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兩人嬉鬧一陣,回房換衣,若胭問雲懿霆去哪裡了,雲懿霆答道,“大姐夫來了,我過去說會話。”

若胭就想起初六那天的事,雲懿鈞讓他去陪客他不去,後來羅如鬆讓人來叫,他立即就去了,於是道,“三爺與大姐夫親厚,與自家兄弟也該一視同仁,每次大姐夫過來,三爺必去相陪,也不知初六那天,大哥可有不悅?”

雲懿霆笑看她一眼,悠悠說道,“大姐夫的禁軍指揮使之職可得力於太子的舉薦,我與太子的關係世人盡知,我若是怠慢大姐夫,非但要被人非議姻親不親,還會讓太子心疑,大哥麼,他素知我隨性,不會計較。”

若胭默默不語,心裡悶悶的,覺得“太子”這個人簡直像根魚刺一樣,卡在喉嚨裡,咽不得,拔不出。

“如鯁在喉。”

“不吐不快。”雲懿霆接過話,眸光如星辰一般流轉生輝,低低一笑,“好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有閒心還不如擺弄那幾個杯子,倒是有趣。”

若胭哼一聲,臉頰飛上紅暈,扭身就出門了,迎面見初夏回來,神色怪異,就喚了到書房,問,“不是去送靖哥兒幾個了嗎,怎麼這麼一副表情,又遇上什麼怪異事了?”

初夏搖頭,“倒也不是什麼怪異事,只是回來路上聽霽景軒的丫頭閒話,說是大奶奶一早就把香書送出府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去了哪裡。”

香書?就是那個和連翹一樣突然得了惡疾變成啞巴的丫頭?

若胭一怔,香書是年前就啞了,不過聽說何氏還算仁厚,一直好生養在霽景軒,怎麼今兒突然就送走了?

“莫不是犯什麼錯了?要不然,只因不能說話一事,要送也早就送了,何必等到今天。”

“聽她們說,正是因爲這事,年前留着,是爲了顯示寬厚,春節圖個吉祥,又因香書恰巧病在大奶奶回府之日,多少有些嚼舌頭的,如今上元已過,閒話也過去了,自然就送走了。”初夏道。

“竟是這樣?”若胭皺眉,想起連翹,同樣是陪嫁丫頭,同樣是變啞,也同樣離開府裡,那自己能不能自我安慰一下,畢竟連翹是先出府後變啞的,相較之下,算不得自己涼薄無情?轉念一想,這個先後順序又有什麼區別,總之兩個不能言語的丫頭都是受苦的,當下又叮囑初夏得了空去莊子裡看望連翹,又問,“可知香書被送去哪裡,莫不也是何氏的陪嫁莊子?”

初夏搖頭,“隱約聽得是送回大奶奶孃家了。”

若胭錯愕,怎麼送回孃家了,一個跟着姑娘嫁出去的丫頭,無端變成啞巴又送回來,孃家豈不認爲晦氣?還不知要怎麼處置呢,何氏是個做姑娘的,怎麼會想不通這個關竅,這樣將陪嫁丫頭送回去,無疑置她於死地了,轉念就明白了,何氏這是有意爲之呢,若是送到雲家的莊園,即使是自己的陪嫁莊子,也總與雲家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繫,以後難免有流言傳出,只有送回孃家,纔是一勞永逸,不管孃家怎麼處置,爲了女兒的將來和自家的顏面,都會捂的死死的,思慮至此,不免一陣長吁短嘆,好好的一個女孩兒,飛來橫禍變啞已是可憐,還不能受到庇護,生命之輕賤可見一斑,又想佟大娘說的“皆是命中註定”。

“個個命中皆有註定,爲何別人無恙,偏偏她們倆這樣倒黴,又怨得她們倆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了?”

話剛說出,自己也愣了一下,是啊,爲什麼偏偏是她們倆?

連翹與香書要好,後院裡大多都是知情的,自己當初將連翹遣去莊子,何嘗不是因爲連翹與香書來往頻繁、泄漏信息之故,誰知剛送去沒兩天就傳來變故,緊接着香書也出事了,這樣一想,還真覺得兩人的厄運有着某種關聯,定是因爲兩人共同做了某件事、或者說知道某個秘密,可是兩個丫頭能知道什麼?

若胭胡思亂想着,猛然腦海中閃過佟大娘說的一件事,關於去年夏天大夫人壽宴那日香琴的死因,沒錯,香書疑心香琴之事有蹊蹺,就悄悄的說給連翹聽,因此兩人皆知,接着若胭又想起自己從佟大娘那得知之後,雲懿霆詢問自己未果後說“你此刻說與不說,我想知道,就能知道”,以他的能耐,想必後來也知道了,那麼,他做了什麼?

若胭茫然無緒的想着兩人變啞是否與雲懿霆有關,隱隱懷疑又不斷否定,驀地想起年前何氏回孃家之事,一件看似尋常的事情,後來也證實與雲懿霆有關,雖不知他具體動作,通過許多片段大致也猜得出來,他必是通過挑起雲懿鈞的怒火爲之,不知者以爲孃家有急事相招,知情者以爲夫妻爭執所致,總不與瑾之有關,那麼這兩個丫頭呢?香琴死在孟綵衣的飛鏢之下,雲懿霆讓何氏自圓其說,何氏怕他怪罪不該領若胭過去,假說香琴急病出府,沒想到謊言沒說利落被人懷疑,雲懿霆也不願再節外生枝,代爲掐斷隱患,也屬正常。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若胭心亂如麻,俯桌斂神。

雲懿霆輕步走進,扶着她肩,道,“怎麼,又胡思亂想了。”

若胭擡頭看他,他長得真漂亮,如一朵綻放的月季,妖嬈、嫵媚,帶着勾人心魂的誘惑力,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花一樣的美男子,殺起人來毫不含糊,“三爺,連翹和香書的啞疾,是你做的?”

雲懿霆長眉一揚,輕輕笑起來,修長的手指在若胭臉頰摩挲,柔聲道,“我就知道,你喜歡多管閒事。”

“三爺……”

“好了,你既然猜出是我,自然也猜出我的動機,若非連翹是你的丫頭,她們倆早就連命也沒了,何止不能說話?在毫無必要的情況下尚留有活口,她們倆已是特例。”

雲懿霆淡淡的說出這番話,臉上笑容依舊柔媚動人,目光溫柔如湯泉之水氤氳溢出,手指勾着若胭的頭髮把玩,輕巧之極,生怕稍不注意弄疼了她,可她還是蹙了眉,眼神憂鬱難過,便長長嘆一聲,將她按在胸口,輕聲道,“若不如此,萬一哪天再傳出些孟綵衣的死因,又當如何?”

若胭愣住,是啊,雲懿霆曾說過,他把孟綵衣追到太子府邸殺死,然後說孟綵衣早已背主,爲解太子疑心,他不惜從馬背上摔下,假裝重傷昏迷,這些事,一環扣着一環,哪裡也鬆動不得,人在江湖,許多事必須心狠,而自己知道的,又何止這件事?

“三爺,我不是怪你,我只是難過,難過你這樣步步爲營。”若胭抱着他,哭起來。

雲懿霆爲她拭淚,笑顏惑人,自己一路走來血跡滿地、刀光劍影,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身份也好,性格也罷,命運早就選擇好,沒有回頭的可能,只是生命中意外多出來的若胭,成爲這陰暗、血腥的路上唯一的溫柔,同樣,也是自己不得不頻頻顧慮的牽掛。

“主子,三奶奶,蜀中來信。”曉蓮在門口稟報。

“嗯。”雲懿霆點頭,“進來。”

曉蓮將信封上,又退出,目不斜視。

聽說蜀中有信來,若胭抹着淚,眼巴巴的看他,雲懿霆輕笑,將信展開了遞給她,若胭飛快的看過,大感安心,巧雲信中寫道,一行人在許家過得新年,許老爺子招待的十分妥帖,並已經請了人尋址覓穴,等出了正月即可請法師來做道場,一應事宜俱已安排云云,又問若胭有何指示,若胭就提筆回了數字“一切悉憑長者即可。”交付曉蓮,放下這一樁事,心頭又輕快好些。

吃過午膳,雲歸雁讓曉蔓送了好幾個燈籠來,其中就有昨夜曾見過的小狗造型和小馬造型,曉蔓笑道,“六小姐說,三奶奶要果真在院子裡掛燈籠,用過晚膳,自己還要親自過來瞧,也不必再出府去,竟在三奶奶這裡看一看即可。”

若胭笑,“既送了燈籠來,自然要掛起來,你回去與歸雁說,何必吃了再來,倒不如就在我這裡一起熱鬧的吃了也好。”

曉蔓掩嘴而笑,“這個可未必成,六小姐這會子出府去了,還不知能趕上三爺、三奶奶這裡的晚膳呢,倒不如心領了三奶奶的好意,也不必叫三爺、三奶奶久等,等六小姐回來,收拾妥當,奴婢再陪同過來。”

“也好。”若胭問,“歸雁出去做什麼了?”

曉蔓搖頭,“這個奴婢可不能說,六小姐有吩咐的,六小姐還說,等時機到了,自然告訴三奶奶。”

若胭暗笑雲歸雁裝神弄鬼,心說這傢伙從年前就開始悄悄的忙活,也不知道真要鼓搗出什麼來,想必又是淘氣了,她自己也心知肚明,不敢叫雲懿霆知道,故而連自己一併瞞了。

晚膳過後,若胭拉着雲懿霆到西園子,喚了丫頭們將買的七七八八的燈籠都掛起來,錯落有致,一一點了燈,與園子裡的綠樹白雪交相輝映,煞是好看,不多時,就見雲歸雁帶着曉萱和曉蔓來了,園子裡更加氣氛活躍,說說笑笑,指着燈籠閒話古今傳說,曉萱細心,又端了瓜果點心來,一邊吃一邊聊,連雲懿霆都少了幾分妖氣和殺氣,除了丁香推脫未至,就連迎春和麥冬也敢當着他的面說笑幾句了,曉萱、曉蓉更是和若胭親近隨意幾分。

一番熱鬧場面也不必細述,總之主僕盡歡,夜深散去,若胭尤喜滋滋托腮笑道,“這樣極好,以後每年都熱鬧一回,大家都高興高興。”

雲懿霆將她拉進自己臂彎,掖好被子,笑道,“嗯,曉萱和曉蓉也被你縱的放肆了。”

“這有何不好?”若胭理直氣壯的道,“難不成像你那樣一身的凌厲之氣,要她們老鼠見了貓一樣纔好?”

雲懿霆失笑,“我怎麼就成了貓?”

若胭就嘻嘻笑着揉他臉頰,“三爺,我也怕你呢,可我不想當老鼠啊。”

“嗯?哪有你這般膽大包天調戲貓的老鼠?我若是貓,就該一口將你咬住。”雲懿霆語氣纏綿悠長,突然翻身過來,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