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母子

顧二奶奶連滾帶爬地滾下牀,上前緊緊扯住顧太太的衣服下襬:“婆婆,二爺不要媳婦了,媳婦究竟犯了什麼錯,要二爺這樣相待。”說着顧二奶奶放聲大哭,哪有方纔和丈夫吵架的半分強悍。顧太太拍着顧二奶奶的背,向還躺在牀上沒起來的顧二爺罵道:“老二,你灌了幾杯黃湯不好好挺屍不說,倒在這打罵起賢德媳婦來,見我來了還不住手,你真想把我氣死嗎?”

說着顧太太就猛咳起來,顧二爺的酒早在和顧二奶奶打的時候就已經醒了,聽到顧太太這話才睜開眼冷笑道:“娘心裡既沒有兒子,兒子又怎會氣死娘呢?”你?顧太太氣的手抖抖地指向兒子:“你這說的是什麼混帳話?還說我心裡沒有你,我若真沒有你,你的吃穿用度我可剋扣了?幾個孫子孫女我都一視同仁。老二,你已年近而立,哪還像孩子一樣,今早是和你三弟吵架,現在又和你媳婦吵架,再來又和我強嘴,你這樣……”

顧二爺坐起身,兩條腿垂在牀下卻沒站起,只是瞧着顧太太道:“我這樣怎麼了?娘,先是得罪了你心愛的兒子,再來又忤逆了你可心的媳婦。娘,橫豎來來去去你心裡都沒有我,倒不如你把我趕出去,省的我在你面前礙眼。”

顧太太這口血都要噴出,顧二奶奶聽到顧二爺這番話,嚇的魂都快沒了,也顧不得再哭就起身給顧太太捶着背:“婆婆,二爺只是喝了兩口酒,心裡並不是這樣想的。”顧二爺已經打斷自己媳婦的話:“你少來這裡裝賢惠,你捨不得的只是這顧家的錢財,可是你也不想想,你的私房是我去外面苦掙的,是我,是我養着你,不是我娘。”

顧二爺說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娘,你就是這樣對我的,你對我的漠視連我自己的媳婦都看不到我,她除了會在你面前哄你開心讓你贊賢惠之外,回到這屋裡她又做了什麼?娘,今兒我就問這麼一句,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是不是他們傳說的,是爹的跟前人生的,一落地就被抱了來充作你的兒子。”

轟的一聲,顧二奶奶怎麼也沒料到顧二爺會問出這麼一句來,瞧着自己丈夫竟然說不出話,顧太太已經大怒,走到顧二爺面前一巴掌就下去:“胡說八道什麼?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哪是什麼你爹的跟前人生的?那些嚼蛆的就該攆出去幾板子打死。”

顧太太這話並沒有把顧二爺心裡的疑惑解開,他還是瞧着自己的娘:“是嗎?我是娘你親生的,可娘你待我可有半點親生兒子的樣子?娘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顧太太沒料到兒子竟然這樣問,伸手又想再給他一巴掌,卻覺得一陣頭暈,伸手扶了下牀柱纔沒倒下去。

顧澄聽到丫鬟的報信,本想來勸解下顧太太的,走到門邊卻聽到這樣一番話,頓時愣在那裡不知怎麼進去。顧大奶奶正好也來到,那句話只聽了半句,她是當家的人,曉得這樣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忙把外面站着的丫鬟婆子統統趕出去才定定心走進屋。

顧澄見大嫂進去忙跟着走進去,顧大奶奶見屋內哭的哭罵的罵,忙走到顧太太身邊道:“婆婆您也不必太生氣,二叔他也是……”這憋屈的太久的話在顧大奶奶舌頭上打了個轉沒說出來,只含糊的道:“二叔一向不喝酒的,今兒既然喝了這麼多,難免有些和平日不一樣,這樣的話只是傳聞,婆婆您也別往心裡去。”

顧太太被大兒媳這麼勸了幾句,這才用手扶着牀柱,冷冷地對顧二爺道:“老二,你既信那些亂嚼舌頭的,怎麼不瞧瞧你自己的樣子,你的眉眼和我極像。”顧二爺用手摸一把臉,若不是這長的極像的眉眼這樣的話早就問了出來,但顧二爺只一笑就道:“眉眼極像,娘,尋一個和您長的很像的丫鬟也不是那麼難。”

顧太太的身子搖了搖,顧大奶奶忙扶住她,顧太太一口吐沫就吐到二兒子的身上:“呸,你是被什麼糊了心,這樣的話都想的出來?你們的爹雖然也有過幾個跟前人,卻都沒有生育,年紀大了也被打發出去嫁人了。你們兄妹四個都是我親生的,況且我生你的時候已經有了你大哥,既有了親生子又何必去抱別人的兒子做我的兒子?你是糊塗了嗎纔信這樣的話?”

顧二奶奶也忙道:“二爺,這樣的話哪能信,不說旁的,我見婆婆時候就覺得你和婆婆長的像極,哪有什麼別人之子?”顧二爺此時滿心想的都不是這些,想的卻是若自己是顧太太的親生子,爲何她會這樣漠視自己?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外面的傳聞是真,自己並不是顧太太所生,顧太太的解釋他又怎麼聽的進去?

正好顧二爺看見顧澄,指着顧澄就道:“娘,若我真是你的親生子,爲何你獨疼三弟沒有半分疼我之心?娘,這是你對親生子的態度嗎?”顧太太這時真的要被顧二爺氣死,這麼多年顧太太的偏心已經是理所應當,誰知今日先被顧澄說了幾句,此時又被顧二爺連聲質問,手指着顧二爺只是你,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雙眼一翻就倒下去。

這一倒嚇壞衆人,顧大奶奶站的最近忙蹲下把婆婆半個身子抱在懷裡,死力地掐她人中,顧二奶奶拿起茶壺就倒了杯熱茶,端到婆婆身邊喂下去。這樣連番施救,顧太太總算張開眼,只是眼雖睜開,但身上還是沒有力氣。

此時顧大奶奶也顧不得下人們說什麼了,走出屋子換來丫鬟婆子們先把顧太太給擡回去,顧太太被丫鬟們放到椅上擡出去,顧大奶奶妯娌忙跟去服侍。顧澄這才走到顧二爺身邊:“二哥,你這樣說話,娘真的傷心了。”

顧二爺的頭自顧太太倒下去就一直低着,聽到顧澄這樣的話突然擡頭一笑:“你是她的寵兒,從小到大就受盡寵愛,也沒受過委屈,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滋味?那你可知道,我的心早已傷的千瘡百孔?三弟,若你沒有重回鋪子,我還能告訴自己,我總算有些用處,可你一回鋪子,什麼都沒有了。三弟,難道我的傷心不是傷心?”

顧二爺話裡有難以言說的痛,顧澄坐到牀沿:“二哥,我明白,可我是個男人,我也該出來養家,你是我的哥哥,難道你不曾爲我的回頭高興過嗎?”顧二爺轉頭看着弟弟,突然笑了一聲:“高興?三弟,此時來說什麼兄弟情深,你不覺得不僅晚了,而且還很諷刺嗎?前二十年你不曾把我當做兄長,那我現在又怎麼把你當做弟弟?”

顧澄的頭也低下去,兄弟之間,本該手足情深,可是現在,很快顧澄的眼又亮起來,他擡頭看着顧二爺:“二哥,我知道我前二十年對不起你,可我們弟兄是一輩子的,後面還有那麼幾十年,我會把你和大哥都當做兄長,二哥,你相信我。”

顧二爺面上的神色並沒有變化,相信?他脣邊又有嘲諷笑容。顧澄用手摸一下臉,知道二哥不是輕易相信自己的,到了這步,很多事情該怪的也是自己。自己仗了爹孃的寵愛到底做了些什麼事?讓兄長生怨,甚至讓二哥懷疑不是孃的親生子。

過了很久顧二爺才重新開口:“不管怎麼說,我今兒是把你和娘都得罪狠了,說不定還得罪了爹,這個家我看我也待不下去了,什麼兄弟情深,三弟你還是留給大哥吧。我睡了。”

說完顧二爺真的倒到牀上,被子一蓋就沉入夢鄉,顧澄聽着他的鼾聲嘆了一聲,看見門口有個小丫鬟在那探頭探腦,喚她進來讓她聽着顧二爺的召喚這才往外走。

本該回上房瞧瞧顧太太的,可顧澄覺得心裡的思緒亂成一團,人人羨慕的爹孃疼寵,原來在很多時候會變成一把傷人的刀,會讓兄弟生怨、骨肉反目。顧澄的手捶了下欄杆,自己竟到了現在才明白過來,在院子裡轉了半天顧澄纔算稍微定下心來,事情既已發生,所做到的就是極力彌補,而不是自怨自艾。

想明白了顧澄就要回自己院子,剛走出一段路就遇到個婆子,她瞧見顧澄就嚷起來:“三爺原來你在這,太太還讓尋一下您,老爺已經從鋪子裡回來了,正在上房和太太說話。”這個時候若無事顧老爺也該回來了,顧澄瞧一下太陽就讓婆子下去自己往上房去。

走到門邊也沒丫鬟在那守着,顧澄伸手去掀簾子就聽到裡面傳來說話聲,顧太太的聲音極爲憤怒:“那個孽障,從哪裡聽來這樣的話,老爺,你就該好好責罰他一下,天下有這樣忤逆爹孃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