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花花這個名字,左美人剛剛平穩下來的心再次顫抖不已,眼圈瞬間變紅,眼眶裡涌上淚花卻猛然仰起頭,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沁溼了纖長濃密的睫毛:“這不怪你,花花從小就嘴饞,總是喜歡偷偷跑出去鑽到廚房裡去找好吃的,這次要不是我沒看好它,它也不會中毒,好在它碰巧救了婕妤一命,也算是它的造化了,貓命畢竟不如人命來的貴重。”
說到這裡,左美人再也忍不住內心中的傷心,即便是仰着頭,盈滿眼眶的淚水也不斷的滴落下來。
莫以黎也被左美人自欺欺人的涼薄說的心中彷彿堵着一塊大石頭,小心翼翼的將金瘡藥撒在傷口上,說出的話也泛着濃濃的酸意:“你不必這樣說,不管是人命也好,貓命也罷,都是一條寶貴的生命,看的出你對花花的感情非比尋常,你就不必違心說這些讓人難受的話了,終究還是我欠下它了。”
左美人突然沉默了,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以黎,許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你跟傳聞中的莫以黎很不一樣。”
莫以黎擡起頭迎上左美人的目光:“哪裡不一樣?”
“傳聞中的你是一個陰狠毒辣的瘋狂女子,視人命如草芥,談笑間親手毀了親妹妹的如花美貌,氣暈了自己的親生爹爹,連皇后娘娘都敢脅迫,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竟然會對一隻跟你並不相熟的貓說出如此公平公正的話。”左美人自嘲般的笑了笑:“在這個後宮中,任何一個妃嬪都沒有正眼瞧過我和花花一眼,就連宮裡的宮女也看不起我們,花花跟着我受了不少罪,現在先我一步走了,也算是好事,起碼能夠去天上享福了,不用再跟着我留在這裡受罪。”
莫以黎心中更是難受,看着左美人內心痛苦卻不肯發泄出來的模樣,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對生命的定義之所以如此公正,也是因爲她做殺手見慣了生死,死在她手下的人早就已經不計其數,以前沒有多想過什麼,只知道殺人拿錢就是她的工作,雖然偶爾也會生出一絲不忍,但還是沒有放過一個目標,因爲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
現在不一樣了自己已經擺脫了殺手的命運,而是凌浴風光明正大的妻子,她實在不願意自己的手上再沾滿那些無辜善良人們的鮮血,這也是她對凌紫玉私自安排自己的人生感到無比憤怒的原因。
這時封芙兒一個人匆匆回來了,見到左美人已經醒了,不由得一愣,隨即扭頭對莫以黎說道:“主子,李太醫老家有急事,請假回家了,別的太醫咱們信不過,就沒有請過來。”
“沒事,左美人已經醒了,沒請過來也罷。”莫以黎擺擺手,繼續道:“你給花花準備的棺材呢,拿出來給左美人吧,花花的屍體還是交給左美人安葬比較穩妥。”
“是。”封芙兒看了左美人一眼,見她神色之中除了那一抹悲痛,並沒有恨意,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去自己屋子裡拿出一個雕刻精緻的紅桃木匣子,大小正好能鬆閒的裝下花花的屍體,用來做棺材再好不過了,這恐怕是安葬貓最頂級的待遇了吧。
接過封芙兒手中的桃木匣子,轉交給左美人手中:“左美人,我明白你心中的難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親手揪出下毒兇手,爲花花報仇!”
左美人悽美一笑,搖搖頭:“不用了,花花已經去了,就算是爲它報了仇,它也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何必還要去以身犯險呢,倒是謝謝你的一番心意,爲花花準備了這麼精緻的棺材。”
封芙兒聽着左美人的話,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這話中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啊,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
莫以黎卻聽出了左美人隱忍的意思,將剩下的金瘡藥收好,塞到左美人手中說道:“剩下這些藥你拿回去用吧,傷口處記得不要沾水,每日清晨記得換藥,快的話大概七天左右就好了。”
說完溫柔的看着左美人,真誠道:“你知道什麼就說出來好了,也是爲了給花花報仇出一份力。”
左美人清澈的眼底隨着莫以黎的話劇烈的抖動了兩下,自己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
“沒,沒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左美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緊張的低下頭,眼睛落在懷裡早已經沒有溫度的花花身上。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三個人誰也沒有說一句話,不自覺的連呼吸
都放輕了,等着左美人好好思考要不要將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眼睛乾澀的厲害,雖然泛酸卻已經滴不出淚來,許久之後,左美人的手才小心翼翼的撫上花花仍舊柔軟的毛,認真的神情彷彿是在撫摸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好。”左美人猛然擡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陷入了沉思:“我原本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宮女,突然有一天皇上喝醉了,沒有臨幸任何嬪妃,恰巧我在爲皇上鋪牀,就被皇上霸佔了。”
說到這裡,左美人神色非常的平常,彷彿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後來皇上就將我封爲美人,皇后娘娘大怒,認爲我一個宮女,這樣的卑賤之軀,不配跟她共用一個男人,說我蓄意勾引皇上,便將我打發到了偏遠的碎玉殿側殿裡,伺候神情有些不正常的淑昭儀。原本跟我一起伺候皇上的好姐妹典銀也被皇后調到自己身邊伺候,好在典銀還有一技之長,總算是沒有被我連累在皇后那裡受到虐待。”
說到這裡,左美人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莫以黎,見她神色無常後繼續說道:“昨天典銀在給皇后畫朱丹的時候,聽到皇后跟太監小路子說話,說是端午宴你會將糉子送給龍語公主吃,到時候你可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謀害龍裔,死路難逃了。”
封芙兒聽着左美人的話,早已經驚的後脊發涼,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這個皇后不光心腸歹毒,還有如此縝密複雜的心思,倘若不是被花花攪亂了,即便是莫以黎心思細若塵埃的莫以黎也很難發現,一定會中了皇后的圈套。
莫以黎嘴角微微上揚,掛着濃郁的諷刺意味,自嘲道:“倒是難爲皇后娘娘看的起我,設計了這麼精緻的大圈套等着我往裡鑽,我又豈能不領了皇后娘娘的這一番美意,既然她願意做一個公正嚴明的皇后,那我這個小小的婕妤自然得爲她鋪平了路,好讓她如願以償。”
左美人看着莫以黎,紅腫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擔心:“皇后娘娘在宮中勢力龐大,她父親又是朝廷上的元老,很難撼動,你還是不要去嘗試了,既然已經知道了皇后的陰謀,不要中計也就是了,何必還要去以卵擊石呢。”
莫以黎微微感動,這個跟自己並不熟識,況且她最疼愛的貓咪花花剛剛死在了自己這裡的左美人,現在竟然在關心自己的安危,勸說自己不要去以卵擊石。
雖然來這個皇宮的時間並不久,但是莫以黎也清除深刻的知道什麼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左美人她們這些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來說,能夠在這個皇宮裡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的活下去已經實屬不易了。
“放心吧。”莫以黎親切的抓起左美人的手,笑道:“你忘了麼,我可是傳說中視人命如草芥的殺人狂魔,放心吧,我一定會讓皇后心甘情願的爲花花賠罪的。”
感受到莫以黎手心的溫熱,左美人這才稍稍安心,可是讓一個堂堂皇后去給一隻貓道歉顯得有些癡人說夢,知道莫以黎不會這樣善罷甘休,左美人只能勸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並不奢望皇后會給花花道歉,花花並不需要,不過要是能給皇后一些教訓也未嘗不可,也算是給咱們後宮的姐妹們報仇了。”
“嗯。”莫以黎點點頭:“對了,你的主宮那個神經不正常的昭儀是怎麼回事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提到淑昭儀,左美人神色間閃過一抹不忍,嘆道:“淑昭儀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咱們後宮裡目前一共有兩大股勢力,一個當然是以皇后爲首,婉夫人、華昭儀以及曹昭蓉等人組成的對皇后馬首是瞻的人,她們雖然都不怎麼得到皇上寵愛,但是各個身居高位,不容小覷;另一個是以麗妃娘娘爲首,舞嬪、李貴人等組成的,這些跟皇后的人正好相反,雖然地位不高,但是都深得皇上寵愛,其中李貴人現在還懷着龍嗣呢,想必等滿月生出來之後,地位也會跟着水漲船高吧。”
莫以黎笑着插嘴道:“想不到左美人住在這麼偏靜的地方,心裡卻敞亮的很呢,對宮裡的局勢研究的這麼透徹。”
左美人面色一紅,小聲道:“姐姐就會取笑我,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而已,又不得皇上寵愛,地位也不高,又看不慣她們那些心狠手辣的伎倆,倘若心境再不敞亮一些,如何能平安的在宮裡生活下去?”
莫以黎連忙收住笑,生怕左美人又想到花花那裡去,正色道:“嗯
,不笑話你了,你繼續往下說,我還真不清楚現在宮裡是怎麼樣的局勢。”
“嗯。”左美人應道:“這個淑昭儀原本也深得皇上寵愛,被麗妃娘娘拉入夥了,不過她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一直看不慣麗妃娘娘陰毒的手段,在懷了龍子以後就更加想爲孩子積一些福,因此壯着膽子疏遠了麗妃娘娘,麗妃娘娘爲此大怒,與淑昭儀決裂,設計要謀害掉淑昭儀腹中的孩子,被皇后知道,皇后才假面幫助淑昭儀,保住了她腹中的孩子,麗妃娘娘爲此懷恨在心,處處針對淑昭儀。不過最終淑昭儀還是在皇后娘娘的保護下成功生下了龍子,是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兒呢,這是皇上第一個兒子,到現在也是唯一的一個,皇上大悅,爲此大宴羣臣。”
說道這裡,左美人停頓了一下,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就在那一晚,皇后娘娘卻給淑昭儀下了春藥,讓剛剛產子的淑昭儀與守護的侍衛發生苟且之事,皇后又引了皇上親自去抓姦,皇上頓時大怒,要把淑昭儀和那個侍衛活剝了,還是皇后攔了下來,藉機要走了皇子,親子撫養,將淑昭儀囚禁在碎玉殿,淑昭儀後來經受不住這一連串的打擊,終於瘋掉了。”
莫以黎也不禁感嘆道:“是啊,碎玉殿碎玉殿,淑昭儀的命運也跟這碎玉一般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左美人笑的梨花帶雨:“是啊,時候從旁人的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但這確實是一個深宮女子悲哀的命運,如果試着去感受一下淑昭儀的人生,就會發覺這一點也不精彩,反而是殘忍,會讓人腦中緊繃的那根神經徹底破碎,皇后娘娘這一仗確實是贏得漂亮,可憐淑昭儀確是皇后與麗妃鬥爭之間的犧牲品,她一不小心就輸掉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說了好半天話,天色都已經黑了,左美人才起身告辭,想必是害怕一個人回到早已經沒了花花身影的屋子裡,睹物思貓然後獨自傷心落淚吧。
“芙兒,送左美人回去。”莫以黎站起身來,喚道。
“是。”封芙兒恭敬的應了一聲,率先向門外走去。
待到兩人走遠之後,莫以黎才長出一口氣,門外的月光十分的明亮,吸引着莫以黎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在月光的映射下顯的十分清楚,以前莫以黎是十分討厭這樣明月當頭的夜晚的,因爲夜晚原本是屬於黑暗的,但是卻被這樣的月光照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寬廣的大地上一覽無遺,就彷彿是一羣張牙舞爪的蝨子已經準備好飽餐一頓了,卻發現找到的主人竟然是個光頭,所有的罪惡都赤裸裸的暴露在月光底下,這很不利於她執行任務。
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節了,莫以黎心中隱隱的期待,或許是職業習慣吧,一想到端午宴上將要發生的事情,莫以黎全身的血液都熱的快要沸騰起來。
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正欲回內寢睡覺,忽然發現廚房門口旁的指甲花叢中夾雜着一個白色的東西。
定睛一看,好像是一塊手帕。
莫以黎走上前去,將手帕拿出來,原本潔白的手帕上沾染了不少泥土,上面還繡着一朵小巧精緻的荷花,看來不是自己宮裡人掉的。
皺了皺眉頭,莫以黎拿着手帕回到了房間裡,將它收到自己的首飾盒裡,這些天只要留心誰的手帕上繡的是荷花,就能確定誰是下毒之人了。
五月初五清晨,端午節。
莫以黎剛剛起身,梳妝完畢,麗妃娘娘宮裡的小太監就迎了上來:“莫婕妤,麗妃娘娘請您過去。”
“噢?不知道姐姐這大清早的找我,有什麼事麼?”莫以黎奇怪道。
那小太監恭敬的磕了個頭,說道:“奴才不知,麗妃娘娘只說了讓奴才來請您過去,娘娘在春華殿等着您呢。”
“噢。”莫以黎應了一聲,“那好吧,你先出去候着,我換一件衣服就來。”
待到那小太監出去之後,封芙兒才湊到莫以黎身邊問道:“主子,再過一會子就要開宴了,不知道麗妃娘娘這個時候找你會有什麼事兒,咱們去麼?”
莫以黎淡淡一笑:“當然去,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找我有什麼事兒咱們纔要過去看看啊,有什麼話何不當面問清楚。”
“可是。”封芙兒欲言又止,瞅着莫以黎去意已決的樣子將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本章完)