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巧

雲歸暮就笑說起雲歸宇與羅如鬆的趣事,雲歸宇啐道,“還提我那點陳年舊事作甚,早都過時了,現如今,誰不是隻說着咱們眼前這一對呢,可真是要饞死誰呢。”

雲懿霆聽了,不知避退,反而湊近來挨着若胭坐下,拉過她手,笑道,“大姐今兒是特意的過來打趣我們不成?我自小與大姐夫一起玩耍,有什麼還不是跟大姐夫學的。”

他一向是不摻和女眷們的閒話碎語,往日裡見了姐妹們過來,都是走開去自己清靜的,今兒這做派,分明是故意的了,若胭雖心裡悶悶,卻也不好說破,索性低下頭不說話,半推半就的算是默認。

大家就越發的笑起來。

雲歸暮就推了推身邊的雲歸瑤,“四妹妹,瞧着沒,抓緊時間跟你三嫂取經,大姐是嫁出去了,難得回孃家一趟,三嫂可是天天在這府裡住着,現成的榜樣呢。”

雲歸瑤刷的紅了臉。

既被點名道姓,若胭只好笑道,“怎麼又有我的事?我哪有什麼可教四妹妹的,別叫四妹妹看了笑話就好。”

自上次因許明道一事別過後,雲歸暮就再沒露過面,有什麼聚會玩樂也沒再叫過若胭,若胭心裡也正亂着,顧不上她生氣不生氣,這事就撂在一邊了,今天看來,倒是不見什麼過節,若胭也知她一向性子爽快,如今雲歸瑤又定下親事,週二爺雖文采不如許明道,但他排着周府的名分,比起一個客居京州的許明道來,也不差什麼,自然不會再耿耿於懷了。

雲歸宇直笑,“你不知道,你這幾天不在府上,倒是錯過這喜訊,這四妹妹很快就要變成四姑奶奶了,四妹夫不是別家,就是老三外祖周家的二爺,老三必是識得,昨天才過了聘,定的是九月,可不就快了,等嫁過去,怎樣把那四妹夫攥在手心裡,這本事自然要跟你學着。”

竟是這樣快,不過數日工夫,就下了聘,不過本朝的六聘之禮大多簡化爲三聘,兩家又本是親戚,一來二往也容易。

若胭忽想起當初侯爺爲雲懿霆求親,卻是六聘不差,十分難得,怨不得轟動京州,如今似這樣齊整講究的禮數十分罕見了,若胭心裡清楚,侯爺此舉既是因偏愛雲懿霆,更是爲了杜氏,又嘆想,侯爺當初一番苦心撮合這親事,看着兩人大婚之後就匆匆出征,若回來後得知兩人早已離心,不知做何感想,心中一想又覺得對不起這位慈祥的老人。

凝了凝神,若胭忙擺手,“四妹妹定了人家這是喜事,只大姐莫拿我取笑,我哪……”

跟我學習馭夫之術,這不是誤人子弟嘛,我但凡要懂個一星半點的,也不至於新婚才半年就被兩個娼妓搶走丈夫,逼得自己離家出走,可見自己是愚蠢之極,雲歸瑤真要學我,將來夫妻失和,我可擔待不起。

不想雲懿霆接過話去,“這倒是實話,是該跟若胭學着些。”

若胭腦子轟的炸了,臉燒得火辣辣的疼,險些要拔腿就跑,又被他拉住動彈不得,雲懿霆,你什麼意思!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這些,好玩麼?

旁人哪知她心,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幸好曉蓉端上藥來,說是,“三奶奶該喝藥了。”

大家又問緣故,曉蓉早搶着解釋,依舊說是不慎着涼,雲懿霆隨後又補上一句,“釣魚時溼了衣裳”,更無人疑心,只責備他兩句“怎麼不護好了,喝了藥好生歇着就是”便罷,不再打擾,都起身離去,何氏又尤其熱心些,拉着她說了好些珍重的話才散。

若胭端着笑臉送出,一轉身,恨不得把藥碗朝那張笑吟吟的臉上砸過去,有心不喝藥,又憐惜曉蓉熬藥的一番心意,忍着苦喝下,那惡人偏又體貼的端了蜜餞來,陪着笑道,“嘴裡苦,快吃些蜜餞。”

若胭也着實受不了這藥奇苦,只好又忍着受了他的好,勉強吃了幾顆,漱了口,拭了嘴脣,再不理他,扭頭就進屋去。

偏那人又不識臉色跟進來,若胭就氣得發了怒,“雲三爺好個會作秀!能說會道的,怨不得姑娘們都喜歡,你只說安得什麼心思,存心要大家都看我笑話?”

雲懿霆也不惱,依舊溫和的笑着看她,卻認真的點頭道,“我倒的確安了心思,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我夫妻情深,再往後,你要怎麼逃走?”

夫妻情深?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若胭氣得咬牙瞪他,又不知要罵什麼纔好,只好瞪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自知說不過他、也打不過他,嘆口氣就扭過身去。

雲懿霆又繞過前面去哄道,“你要是生氣就朝我撒出來,反正你那小拳頭也傷不了我。”

若胭氣得無語,暗叫“無賴”,沉下臉道,“三爺,我困了,我要睡覺了,你迴避吧。”

雲懿霆卻嘻嘻直笑,一把抱了放牀上,“正好我也困了。”依舊將若胭拘在臂彎。

若胭擰不過他,就背過身去不看他,他就貼過去討饒,“好了,就算我故意親近你,你不也當衆反譏我了麼?不止是反譏,而是污衊呢,我哪裡就吃了好些魚?又怎麼成了捕魚高手?我纔不屑做那種事呢,平生僅此一次撒網,還沒把你網住,最後親自下水纔算撈起。”

若胭心中微軟,想他這幾天圍着自己左右獻殷勤,與往日形象全不一樣,素來冷傲的雲三爺何曾這樣向人拘謹討好,委實不易了,又轉過身去,偎在他胸口不作聲。

雲懿霆就知她心有迴轉,趁熱打鐵,貼着她耳根不知又說了多少好聽話,若胭聽着也覺得羞臊,暗忖此人得寸進尺,甜言蜜語本是他拿手好戲,最是會蠱惑人心,又憶起他當初絕情,到底意難平,深感前路渺茫,咬緊了牙只不理會,佯裝熟睡。

忽聞外面有人低語,側耳細聽,似是佟大娘,料她必是得知自己回來,才從古井衚衕過來,就要起身,雲懿霆卻箍住不放。

若胭低惱,“大娘回來了,你莫胡鬧。”

雲懿霆眨眨眼,狡詰一笑,“大娘回來的倒是時候,你親我一下,我就鬆手,否則絕不鬆手。”

若胭氣得滿臉通紅,瞪眼低吼,“你……你怎如此無賴!我偏不!”

“那就繼續睡覺。”雲懿霆笑得好看,“大娘若見你不出去,自然也知道你我正在休息,你連解釋也免了,如何?”

若胭猶豫又猶豫,最後一狠心,湊過去飛快的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切齒低吼,“好了,還不放手!”

雲懿霆滿足的笑起來,倒是信守諾言沒再糾纏,若胭跨越重重障礙,總算是逃出來見到佟大娘。

佟大娘的確是剛從古井衚衕過來的,當初若胭突然離開,緊接着曉萱幾個也一去不回,佟大娘就留下來打理瑾之,前院一應事務都是她帶着迎春和麥冬,丁香悄悄的跑出去,半晌纔回,次日佟大娘就找了個理由打發她去鋪子裡暫住了,只因前兩天曉萱三個回來,說是三爺和三奶奶在一起,不日將歸,佟大娘惦記着許明玉,才又過去住兩天。

今見她回來,臉上又瘦一圈,嘆道,“三奶奶這性子,太倔了些,這天底下的人,都是這樣過着日子,有什麼講究?夫妻情分,深也好、淺也罷,獨守正室也好、妻妾成羣也罷,不過都是那麼着一輩子,三爺縱使房裡只三奶奶一人,又能整日裡不分晝夜的四目相對不成,那些錯開眼的時間,還不是各有各的去處?且不管三爺往哪裡去,三奶奶都是三奶奶,不管多少個妾室,都在你腳下磕頭尊您一聲主母,這也罷了。”

難不成不在我面前就必須去找別人?

類似這樣的話,早幾日就聽她說過,如今仍是這樣想法,若胭心中不認同,也不駁她,只垂首不語。

佟大娘就將當時託付給她的匣子推過去,道,“你走後,老婦才恍然明白,因此這匣子並未交給明玉,你收回去吧,明玉若見了匣子,知你心意,也未必肯收。”

若胭看着匣子出神,心知佟大娘是真的猜出來了,這裡面是若胭贈與明玉的一些首飾,因自己出嫁時,明玉初至京州,卻也送來添箱,自己既然決意離去,將來未必還能相見,遂將杜氏在世時送自己的首飾轉贈與她,也算是自己和杜氏的心意了。

“太太當初早就猜到三奶奶這性子必是忍不得感情的缺憾,偏生三爺又早有聲名在外,太太故而不放心,這才爲你留下退路。”

佟大娘提醒道,“太太臨去前給三奶奶的那封信,三奶奶可還記得?侯爺不過數月即歸,三奶奶爲何不等侯爺回來,將信交給侯爺處置?有侯爺做主,三奶奶無需顧慮,就是再不肯忍,也等侯爺看了信再走,此事稟報了公婆尊長,三奶奶再做什麼決定,外人也盡知是三爺的不對,總與三奶奶不相干……”

若胭怔怔的聽她這一番話,這纔想起杜氏的確曾給自己一封信,殷殷叮囑自己若是實在過不下去,就交給侯爺,只是信早已不記得擱到哪裡去了,自己也不想讓侯爺插手這事,本是侯爺親自上門提親的,給足了自己面子,自己又怎麼好找侯爺訴苦,不是打侯爺的臉麼,再說這種事有什麼對錯,他向來如此,可在乎對錯?而自己即使離開,也並不願陷他於難堪境地,動靜越小越好,和離之後,雲府想怎樣公佈消息,都不重要。

佟大娘見她不語,道,“罷了,總算是回來了,過去的也不必說了,三奶奶只說往後要怎麼辦?”

若胭茫然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佟大娘沉吟片刻,長嘆一聲,道,“你走吧,這一次,老婦保護你走,絕對讓三爺找不到,永遠也找不到你,自此徹底與三爺了斷,今生今世再無相見機緣,如何?”

若胭呆呆的看着她,突然就難過的整顆心都揉成一團然後擰成了碎末,疼得哭起來。

佟大娘就將她拉過在懷裡,拍着她的肩嘆,“看吧,三奶奶根本就是放不下,既然如此,就把過去都忘了吧,重新開始。”

若胭靠在她肩頭哭,還是放不下嗎?爲什麼會放不下?

轉眼又過去數日,瑾之似乎又回到當初的寧靜祥和,三爺整天圍着三奶奶轉,恨不得把三奶奶含在舌尖上,丫頭們都掩嘴笑着躲開,若胭不再明顯的抗拒雲懿霆的糾纏,只是總也高興不起來,佟大娘說的對,既然捨不得,就咬咬牙重新開始,可是,忘記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時間。

雲歸雁只過來兩次,說是太子妃病情奇怪,又說不上怎麼奇怪,似乎近來又與太子鬧了彆扭,收拾了幾件首飾衣裳就回了孃家,不管在哪,生了病就得治,太子妃住在周家,太醫就得來周家診治開方,雲歸雁也過去看了幾次。

若胭只好問雲懿霆,還沒發問,雲懿霆已經止道,“這事不該你操心,你不是大夫。”

若胭有些納悶雲懿霆的反應,到底沒有再問,雖然自己並不厭惡太子妃,但是一想到太子,心裡就很不舒服,很有脫鞋抽他的衝動。

罷了,治病這事,自己還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