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與傅弦玉交好的小姐們不少,只是和當年的傅弦佩比起來,與她交好的大多是家世遠比不上傅家的,因此在這些人中,傅弦玉便成了所有人巴結的對象,而她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因此雖然鄙夷這些人的出身,卻也並沒有甩開。
一羣人本就因爲今夜的事情十分不高興,卻偏偏不能有任何怨言,因此只能講怒氣撒到傅絃歌這個無權無勢的私生女身上。
只要一提起傅絃歌,傅弦玉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聽着這些貴女們嘰嘰喳喳地對她落井下石,心中一陣暢快,正欲說些什麼,幾個貴女卻突然看見一個人過來了,紛紛行禮:“見過淳嬪娘娘。”
傅弦佩一身鵝黃色百褶撒花洋裙,笑着向衆人擡了擡手,對傅弦玉說道:“弦玉?”
傅弦玉這才反應過來,草草地行了一個禮,趕緊拉着傅弦佩的手說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今日她與安氏一同到薌箬殿時,傅弦佩專門叮囑了日後莫要與傅絃歌作對,又與安氏說了一大堆自己聽不懂的話,最終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安氏是同意了她的話,弄得傅弦玉也要乖乖照辦,從小到大,傅弦玉都是一副跋扈張揚的樣子,卻最是怕自己這個大姐姐,因此纔有了這麼一句。
幾個圍着的貴女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二人,不知她說的是什麼,傅弦佩笑着捏了捏傅弦玉的臉,說道:“你說什麼呢?可是嚇糊塗了?”
說着也不等傅弦玉回答,直接說道:“我已經向皇后請示過了,今夜你與母親先在我的薌箬殿歇息,今夜你們受了驚,若是不休息哪裡熬得過去?”
此言一出瞬間引來了許多人的羨慕,傳聞傅家大姑娘得蒙聖寵,果然不假,竟能求來這樣的恩典,就連今夜落水的薛貴妃都沒能得到這樣的特權呢。
傅弦玉顯然十分驚喜,也忘了害怕被她知道自己讓柳兒去推傅絃歌的事,卻又見傅弦佩偏頭對諸位貴女說道:“今夜之事讓大家受委屈了,但畢竟只是例行公事,有皇后在,大家不必擔憂,不如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着展芫便趕緊上前,將食盒裡的東西慢慢拿出來讓大家分了,頓時贏得了許多好感,傅弦玉跟着傅弦佩往鳳藻宮外走,低聲問道:“大姐姐,你爲何總是對這些人這麼好?她們明明……”
傅弦玉的話尚未說完,鳳藻宮外便傳來一聲通報:“太后駕到——”
經過驚心動魄的一夜,如今已經到了快午夜,太后身體不好長居慈寧宮不問六宮之事,就連今夜下元節宮宴都未參加,如今卻是半夜被驚醒,親自駕臨鳳藻宮,一時間不知震驚了多少人。
但仔細一想卻也不錯,行刺皇上這可是天大的罪名,下面的人動靜太大驚擾了太后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衆人方纔從那畫舫之上被轉移到鳳藻宮,轉眼便迎來了太后,實在是叫人有些精疲力竭,好在太后身份尊貴,不會在意她們這些小嘍囉,只用皇后與諸位妃嬪好生接待便是了。
“參見太后。”
“母后,您怎麼來了?底下的人也太不懂事,怎能驚動母后?”
皇后顧不上手裡的事,笑着迎了上來,太后卻完全忽視了她的笑臉,徑直從皇后身邊穿了過去,太后脾氣古怪,宮中衆人已經見怪不怪,那些貴婦們卻是一臉的驚訝,忍不住猜測起皇后在宮中的處境來。
皇后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目光不動聲色地從衆人臉上掃過,瞬間讓那些活泛起來的心思都沉寂了下去,太后一路走到正前方的鳳椅上,在嬤嬤的攙扶下坐了下來,這才緩緩說道:“都起來吧。”
衆人這才起身,只聽見太后說道:“哀家聽說有一位姑娘救了皇帝?”
太后年輕的時候是經歷過三王之亂的,因此說話頗有威勢,這句話雖然聽不出什麼喜怒,但卻仍舊讓衆人坐立難安。
最終還是皇后反應最快,她走到太后面前,恭敬回答道:“是傅尚書家的四姑娘。”
“傅家……”太后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說道:“傅家向來是好的,你可見過那位姑娘?”
若說是皇后身爲皇上的髮妻,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卻依舊不未曾去看過傅絃歌的情況這顯然說不過去,但是今夜先是薛貴妃被陷害,後有皇上遇刺,皇后要負責安頓諸位大人家眷,這實在不是一件輕鬆之事,因此實在抽不開身。
但皇后畢竟不會就此難住,她帶着端莊的笑意,答道:“回母后,傅姑娘如今正在昏迷,太醫說不易打擾,臣妾便想着等傅姑娘醒了……”
“那便是沒見過。”太后打斷她的話,絲毫不顧忌皇后的臉色,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說了一聲叫人莫名其妙的話。
她說:“難怪。”
難怪什麼?
皇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太后卻顯然沒有回答她的意思,自己接過話來說道:“御林軍都是幹什麼吃的?竟讓人闖進了皇宮都恍然不覺,還淪落到讓一個小姑娘來救駕,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太后的怒火顯然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住,御林軍的事,在座的誰能說得清湖,因此一個個縮着脖子就怕被太后抓住來當了出頭鳥。
“傅家姑娘既然救了皇帝,那便是皇家的大恩人,哀家若是聽到有人敢亂嚼舌根子污衊旁人,那就休怪哀家不留情面了。”
這句話說的可謂是疾言厲色了,太后雖然已經年邁,但向來有些混沌的雙眼在這一刻竟迸發出凌厲的光,就連皇后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方纔那幾位跟在傅弦玉身後說壞話的人更是身體一抖,險些當場跪下坦白。傅弦玉也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方纔沒有說出那些話,隨後欽佩地看向傅弦佩,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幸而太后的這威勢終究是沒有維持太久,她似乎是有些累了,疲憊地合上了眼睛,雖然如此,鳳藻宮中卻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一點聲音,旋即才聽見太后說道:“皇家向來是有恩必報的,對皇室忠心之人自然會受到皇室的庇佑,皇后,這一點你應該最爲明白吧?”
太后最後這句話意有所指,讓皇后一頭霧水,卻還是恭敬地應了聲是,太后又停留了片刻,看樣子是險些要睡着,若非是身旁的嬤嬤低聲與她耳語了幾句,太后怕是要在鳳藻宮睡着。
從鳳藻宮離開的老人背影有些佝僂,與來時的強勢全然不同,彷彿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老嫗,衰老而糊塗,脾氣古怪讓人不敢靠近,這個年輕時也曾雷厲風行的女人終究是逃不過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