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燃了炭盆,別屋外暖和很多,溫明玉解下披風,搭在椅背上,在椅子上端正坐好,一臉正色,看向溫伯瑾。
溫伯瑾見到自己的小妹,臉上緊繃嚴肅的線條柔和下來:“怎麼想到說起你的婚事,你的婚事,大哥一直幫您留心着,之前,同你說了幾次,看你都沒什麼興致。今兒倒是想到婚事。”
他停了一下接着說道:“你能爲自己的婚事打算,是件好事,你同我說說,你想嫁什麼樣的人家,對未來的夫婿有什麼要求,大哥替你找戶好人家,若是選定了,便先定下,等孝期一過,就舉辦婚事。”
溫明玉搖了搖頭。
溫伯瑾道:“是不是臉皮嫩,不好意思說你的未來夫婿?無妨,只要你有這個心思,大哥先替你物色人家,到時候再給你看。”
溫明玉搖搖頭。
溫伯瑾疑惑道:“明玉,你要來同我說,要談婚事?”
“大哥,”溫明玉說道,“我想嫁心儀之人。”
溫伯瑾看了一會兒溫明玉嚴肅中帶着嬌羞的神色,便品出些不同來:“明玉,你是有心儀之人了?”
溫明玉別過眼,輕輕點了下頭。
溫伯瑾淡淡笑了起來:“明玉長大了,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入了我們明玉的眼,大哥去打探打探,想法子促成明玉的美事。”
溫明玉咬了脣,半晌不說話。
溫伯瑾說道:“既然已經來找大哥了,大哥自會爲你做主。”
溫明玉輕聲道:“是寧大哥?”
“哪個寧大哥?”溫伯瑾在京城的世家圈子裡想了一圈,沒有找到哪家是姓寧的。
“就是,”溫明玉頓了一下,“就是儀韻姐姐的大哥。”
溫伯瑾愣了一下,隨後,一邊思考着,一邊緩緩說道:“儀韻的大哥?儀韻在寧家的時候,有一個嫡長兄,年紀好像同我差不多,你說的可是此人?”
溫明玉的小腦袋終於點了一下。
“儀韻的父親,原本是從五品的官員,後來因爲貪墨,被罷了官,還入了獄,現在應該在牢裡,”溫伯瑾說道,“寧家也被抄了家,寧府也已被充公。”
“門不當戶不對,”溫伯瑾說道,“這個不行。”
溫明玉仰頭:“爲什麼不行?”
溫伯瑾道:“明玉,婚嫁之事,豈可兒戲,你是永寧侯府的嫡女,是大長公主的外孫女,莫說寧家小門小戶,現在此人還是罪臣之子,如何能與你相配?”
“英雄不問出身,那儀韻姐姐還是寧大哥的妹妹,儀韻姐姐人才品貌,世家女子有幾個能比?你還不是....”
你還不是喜歡人家,還求而不得,愛而不得,溫明玉看着溫伯瑾,想到那日他爲寧儀韻醉酒傷神,便把話憋了回去,沒有說出來。
“那如何能一樣?”溫伯瑾立刻道,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他呼出一口氣,接着說服溫明玉:“明玉,那不一樣,你是嫁去爲人婦的,你錦衣玉食的長大,寧家現在連個府邸都沒有,按照大楚朝的規矩,罪臣之子,連功名都不能有,他都沒有前程,你嫁去,就是吃苦,大哥怎麼能眼看你往火坑裡跳。”
溫明玉搖頭:“甘之如飴,怎麼會是火坑?”
“此是不必再談,大哥定然不會答應,”溫伯瑾斬釘截鐵道。
溫明玉突然站起來,眼圈紅紅的,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你自個兒受着這份情苦,要我也受嗎?”
說罷溫明玉轉身,奔出到門口,拉開書房的門,奔了出去。
溫伯瑾看着溫明玉的背影,回想溫明玉剛纔所言,怔住。
——
溫伯瑾和溫明玉兄妹二人感情一向好,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不歡而散。
女兒家心思,她已告訴了自己的大哥,沒想到溫伯瑾一口回絕,堅決不允。
她心裡氣苦,便帶着丫環出門,在街上了一陣,竟然走到了定安侯府的附近。她心裡一盤算,打算把自己的心事跟寧儀韻說說,寧儀韻一向有主意,說不定可以向寧儀韻討個主意。
人還沒有走到定安侯府就看到了寧儀誠,大概是剛從定安侯府出來。
溫明玉站在原地,只遲疑了一瞬,喊道:“寧大哥。”
寧儀誠聽到喊聲,身形一滯,慢慢回過頭,便見到溫明玉在不遠處嬌嬌俏俏的站着,潔白嬌嫩的肌膚在冬日的暖陽下,似乎泛着柔和的光澤,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百鍊鋼頓時成了繞指柔。
“寧大哥,你出門嗎?”
見溫明玉朝他走過來,寧儀誠連忙大步迎過去:“出門。”
“我聽儀韻姐姐說,寧大哥一直待在江南,”溫明玉說道,“江南一定是個極好的地方,能讓寧大哥待上那麼久。”
寧儀誠默了一下:“江南再好,也比不得京城。”
原本打定離開京城是爲了躲開京城的紛擾,躲開自己解不開的身世,躲開上一輩的恩怨。
在外歷練了許久,他確實成長不少,對於自己的身世,他也放開了。
回頭想想,自己竟然還是願意回京,願意回到這個給他帶來傷痛的所在。畢竟,他生於斯,長於斯,這裡也有他的家人朋友,和牽掛的人。
溫明玉嫣然一笑,寧儀誠也跟着笑了起來。
“這幾個月過得可好?”寧儀誠說完,便後悔問了。怎麼會好?他知道她突然之間父母雙亡,之前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掌上明珠,突然成了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這種經歷他也有,他只是同好友出去了兩日,回家的時候,就被告知他的母親已經病故。當時的震驚和悲慟,他還記得十分清楚。
他一個男子尚且難以承受,更何況她一個剛及笄不久的女子。
憐惜之情,從心底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