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訊

雲懿霆妖然而笑,“你是我妻子,我自然該睡在你身邊。”

若胭努力鎮定着不讓自己臉紅,嚴肅的道,“三爺,這是禮制,喪期應該……”

雲懿霆不等她說完,就突然將她堵住,然後笑道,“禮制是讓世人遵從的,這裡是瑾之,我說了算。”

若胭無語,越來越發現這個自己一度認爲散漫無度的公子哥兒其實極度的□□霸道,在他眼裡,任何禮制、規矩、尊卑都是雲煙,只有他願與不願罷了,他這樣的狂妄有他的資本,出身世家也好,武藝超羣也好,最重要的是他是個男子,並且已經名聲在外,再有什麼新口碑也不過爾爾了,可自己不行啊,這要是傳出去,自己還怎麼立足?就算他再護着,沒人敢當面說什麼是非,估計自己也受不了那鋪天蓋地的目光吧。

“三爺,人言可畏。”

“你只需在意我就行了。”雲懿霆卻根本不理會她的話,翻身將她壓住,貪婪的親吻。

若胭嚇傻了,一邊掙扎一邊注意外面的動靜,生怕被丫頭聽到聲音知道雲懿霆在這裡,一旦有所顧忌,難免動作就不敢用力,這種力度在雲懿霆看來,分明就是半推半就,誘惑他深入,手就越發不老實了,若胭急了,低聲求道,“三爺,要是傳出去我該怎麼做人?”

雲懿霆輕笑,“瑾之的事,無人知曉。”

若胭脫口而出,“河東獅之言,大嫂如何知曉?”

雲懿霆一怔,眉尖微微蹙起,將手移到她的頭上,輕輕撥弄她的頭髮,靜靜的看她一眼,卻沒說話,若胭說完,自己也有些懵,隨即想起了連翹,連自己都懷疑到了她,雲懿霆怎麼會不知道?他完全可以以主人的姿態直接處理,可是他在裝傻。

“三爺,我想好好查一下。”這麼說,算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吧。

“不用。”意外的是,他拒絕了,“當作不知。”

若胭初時不解,下一刻就明白他的用意,他這是要先放任再掐斷生路,還是想將計就計引出些別的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那是她的陪嫁丫頭,如果這丫頭心思不純,或者立身不穩,她自然不會姑息,但是雲懿霆這話卻讓她如陷沼澤,連擡腿都不知道如何擡,“三爺,你……”

雲懿霆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輕輕的安撫,道,“不管是誰,一視同仁,最後結果怎麼樣,如何處置,是你的事。”你是女主人,丫頭們的事自然你說了算。

“我知道了。”若胭深吸一口氣,雲懿霆長年周旋於皇子之間,已經習慣於謀略與警惕,甚至願意以“玩”的方式來達到他的目的,自己並不擅長這些,也一向喜歡直來直往,從不迂迴,不過,這一次,自己還是聽從他的決定吧,在這個大家庭裡,他比她懂的更多。

天色已亮,卻無人來提醒,門外安安靜靜的,若胭自己爬起來,自從大婚次日,若胭貪睡不肯醒,瑾之便多了個新規矩“不許叫三奶奶起牀,任其睡到自然醒”,好在若胭自己也長了記性,有了第一次的教訓,此後並不需要丫頭來提醒,每到寅末卯初就自己醒來了。

雲懿霆見她坐起,用胳膊支着頭看她片刻,笑容妍妍,然後也翻身下牀,自己整衣束帶,倒比若胭利索多了,見若胭仍坐在牀上看着他發呆,就湊過去輕笑,“怎麼,你這是後悔自己起得太早了?”神色揶揄。

若胭就滿臉通紅的匆匆爬下來,早被他撈住,親自爲她穿衣,“我自己穿……”

正尷尬的閃躲,就聽門外傳來曉萱的聲音,“三奶奶,二夫人跟前的彤荷來了,說是二夫人傳了話,今兒不必過去請安了。”

若胭就奇問,“彤荷可說了什麼緣故?”總得問清楚些纔好,萬一是二夫人的試探呢,自己可不能當真,人家隨便一句不用去了,並不是真的不用去了,說不準正在等着呢。

曉萱答道,“二爺那邊出了點事,三太太請了二夫人過去了,現如今不在府裡。”

若胭瞬間想起昨天晚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喧鬧,還有連翹的話,下意識的就聯想到一起,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不是什麼好事,不由的去看雲懿霆,雲懿霆也是飛快的皺了下眉,卻是揚聲對曉萱說,“知道了,你去打聽一下怎麼回事。”

得,這下多少人知道他昨夜睡在這裡了。

兩人並肩出來洗漱,丫頭們都在大廳裡恭敬的侯着,連翹臉上帶着明顯的詫異,眼珠兒一轉,又垂下頭,丁香又臉紅了,等兩人收拾完畢,曉萱進來稟道,“主子,三奶奶,昨兒夜裡,二爺房裡的陳姨娘沒了。”

死人了?若胭大驚失色,茫然的瞪着雲懿霆,雲懿霆卻面色如常,淡淡的“嗯”了一聲,便再沒有別的話,拉着若胭起身,“走,吃點東西。”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死人?從來不知。

不管是否與自己有關,也不管這人的身份往昔,死亡,總不是見令人愉快的事情,若胭膽大,亦因爲目睹太多,並不恐懼,卻總覺得不舒服,尤其剛得到消息就吃飯,着實沒胃口,心裡也忍不住去猜測死亡的原因,連翹曾說,二爺被三老爺責罰,因此將氣撒在陳姨娘身上,一夜之後,陳姨娘就死了,這死因並不難猜,不是被二爺逼死,就是自己絕望自盡,不管如何,都脫不了二爺的干係。

若胭放下碗,問,“三爺,我們是否應該過去看看?”

雲懿霆夾了一個玉尖面放在若胭碗裡,漫不經心的道,“他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咱們有什麼可看的。”這個“他”自然是指二爺。

若胭便不說話了,雲家做事有什麼講究,自己還不明白,既然他說不用去,那邊不去吧,反正自己也不願意摻和這些污七八糟的事,免得看了讓自己堵心,曾聽杜氏介紹雲家三房人,大房與二房的男子都只娶正室,無姬妾,三房卻是例外,三老爺一妻兩妾,二爺也有一妻兩妾,這算不算上樑不正下樑歪?因爲三房父子納妾之事,大房與二房都很不滿,據稱曾動用家法,只是木已成舟,家法過後,也不能把進門的人往外趕啊,這樣便留了下來。

雲懿霆見她盯着玉尖面發呆卻不吃,就問,“怎麼了,不喜歡吃?剛纔不還吃了一個嘛?”

若胭就擠出個淡淡的笑臉,“喜歡,就是吃飽了。”其實不是吃飽了,是食之無味。

雲懿霆就皺了皺眉頭,說話的時候,又將聲音放軟,“喜歡就多吃些。”說着突然就放低聲音補了一句,“這幾天越發瘦了,摸着全是骨頭。”語氣低靡綿長,意味深遠。

若胭的臉騰的燒起來,下意識的扭着紅彤彤的臉和發燙的脖子去看曉蓉聽到沒,曉蓉負責吃食,所以兩人用餐的時候,她都會在旁邊伺候着,這會子,正眼觀鼻鼻關心的站在離桌子三步之外,不知道聽沒聽着,反正面色正常,若胭略放鬆些,又往門外看,幸好其他丫頭們都不在附近,這才緩口氣,低聲惱道,“三爺說話總這樣沒羞,也不管有沒人聽見。”

雲懿霆卻饒有興趣的看她亦羞亦惱的嬌俏模樣,不但沒有改過,反而又伸筷子將她碗裡那隻玉尖面夾起來送到她嘴邊,若胭紅着臉瞪他一眼,扭頭不肯吃,小聲的道,“快放下吧,叫丫頭們瞧見。”

雲懿霆不以爲然的笑,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挑出一個妖嬈醺人的弧度,慢悠悠的道,“你若再不肯吃,我就……”

若胭不等他說話,趕緊一口咬住,得,我還是識時務爲俊傑吧,在任性妄爲這方面,我永遠也比不過你,只能甘拜下風,屈服於你吧。

用了早膳,若胭到底還是吩咐曉萱去問問情況,也別多說話,不摻和是一回事,多少得知道些,要不然也要被人非議“人情冷薄,家裡出了事連問也不問一句,只當不知情”,這樣的話自然不會落到雲懿霆頭上,少不得還是自己擔着,豈不冤枉?

連翹聽到吩咐,眼睛閃了閃,等着若胭也安排她些什麼,按若胭最初的差事分配,像這種外聯的活應當是她來做纔對,怎麼這兩天都不見使喚她了?就眼巴巴的看着若胭,若胭本有些提防之心,想冷落她些也敲打敲打,忽又想起雲懿霆早上說的“當作不知”,心裡一動,就朝她笑道,“連翹,你也去問問,你問你的,也不必和曉萱一道。”連翹眼神一亮,脆生生的應了。

正說着話,卻見雲歸雁來了,身後還跟着曉蔓,手裡端着一隻蓋着蓋兒的小瓷碗,也不知盛了什麼,等都坐下後,雲歸雁纔將曉蔓手裡那隻碗蓋兒打開,說,“早上出去跑馬回來,見着路邊有個阿婆捧了一大罈子,聞着味道怪怪的,倒是有些食慾,就買了一碗來與你嚐嚐,曉蓉說你最近吃的少,不如試試這個。”

若胭好奇的探首,竟是一碗不知名的酸菜,湊近了一聞,酸味撲鼻,這種東西上輩子也不知吃了多少,在梅家也沒少吃醃菜,只是做的很不好吃,遠不如面前這一碗味正,雲歸雁是侯門千金,與自己本不是一個世界的,自幼錦衣玉食,自然沒見過這貧民才吃的東西,故而大驚小怪,倒是難得沒有嫌棄,還當成寶似的買回來送給自己,要是自己說以前吃得多了,不知道會不會嚇得她,大約不僅是雲歸雁,就是雲懿霆,也要對自己另眼相看了,想着便忍不住笑道,“這東西當真開胃,難爲你想到我。”

雲懿霆也看了看,點點頭,對若胭道,“你喜歡就行,我讓曉蓉再去買些。”

若胭正要拒絕,雲歸雁已經接過了話,“倒不如讓曉蔓和曉蓉去阿婆那學了怎麼做更好。”

雲懿霆點頭道,“也好。”

如此就算同意了,若胭嘴裡不說什麼,心裡其實還是很樂意的,開胃小菜,人人都愛嘛。

放下酸菜的話題,雲歸雁無非是說些安慰話,見若胭孝服在身,也不便打鬧,只將雲懿霆晾在一旁,親親熱熱的挨在一起低聲細語,雖無笑語歡言,但也和諧無間,叫雲懿霆好不眼饞,雲歸雁說是這幾天若胭不在,自己無聊的很,天天去馬場騎馬來着,若胭就想起上次正是騎馬的時候得到杜氏病危的消息,緊接着就是送終和處理後事,回想起來,好是唏噓。

兩人聊了一陣,正好曉萱回來,見雲歸雁在,便沒作聲,只行了禮就立在一旁,雲歸雁卻猜了出來,問,“曉萱,你這是有話要說?莫不是說二哥那邊的事?”

得,這丫頭都已經知道了,曉萱就點頭,“是的,六小姐。”

雲歸雁就呵呵笑,雲懿霆就側頭看她一眼,“你說。”

雲歸雁道,“我能說什麼,這麼大的事誰還能不知道,母親都過去了,我也就打發曉菱過去問了問。”

問出什麼來,她沒說,雲懿霆也不問,又轉向曉萱,曉萱立刻答道,“二爺昨天出去喝酒,從賬上支了三千兩銀子,中途又去鋪子裡提了兩千兩現銀,回來時身上只剩了幾十兩散碎銀子,二老爺生了氣,讓劉管事把跟着二爺的兩個小廝叫來,當着二爺的面打了一頓板子,小廝吃了疼就招了,說是二爺去了一個花樓,正趕上花魁獻藝,二爺就和另一位公子較上了勁,花了五千兩銀子,最後贏得花魁單獨爲二爺彈了首曲子,二老爺聽了更是生氣,要把二爺名下的那家鋪子收回去,五千兩銀子也要從二爺的花銷里扣除,二爺受了罰,回去錦繡園看見陳姨娘正在跳舞,不知怎的就來了氣,踹了幾腳,後來就沒動靜了。”

若胭目瞪口呆,多麼完整、典型的富家闊少一擲千金青樓買笑、然後回府打殺姬妾的故事情節啊,這樣的事在這個世界大概不算稀奇,要不然雲家也不至於這樣平靜,若胭卻忍不住嗟嘆,一個女子,就算身份卑微如姨娘,也是一條命,生生葬送在自己丈夫手裡,可謂悲哀到極點了,轉又想雲懿霆,他夜夜笙歌不知多少,好在沒有姨娘,少了人命官司,興許他也是因爲不願見後宅糾紛,才遲遲不娶?

雲懿霆看她一眼,揮手讓曉萱退下,然後沉聲讓雲歸雁回去“回去呆着去”,雲歸雁情緒也有些低落,徑自帶着丫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