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廠長，剛纔接了嬌嬌和兵子的電話。”
有了徐嬌嬌和張兵的好消息在前，王燁心裡的石頭已經徹底落了地，所以語氣非常的輕快，甚至一手拿着電話，一手磕着瓜子如此說道。
“噢！怪不得！”
“嗨！看來我這個電話晚了啊！肯定被他們搶了功！嘖嘖嘖！”
電話那頭，李保軍嘖嘖有聲的感慨說道，而王燁則一邊“嘩啦”的把手裡的瓜子皮扔到垃圾桶，一邊笑着說道：
“沒錯，已經被搶了，我告訴你哈！”
“南方這兩個城市，那銷售可是相當的可觀，據說排隊都排出去五里地，你過去可是嬌嬌和兵子他們兩個人的領導，而且還掌握着燕京這個首都渠道，最後要是賣不過他們，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怎麼樣？是不是突然感覺到了壓力？”
如果剛纔李保軍的聲音比較沉重，那說明銷量可能不太好，王燁這個當廠長的，自然不能再給他壓力，還得旁敲側擊的安慰他一番，但是聽到他那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很明顯是今天的銷售情況非常好，既然如此，那必須得調侃兩句。
聽到王燁這麼說，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的李保軍嘿嘿一笑說道：
“廠長，我就說一個數兒！”
“今天半個上午，我們光是摩托車就賣了一千多臺！怎麼樣？牛不牛？”
“至於電視機就更不用說了，那點庫存我看連初十都挺不過去，咱們得趕緊想辦法增產啊？不然沒得賣了，那可就尷尬了！”
李保軍此話一出，王燁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驚歎道：
“多少？一千多臺？”
對此，李保軍重複說道：
“沒錯，廠長，你沒有聽錯，就是一千多臺。”
“說實話早上的時候，我整個人腦瓜子都是嗡嗡的，這燕京不愧是首都，大家夥兒的消費能力就是強啊！”
“甚至有人直接一買三五臺，我懷疑是倒爺，不過我也沒管他。”
“反正現在我們摩托車產量已經上來了，基本上能做到充足的供應了，他們既然敢收，那我們就敢賣，我看問題不大。”
“我估摸着，他們頂多也就是加個代排隊的錢兒，畢竟這大冷天的，有些款爺可能不願意排隊，人家多掏個百八十塊的，估計也不在乎。”
“不過電視機我是搞了限購，每人只能購買一臺。”
“廠長你覺得呢？”
聽到李保軍的安排，王燁點了點頭說道：
“挺好的，就這麼辦吧！”
“畢竟再嚴格的限制，咱們其實也搞不了。”
“最後只能還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一方面是我們自己的產量，一方面是我們的銷售渠道。”
其實關於倒爺的出現，王燁一點都不意外，別說是現在了，再過四十年倒爺也是一樣的存在，只不過換了個名字，改名叫“黃牛”了，那時候尚且無法根除，在現如今這個時代，王燁就更沒有辦法了。
畢竟國家開放了，人們的思想活躍了，想要發財都要想瘋了，爲了掙錢什麼辦法想不出來？上有對策下有計策，哪怕是單人限購，他們也能找來一羣人，比如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過來排隊購買，然後拿出去倒賣。
“是啊！”
對於王燁的說法，李保軍感慨的附和了一聲。
隨後王燁拿着電話嗑着瓜子繼續問道：
“其他的產品呢？”
“咱們小三輪小四輪和皮卡賣的怎麼樣？”
聽到王燁這麼說，電話那頭的李保軍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
“廠長，實話實說，雖然賣的也不錯，但是我感覺，其實一般般。”
“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熱烈。”
“尤其是小四輪，其實完全達不到我的預期，不過小三輪和皮卡還可以，尤其是皮卡車，整體賣的還是不錯的。”
說到這裡，李保軍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趕緊補充道：
“對了，廠長，今天來買皮卡車的，有三批顧客比較特殊，我給你彙報一下。”
“這第一批顧客，他自稱是燕京汽車製造廠的，一共購買了兩臺，沒有什麼太多的表示，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第二批顧客，是一位領導，他自稱是給燕京市採購的公務車輛。”
“至於具體的做什麼，他並沒有詳細的說，但是要了二十臺，在簽完合同付完款之後，直接喊了二十多個司機過來，然後就開走了。”
“第三批顧客，居然有外國人，自稱是坦桑尼亞的外交人員。”
“他們還詢問能否使用外匯券支付，我們的工作人員當時都直接傻眼了，最後把我喊了過去，我查了查相關的文件，最後同意了，反正上面沒有明文規定說不能收外匯券，而且我算了算，使用外匯券我們不吃虧，甚至掙得更多。”
“再說了，那些外匯券隨便都能處理掉。”
伴隨着李保軍的聲音，王燁的表情變的越來越離譜，最後直接忍不住驚歎道：
“臥槽！”
王燁之所以如此驚歎，實在是這三批客戶，越發的“不可思議”！
燕京汽車製造廠就不用說了，他們就是生產212吉普車的單位，但是要注意，現如今的燕京汽車製造廠，再過四十年依然存在，但是變成了後世燕京汽車股份有限公司的下屬子公司，保持獨立的運作模式，拳頭產品依然是212吉普車。
至於後者，也就是燕京汽車股份有限公司，現在其實還沒有出現，需要等到新世紀之後，隨着燕京現代和燕京奔馳這兩個合資公司的成立而成立，然後經過國有企業的投資，比如首都鋼鐵、比如燕京國資，最後規模才越來越大的。
現如今，燕京汽車製造廠的人，正大光明的來買聯合體的皮卡車，其中的含義就頗爲複雜了。
王燁第一個想法，其實是燕京汽車製造廠想要仿造皮卡車，但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按照現如今這個時代的思維邏輯，在大家都屬於國營廠的情況下，他們如果想要仿造，最直接的辦法是找工業部哭天喊地要圖紙，而不是想要逆向！
這不合理！
但是，如果結合燕京市的行爲，情況似乎又出現了不同的解釋。
畢竟如果燕京市真的想要採購這種皮卡車作爲公務車輛，那完全可以直接聯繫聯合體，或者聯繫聯合體在燕京的辦事處，完全沒有必要搞這麼一趟看似很“表面工程”的操作，也就是派出一位小領導，親自去排隊購買啊？
除非，他們在向聯合體表達什麼含義？
比如說，合作？
畢竟燕京汽車製造廠，現如今還是燕京市的好兒子，至於變成後養的，那都是新世紀之後的事情了，因爲那會兒合資的比較高級，燕京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上位了，而燕京汽車製造廠這個傻兒子自然也就成了後養的，在沒有資金和政策支持的情況下，只能幾十年如一日的生產212吉普車，被網友怒噴工業垃圾。
而王燁之所以產生這個念頭，其實也不是空穴來風的，畢竟別人不知道滬市在幹什麼，燕京不可能不清楚，但是燕京因爲是首都，也不可能第一個吃螃蟹，搞合資汽車這種操作，無論如何也得等滬市那邊走一遍，這邊纔有可能有機會。
但是，燕京市的領導們也着急啊！
國家都開放了，全國上下都在搞經濟，難道燕京就不需要搞經濟嗎？當然不是！而且作爲首都，如果經濟一塌糊塗，那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啊！
可問題在於，同樣還是因爲首都，所以什麼新鮮事兒都輪不到燕京，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吃屎都吃不上熱乎的，可以想象，市裡的領導們也急啊！
如此一來，他們急着急着，就發現了一個好對象！
那就是紅星聯合體！
最近他們搞的非常紅火，而且生產出來的產品也不錯，得到了市場的極大認可，如此情況下，和外資搞合作不成，難道和紅星聯合體搞合作也不成嗎？如果成了，那燕京的汽車工業，就能繼續開足馬力發展起來，甚至說不定還能和滬市唱對臺戲！
你們和德國人搞，伱們牛逼，我們和自己人搞，我們也不差！
說實話，王燁不能排除燕京市那邊的領導是有這種想法的，至於過去王燁沒有聽到類似的風聲，其實也很容易理解，畢竟燕京還有部委，王燁經常去的是部委，其實和燕京市的接觸是幾乎沒有的，那自然也沒有了風聲。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分析，那在燕京市領導們看來，雙方如果真的要合作，最佳的對象就是燕京汽車製造廠，畢竟這個廠子現在整體還是比較紅火的，因爲212吉普車還是國內最多的汽車，他們也擁有不錯的汽車製造能力，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合作也算是“強強聯手”吧！起碼在他們看來，或許是這樣的。
不過，總而言之，這都是猜測，需要後續慢慢的靜觀其變。
而王燁沒有絲毫想要主動的想法，先不提燕京市方面究竟有多少誠意，光是這個燕京汽車製造廠，那就是一個大麻煩，說句不好聽的，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想到這裡，王燁忍不住搖了搖頭，其實和前兩撥的顧客比起來，李保軍嘴裡的最後一波顧客，其實就“純粹”多了。
因爲王燁心裡明白，這是朋友來捧場的！
只是這個捧場的行爲，完全出乎了預料，讓王燁倍感驚訝而已。
至於李保軍提到的外匯券，本質上其實就是“美元代金券”，畢竟國內不能直接使用美元，而爲了方便國內工作的外國人，外匯券就出現了，可以讓外國人在各地的“友誼商店”購買外國進口的產品，所以外匯券在黑市上非常火熱和稀缺。
“啊？廠長？難道我處理的有問題？”
當聽到王燁的“臥槽”之後，李保軍趕緊如此問道，而王燁笑着說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比較驚訝而已。”
“你做的非常好。”
隨後倆人又閒聊了片刻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王燁嘆了口氣，這次沒有新的電話再打進來了，而王燁則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沉思了起來。
其實從燕京、滬市和羊城這三個銷售渠道，就能看出來目前國內的發展趨勢。
燕京，因爲是首都，也因爲是內陸城市，一切以穩爲主，所以市場經濟的繁榮，主要集中於“倒爺”這種半灰不白的領域，而在其他公開的方面，整體還是循舊的，就比如作爲重要生產力的四輪小卡車，銷售情況並不樂觀，就可見一斑。
而在滬市，四輪小卡車的銷量非常好，而在羊城，更是直接爆炸了！
但是，燕京確實消費能力很強，像摩托車和電視機這種“娛樂”產品，在不需要工業券的情況下，瞬間變得熾手可熱了起來。
“廠長，吃飯吧！”
“已經十一點半了，你早飯都沒有吃！”
就在這時，伴隨着篤篤的敲門聲，白亭玉推開門如此說道，王燁笑了笑點了點頭，放棄了關於經濟發展的思考，站起來離開了辦公室。
下午，有人邀請打牌，王燁欣然前往。
初二，終於沒有人打擾了，王燁一覺睡到了中午十二點，享受了起牀就吃午餐的頂級待遇，感覺整個人簡直舒服的要死。
初三，王燁閒得無聊，打牌根本沒有意思，於是又睡了一整天。
直到初四，終於上班了！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春節假期大家休息的怎麼樣啊？”
“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假期結束了，都收收心啊！咱們的工作還要繼續，新的一年，我們還要迎接更加嚴峻的挑戰。”
“諸位，有沒有信心！”
作爲開年第一天，那自然得開個大會，大會上王燁看起來很興奮，掃視了一圈在場的衆人，有人頂着黑眼眶、有人看起來沒睡醒、有人看起來精神勃發、有人看起來神采奕奕，最後王燁輕咳一聲，非常大聲的如此問道。
“有信心！”
頓時現場響起了一片喊口號的聲音，喊完之後直接響起了一片鬨笑聲，然後會議纔算是正式開始了。
與此同時。
就在王燁坐在會議室裡開會的時候。
遼瀋省，濱海市，濱海市船舶設計和研究院。
早上七點半鐘，船舶工程師戴康遠哼着歡快的小曲，腳步輕快的走進了辦公樓，很快他就來到了自己的工位，下一秒他目光一滯，只見在桌子上面，放着一份信件！
他遲疑了一下，拿了起來，只見正面寫着“濱海市船舶研究和設計院人事管理處”的字樣，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忍不住一抽。
下一秒，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來的同事還不多，但是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在彼此打着招呼，說着新年快樂的話，沒有人像自己一樣，收到什麼書信。
“老戴，新年快樂啊！”
就在這是，只見一位同事從旁邊走過，同時笑呵呵的打招呼，而戴康遠遲疑了一下，才慢了半拍的說道：
“啊！老劉！早上好啊！”
就這麼一愣等，那老劉就發現了情況，然後笑呵呵的調侃道：
“怎麼了？想什麼呢？大早上就的開始走神了？”
“難道是過年過的還沒緩過來呢？哎！說實話我也沒緩過來呢！”
“等等，這是什麼？”
在老劉短暫的感慨之後，他就發現了戴康遠手中拿着的那封信件，戴康遠下意識的想要藏起來，結果卻已經晚了。
“人事管理處的？什麼情況啊？”
老劉低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信封上面的文字，然後聲音略顯錯愕的如此說道，這一問不要緊，瞬間就把辦公室其他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嘶？怎麼回事兒？老戴你打開看了嗎？”
“難道老戴你偷偷申請了退休？你大兒子頂了你老婆的班兒，你二兒子考上理工大學，你家老三才十五，你給誰讓位啊？”
“是啊！而且我記得你今年才五十吧？哪怕算上你在船廠高危工作的十年，你也應該五十五退休，還有五年呢！”
“哎？有什麼好猜測的！老戴，打開看看！”
“對對對，說不定是調你去滬市造船廠呢！畢竟你能力強，也是有可能的嘛！”
“可不是這麼個道理嘛！滬市好啊！比我們濱海強多了！”
“還愣着幹什麼啊？趕緊打開看看啊！”
在一陣七嘴八舌的聲音中，戴康遠遲疑了一下，略顯枯瘦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然後扯開了信封。
隨着信件展開，戴康遠眼中的神采，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他被要求退休了！
類似的事情，其實最近幾年時有發生，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國家沒有錢，一方面造船困難，大家沒有工作，上班也沒有什麼可乾的，另外一方面發工資也是壓力，於是很多人還不到歲數，就被要求退休了，而退休之後，只有正常工資的百分之八十或者七十五，和參加工作的時間以及工齡長度有關係。
“這不應該啊！”
“是啊！老戴的能力在那裡，怎麼會讓他先退？”
“哎，誰知道呢！誰知道領導怎麼想的啊！”
“算了，老戴，看開點！回家歇着，養養花不也挺好嗎？”
“對，還可以去釣魚，多好啊！”
面對同事和朋友們的安慰，戴康遠艱難的露出了一抹笑容，說句心裡話，他是一萬個不想退休，一方面是因爲工作了一輩子，他就喜歡和船打交道，他覺得自己還能幹，祖國只要還需要造船，那就還需要自己！
而另外一方面，也是生活的壓力，老大頂了班，工作了沒兩年，沒什麼積蓄，最近正在相親，結婚壓力非常大，老二雖然考上了大學，但是未來結婚同樣還是需要家裡的幫扶，更不用說，還有個老三
那一刻，戴康遠嘴裡苦澀的厲害。
如果退了休，工資只有過去的百分之七十五，那壓力只會更大，孩子們還怎麼娶媳婦兒啊？而自己又能做點什麼呢？總不能年紀輕輕的在家裡歇着吧？難不成去碼頭上當搬運工？不體面就算了，自己年輕在船廠累下的，腰也不行了，恐怕幹不了了啊！
就在戴康遠滿心惆悵的時候，只見一箇中年人快步走了過來，正是辦公室的主任，他剛走進來，就注意到了會議室裡壓抑的氣氛，然後笑着說道：
“怎麼回事兒？節後上班這麼痛苦嗎？還好吧？”
“對了，老戴有個事兒，你桌子上的信件看到了嗎？你被退休了，但是你不要慌，因爲這是上面的命令，據說是部委的要求”
伴隨着辦公室主任的聲音，在場的其他人直接懵了，一個工程師退休，居然能被部委關注，這算什麼事兒啊？
“之所以要讓你退，是因爲你能力強！”
“雲臺市紅星造船廠，要返聘你！紅星造船廠不知道？紅星聯合體總知道吧？我的老天爺，這下你老戴可是要發達了，苟富貴勿相忘啊！”
“未來有機會，引薦引薦推舉推舉我們啊！”
“聽說人家聯合體打掃衛生的婦女同志，一個月都有八十塊的工資，像你這樣的高級船舶工程師，一個月三百不過分吧？三年就是萬元戶了！”
“哈哈哈！老戴，恭喜你啊！你家的三個小子，可是有個好爹！”
那一刻，戴康遠整個人都愣住了，腦子裡彷彿變成了漿糊，只聽到四周有一片驚呼和歡騰乃至羨慕的笑聲響起。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