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衣着華貴,神態倨傲,身上穿戴之物不管工藝款式還是質地,在封都城內都鮮爲少見,起碼夏禾從未在其他小娘子身上見過。
如此傲慢貴氣的小娘子,夏禾還是第一次見,再一聯想先前李亞楠與江瀟瀟的話,瞬間便將眼前人的身份猜了個七八。
想來,應是淮南王郡主無疑了。
也就只有天潢貴胄,才能讓人一眼便從穿戴上辨出與旁人的不同來。
當然,江瀟瀟是個例外。
心下琢磨着,夏禾不慌不忙福身道:“夏禾見過郡主娘娘,郡主萬福金安。”
旁邊的李亞楠與陸婉秋本還擔心她應付不來,見狀不由得鬆了口氣,雖是不情願,卻也還是福了福身,只是吉祥話卻不願意說。
被一眼看穿身份,淮南王郡主顧寶琪一點也不驚訝,略一點頭,道:“聽說你心思玲瓏,手能生花,本郡主很是好奇,想與你切磋切磋。”
話語中雖還是帶着一股傲氣,卻是不見了最初的氣勢洶洶,可見夏禾的識趣有眼力見讓她高看了幾分,是以態度纔有所緩和。
夏禾卻是覺得這是個爽快的小娘子,並沒有李亞楠她們說的那樣討厭。
笑了笑,她道:“郡主過獎了,夏禾只懂得倒騰些小玩意,只是父母兄妹們愛寵,是以才故意說那許多讚美之詞,只是哄着民女高興罷了。”
顧寶琪連連點頭,她父王也時常極盡溢美之詞地誇她,儘管很多時候她並沒有做多出衆的事,是以她對夏禾的話深有體會,並沒有懷疑其中的真假。
這一番對答下來,顧寶琪發現夏禾並不像傳說中的那般驕傲,反倒是個和氣好說話的人,只是她還不敢確定,便問道:“我聽人說,你揚言只要出賽,便能輕易奪得乞巧魁首,這可是真的?”
果然還是繞不過去,夏禾暗歎一聲,正要回答,站在顧寶琪身後的夏顏搶先一步,疾言厲色道:“三妹,這話我可是親耳聽你身邊的丫鬟說的,難道你想說我是在撒謊?這可是關乎夏家所有姑娘名聲的大事,你定要說個清楚明白!”
她咄咄逼人地直視夏禾,只要夏禾敢點頭,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給她扣上一頂不顧姐妹情誼,自私自利的帽子,然後當衆狠狠教訓她一頓。
夏禾就納悶了,夏顏憑何認爲她會怕她?還是說,她是篤定她會爲了夏家所有姑娘的名聲,忍氣吞聲,認下這番狂妄驕傲至極的話?
那她還真是太高看她了,她可不是那麼善良的人。
不疾不徐地笑了笑,夏禾溫聲道:“二姐原來還有偷聽丫鬟牆根的愛好,倒是叫妹妹吃驚,先不論我是否說過那樣的話,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二姐確將此事拿出來到處宣揚,難道這就是在爲咱們姐妹的名聲着想?那妹妹還真是要多謝二姐了,真是讓妹妹聲名遠播呢。”
最後這一句諷刺千轉百繞,意味不言而喻。
話落,不少小娘子掩嘴偷笑起來,顯然是在嘲笑夏顏的裡外不分,不辨親疏。
夏顏氣得俏臉漲紅,臉上似有火在燒。
顧寶琪將信將疑地瞥了夏顏一眼,心裡對整件事有個底兒了。
夏禾斂衽施禮,又道:“讓郡主娘娘見笑了,我們姐妹自小愛打鬧,不尋個機會埋汰一下彼此,心裡就不舒坦,其實是沒有惡意的,估摸着二姐是見民女無法參加乞巧會,心中惋惜,是以才故意激怒郡主,想爲民女創造個機會,好一賞郡主手藝,還望郡主不要怪罪。”
一番話得體大方,既間接解釋了自己是被冤枉,又委婉地以玩笑的口吻將一切推到夏顏身上,結結實實地反將了夏顏一軍,至於旁人會如何看待這場所謂姐妹間的打鬧,就不是夏禾該管的了。
而從衆人看向夏顏的譏笑目光,可以想見衆人對此的看法。
夏顏的臉更紅了,先前是被氣的,這會是羞的,旁人戲謔嘲諷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淮南王郡主不悅的神色更讓她驚慌,若郡主認定她是在戲弄她,日後她還如何在封都城的上層圈子裡立足?
羞憤之下,夏顏想的並非是如何轉圜眼下情景,而是想着要扳回一城,似乎只要在此時勝過夏禾,她就能重新站回頂點。
要說夏顏腦子確實不笨,不消片刻,她便想到了一個反擊的法子,只見她眼底一亮,繼而一副溫和親切的好姐姐模樣,溫溫柔柔,輕聲細語地勸誡道:“三妹,大家雖疼你,但你也不可太任性,今兒下午輪到你給祖母侍疾,你卻丟下祖母跑出來玩,若是被父親知道,你又要受罰的。”
言下之意,夏禾在家經常受罰,又聯繫她說的夏禾侍疾時偷跑出來玩,難免便讓人認爲夏禾不孝嬌蠻,是以才總是受罰。
當下,不少人鄙夷地望向夏禾。
夏禾只是俏皮一笑,道:“祖母憐惜我,讓我陪着說了會話,就讓翠喜姐姐將我趕出來了。”
說是趕,其中的親暱之意卻昭然若揭,衆人恍然大悟。
“怎麼可能?”夏顏大喝一聲,差點控制不住喊出自己設計的陰謀。
夏禾擡頭望她一眼,道:“爲何不可能?大家都疼我,這不是二姐你說的嗎?”
夏顏被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總不能反口否認自己的話吧,那豈不是自打嘴巴?當即又氣又急,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挽回顏面。
聽夏家的姐妹倆打了這麼一場嘴仗,顧寶琪已經看出是非對錯來了,她橫了夏顏一眼,道:“既然是誤會,此事便這般了了。”
說罷,轉頭就要離開。
當是時,所有跟過來看熱鬧的人都準備散去,卻有一道尖尖細細的聲音突然從人羣后傳來,道是:“三姐雖然不曾說過那樣的話,心靈手巧卻是真的,若是郡主不與之切磋,日後必定會後悔的。”
剛邁出一步的顧寶琪頓時停下了腳步。
所有人都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夏禾也不例外,然後她便看到了相攜而來的夏晴與夏珂,更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那番將她再次推到風口浪尖的話是出自夏珂之口。
望着在衆人的注視下步步走來,目光銳利,全無往日柔順的夏珂,夏禾張了張嘴,眼底流過傷感。
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