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田莊生變
青菲進了梅園果然沒有去稟宋氏此事,如今蘇定文還在梅園中,蘇瑛藍辱罵瓔珞,有錯在先,蘇瑛藍整日和蘇瑛珍賴在一起,得宋氏教養,稟報了此事,蘇定文見蘇瑛藍如此潑辣,豈不是又要見怪於宋氏?青菲怎麼可能去給宋氏添亂添堵?
她不過是叫了幾個婆子擡了美人榻便將瓔珞擡回了落英院,雲媽媽見自家姑娘好端端出門卻被擡着回來,頓時面色發白,緊追着進了內室,撲在牀邊哭着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瓔珞握住雲媽媽的手,安撫地捏了下,幾個粗使婆子將瓔珞擡上牀便躬身退下了,青嫣彎腰將瓔珞的右腿綢褲捲了上去,果見她的腳踝處微微紅腫,青嫣蹙了蹙眉,道:“四姑娘也太沒輕沒重了,三姑娘且先忍一忍,等會兒大夫便來了。”
言罷,見瓔珞垂淚點頭,青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瞪了瓔珞一眼,暗罵真真是矯情。以往四姑娘跟着六姑娘又不是沒動過手,打的那比現在可厲害多了,不然三姑娘身上那些傷疤是哪裡來的?那時候也不見三姑娘如此委屈,如今可真真是長了脾氣了。
青嫣懶得在此多呆,便站直身子,敷衍地曲了曲腿,自行出屋去了。
雲媽媽氣的直咬牙,瓔珞卻一笑,輕聲道:“媽媽理會她做什麼?早晚我定叫她哭都尋不到地兒去!”
雲媽媽見瓔珞眸光清冷,滿是篤定之色,自然是深信自家姑娘的。這才收了憤懣之色,笑了下,瞧着瓔珞紅腫的腳踝眉頭卻又皺成一團,瓔珞低聲道:“沒事,不過輕扭了下,塗點跌打損傷的膏藥,不用明日就能完好無損,媽媽放心,我這都是故意的。”
雲媽媽聞言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道:“姑娘這也太胡鬧了,雖是姑娘自己有分寸,可萬一弄不好傷着了骨頭可如何是好?!到底是什麼事,要姑娘這樣自傷?”
瓔珞懶懶的伸了個腰,自行拔了頭上髮簪,青絲一瀉而下,她甩了甩髮絲,舒適地靠在大迎枕上道:“夫人明日要帶着我們姐妹去普濟寺祈福,我扭了腳自然是去不成了。”
雲媽媽聞言一愣,道:“姑娘是覺得明日大夫人有什麼陰謀?”
瓔珞卻搖頭,淡聲道:“這個時候出城總覺得不大對,不管宋氏是不是有所圖謀,我如今勢單力薄,還是防範未然的好。”
雲媽媽嘆了一聲,遂撫摸着瓔珞的腳蹙眉道:“四姑娘也太傻了,如今六姑娘都不敢輕易和姑娘動手了,她倒還不知所謂的。”
瓔珞笑,揚眉道:“四妹妹雖然不是什麼好性的,有些個衝動易怒,可絕對也沒媽媽說的那麼傻。媽媽細想想,是一個行事衝動張揚,毫無頭腦的庶女好拿捏,還是一個見風使舵,謹小慎微的庶女更能令宋氏放心?”
雲媽媽一驚,道:“姑娘是說四姑娘的愚蠢衝動都是裝出來的?”
瓔珞勾了勾脣,嘆了一聲,“這高門大戶裡的庶女哪裡有一個是簡單的,真簡單了就只能像我從前一樣被欺凌至死。衝動跋扈,毫無頭腦不過是四妹妹的保護色罷了,她雖然說不上聰明,可也沒蠢到媽媽想的程度。媽媽只看看劉姨娘,這麼些年了,姜姨娘病着,除了夫人,老爺的內宅可就只剩下一個劉姨娘。劉姨娘雖說是夫人的陪嫁,對夫人忠心耿耿,可若沒幾分手段,也不是光忠心就能在內宅站住腳的。”
宋氏可不是一個真大度不嫉的人,劉姨娘和宋氏共用一個男人,沒有伶俐只憑忠心怎麼可能常年屹立不倒。蘇瑛藍這些年來,也確實是庶女中過的最暢快飛揚的一個,這可都得益於她那毫無頭腦,只知倒貼嫡女的行事風格。
這蘇府的姑娘只怕也就蘇瑛珍是個真傻的,也不知宋氏是真疼她,還是和這女兒有仇,竟將女兒養成這般模樣,難道還指着能養她一輩子不成,就蘇瑛珍那個脾氣,嫁了人就等着受苦吧。
瓔珞於雲媽媽閒聊,梅園中,蘇定文又和宋氏以及兩個嫡女說了陣子話便去了前院書房,他明日一早便要出城,還有許多公務趕着處理。
宋氏打發了蘇瑛玥姐妹各自回院,留在梅園的青菲才經過通報進了內室回話。
她屈膝見了禮,將方纔在梅園門口瞧見的瓔珞和蘇瑛藍爭執的一幕細細的說了,這才道:“奴婢瞧着三姑娘是比往日長了脾氣,也厲害多了。且她和三少爺似乎感情好了不少。”
宋氏聞言卻不屑的一笑,道:“這些時日我看她的日子是太舒心了些,幾次不快老爺都袒護於他們姐弟,上次小廝之事,更是叫這對姐弟出盡了風頭,這人哪,最是容易慣,吃了甜頭,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心也跟着活絡了,可不就長了脾氣。”
宋氏說着又冷哼了一聲,撥了撥白梅青瓷茶盞中漂浮的茶葉,方纔慢悠悠的道:“依你這些時日的觀察,三姑娘除了膽子大了些,脾氣長了些外,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這些時日瓔珞對青菲兩人是極客氣的,雖有些脾氣,可也不敢發作在她們兩個身上,更何況,若真是有手段的,豈能容她們兩個把持着落英院上下,只怕早該想法子拔釘子了。青菲眼見着蘇瓔珞根本就她和青嫣毫無辦法,除了長了點脾氣,還是那個窩囊三姑娘。
想着,青菲便笑着道:“三姑娘的脾氣縱有也是不敢衝着夫人來的,最多對上四姑娘一般的庶女能腰板硬上一硬罷了。夫人放心,有奴婢兩個看着,三姑娘鬧不出什麼幺蛾子來。”
宋氏滿意的點頭笑了,令高媽媽賞了青菲一支梅花赤金流蘇簪,才吩咐道:“行了,去領了對牌,出府請個大夫給三姑娘看看腿,莫要耽誤了明日出門。”
青菲躬身應是,退了下去。大夫到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夜色已籠罩了整個蘇府,瓔珞的腳踝不過是扭了一下,大夫連藥都未開,只叫拿了跌打損傷的骨痛膏給她貼上便無礙。
這些都是府中的常備藥,片刻青菲就拿了幾貼膏藥來,雲媽媽給瓔珞貼上,青菲便道:“既然姑娘的腳沒什麼事,夫人吩咐明日還是辰時出發,姑娘且莫晚了,東西行李奴婢和青嫣已爲姑娘收拾好了,姑娘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青菲說着曲了曲腿,雲媽媽忙道:“三姑娘的腳都這樣瞭如何還能上山!”
青菲卻似笑非笑的回頭,挑眉道:“三姑娘的腳不是好好的嗎?不過扭了一下,明日定然就全好了,若是因跌了一跤就不去爲老爺祈福,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編排姑娘不孝?夫人這可都是爲了姑娘好,雲媽媽說呢?”
雲媽媽臉色難看,青菲輕笑一聲轉身就自顧出了屋。
雲媽媽見她出去,這纔回頭擔憂地瞧向瓔珞,道:“姑娘都扭了腳了,夫人竟還非帶着姑娘出府,這其中定然是有謀算,可咱們又不知夫人究竟要做什麼,這可怎麼辦!”
瓔珞卻神情平靜,只笑着道:“左右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媽媽一會兒偷偷出梅園去尋下弟弟……”
她壓着聲音在雲媽媽耳邊交代了幾句,見雲媽媽點頭一一應了,這才揮揮手,道:“行了,媽媽也不用太擔憂,你家姑娘又不是笨蛋,就由着宋氏擺佈了。明日還要早起,吩咐丫鬟進來洗漱吧。”
翌日,風和日暄,萬里無雲,草木舒展,竟是難得的好天氣。
雲媽媽扶着瓔珞的左胳膊,綠兒架着瓔珞的右臂,後頭跟着提着包袱的青嫣和青菲一行出了落英院往二門去,二門早有兩輛車等候着。
今日宋氏帶着所有女兒前往普濟寺祈福,只爲主子乘坐的馬車卻只准備了兩輛,瓔珞到時,蘇瑛藍和蘇瑛紫都已到了,兩人也未曾交談,隔得遠遠得站在馬車旁。
蘇瑛藍臉上塗了藥,今日卻還是清晰可見五個指印,見瓔珞被攙扶着過來,頓時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
蘇瑛紫咳嗽着衝瓔珞見禮道:“三姐姐還好吧?”
瓔珞笑着搖頭,握了蘇瑛紫的手,道:“不過是扭了腳,五妹妹可也還好?”
蘇瑛藍見兩人站在一處寒暄,又是一聲冷哼。
說話間蘇瑛珍姐妹也跟着宋氏姍姍而來,宋氏今日穿着一身正紅色遍繡牡丹富貴花樣的織錦褙子,下穿暗藍色金銀線繡水波紋的馬面裙,腰間束着絳紅色鑲佛家七寶的腰封,掛着赤金嵌碧玉壓裙,一頭烏髮梳的油亮,插着紅寶石赤金牡丹分心,耳邊掛着對粉東珠耳墜,整個人顯得端莊賢淑,精神奕奕。
不知是心情好,還是胭脂用的多,瓔珞覺着宋氏今日的臉色比尋常好看許多,她微斂眸,和蘇瑛紫一起衝宋氏福身見禮,宋氏像是沒看到瓔珞的腳傷,更像是沒注意到蘇瑛藍臉上的指印,目不斜視地扶着明心的手上了車。
穿一襲粉霞錦綬藕絲緞襦裙,外披團錦琢花紗罩衫的蘇瑛玥今日也顯得精神奕奕,她目光觸及瓔珞和蘇瑛紫還寒暄了兩句。
蘇瑛珍今日穿着錦繡雙蝶鈿花小襖,套着月牙鳳尾羅裙,頭戴響鈴簪,腕上還掛着兩隻金累絲鑲寶石蝦鬚鐲,羅裙的柔絹曳地,將少女的明媚甜美一展無疑,只是她眉目間的刻薄尖銳之色破壞了衣衫的柔和,顯得有些違和。
她昂着頭盯着瓔珞,正要說上幾句,蘇瑛玥便拖着她上了宋氏坐的車,蘇瑛藍忙跟着往車邊去,還沒湊到車前,蘇瑛珍已猛然扭頭瞪着她,尖着聲音道:“沒見庶女都坐後頭的車嗎?你往哪裡擠?平日給你兩份臉面,當真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蘇瑛珍的聲音很大,引得周圍的丫鬟婆子都瞧了過來,蘇瑛藍頓時臉色漲紅,只覺一張臉火辣辣的,她的雙眸蘊滿了屈辱的淚水,到底是十多歲的小姑娘,一時朦朧的眼中便有鋒銳的怨恨之色瀉了出來,蘇瑛玥雙眸陡然一眯,緊緊盯着蘇瑛藍。
連帶着坐在車中的宋氏也眯着眼瞧了過來,蘇瑛藍察覺到蘇瑛玥的目光和宋氏的注意,這才猛然低了頭,顫抖着聲音喊了聲,“我只是想和六妹妹在一起……嗚嗚……”
蘇瑛珍卻是什麼都沒發現,她罵了句便轉過頭扶着青靈的手上了車,此刻聞言才轉過頭來,見蘇瑛藍瑟縮着肩膀站在那裡,整個人滿是寥落和傷心,到底平日蘇瑛藍對她各種示好,兩人也算相處愉快,蘇瑛珍面露不忍和懊悔,不過當着衆人的面,她也沒多說什麼,只咬着脣飛快鑽進了車中,倒是蘇瑛玥又望了蘇瑛藍幾眼方纔跟着上了車。
瓔珞瞧着那邊的情景淡淡一笑,以前蘇瑛珍過的如意,蘇瑛藍跟着她還能欺負欺負本主這樣的庶女,日子過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