姑娘不是跟冷血是江湖上傳言裡的一對兒嗎?卻怎麼換成了他師兄!搞不好,璧人當不成,要變成壁虎了。”

陳日月也沒聽懂:“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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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白乃道:“壁虎常爲了爭奪雌虎而在壁頂上打架。”

葉告咕噥道:“那就壞事了。”

羅白乃以爲葉告這回到底是支持他:“怎麼?壞了什麼事。”

葉告道:“你就要糟了。”

羅白乃指着自己鼻子:“我糟?”

葉告坦言不諱:“你要遭殃了。冷四爺可不似我家公子,他要是瞧你不順眼,一劍便了結了你,省得你在那兒羅裡吧嗦的!”

羅白乃正要反脣相譏,卻聽白可兒脫口說了一句:

“好像!”

──好像?

“好像”什麼?羅白乃這可迷糊了。

──若說“好看”、“好美”、“好開心’,羅白乃大致都能猜估出白可兒的意思,可是如果說是“好像”,羅白乃可看不出哪裡“好”哪兒“像”了。

所以他問:“什麼好像?”

白可兒猶在入定:“他們好像。”

羅白乃看來看去,一個男一個女,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他看不出有哪一點像。

“他們?”羅白乃沒好氣,在他心目中,三劍一刀僮都是品味奇差無比的小孩子,他纔是有良好鑑賞力的能人,“有什麼像的?像什麼話!”

白可兒道:“你看他們的眼睛。”

“好精,”白可兒繼續讚羨不已,“好明。”

“好美麗,”白可兒說一句形容就頓了一頓,“而且好相似!”

羅白乃正要運出目力看去,卻聽聶青也怔怔地道:“是的,是很像。”

──這個人,在看別人的時候,好像都很正常,除了對綺夢,他正眼不瞧,話也沒多說,卻老是偷偷看她,嘴裡唸唸有詞。不過,聽了他的話,羅白乃更爲之氣結。

他氣得掉頭就走。

他要去找他的知音:

──一個認爲他和習玫紅是“絕配”的知己。

最好,還是紅粉知音,那就更妙不過。

所以他去找綺夢。

──幸好還有綺夢。

就算失去了習玫紅這樣的紅顏,但若有孫綺夢這樣的絕色,那也不枉來此荒山野嶺一行了。

他正尋思如何接近綺夢,卻見綺夢看着炕牀的方向,神情怫然不悅。

本來,自他上古巖關以來,綺夢一直就是帶點倦、有點慵,常有點無奈,隨隨便便的美麗着,但無論在什麼時候,她的眼裡總似有兩泓汪汪的水,紅脣也亮灩灩的,使得她更媚更豔,美絕人寰。

習玫紅也許比她清,但絕不比她豔。

可是,除了當日初見時,她向他刺出一槍時:那一霎間,所有的豔,都成了煞。

連眉心也赤紅了一抹,眼裡脣上的水,全成了殺氣。

不過,只那麼一瞬。

其他的時間,綺夢又回覆了她的豔,她的綣,她的厭,還有她的倦。

她美得來很不經意。

她豔起來很無所謂。

羅白乃很欣賞她。

他一向很珍愛女人。

總之,是女人他就認爲是了不起的,如果是美女,更彌足珍貴。

他甚至不惜卑屈自己來烘托他心目中的美女。

所以,他厭她所惡。

也憎她所恨。

更愛她所喜的:

只要不是男人。

因而,他一見綺夢生氣,他也就無緣無故地恚怒了起來。

何況,還有另一個女子受了委屈。

她在哭。

哭的是杜小月。

這時候,何文田已離開了炕牀,倒是鐵布衫,走了近去,好像問了她幾個問題之後,斥責了她幾句。

杜小月就哭了。

邊哭,邊縮回了被窩裡。

綺夢顯然也察覺了,望向那兒,眼裡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眉心一點赤紅,帶點俏煞。

羅白乃一看,便光火,大步走過去,問鐵布衫:

“你幹嗎欺負人?!”

要不是他一向對這個又臭又髒的鐵布衫着實兒有點畏懼,他早就一把推過去把他給搡倒了再說。

其實,他走過去的時候,也有點心虛:他怕這洪荒野獸般的傢伙忽然反撲,他當真不知如何應付纔好。

但那“野獸”並沒有反擊。

他只在喉頭裡咆哮了一聲,而且還退後了一步。

這使得羅白乃膽氣更壯,轉頭過去問杜小月:“他罵你什麼?!”

鐵布衫低着頭,嘶吼了半聲。

杜小月只在抽泣。

她哭得抽抽嗒嗒的,語不成音。

羅白乃又轉過頭來,對鐵布衫就戟指怒罵:“你罵她什麼?!”

鐵布衫低嘶了半聲,又退了半步,似有些惶恐。

羅白乃大着膽子進逼了半步,手指快戳到鐵布衫鼻子上去了:“你憑什麼罵她?!”

鐵布衫擡目澀聲低吼:“我……爲什麼不能罵她?!”

忽聽綺夢喚了一聲:“羅少俠。”

羅白乃一聽,只覺柔情萬端,柔腸寸絞,馬上回首,整個人都酥了一大半,指在鐵布衫臉前的手指,也忘了收回來了:

“什麼事?”

他這時當然未曾注意:鐵布衫眼裡已發出兇光。

像一頭困獸。

正要反噬。

綺夢柔聲道:“你……過來。”

羅白乃馬上收回了手指。

其實,他仍忘了收回他的食指,只是他把他自己整個人都“挪”向綺夢那兒,那麼一移轉間,距離鐵布衫那兒已有十二尺餘之遙了。

不過,他的手指依然豎在那兒。

只是,並沒有指着鐵布衫面前而已。

一下子,他的人已到了綺夢身前。

還貼得很近。

來得好快。

快得使他微覆於前額的一綹髮絲,飄了起來。

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輕功會那麼快,快到離奇。

連逃命的時候,他也不曾使出那麼快的輕功來。

綺夢黑眸如晝。

她呵氣若蘭。

她那一聲呼喚,對他而言,猶如玉旨綸音。

“來了。”

他報到。

且十分有軍氣。

以一個十分瀟灑的姿勢。

綺夢展顏一笑:“來了就好了。”

羅白乃英武地道:“有什麼吩咐?”

綺夢的眼眸瞟了瞟:“你不必再追問下去了,鐵拔一向不高興杜小月跟外人談話。”

羅白乃保持他那英雄救美的姿態,一指在後頭翹着,一手倒提於腰,充滿騎士魅力豪氣地說:“他憑什麼那樣罵她?他又不是她老子!”

綺夢靜了下來。

羅白乃怕她不高興,改而罵別的對象:“都是無情大捕頭不好,作威作福,把小月姑娘逼哭了。”

這時,無情已跟聶青會聚一起,叫了何文田、陳日月等人,一起研究水質。自聶青提來的木桶裡舀了一小勺清水,倒了一勺粉末,俯首細察水裡發生的變化,之後,把水潑了,又用另一個小碗,再篩入不同的粉末,來看水裡產生的反應。但大家在低頭審視的時候,聶青仍不時擡頭向綺夢這裡望過來,目光青得電鍍過似的。

羅白乃越發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在看啥。

綺夢悠悠地道:“大捕頭這樣說,是想找線索,一定有他理由的。”

“他是名氣夠響罷了,”羅白乃虎虎生威地道,“要是全盤都交給我辦,會更快破案的。他的身體既然那麼脆弱,不如多回家歇着的好。”

綺夢笑笑:“他倒是心細如髮。”

羅白乃不服:“我更細心。”

綺夢說:“他也膽大。”

羅白乃更不服氣:“我更大膽。”

綺夢忍不住故意數落他一句:“膽大?卻又不上猛鬼廟去?”

羅白乃一呆,他口齒便捷,馬上說:“若果人人都上了疑神峰,誰來守客棧這裡啊!誰來保住這世外桃源呀!”

綺夢正想說些什麼,卻聽一人冷森森地道:“這算世外桃源?我看是世外逃原纔對──人人都逃到這兒避難來了,結果,這兒就成了殺戮戰場。”說話的人是聶青,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溜回綺夢身邊,像只揮不去的綠頭蒼蠅。綺夢聽了就說:“你不去,也就罷了,還是在這兒上面安全些。”

羅白乃聽了,卻在心中叫屈:如果大家都走了,誰來保護你?

──我留下來就是爲了保護你呀!

(那麼,自己到底該不該上疑神峰呢?)

(不可以給人小覷了!)

(不入猛鬼廟,豈不是孬種!)

正尋忖間,忽地,放於背部的指頭,有點涼颯颯的,猛回頭,卻看見一條肥大的舌頭,正在舐他豎着的食指頭。

舐他的是張切切。

他一回首,張大媽就對他咧嘴一笑,問:“你幹嗎對我翹起了指頭?嗯?”

說着,再度伸出了肥大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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