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邵敬潭那邊傅晦明早就瞞不下去了,初起那幾天只說了安恕被調派去武寧鎮裡跟着吉桓之一起診查疫情,再加上他的病情依然不能算是完全穩定了下來,每日裡醒着的時間也很有限,就這麼硬拖着瞞過了七八天。可到了後來,在他身體一點一點出現好轉之後,甚至到能夠開口說話之後,仍是不見安恕的蹤影,輪番追問之下傅晦明知道再也瞞不過去了,只好將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實情對他和盤托出,當時說的時候他們還不知安恕到底是被哪方勢力給劫走的,只揣測出幾個大致的可能性,邵敬潭聽完這些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傅晦明瞧他一臉的黯然神傷,心裡也十分不是滋味,甚至覺出了幾分自責,當初過來要人的時候,他明明就已經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如果那時自己能再堅持堅持,說不定恕丫頭就不會遇到這場無妄之災了。。。

傅晦明心內懊悔不已,可事情已經發生,再懊悔幾千幾萬遍也沒有用,他現在只想着早日將病遷坊內的染疫病患全都治癒,之後便辭去軍中官職,便是靠這一把老骨頭,也得想方設法將恕丫頭從囹圄之中解救出來。

邵敬潭握在棉被下的拳頭緊了又鬆,之前他們那麼信誓旦旦地擔保着,說她一日之內就能返還,可這都過了這麼久了,卻仍是不見人,他就是腦子再不清楚,也知道這裡面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可誰知。。。她很有可能已被劫至敵國之境。。。

良久,邵敬潭纔開了口,語聲低微黯啞:“多謝先生肯將實情告知。。。”

傅晦明雖然已經抱定了最壞的打算,可礙於邵敬潭的身體狀況,恐他思慮過甚,傷於情志,不利於病勢恢復,還是苦心造詣地勸說道:“你切勿太過憂慮,對方既然是爲了目的劫的人,應該就不會對她怎麼樣。。。”

邵敬潭沉默地點了點頭,傅晦明也能料想到自己說的那些勸慰的話語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只好又轉換了一下角度,循循善誘道:“我已將這裡發生的一切情況都知會給了季大人,而且他也已將這件事寫成奏摺,呈遞進了京師,北戎上次無端發難,劫擄我嘉陽城中民衆千餘,這次又劫我軍中治疫醫官,君上若還能忍得,這才真是說不過去了。。。況且,我聽他們有的人傳,說二皇子統領的那五萬虎威營的士兵已經開始有了動作,說不定吶,等到來年開春,就要準備開打了。”

“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養好身子,到時軍令一發,涼州軍營肯定得衝在第一線,屆時打到他們北戎的老本營去,將那些被擄掠的國人都救回來,這纔是現下最最當務之急啊。。。”

邵敬潭應了一聲,雖然看上去仍是顯得有些病弱憔悴,可那雙眼中已是升騰起了兩簇精亮的光。傅晦明因爲還有其他病人急需救護,跟他將利害關係道明,就匆匆離去了。

結果,傅晦明一離開,他就掀了被子掙扎着想要下地,這麼多日以來一直躺在牀上,現在腳一踩到地上就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樣發飄,他撐着桌沿勉強走了兩步,身子就一歪又倒回到了牀上,邵敬潭覺得自己頹廢極了,從未有過的一種無力感漸漸襲上心頭。他想馬上就好起來,哪怕沒有別人支援,就只有他自己,也要潛進北戎將安恕給救回來,她那樣一個玲瓏女子,被擄到嗜血暴力的蠻荒之族,能有什麼好下場。。。就算是手心裡頭攥着可以保命的方法,也不能保證對方不會用強不會去折磨她啊逼迫她啊。。。

安恕這個人什麼脾性他太瞭解不過了,上次杜峰事件就已經能看出她有多烈性,這樣的女子一旦受辱,定會拼個魚死網破,便是他能等得,她可也能等得?

邵敬潭現在只恨自己在這麼個關鍵時刻病倒,如果不是拖着一副無用的病軀,便是舍了軍中的職銜,只孤身一人,也肯定要翻山越嶺過去救她的。他恨到極致,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上砸了好幾下,就這麼幾下動作卻已經讓他連連喘起了粗氣,喘到後來竟再次急促地咳嗽了起來,一直咳到聲音嘶啞眼眶酸澀。他將臉深深地埋進了掌中,回想着安恕還在時的一顰一笑,已有些瘦削見骨的肩頭幾不可察地顫了兩顫。

傅晦明聽到他這個房間傳來了一頓猛烈的咳嗽聲,就連忙解決好一個病人往邵敬潭這邊趕,才至門口就望見了他蕭條落寞的背影,他已然不知該再勸些什麼好,或許說得再多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最後只悄然地嘆息了一聲,直站到邵敬潭不再咳了,整個人委頓地窩在牀邊,纔像自己從來就沒有來過這裡一般地,靜靜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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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恕從一陣搖搖晃晃中清醒過來,這種感覺像極了她剛重生時掉進水裡的情形,不過不同的是,想象中的窒息感卻並沒有降臨。

她緩慢地睜開了眼,只覺額頭疼得像快裂開了一樣,勉強借着手邊的一個東西扶着坐起身子,剛覺得好受了一點,就又一個劇烈的搖晃,晃得她眼前一陣陣地暈眩,直欲作嘔。

我這是。。。在哪兒。。。

她記憶裡最後的那一部分還停留在顛簸的馬車上,之後發生的一切便全然不知了。

安恕等到略微適應了這種東搖西蕩的怪異環境,就下了地左右環視着打量起了周遭的事物。她發現她現正置身於一間沒有窗戶的木房子裡,而且很暗,根本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裡,她走到一張桌子旁邊,想將桌上那盞燭臺取下來四處看看的,卻發現那燭臺已經被牢牢地固定在桌面上了,再加上這種搖搖晃晃的感覺,旋即便猜出了這是在艘船上。她悄無聲息地踱到門邊,試着拉了下門扉,卻沒能拉動。果然還是被人從外面給鎖死了。。。

她又沿着牆邊往回走,發現桌上還放着一個茶壺跟兩個茶碗,順手摸了摸,裡頭的茶水早就冷了,雖然覺得口渴得很,卻還是忍着沒去動那壺茶湯。

看情形。。。自己這是又被人給劫了。。。雖然並沒有被縛住手腳,但這也不能說明對方有多好心,只因爲走得是水路,所以根本就不怕她能從船上逃脫,所以也就根本沒必要綁着她了。。。

可是,如果是水路的話,這又是要往哪兒去?渡江渡河的話倒還好說,若是渡海。。。

安恕藉着燭臺微弱的光芒左右環顧了一圈,除了幾張桌椅跟角落放置的牀榻,屋內的擺設幾乎寥寥無幾,她擡手往發間一摸,發現一直戴着的那枚銀釵已經沒有了,不知是掉落在他處還是被人給刻意取走。且不提這枚簪釵對於她的重要意義,總之,她現在唯一能夠拿來防身的“利器”已經不在,那就還得繼續想辦法找個什麼趁手東西,以備緊急之用。

安恕順着牆邊摸索着,每走出一步都要來回打量一番,不知不覺地,視線就落在了那兩個瓷白的茶碗上。

她想到了一個法子,就又悄悄踱回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門縫上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伏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確定了四周沒什麼人經過走動的聲音之後,就果斷地回到桌旁,一揮袖,其中一個茶碗就砸落到了地板上,一下碎成了好幾瓣。

安恕跪在地上,挑了其中邊緣最鋒利的一片,小心地捏在手裡用袖口掩住,跟着就將剩下的破碎的瓷片踢到了牀下。

她這一系列動作纔剛做完,門外就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安恕猝不及防地轉身,就見着那扇一直緊閉着的大門被人從外頭開啓了。她趕緊將捏着瓷片的那隻手掩在背後,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門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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