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夕不疑有他,依言朝內間走去
忽然覺出身後無人跟上,淺夕立時警覺,待回頭時,哪裡還有沈公公蹤影?方纔開着的兩扇雕花門也正緊緊闔上,接着便聽見落鎖的聲音。
「裝神弄鬼!」
這般情形淺夕還能猜不出自己的境遇嗎?眼中戾氣閃過,淺夕頓時有些暈眩。
不着痕跡的護住小腹,淺夕微微皺眉。今夜本是佳節赴宴,她並沒有將慕容琰留下的金針機括帶在身上,又因爲怕傷着腹中胎兒,連指甲上的毒粉她也都停用多日了。此刻除了貼身收藏的月曜,她竟無防身之物,真真是大意之極。
手探進衣領裡拽了月曜出來扣在指間,將寒芒隱於袖中,淺夕不去找脫困的門窗,反倒朝內間走去。
她直覺這屋裡是有人的,既然給她佈下這樣的局,她總要看一看局面是什麼?
碧紗櫥裡的人影已經搖搖晃晃坐起,陰柔俊美的臉龐略顯浮腫,高大微福的身形透着頹然竟是惠帝!
看他癡鈍迷濛的眼神正直勾勾望着自己,淺夕頓時覺得心口裡翻涌作嘔,氣得渾身發抖!怪不得她對今夜之事毫無察覺,這樣的局她怎麼可能想得到?!
對惠帝,淺夕一直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在她的潛意識裡,不管設想自己遇到什麼樣的詭計陰謀,她都沒想過會與惠帝同困於一室之中。除非她瘋了…且惠帝此刻眼中色慾濃重,氣息沉喘,顯見得並不是多麼清醒的狀態,如此將他們湊在一處,目的是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月曜幾乎被捏得快嵌進肉中,淺夕恨不能下一刻就揮刃上前,切斷惠帝的咽喉,了了這段罪孽!再不然就召了丹姬來,就算門外有人看守,也未必不能一擊即中!
可是…然後呢…
惠帝暴斃,幼主登基,國中正饑荒、災患、流民激變四起!而慕容琰還遠在西南戰場上。強魏乃是豺狼虎豹,如果知道京中生了變故,斷不會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必然揮軍北進,對大燕蠶食鯨吞。
至於一直如鬣狗般伏伺在漠北的狄戎人,如果嗅到大燕危機的味道,定然也會立時顯出他們貪婪的本性,不惜傾巢出動,也要到大燕來分一杯羹…
那時候慕容琰要遭受怎樣的腹背受敵!而她,卻因爲擊殺了惠帝,只能躲藏起來,幫不上他丁點兒忙。
幾乎快要掐握出血的手指緩緩鬆開,淺夕平復着呼吸,暗自道:不過是些小麻煩,不能這般衝動,置慕容琰於險境,更不能讓他分心不安…辦法總是有的,解決問題的路從來不會只有一條。
那廂,惠帝只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嬌俏小人兒,忽怒忽嗔,眉目靈動,婉轉間,肌膚似冰雪,眼眸若繁花,尤其額上花鈿如火,裊繞妖嬈,實在有說不出的撩人心絃。
「卿歡?你…過來。」惠帝終於認出了來人,喉舌似火,眼中欲情噴薄。
淺夕冷哼一聲,剛要轉身,就覺出一股燥熱在全身血脈中流竄開來。
那淨香有問題!
帕子掩住口鼻,淺夕取下腕上木香串子籠住深嗅。這是她根據絕香錄用數十種藥材煉製過的,可解毒祛病,倘若是尋常迷香,嗅一嗅就可清醒大半。
孰料,淺夕嗅聞了幾下,清涼之氣尚不達腦中,就散開去了。反而心下一寸的地方燥熱源源不斷涌出,消融着她的氣力,模糊着她的意識。
難道是宴席上那幾碟柔然美食?
腦中電光石火,一應人等在淺夕眼前清晰的浮現:穆太后!裴頤華!甚至是引她篤信不疑,一直到此的誘因…
闔宮只有太子慕容儉知道程心若與惠帝之間的姦情,而她這麼三番兩次的勸解,太子完全可能猜到她也是知情人,所以太子故意借皇后情緒失控來誘她,篤定她必然會前來。
還有穆太后和裴頤華,她們的配合又豈止是頭一次?
上月,在玉蘭宮濯月池「巧遇」沈赫璋,不就是裴頤華刻意引她去的麼!
也正因如此,今晚裴頤華來報信兒,她纔沒有疑到這上頭縱然再遇沈赫璋又能如何,不過都在她的算計之中。但她萬萬沒想到,穆太后心意變化如此之快,居然用這樣的低劣手段迫她留在宮中爲妃!
至於穆太后爲什麼這麼做,淺夕還不能確定,但是顯然,這方法看似荒誕,卻可以堵住悠悠衆口!橫豎是一場荒唐事,誰是誰非誰又能說得清?非要在這件事上掰扯明白的話,兩國的體面都蕩然無存。柔然帝君自然深知這個道理,是以知悉了消息之後,也只會順水推舟,不會借題發揮,免得自傷顏面。
淺夕想的透徹,手腳卻越發綿軟無力,惠帝已經搖晃着起身,扶桌走來。
小几上,糕碟被推得叮噹響,細瓷酒盞跌落在地上砸的粉碎。淺夕倚着立柱,悄悄掐住小指,笑意妖如鬼魅既然逼她至此,就莫怪她下手無情。
「噗通」,門外似乎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淺夕微微一楞,側目只見緊閉的窗櫺被悄悄推開一線,莫非是丹姬?淺夕下意識退去窗邊,惠帝撲了個空,踉蹌倒地,匍匐悶哼,再也爬不起來。
窗櫺外夜色濃沉,月光也不足以讓淺夕看清外頭的情況。
意識越發模糊,淺夕伸手攀向窗邊。眼前白影閃過,淺夕勉力睜眼,直到被抱出窗外,纔看清元完美無疵滿是慍怒的臉。
「皇子何故在此?」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
橫抱了淺夕,元七繞八拐,一會兒便融沒在花木深處。
這是怎麼回事?
清冽的梅香還有桃花的溫暖縈繞在淺夕鼻端,元清涼的肌膚緩解了她周身的燥熱,可這樣寬厚懷抱對她卻是致命的誘惑。擡眼看去,元冰玉雕琢般的頜線下,修長的頸、滾動的喉頭,淺夕迷離的意識裡泛起渴望!
手心的月曜被捏的發燙,裙裳纖薄,熱度傳遞,肌膚在走動中貼得更緊,淺夕漸漸輕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