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得眼底一片猩紅。
元不止一次做過殺兄弒母的夢,夢裡,他一臉猙獰,一步步走向染血的王座。
那不是他,那是魔鬼!
這些年來,這個幻夢一直折磨着他,讓他忍不住一次次想問自己:就算他有朝一日成功了,又能如何?用親人的鮮血洗刷了羞辱,卻讓他揹負上更深重的罪孽,那他又該如何面對天下人,和後世青史?
黑暗、孤獨、無解…然而現在,忽然有了這麼一個跟他極其相似的女子,一樣懷揣着恨意和不甘,但是卻可以坦蕩激昂,直言想要主宰一方天地,俯視一切曾加諸她傷害的人只因她覺得自己頭頂天道,心存百姓,便可無愧天地!
真是女孩兒家的單純心思啊,傻傻的…卻可以照進地獄深處。
元回身過來,面對着她,面對着自己尋找已久的救贖。
有的人,遇見就是幸運。
元此刻就深深地感受到這種無比的狂喜和幸福,毫不猶豫的將淺夕擁進懷中,僅僅只是那麼簡單的想要抱一抱她,感受她的真實。
嬌小而美好,教人喜歡到心碎。
元無比的用力,恨不得將她揉進心裡。
頸間有炙熱噴灑的呼吸,淺夕沒有動,即使身上吃痛,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元正在走出迷困、自我救贖的關鍵時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伴和等候。
前日,當芳怡將六影探聽回來的消息告訴她時,她也是震驚的無以復加。
元的生母藺妃,那個豔冠代涼後宮的女子,竟然因爲自己十二歲的兒子拒絕了儲君之位,就轉而去勾引另一個最可能成爲太子的人,元同父異母的哥哥,元琛!甚至在兒子面前,她也絲毫不遮掩,自己與元琛之間的齷齪。
一個對皇位有着多深執念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那一刻,淺夕是同情元的。也終於瞭解,元所作所爲背後的辛酸。
所以她與秦月瀾一道,定下了今日這番說辭,只望能引元共鳴,走出心囚。
遠遠的屏風後,秦月瀾手端繫着一條綢帶,那頭連着銀鈴,只要稍有不對,她便可拉動鈴繩,喚秦閬破門而入。但是此刻她卻拿帕子捂了脣,心頭感概萬千。
她從未想過一個男人的眼淚,也可以讓人這樣傷感。
至於後來,淺夕與元又議了什麼,秦月瀾都沒聽清…無非是如何給元琛挖坑,又怎樣借大燕之力罷了。
夜間,姐妹倆重新坐在一處。
秦月瀾問淺夕,是打算就這樣原諒他了麼?
淺夕思忖道:「代涼與大燕也不是仇敵,之前不過是各有立場,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秦月瀾微微哂笑:「我說的是王爺!你這麼費勁心思開導六皇子殿下,不就是怕他再去給王爺使絆子麼?怎麼,莫非你還真要做大燕的女王不成,那個什麼七公主,也無所謂了,打算娶回來,給王爺做側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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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夕臉色一沉,低了頭。
秦月瀾也不打算開口勸導,已經一個月了,總不能這麼逃避着。橫豎淺夕孩子也生了,身子恢復的尚好,她也不怕她慪氣。
「姐姐,是我錯了!」淺夕悶悶嚅囁。
「你錯了?」秦月瀾納悶。
淺夕將頭歪在秦月瀾肩上,在手指上繞弄着她的衣帶,輕輕道:「嗯,若不是七公主,我也不知道原來我錯的這樣狠…先是從柔然回來,不肯認他,現在又留在宮中爲妃!若是換做我是王爺,大約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這就是你一個月,夜夜不成眠,想出來的結果?」秦月瀾推開淺夕的腦袋,直視她的眼。
「嗯。」滿眼無辜,淺夕重重的點頭。
「瓊花!」秦月瀾忽然揚聲急喚。
瓊花應聲而入,還當出了什麼大事。
「教人掌燈,送本宮回桐花殿!」秦月瀾起身。
「都這麼晚了,娘娘就留在這裡歇息吧,來回折騰,小皇子也跟着受累呢!」瓊花咂麼着這情形,就像是兩個主子有什麼話沒說攏,是以,連連陪笑。
秦月瀾卻異常堅持:「受累怕什麼,總比變傻了好!走走走,本宮這次回去,要好生睡上三天三夜,誰也別來打攪!」
看着淺夕眼中無奈的笑意,瓊花才安心傳了輦來,前後八名宮女提燈照路,四宮人擡輦,小心翼翼,將秦月瀾送了回去。
夜涼如水,孤枕衾寒。淺夕坐去寶兒的小牀邊,看她酣甜的睡顏,才覺得稍稍釋懷。
這樣打發秦月瀾,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個傳聞中的七公主。
她甚至沒有召玄梟入宮來細問,因爲怕聽到任何讓自己失控的消息。起碼齊君的國書確實如人間蒸發一般,並沒有送到大燕來。除了慕容琰,她想不出誰還會來阻止這件事!
有這些不就夠了麼?她留在宮中爲妃,慕容琰給予她是怎樣的信任,今時今日,就算她再委屈,以同樣的信任回報慕容琰十之一二,她應該還做得到吧!至於其他,她不願去想,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寶兒的封號已經曉諭四海,慕容琰知道了,是喜還是氣,她也不知道…私心裡,她就是什麼都不想做,就這樣等着瞧,瞧他會如何?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縱她無度,寵她入髓,喜她所喜,樂她之樂…
夜在思念中變得纏綿而濃稠。
千里共明月,遙遠的樑國,也有一道身影,徹夜無眠,佇立在月色下,思緒萬千。
「王爺,夜深了。您的傷還沒有好,不能久站!」
不容置疑的語氣,腕上的披風抖開,揚手替慕容琰攏在肩上。漂亮素潔的手,一襲窄衣紅裙,七公主齊綰的性情,就如同她的容貌一般,明麗熱烈,耀目直接。
「有勞。」慕容琰似乎笑了笑,以示客氣。
齊綰看着那月色勾勒的深刻輪廓,就忍不住耳後紅熱,心底微顫。
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麼,對一個已經十七歲的少女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難解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